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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维群辨治黄疸经验浅谈

2018-01-13来杰锋石荣珍倪伟傅燕燕李峰施维群

浙江中医药大学学报 2018年3期
关键词:黄疸

来杰锋石荣珍倪伟傅燕燕李峰施维群

1.浙江中医药大学 杭州 310053 2.杭州师范大学附属医院 3.浙江中医药大学附属第二医院

施维群教授为浙江省名中医,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国家中医重点专科学术带头人,从医40余年,擅长运用中医治疗各类肝病,尤其对肝胆病疑难杂症的诊治有着独特的辨证思维。本文就其对于黄疸辨治经验进行总结,以飨读者。

黄疸,古亦作“黄瘅”。《说文解字》云:“瘅,劳病也。”[1]多认为此病与劳累有关。《素问》对黄疸也有明确的记载,“目黄者,曰黄疸”“尿黄赤,安卧者,黄疸也”“身痛而色微黄,齿垢黄,爪甲上黄,黄疸也”,指出黄疸是以巩膜、皮肤及尿液发黄为主要特征的疾病。张仲景在《金匮要略》中专设“黄疸病脉诊并治”篇,论述黄疸、谷疸、酒疸、女劳疸及黑疸,以“黄疸”为诸疸的总称,其余则是夹杂症。正如《医学心悟》所说:“期间有伤食者,名曰谷疸;伤酒者,名曰酒疸;有女劳疸,乃阴黄之类。”[2]黄疸是临床难治疾病之一,其病情复杂,病程较长,不易恢复,多见于病毒性肝炎病人、药物性肝炎、胆系感染等,其中以慢性乙型肝炎、重型肝炎及肝炎肝硬化患者为多。其发生主要由于胆红素代谢障碍而引起血清内胆红素浓度升高所致,依据不同病因可分为肝细胞性黄疸、溶血性黄疸、淤胆性黄疸、先天性非溶血性黄疸及多因性黄疸[3]。黄疸的发病机理较为复杂,中医药在对此类病证的治疗上常常有着意想不到的效果,目前临床上运用中药治疗黄疸亦较为广泛。

1 论治依据

祖国医学认为湿邪乃是黄疸致病之关键。湿邪易壅遏脾胃,阻塞肝胆,致使肝失疏泄,胆汁外溢而发生黄疸[4]。《金匮要略》云:“然黄家所得,从湿得之。”明确指出黄疸的致病因素以湿邪为主。《仁斋直指方》曰:“疸之名有五……未有非热非湿而能致病者也。”[5]《四圣心源》指出:“其病起于湿土,而成于风木,以黄为土色,而色司于木,木邪传于湿土,则见黄色也。”[6]认为本证常是由于寒水太过,水来犯土,或脾胃素虚,湿邪内盛,中阳不足,湿从寒化。同时,其必兼有肝胆火热,否则不致发黄。正如李东垣所说:“寒湿与内热相合而生黄也。”可见黄疸的形成不仅与湿热有关,与寒湿也有关。目前将湿邪作为黄疸致病中最重要的因素,也是其他致病因素的基础,认为“无湿不发黄”[7]。

