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二题
2018-01-22郭金龙
郭金龙
红灯停,绿灯行
“红灯停,绿灯行,黄灯你就等一等”我骑着电动车,快到十字路口时,坐在车后的孙女静静突然唱起了交通安全歌。
说来惭愧,虽说我早在儿子上幼儿园时就熟悉这首歌,但长期置身闯红灯现象较普遍的环境中,本人乃至如今也已为人父的儿子,都自觉不自觉地成了闯红灯的从众者。
此刻听到歌声,我下意识夸赞到:“静静真棒!上幼儿园第一天就会唱交通安全歌了。”
静静兴奋地说:“老师要我们不光会唱,还得当交通安全监督员呢!”
“好,爷爷支持!”
说着话已来到十字路口,正遇到红灯。东西绿灯通行的汽车不多,和我一样由北向南者都已迎着红灯闯过去,我也骑车冲过了白色的停车线,身后骤然传来静静的大喊声:“爷爷,红灯停!”
我刹住车,愣了片刻,扫视左右两边继续前行的人们,再扭头看静静因生气着急而涨红的小脸蛋,意识到不管别人如何,我这个当爷爷的此刻必须接受监督,便乖乖地把车退回到了停车线内。
静静并不罢休,她又指着闯红灯的人们问我:“爷爷,你们都没唱过‘红灯停,绿灯行的歌吗?”
我挠了挠头皮说:“静静,你以后就先监督好爷爷,让我养成不闯红灯的好习惯,爷爷再把这好习惯传给别人,好吧?”
“好,爷爷,咱们拉勾!”
“在我们爷孙俩‘一百年不能变的承诺声中,绿灯亮了——
自此,只要与孙女同行,我都没再闯过红灯!不过,咱私下实话实说,不与孙女同行时,偶尔也还会被裹挟进闯红灯的人流中……
今年9月静静告别幼儿园当上了小学生,我一如既往担负起接送任务。
中午放学时, 静静不高兴地说:“早上迟到了,我的小红花被班长拿掉了一朵。那个闯红灯的同学没迟到,她还笑话咱太傻了!”
我安慰静静:“以后咱起床再早十分钟,保准不会迟到!”
一周后的早上,我和静静在十字路口再次遇到红灯。当我习惯性地停车时,旁边又有数辆电动车迎着红灯闯过去,其中一辆车后还坐着静静的那个同学,这次人家只朝静静挥挥手没再说话,而静静却大喊道:“爷爷,咱还傻等啥哩?人家都过去了!”
我扭头看一下静静因着急生气而涨红的脸蛋,大脑的屏幕上蓦然回放出三年前静静唱的“红灯停,绿灯行……”的歌声。
当晚,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是孙女三年前后对闯红灯截然不同的态度变化让我震惊;二是刚从微信群中得知,一位大学同学因在仕途上“闯红灯”正在“接受组织调查”……
半个月后的星期天,在我写给市教育局、市交警支队建议信的推动下,全市各主要道路交叉口都设立了少先队员交通安全监督岗,静静也成为首批上岗的交通安全监督员。
手术经历
啊!疼、疼……左腿的一根筋似乎要被人抽出来,剧烈的疼痛直冲老文的大脑,让弯腰弓膝侧身躺在手术台上的他忍不住大喊起来。
别动、别动,没关系的!脸被大口罩遮了一半的美女麻醉医师,虽安慰着老文,但眼睛里也分明透出了疑惑。她停止了在脊椎上放麻药导管的操作,那令老文揪心般的疼痛立刻消失了。
约半分钟后,美女医师又开始操作,老文再次大喊,疼、疼,左腿疼……
他强调左腿疼,是想暗示医师自己是右腿要做手术,怎么会左腿疼呢?是不是导管位置放得不对,扎到了通往左腿的神经?
疼痛再次消失的同时,老文听到美女医师朝着门口小声喊,涂老师,您过来看看!
老文心里一咯噔,顿然明白放导管的是实习生,她的老师——正式的麻醉医师不亲自操作,也没在旁边指导,任由实习生在脊椎上盲目“实习”!
老文没顾上想更多,便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大胆点,你继续,没事的!
