人口红利理论与中国人口红利问题研究
2018-01-22张俊良张兴月
张俊良 张兴月
〔摘要〕 文章通过对相关研究成果的梳理,讨论了人口红利的理论内涵,进一步分析人口红利的性质,以此为基础,实证描述中国人口数量红利和质量红利的现状与未来趋势。研究发现,人口红利是指特定时空背景下人口年龄结构中劳动力的数量和质量状况可能为经济增长提供有利性或机会的一种状态,这种状态实质上就是一个前置条件,是经济增长的一个重要基础和前提。根据对中国目前及将来劳动力数量和质量供给状况的研判,劳动力供给相对过剩和结构性失衡是两大长期的基本矛盾,随着技术进步和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这两大基本矛盾将会更加尖锐和更加复杂。因此,未来中国,只有通过深化人事制度、退休制度改革,完善教育机制、产业机制及生育政策等,方能更好地收獲人口红利。
〔关键词〕 人口红利;总量过剩;结构失衡;制度改革;机制完善
〔中图分类号〕C92-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769(2018)06-0114-08
〔基金项目〕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博士研究生科研项目“中国人口红利拓展研究——理论与实证”(JBK1707077)
〔作者简介〕张俊良,西南财经大学中国西部经济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
张兴月,西南财经大学中国西部经济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四川成都 611130。
一、引言
作为一个人口大国,长期以来庞大的人口和劳动力规模是我国经济增长的重要动力之一。但随着我国人口转变的基本完成,持续的低生育率,老年人口比重不断攀升,劳动适龄人口比重出现下降趋势,作为经济活动基本要素的劳动力资源,低成本无限供给的时代已经结束。而此时恰逢我国经济发展的转型时期,经济增长从数量型增长向质量型增长转变,减速放缓,于是乎关于人口红利的话题迅速被推到风口浪尖。在长期的讨论过程中,中国“人口红利已经消失”或者“正在消失”、中国将出现“人口不足”“人口雪崩”和“劳动力短缺”等论调似乎颇受欢迎,几乎成了一种“社会共识”,甚至认为中国经济增长的下行,根源就在于人口红利的消失。〔1〕当然,学者们对此也有颇多质疑,认为此类观点过分夸大了人口要素在经济增长中的作用,同时也有专家认为我国在未来100年都不缺劳动力。〔2〕中国人口红利是否真的已经消失?中国未来人口红利的态势如何?未来怎样收获人口红利?厘清这些颇具争议性的问题,不仅有助于公众清晰认知人口红利的真实情况,而且有助于政府制定相应的公共政策,妥善应对人口年龄结构转变带来的各种挑战。
二、文献与理论研究
(一)文献回顾
人口红利(Demographic Dividend)一词,始见于David E. Bloom,Jeffrey G.Williamson在研究亚洲四小龙经济增长奇迹时提出的Demographic Gift(人口礼物),并论述了人口年龄结构对于经济发展的促进作用。〔3〕同年,联合国人口基金会在其发布的报告中正式使用了Demographic Bonus(人口红利)一词。后来,David E. Bloom,David Canning、Jaypee Sevilla明确给出了人口红利的定义,即出生率和死亡率的降低以及人口年龄结构的变化将为发展中国家提供一个经济快速发展、生活水平迅速提高的机会,这一机会就被称为人口红利。〔4〕同年,经济学家Andrew Mason对人口红利做出了详细的说明,他指出,人口年龄结构转变所带来的人口红利是一次性的,它主要是通过生育率的降低来体现。一方面它可以使少年儿童的比例下降,劳动年龄人口的比例上升;另一方面又可以使更多的育龄妇女投入生产,从而带来人口红利,促进经济发展。〔5〕随后,大量的研究者和研究机构也对Demographic Dividend(人口红利)做了不懈的探索和思考,这一概念开始被广泛接受和使用。