先生在阅读历代医籍并结合自身40余年的临证经验后,认为湿邪致黄毋庸置疑,但其夹杂因素也不容忽视。与此同时,临床对于治黄首辨阴阳的理念也过于局限,需更加注重疾病本身的致病因素及病位特点,除了辨阴阳以外,亦可从脏腑、气血切入。《张氏医通》就曾曰:“诸黄虽多湿热,经脉久病,不无瘀血阻滞也。”[8]黄疸初期以湿热黄疸较为多见,日积月深,久病入络,络伤血瘀,肝经瘀热交阻,终可形成瘀热交阻之黄疸。此类证候,其血不得荣,外则肤色不泽而呈晦暗,内则瘀浊凝聚而为癥块。《诸病源候论》言:“气水饮停滞,积聚成癖,因热气相搏,则郁蒸不散,故胁下满痛而身发黄,名为癖黄。”[9]74指出肝胆湿火蕴结,胆府失其通降之顺及清中之质,胆热液溢,不循常道,浸渍肌肤,亦可致面目发黄。《景岳全书·黄疸》曰:“阴黄证,则全非湿热,而总由气血之败。”[10]661可见致黄并全非湿热,也可由于气血所伤。除此之外,平素嗜酒积热,亦可损伤脾胃,使得湿浊内生,久郁而化热,熬汁煎液,凝结为石,阻于胆道,胆汁逆溢而发黄。《诸病源候论》就提出:“夫虚劳之人,若饮酒多,进谷者少,则胃内生热则身目发黄。”[9]75《千金翼方》中也记载:“发黄多酒客。”[11]

故先生认为黄疸病邪关键在于湿,但也夹杂着瘀、热、火、虚。其病因病机可归纳为湿热郁蒸、寒湿阻遏、瘀热交阻、肝胆湿火、血气不足、嗜酒积热六大类,病位可涉及肝、胆、脾、肾等脏腑。

2 治法方药

先生认为肝病“常虚常瘀”[12],所以在传统的治黄必治湿的同时,又提出治血、扶正两大治则。对于治湿而言,提出治湿可从汗出,古人对此也早有论述。如《伤寒论》载:“伤寒发热,身黄,瘀热在里,麻黄连翘赤小豆汤主之。”《金匮要略》云:“黄疸……脉浮者,当以汗解。”治湿可从脾治,正所谓“健脾祛湿,黄自消”。治湿可从小便利,即给予邪以出路,古代就有“治湿不利小便,非其治也”之说。《金匮要略》曾曰:“诸病黄家,但利其小便。”根据湿邪所处部位,采用的方法则有不同,即湿在上者宜汗法,湿在下者宜利小便,湿在中者宜健脾化湿。但若治黄效果不佳者,先生认为应从血治之,即治血,包括活血、凉血、养血三法。活血可消“久病入络,瘀阻肝脉”之癥块,凉血可清“热入营血,邪犯心肝”之疫毒,养血可补“精血两伤,脾脏衰败”之虚劳,而癥块、疫毒、虚劳均是导致久黄不退的原因所在。正所谓“邪之所凑,其气必虚”,除了治湿、治血以外,治黄亦需扶正。尤其对于黄疸急性期,出现昏谵、出血、阳脱等一系列并发症时,更应采用中医急救措施,回阳救逆,急施温补脾肾,再配化湿利胆之剂[13]。

2.1 疏导湿热,运脾化浊法 湿热之邪郁蒸,脾胃困阻,肝胆不得疏泄,胆液随肝胆之气横越而外溢。此时,需视湿、热之偏盛,从而有相应的湿偏于热证、热偏于湿证和湿热并重证。临床可见巩膜及皮肤黄色鲜明,尿短黄赤,心中懊恼不舒,泛恶呕吐,食欲不振,四肢乏力,苔白滑微黄或腻,脉弦滑或濡滑。如偏于热盛,则黄疸较深,口苦而渴,甚至大便秘结;偏于湿盛,则胸腹闷胀,食少困倦,大便溏薄。治法宜疏导湿热,使二便通利,湿热下行。同时,先生又指出湿邪易困阻脾胃之气,使得脾运不健而生湿,湿邪蕴阻,久之则湿热交结形成痼疾;而脾强土旺为肝正常的疏泄功能提供了丰厚的物质基础,可使黄疸之湿来无所源。因此,临床常用茵陈蒿汤、茵陈五苓散、栀子柏皮汤等加减化裁,再配伍白术、茯苓、薏苡仁等运脾渗湿药。若兼有表证,湿热外袭肌表者,宜先用麻黄连翘赤小豆汤,以解表清热,利湿退黄;腹胀苔厚者,可加厚朴、姜半夏、炒枳壳,以化痰行气消胀;感右下腹疼痛,胆道结石阻滞者,可加金钱草、海金沙、鸡内金,以利胆消石。