老文猜测说话的就是涂医师。
实习生又开始操作,老文依然大声喊着疼、疼,左腿疼……
麻醉就是会有点疼的!这么大人了,就不能忍着点?涂医师的话音里透出明显的不耐烦。
老文感到愤怒、恐惧……特后悔没听亲家母的话!
刚退休的老文,为治疗右腿静脉曲张住进了市医院血管外科病房。住院第二天,血外专家李主任来查房时告诉他,手术已定在明天上午,由她主刀。
老文清楚,手术时间定得这么快且由李主任主刀,全靠医院宣传科田科长关照。
田科长和老文有多年的工作关系,听说老文来住院做手术,非常热情地说,文老师您放心住院,主刀医生、手术室主任等方面我都会关照到的。
事实已初步证明田科长不是空口承诺 。
昨天亲家母的一个电话让老文对送不送红包纠结了好半天。亲家母在一社区医院工作,电话中一再叮嘱,熟人关照不能代替红包,该送还得送!
老文明白亲家母说的是一种潜规则,他不在乎多花钱,只是不想为这潜规则推波助澜。
同单位一位部门主任前不久在该院做过阑尾切除手术,老文专门问过送没送红包的事。人家笑着说,现在做手术想要提高点保险系数,一般病人都要给主刀医生、麻醉医师送红包。可医院常年靠咱给宣传哩,做个小手术咱再送红包,你给他们也不敢要!
住院后,除田科长的热情关照外,老文还在走廊、医生办公室的墙上看到写有“不准接受病人红包、不准吃请”等内容的廉洁自律规定。
想到这些,老文拿定主意不受亲家母电话影响,坚持不送红包。
眼下的切膚之痛让老文幡然醒悟:自己一不该拿在职主任的话做参照,二不该完全信赖田科长的关照和墙上贴的规定!
正当老文后悔不已的当儿,一柔和甜美的女声在老文耳边响起,您是电视台的文老师,田科长的熟人,对吧?
老文睁开眼看到问话者胸牌上的“手术室主任马红”,忙说对对对,马主任!
马主任和涂医师对视了一下目光,没再说什么便飘然而去。
接下来,涂医师阴阳怪气地问道,文老师,电视台的,退休了吧?
老文急中生智地撒了个谎,还返聘上着班呢!他意识到,田科长和马主任打的招呼虽传到涂医师这里晚了点,但还是可以起到作用的。
下边一切进入了正常程序,涂医师亲自操作,老文没再感觉到疼。导管放好,开始注射麻药了,老文僵硬的身体也渐渐松弛了下来……
待老文清醒过来,李主任微笑着对他说,文老师,手术很顺利,曲张的血管全被清除了……
一周后,老文行走已基本和常人一样了。
老文写了首诗赞扬李主任精湛的医术和高尚的医德,让田科长发在了医院的网站上。
老文原本打算向田科长说说那位涂医师玩忽职守、缺乏医德的言行,要求医院对其进行处罚,但一件意外的事情让他改变了主意:手术后的第三天,那位实习生提了一兜苹果来病房看望老文,说那天是她头一次单独操作,技术不熟练,恳请文老师多多包涵。看着一脸歉疚的实习生,老文心软了,担心处罚涂医师也会让无辜的实习生受到连累,甚至影响毕业找工作。最终,他在田科长面前只字未提麻醉环节中所受的痛苦。出院后,老文想尽快忘掉做手术的事,恢复正常生活,但一度受过强烈刺激的脑神经却忘不了,竟然一连几晚上在梦中重现手术麻醉时的场景,每次都是在他大喊的“疼、疼——”声中惊醒——
又一次从梦中惊醒的老文,蓦然想到“沉默是对恶行的纵容”的箴言,他觉得不能让自己的手术经历就此翻篇!
老文斟酌再三,没再去找田科长,而是把手术经历讲给了他的作家朋友我……
我依据老文提供素材创作的小小说《手术经历》很快在市报副刊发表了。让老文和我都没想到的是,尽管我对医院名称、人物姓名等都做了非真实化处理,但多年从事医院新闻宣传工作且又爱读文学作品的田科长还是“对号入座”了!
田科长和院纠风办主任一道找到老文及医院相关人员进行了查证落实,最终对涂医师作出了“扣除当月奖金、待岗三个月以观后效”的处罚——
老文告诉找,至此他才不再做噩梦。
责任编辑 婧 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