我国学者认为,人口年龄结构的转变使少儿人口比重及老年人口比重下降,不仅可以直接为经济发展提供充足的劳动力供给,还可以增加就业率,提高社会储蓄率,促进投资和技术进步,为经济的高速增长做出贡献。我国早期的发展主要依靠高投资拉动,这一时期抚养比降低,劳动力大规模供给抵消了资本报酬递减的问题,因此可以推动经济增长。但随着资本积累的扩大和抚养比的回升,劳动力的不足将会使资本报酬递减的问题逐渐显现,人口红利也会因此而消失,并随着老龄化速度的加快,人口红利逐步转变为人口负债,势必阻碍经济的快速增长。〔6〕从人口学的角度来看,人口年龄结构本身就是一种影响经济增长的要素,人口再生产类型在转变过程中所形成的“中间大两头小”的人口年龄结构使社会抚养比变轻,劳动力充足供应,这种结构优势在一定条件下可以转化为超出稳态经济增长的额外经济成果,从而形成有利于社会经济发展的人口红利期,也叫人口红利窗口。〔7〕因此,人口结构对于经济增长的贡献度是否减弱或者消失,与劳动年龄人口作为一种潜在财富本身是否减少或者消失是两码事,只要是处于劳动年龄人口比重较大,抚养比较轻的时期,人口红利都将存在,其消失时间也应推迟至2030年左右。〔8〕我国15-64岁的劳动年龄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的确出现了转折性的变化,但这是否意味着人口红利的彻底消失,还值得商榷。计划生育实施后,我国的劳动年龄人口开始急速下降,但比例的降低并不意味着绝对数的减少。由于人口基数的庞大,人口素质的改善和技术水平的提高使我国劳动力一直处于供过于求的状态,此时劳动人口的减少反而会缓解就业压力,提高劳动生产率,这也是一种巨大的人口红利。〔9〕
劳动力与人口一样,既有数量特征,也有质量特征。因此,有不少学者对劳动力的质量特征进行了研究,产生了新的人口质量红利理论。人口质量红利理论研究的主要内容,包括劳动力的健康水平、受教育程度等。学者们认为,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和技术构成的提高对劳动力的要求在数量、质量和结构上都有了很大的变化。〔10〕尽管在过去30多年间,人口数量对我国经济增长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但随着人均受教育年限的增加,劳动力素质的提升,逐步抵消了人口年龄结构老化对经济发展带来的不利影响,人力资本开始发挥更大的作用。并且随着人口年龄结构和人力资本存量与结构的变化,“人口质量红利”对“人口数量红利”的替代效应将会日益增强。〔11〕虽然目前我国的人口红利正由聚集转为减少,但以劳动力资源未来的供给来看,人口红利依然存在,并逐渐转入依靠人力资本的积累和社会经济制度的改革来收获人口结构性红利的阶段。〔12〕
国外学者视域内的“人口红利”或者“人口礼物”,以及国内学者早期讨论的“人口红利”或者“机会窗口”,实质上讨论的就是人口的年龄结构状态对经济增长的有利性或机会。根据学者们的研究,大体上可以分为两大层次:第一层是关于人口年龄结构的描述,主要内容包括劳动力规模及占总人口比重、抚养比(老年抚养比与少儿抚养比);第二层次是讲劳动力规模及占总人口比重、抚养比对经济增长的有利性或“机会窗口”。无论哪个层次的观点,实际上都只是数量视角的研究,侧重于考察劳动力的规模,因为讨论的最直接的要素就是劳动力的数量,讨论的第二个要素是占比,即占总人口的比重,也是关于劳动力的相对数量分析,讨论的第三个要素是抚养比(负担系数),仍然是关于劳动力人口规模与老年人口和少儿人口规模相对数量关系的探讨。我们将这一类观点称之为传统人口红利理论或人口数量红利理论。传统理论从数量视角,研究人口年龄结构中劳动力的数量状况为经济增长提供的有利性或“机会视窗”,仅仅涉及劳动力的数量有利于经济增长的正向的积极作用。后来国内不少学者从人口的质量视角研究了人口红利,讨论了质量红利和数量红利之间的关系以及替代问题,提出了人口质量红利理论。人口质量红利理论弥补了仅就数量视角的传统红利理论的不足,但是仍然没有把劳动力的质量内涵挖掘充分,如对反映劳动力质量状况的专业与技能水平、专业与技能结构等,没有进行充分研究。
尽管这些研究所取得的丰硕成果,为今后研究的拓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但是,仍然有诸多问题尚待进一步研究,诸如人口红利的理论内涵是否需要进行拓展,人口红利的本质是什么等等问题,仍然需要进一步探讨。