2.2 消瘀通络,疏肝清热法 所谓“病在百脉”,即周身血脉,肝为血脏,主藏血,瘀于里,肝藏血失常,疏泄失职,或瘀阻胆道,胆汁不循常道外溢发黄[14]。肝经郁热,或肝胆湿热内蕴,熏蒸黄疸,黄疸日久不愈,邪由气分进入血分,瘀热互结,血分受病,即所谓“瘀热发黄”“瘀血发黄”。本型多见于慢性病毒性肝炎肝纤维化、肝硬化或者淤胆型肝炎阶段。临床常见其面色晦黄如熟杏,疲倦乏力,胸胁刺痛胀满,或可扪及癥块,或可见齿衄或鼻衄,口唇紫暗,舌绛红或有紫斑,脉弦涩。先生依据关幼波老先生“治黄必治血,血行黄易却”[15]的学术经验,对此类病证的治疗从血入手,以消瘀通络为主,兼予疏肝清热。临床用方多以鳖甲煎丸、血府逐瘀汤、消石矾石散等加减化裁,再配以扶正化瘀胶囊。若疫毒炽盛,内陷心包,出现神昏谵语,可酌服安宫牛黄丸或至宝丹以凉营开窍;衄血或便血者,可加地榆、侧柏叶等凉血止血之品;小便短赤不利,甚至出现腹水者,可加茯苓皮、大腹皮、车前子等利湿通淋之品。

2.3 调治心脾,温补肾阳法 《金匮要略》记载:“黄家日晡所发热,而反恶寒,此为女劳得之。”阳明湿热黄疸,可见日晡时发热,而女劳疸者,日晡时则恶寒,恶寒便知此非热证,治需温阳为主。平素脏腑虚弱,气血两亏,心脾不调,或寒湿伤人,久病损及脾肾之阳,脾肾两败,则湿从寒化,亦可形成黄疸。临床多见肤色萎黄不华,头晕倦怠无力,心悸少寐,或感畏寒肢冷,大便溏泄,口淡乏味,舌淡胖,脉濡缓或虚细。先生根据《景岳全书·黄疸》“阴黄证,多由内伤不足,但宜调补心、脾、肾之虚以培气血,血气复则黄必尽退”[10]663的理论,提出调治心脾、补养气血、温肾化湿之法,以达扶正并予去邪之目的。处方常以归脾汤、八珍汤、茵陈吴茱萸汤、茵陈术附汤等加减化裁。若畏寒神疲,肢冷,大便溏薄者,可酌加肉桂、桂枝等温阳散寒;腰膝酸软,手足不温者,可酌加淫羊藿、肉苁蓉等温补肾阳;兼夜尿频繁者,加山药、乌药、益智仁等补肾缩尿;兼心烦失眠者,加酸枣仁、合欢花等安神宁心。

3 医案偶举

患者,陈某,男,56岁,2016年11月15日初诊。主诉:腹胀、乏力纳差1月余。患者既往有慢乙肝病史30余年。查体:精神疲软,典型肝病貌,色黄晦暗,目珠黄染,全腹微彭隆,移动性浊音阳性,乏力,纳差,大便偏稀,双下肢无明显浮肿,舌质红,苔白腻厚,脉沉涩。肝功能检查提示:ALT78μ·L-1AST62μ·L-1,TB 50.3μmol·L-1,DB7.4μmol·L-1,IB42.9μmol·L-1,GGT 119μ·L-1。腹部B超提示:肝硬化;脾肿大;腹腔积液。西医诊断:肝硬化。中医诊断:黄疸,积聚。辨证为肝经瘀热交阻,胆汁外溢发而为黄。治法消瘀通络,清热化浊理湿,兼顾脾胃。拟鳖甲煎丸加减化裁,处方:鳖甲 10g,桃仁 6g,红花 6g,土鳖虫 6g,白芍 9g,牡丹皮9g,当归9g,柴胡9g,白花蛇舌草15g,三叶青15g,扯根菜 10g,薏苡仁 15g,茯苓皮 15g,大腹皮 9g,白术9g,葛根12g,石菖蒲9g。共7剂,水煎服,日1剂,分两次温服,再配予八宝丹同服。