(二)关于人口红利的理论研究
人口红利,是指特定时空背景下人口年龄结构中劳动力的数量和质量状况可能为经济增长提供有利性或机会的一种状态,这种状态实质上就是一个前置条件,是经济增长的一个重要基础和前提。劳动力是人口中最重要的人力资源或资本,劳动力规模的大小、质量的高低,能直接为经济增长提供有利性或“机会窗口”。劳动力数量和质量的描述指标,主要是一系列结构性指标,除劳动力规模外,其他如占总人口比重、抚养比、劳动力的老化程度,劳动参与率及分年龄劳动参与率等,都是用来描述劳动力数量状况的指标;衡量劳动力质量状况的指标,也主要是一系列结构性指标,如发病率、预期寿命,婴儿死亡率,以及劳动力的平均受教育年限、专业、技能水平和结构等。
人口红利存在于特定的时空背景。早期研究提出的人口红利,就是在研究亚洲四小龙经济增长奇迹时,发现劳动力数量供给优势在特定时空背景下对经济增长产生了额外的效应。但是,高生育率和人口高增长率带来的劳动力供给充足,并不一定为经济增长提供有利性和额外收益,例如印度、非洲地区,由于其时空背景的独特性,这种有利性却不能很好地转化为现实性。中国劳动力数量供给优势也存在于特定的时空,一是改革开放前的高生育率和人口高增长,二是改革开放后的持续低生育率和人口低增长,三是改革开放本身造就的体制机制的变革,四是几十年的数量型经济增长。这些特定时空背景,才使中国劳动力数量供给优势得以充分发挥,对经济增长产生了额外的效应或收益。随着时空变迁,中国的改革进入深化阶段,经济增长方式由数量型向质量型转变,加上持续的低生育率和人口低增长,劳动力数量无限供给时代的结束,经济增长和经济发展对劳动力的质量要求日益提高,因此在新的时代背景下,劳动力数量充足可能不再为经济增长提供有利性,反而可能成为不利性,为经济增长提供有利性的责任,落在了劳动力的质量与结构上。这也是人口质量红利理论迅速崛起的缘故。
①数据来源:《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2001-2016)。
人口红利从本质上讲,它只是一个前置条件,就是经济增长和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基础和前提。人口红利理论,包括人口数量红利理论和质量红利理论,实际上研究的都是劳动力要素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劳动力作为生产力的第一或关键要素,对经济活动的影响力和制约作用,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但是,它作为生产力的第一或关键要素并不等于它就是现实的生产力,要转换为现实的生产力,必须有一定的生产力水平支撑,必需具备与生产力水平相适应的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等。因此,讨论人口红利,或者说讨论劳动力的数量和质量状况是否有利于经济增长,不能仅仅局限在劳动力单向的视角,而应该把这个问题置于生产力、生产关系及上层建筑等相互关系的系统中来综合考察。高生育率背景下人口年龄结构的年轻化,或者说人口规模庞大、劳动力数量丰富,并不一定能导致经济快速增长;相反,如果没有一定生产力水平支撑,且具备与生产力水平相适应的经济制度和经济体制,规模庞大的人口和劳動力,一定会阻碍或者拖累经济增长,这是一个基本常识。人口转变背景下持续的低生育水平,自然会导致人口年龄结构的变化,老年人口比重上升,劳动年龄人口比重下降,抚养比提高,但这种变化只能说明可能有利于经济增长的年龄结构及劳动力的数量状况发生了变化,并不能说明人口红利就已经在消失,更不能证明中国经济会因此走向衰败,因为这种变化实质上是人口自身运动过程的自然的必然规律,只是人口单方面要素的变化,不能充分证明这种变化对经济增长的不利性。所以,人口红利就其本质而言,它不是一种真实的量化财富指标,而是一种可能有助于经济增长的劳动力数量和质量状况。如果在一定时空,劳动力数量与质量对经济增长产生了积极作用,对经济增长产生实际贡献,那只能说明兑现了人口红利,而非人口红利本身。
三、中国人口数量红利的现状与趋势
(一)劳动力规模与占比
人口数量红利最直观的衡量指标,就是劳动力的数量及其占总人口的比重。劳动力数量及其占比,与经济社会的发展之间的确存在着紧密的联系,有着重大的影响。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之所以能够持续高增长,充足的劳动力供给就是一个重要原因。但随着持续的低生育率,我国劳动年龄人口规模,在2013年达到峰值后开始下降,老年人口比重持续上升,总抚养比也逐步升高。但是,这是否意味着从此就一定会出现劳动力供给不足呢?是否意味着我国劳动力占比会快速下降呢?数据表明,尽管中国劳动年龄人口数量在减少,但其规模仍然十分庞大,所占比重也将在很长一段时期内维持较高水平。
1.劳动年龄人口规模。长期以来,我国的劳动年龄人口规模都十分庞大。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见表1),2015年我国15-64岁劳动年龄人口的数量为10.04亿,是欧洲发达国家总和的两倍。按照联合国的预测,即使未来有所减少,但仍然在较长时期内保持在9亿人以上,到2050年,15-64岁劳动年龄人口还有8.15亿,15-59岁的劳动年龄人口也会保持7亿以上。虽然劳动年龄人口开始转为负增长,但是其存量依然十分庞大,而经济活动人口和就业人口的数量也并未随着劳动年龄人口的减少而减少,2015年经济活动人口已经超过8亿人,且依然呈现出逐年上升的趋势。①
2.劳动年龄人口占总人口比重。就劳动年龄人口的比重来看,虽然我国15-64岁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在2010年达到最大值74.5%,之后开始下降,但到2030年前会始终维持在70%左右,在2040年以前,与其他国家相比,中国的劳动年龄人口比重仍然较高,在2050年以前也将保持相对的优势(见表2)。因此,中国的劳动年龄人口占比并不会在短期内快速下降。不可否认,的确存在下降趋势,但是,下降是一个缓慢而且长期的过程。尽管如此,我们对这个缓慢而长期的趋势,仍然要引起足够的重视,应该更加重视经济活动人口的比重,以及劳动参与率的变化。因为中国存在着较有特色的退休制度,诸如男女不完全是同龄退休,体制内工人、一般公务人员、领导干部等阶层,退休年龄也有差异,而且,不论男女、不论阶层,绝大部分人员都在60岁退离工作岗位。再加上我国平均受教育年限的快速提升,增大了在校人口比重。这无疑会进一步降低劳动参与率和经济活动人口规模,可能导致劳动力数量供给相对不足的问题。
(二)劳动力负担系数
从2010年起,中国的抚养比开始进入上升期,但这并不意味着劳动力绝对数量的减少和负担的快速加重。以2015年为例,我国总抚养比、少儿抚养比和老年抚养比分别为37%、22.6%和14.3%。如果按照陈友华的划分标准,我国仍处于人口红利暴利期。从国际上看,中国的抚养比在连续多年增加后也依然处于较低水平,2015年分别比俄罗斯、巴西、欧洲、美国、印度、日本等6大经济体低6—28个百分点,大大低于全球平均0.523的水平。〔13〕虽然有持续上升的趋势,但在2035年前,中国的人口抚养比将始终低于全球平均水平,与世界主要發达国家或者主要经济体相比也有一定的优势,如表3所示。不可否认,中国人口老龄化速度的确惊人,老年人口规模增速较快,总抚养比中老年抚养比增速尤其快,未来的负担系数和抚养压力,自然是空前严峻,令人担忧。“未富先老”肯定是一个重要原因,但在我们看来,“未备先老”是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因为面对快速老龄化我们没有做好充分的应对准备,特别是养老制度方面的准备。养老制度与退休制度也密切相关,退休时间过早,不仅减少经济活动人口规模和降低劳动参与率,也会提高抚养比重。因此,尽管抚养比不会快速提升,但是在“未富先老”和“未备先老”的特殊背景下,抚养比的上升仍然是前所未有的挑战。
(三)劳动力年龄结构与年龄别劳动参与率
传统人口红利理论强调劳动适龄人口的绝对数量和相对比重。但是,实际参与生产的劳动力还会受到劳动力内部年龄结构和年龄别劳动参与率的影响,进而会影响到实际的劳动力数量和质量供给。考虑我国全面二孩政策的影响,本文以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为基础,使用联合国人口预测软件PADIS-INT,按照高、中、低三种方案对总和生育率和性别比的划分〔14〕,对劳动力人口进行预测,进一步考察劳动适龄人口的内部结构,对人口数量红利的研究进行扩展。其中中方案的预测结果如表4所示,与2015年相比,未来16—34岁组比重明显下降,35—49岁组占比也出现下降,50—64岁组占比显著上升,特别是55—59岁组和60—64岁组的比重上升最为明显,说明劳动力的老龄化趋势显著。
为确定未来劳动力的实际供给情况,进一步对分年龄组的劳动参与率进行预测。本文利用1990年、2000年和2010年人口普查数据,以布拉斯生育模型为基础构建Logit转化模型〔16〕,通过对参数α(t)和β(t)的预测和估算,得出我国2015-2050年的年龄别劳动参与率,如表5所示,与2015年相对比,未来16—59岁年龄组劳动参与率都会下降,其中16—19岁组的下降最为显著,这与劳动者平均受教育年限提高相关;只有60—64岁组和65及以上年龄组劳动参与率呈现大幅上升,这说明将来经济活动人口中60岁及以上老年人的比重会进一步升高。
(四)小结:劳动力供给数量相对不足与相对过剩是今后长期的基本矛盾
说相对不足,是在现有技术水平不变的前提下,假设我国特殊的退休年龄制度规定,低生育率和人口快速老龄化,以及升学率特别是普通高校升学率不断提高、平均受教育年限的不断增大等状况不发生改变,可能会导致未来劳动力数量供给减少,造成我国未来劳动力相对不足。说相对过剩,主要表现在:目前及将来劳动力规模本就十分庞大,机关事业单位及国有企事业部门劳动力过度和低效配置,人浮于事和劳动力闲置的现象普遍存在;近年来我国的劳动参与率也有所下降,从2000年的77.5%下降到2015年的70.9%;劳动生产率尚处于较低水平,2016年我国劳动生产率为7778美元/人,不到世界平均水平18671美元/人的一半,与美国99467美元/人相比更是相去甚远数据来源:国际劳工组织:Labour Productivity——ILO Modelled Estimates, Nov. 2016.;人均GDP及各项资源的人均水平都非常低。可见,人口与劳动力供给数量过剩已经成为主要矛盾,这一矛盾的产生与过多的人口数量和庞大的劳动力规模密切相关。在未来技术不断进步的背景下,人工智能广泛应用,尽管可以产生许多新兴产业吸纳部分转移劳动力,但是,由于资本技术构成的提高,进而导致资本有机构成提高,对劳动力的数量需求势必相对减少,因此,人口与劳动力过剩的矛盾一定会更加尖锐和复杂。
四、中国人口质量红利的现状与趋势
(一)劳动力健康水平
健康状况是反映劳动力身体素质的一项重要指标,由于其他相关指标数据较难获得,因此本文使用具有代表性的15-64岁人口的慢性病患病率来描述。由表6可知,历年来各年龄组的慢性病患病率逐年降低,虽然在2008年有小幅度的上升,但不影响总体的下降趋势,从侧面反映出我国劳动力的健康状况在不断改善,身体素质在不断提升。而这一现象在死亡率和预期寿命的变化趋势上也得到印证。近年来我国的死亡率已经趋于平缓,婴儿死亡率持续下降,由2010年的13.1%下降到2015年的8.1%,平均预期寿命也由2010年的74.83增长至2015年的76.34岁。根据联合国的预测,2050年我国婴儿死亡率将降至4.73%,预期寿命也将达到81.07岁。数据来源:历史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预测数据来源于United Nations:Department of Economic and Social Affairs, Population Division (2017);World Population Prospects: The 2017 Revision.未来劳动力身体素质和健康水平的提升趋势,是十分显著的。
(二)劳动力教育水平
人口质量的提高,是有效弥补劳动力数量减少,提高劳动生产率的重要途径。改革开放以后,教育经费大幅提高,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普及,中等职业技术学校规模的扩大,普通高等学校及高等职业技术学校的扩招,使全国各级各类在校生人数迅速增长。普通高中升入普通本(专)科学校的升学率由2000年的73.2%快速上升到2015年的92.5%。截至2015年,研究生在校生人数已达到191万,普通本专科在校人数达2625万,中等教育在校人数也达到了8383万。数据来源:《中国教育统计年鉴》(2016)。数据显示,我国劳动力的平均受教育年限逐年增加,具有大学教育程度和高中教育程度的人口明显上升。与2010年相比,2015年每10万人中具有大学教育程度的人口增加了近40%;具有高中教育程度的人口增加了近10%。数据来源:2015年全国1%人口抽样调查主要数据公报。在业人口中,大专及以上学历人口持续增加,其比例由2010年的10.1%上升至2015年的17.4%;与此同时,初中及以下低学历人口占就业人口的比例与2010年相比也减少了12.2个百分点,在业人员总体文化程度显著提升。数据来源:《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2011、2016)。根据“十三五”规划纲要草案的目标,未来五年,劳动年龄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将从10.23年提高到10.8年;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也把教育现代化的实现作为重要战略目标,力图将新增劳动力的平均受教育年限从12.4年提高到13.5年,将主要劳动年龄人口的平均受教育年限从9.5年提高到11.2年。〔17〕随着义务教育的普及,中等及高等学校升学率的提升,人才培养结构的不断改革和优化,可以预见,未来人力资本对于经济发展的贡献还将进一步增强,劳动年龄人口数量下降所造成的红利损失,将被巨大的教育和人才红利所抵消,进而增强质量红利对数量红利的替代效应。
①数据来源:第四次人口普查,2015年全国1%人口抽样调查。
②数据来源:2000、2015年全国教育事业发展统计公报。
(三)劳动力专业、技能和职业结构
劳动力的专业、技能水平与结构,是衡量劳动力质量水平的重要指标,因而也是评判人口质量红利的核心要素。关于劳动力专业与技能结构的划分,学者们往往将劳动者的受教育年限作为核心依据,依旧反映的是劳动者的受教育水平,這种划分只是说明劳动者受教育程度的高低,只是决定能否获得高水平专业与技能的关键要素之一,但不能说明劳动者是否具备真正高水平的专业和技能,更不能说明劳动者具备的专业与技能结构是否符合社会经济发展的需要。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劳动者职业结构的变动,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劳动者专业与技能水平及结构的动态变化。职业结构的变迁有着自身的规律,是一个动态且不断趋向高级化的过程〔18〕,体现的是劳动者的专业与技能水平及结构的变迁。从我国劳动力职业结构的变动情况来看,农业等体力劳动者的比例逐年下降,产业、商业和专业技术人员等的比重则有不同程度的上升。其中农业人员比重由1990年的70.58%下降到2015年的36.6%,生产人员和商业人员比重则从1990年的20.57%上升到2015年的48.29%,负责人员、技术人员和办事人员的占比由1990年的8.8%上升至2015年的14.96%。①按照这种趋势,未来劳动力的职业结构将会变得更加合理,更加符合经济发展的要求。从产业发展的视角来看,劳动力的职业变迁,也与劳动力在产业间的转移密切相关,从业人员由第一产业向二三产业的转移,不仅是现代化过程中产业结构优化所产生的新的配置效应,更是劳动力专业与技能水平不断提升,以及劳动力专业与技能结构不断优化的表现。这种变化反映了未来劳动力的专业与技能结构及水平的变迁,其基本趋势就是,通过职业结构体现出来的劳动力的质量水平将会不断提升,质量红利对数量红利的替代效应,将会更加显著。
(四)小结:劳动力供给结构性失衡也是今后长期的基本矛盾
未来劳动力年龄结构老龄化的趋势,青壮年劳动参与率下降和老年人劳动参与率上升的趋势,是未来劳动力供给结构性失衡的一个重要方面。但是,现在及将来劳动力的专业和技能结构与经济社会发展需要之间的不匹配、不协调问题,则是最为严重的结构性失衡问题。尽管随着我国教育体制改革的深化和机制的不断完善,人均受教育年限快速上升,成就斐然,但是,存在的问题也较多。首先,普通高等院校升学率过高,高等学校毛入学率逐年递增,普通高校招生规模由2000年的220.61万上升到2015年的737.85万人②,本科生、硕士生和博士生的规模过大,培养了规模过于庞大的管理型和学术型人才,同时专业设置又不尽科学,社会很难充分提供相应的就业岗位,直接导致“大学生就业难”问题。其次,高等职业技术学校(院)培养的高级技能型人才,一是规模不够大,不能满足社会需求;二是技能水平较低,没有完全达到高等级水平,导致高级“工匠型”人才的奇缺。第三,中、初级技能型人才培养,原本已经具备较大规模,但是,真正具有中、初级技能的“工匠”型人才,比重偏低,令人堪忧。因此,管理型与学术型人才过剩,高级“工匠”的奇缺,中、初级“工匠”的“饥荒”,是当代劳动力供给结构性失衡的主要表现。随着技术进步,人工智能的广泛应用,对未来劳动者知识和技能更新的要求越来越高,速度越来越快,所以未来劳动力供给结构性失衡的矛盾,可能会越来越具有挑战性。
五、对策思考
根据对中国目前及将来劳动力供给数量和质量状况的研判,相对于经济增长和经济发展而言,现在及将来较长期内,劳动力数量相对不足和相对过剩并存的矛盾,劳动力质量水平不断提高与结构性失衡并存的矛盾,即总量过剩和结构性失衡的矛盾,将是未来较长时期内的两大基本矛盾,随着技术进步和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这两大基本矛盾将会更加尖锐和更加复杂。面对如此严峻的挑战,未来中国只有深化改革相关体制,完善相应机制,才能将人口红利这一可能的财富预期,转变为现实的财富,收获人口红利。
1.合理调整退休政策,充分挖掘人力资本
首先,严格控制进人编制,逐步实现领导干部及一般干部任职(在岗)年龄与退休年龄的一致性。“体制内”的国家机关、企事业单位的岗位具有强大的吸引力,这些部门成为普通高校毕业生包括硕士生和博士生的首要选择,高等职业学院毕业生也千方百计想挤入这些部门,于是乎,本就已经人浮于事、效率低下,还不得不增设机构、超编增岗。此外,这些部门每年还必须接受一定数量的高校毕业生,加速规模的膨胀。为了缓解人员过剩的矛盾,国家机关、企事业单位的领导干部,到一定年龄后就不能够继续参加新一任领导候选,保留相应级别和待遇但不担任实职,普遍实施“调研员”“巡视员”等机制,在县及县以下的乡镇,领导干部及一般公务人员在编不在岗,或者象征性到岗而不作为的年龄更小,且会持续到退休。这是对人力资本的极大浪费。所以,很有必要通过进一步深化人事制度改革,严格控制进人编制,逐步实现领导干部及一般干部,任职(在岗)年龄与退休年龄的一致性,以此充分发掘既有人力资本的效用。
其次,实行男女同龄退休,适当延迟退休年龄。在当代技术水平下,生产劳动中对体力的要求越来越低,特别是在管理岗位上,男性相对于女性的优势越来越不明显,因此实行男女同龄退休一方面体现了男女平等的公正理念,另一方面也增加了劳动力的供给,同时还减轻了社会的养老负担。此外,随着我国劳动者健康水平和平均预期寿命的提高,适当延迟退休,不分男女,不分行业职业,普遍实施延迟退休。对一些行业职业,如对从事教育、科研、医疗及专业技术的劳动者,通过多年的人力资本积累,有丰富的阅历和经验,具有丰厚的人力资本和禀赋条件,可以规定在60岁以后,实施弹性退休制度,可自愿选择延迟至65岁及其以上;对一些特殊行业职业,如高空、高温等特殊工种,体力劳动者等,则提倡55岁以后自愿申请延迟退休。退休年龄的适当延迟,既充分发挥老年人口的人力资本优势,又能增加劳动力数量供给,也减轻社会的养老负担。
2.深化改革教育机制,改善劳动力供给结构
完善教育机制,是改善未来劳动力质量水平和结构的基本途径。教育是人力资本积累的主要形式,对经济增长具有不可替代的促进作用。但是,如前所述,我国现阶段的教育在人才培养梯次、人才培养质量和人才的专业与技能结构等方面,存在诸多不足,很多问题值得深思。首先,应该从战略高度,调整人才培养的梯次,即调整普通高校和高等职业学校、普通高中和职业中学等的升学率和比重,进一步提高中等职业技术学校与高等职业技术学校的升学率和学生比重,降低普通高中和普通高校的升学率及学生比重,特别是普通高校的升学率、招生规模及比重,应该有一个大幅调整,因为中国经济社会的发展不需要那么大规模的管理者或白领。同时,普通高校内部本科生、硕士生和博士生之间的梯次比例,也应该有相应的调整和优化。其次,提高人才培养质量。依据经济社会发展的需求,调整或整合部分专业设置、优化课程体系,着力提升专业与技能素养,提升专业与技能水平。第三,与市场联动,优化人才培养结构。专业与课程设置应该更加贴合时代发展的脉搏,鼓励各大职业高校同相关企业或机构开展深度合作,通过校企间的信息和资源共享,共同探索出适应市场发展的联合培养新机制。在此基础上,大力促进专科教育、成人教育和职业技能教育的发展,吸引不同层次和需求的学生通过相应的教育,掌握与市场需求相匹配的专业技能,才能充分挖掘现有劳动力资源的效用,兑现人口红利。此外,建议将9年制义务教育改革为12年制义务教育。一方面可以推迟学龄人口进入劳动力市场的年龄;另一方面还可以提升潜在劳动力资源的整体素质,促进未来经济发展。当前我国劳动力就业年龄的起点为16岁,如果普及12年制义务教育,减少19岁以下学龄人口进入劳动力市场的规模,既可以保证劳动者获得更好的综合素养,还可以有效缓解就业压力。
3.大力拓宽就业领域,持续减轻就业压力
拓宽就业领域,主要是通过对现有产业结构进行调整和优化,产业转型升级及拓展新兴产业,创造更多的就业门类和岗位,缓解劳动力过剩的压力。首先,对现有产业结构需要进行调整和优化。针对不同地区的实际情况优化和提升产业结构,重视技术进步,积极推动现代服务业、现代农业和地方特色产业的发展。在合理配置国内劳动力资源的基础上,通过促进人口在地区和产业间的合理流动来提升人口红利对经济发展的促进作用。其次,加快产业转型升级与产业承接。把握好产业转型升级的机遇,依靠科技进步、教育提升、政策改革等因素继续促进产业结构的调整,拓宽就业渠道,为庞大的劳动力群体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其三,拓展新兴产业。随着科技的发展和人工智能的运用,大力拓展新兴产业,已经成为推动现代经济增长的动力源泉,也是拓宽就业渠道,创造新的就业岗位的有效途径。按照“十三五”国家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规划的要求,打造国际合作新平台,构建现代产业新体系,在全球范围内引进创新技术和尖端科技,在信息技术、高端装备、新型能源、生物科技等战略性新兴领域内拓展产业发展的新空间,将是创造就业新机会的有效途径。
4.积极完善生育政策,缓解劳动力供给矛盾
我国的生育政策,在经历了 “双独二孩”“单独二孩”之后,目前已进入“全面二孩”时代,当前政策的配套措施是“鼓励按政策生育二孩”。所谓鼓励,就是要为生育二孩家庭及妇女提供相应的支持和保障,包括延长产假、健康服务、生育保险及托幼服务等一系列举措。但是,自该政策实施以来,迄今未见明显成效,仍然处于持续的低生育水平,并没有实现期望的“适度”低生育水平。如果不从根本上改变這种状况,对未来人口规模和年龄结构,对劳动力的供给规模和年龄结构,都会造成负面影响,特别是造成年龄的结构性失衡,可能会对未来经济社会发展产生重大影响。因此,现行生育政策及配套政策体系都需要进一步完善。一是尊重人民的生育意愿,不鼓励多生,也不惩罚少生、不生,以人民的意志为意志,不再强行规定只能生多少。如此,既充分尊重了人民群众的生育权利,又可以实现生育率的逐步回升。二是要构建有效的配套政策体系。配套政策的基本目标,首先是要采取措施提高子女的效用,如养亲敬亲、子女能提供更多的照料、护理及精神支持等效用;其次是制定对策降低生育成本,包括经济成本、时间、精力及机会损失成本等等。在当代中国特殊的文化背景下,子女成本和效用的计算口径,与西方的口径有较大差异,比如中国有幼儿园的高成本,有儿子结婚的住房及彩礼成本,有照护孙辈的时间和机会成本,而西方却没有这些。当然,还要特别指出的是,完善现行生育政策从根本上讲,不是追求人口与劳动力规模的扩张,而是追求未来人口结构和劳动力结构的合理性。如前所述,我国人口与劳动力的数量现在及将来较长时期内都是过剩的,但是,为了追求结构的合理性,不得不付出数量增长的沉痛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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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何 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