2016年11月22日二诊:感腹胀稍缓解,大便稍成行,夜尿增多,舌质较前变淡,脉沉涩。于前方基础上去鳖甲、土鳖虫,加用厚朴9g、沉香曲6g,予14剂,水煎,日1剂。

2016年12月6日三诊:皮肤巩膜黄染较前减退,腹胀改善明显,大便成形,夜尿增多,守上方去大腹皮,葛根,加乌药9g、怀山药9g,茯苓皮改茯苓,予14剂,水煎,日1剂。

2016年12月20日四诊:皮肤巩膜黄染减退明显,腹胀不明显,胃纳改善,夜尿改善,舌淡红,苔白,脉涩,守上方去厚朴、沉香曲、乌药、山药,加丝瓜络8g。继服14剂,水煎,日1剂。

门诊继续随访2个月后复查肝功能示:ALT 75μ·L-1,AST60μ·L-1,TB45.3μmol·L-1,DB7.4μmol·L-1,IB37.9μmol·L-1,GGT100μ·L-1。腹腔 B 超提示:腹腔极少积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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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该患者慢性乙型肝炎多年,久病入络,络伤血瘀,故舌红,脉沉涩;瘀血阻滞肝络,瘀热交阻胆道,胆汁外溢,故皮肤巩膜黄染。此外,肝硬化,肝失疏泄而郁,木郁克脾土,脾失健运,水浊内停,故感腹胀不适,苔白腻,胃纳较差,大便质稀。先生以“治湿、治血、扶正”三法并用,提出以活血消瘀通络、清热化浊理湿为主,健脾和胃为辅之法,方中用鳖甲、桃仁、红花、土鳖虫、牡丹皮活血以消肝络之癥块,柴胡疏肝以顺其调达之性,白芍、当归以养血柔肝,白花蛇舌草、三叶青、扯根菜清热解毒利湿退黄,石菖蒲化浊和胃,薏苡仁、白术、葛根健脾渗湿止泻、顾护脾土后天之本,茯苓皮、大腹皮助湿从小便而出,予邪以出路。最后配以八宝丹可清热利湿,活血解毒,加强其治湿、治血之力,以助退黄。先生充分运用中医药整体调节优势,分清疾病病机的主次关系,灵活辨证处方,恰当的把握扶正与去邪之度,攻补兼施,随证施治。

4 结语

黄疸病长期以来被历代中医家所重视,而对其的论述和诊治也层出不穷,其中不乏点睛之笔。先生继承先贤们的治黄理论和思想,并且结合自己40余年的临证经验,认为黄疸的病因病机可归纳为湿热郁蒸、寒湿阻遏、瘀热交阻、肝胆湿火、血气不足、嗜酒积热六大类。此外,先生认为其病证较为复杂,鉴别诊断绝非易事,临床误诊,亦不少见,还需辨证入细,分清病因病机,把握主次。在治疗上注重疾病本身的致病因素及病位特点,从脏腑、气血切入,依据“治湿、治血、扶正”三大治则,以“疏导湿热,运脾化浊法;消瘀通络,疏肝清热法;调治心脾,温补肾阳法”三大治法为指导,对黄疸行辨证施治。通过整理并传承先生独特的治黄理论和经验,有助于引导年轻中医对于黄疸病的治疗开辟新的思路和方法,并且具有较好的临床实践及中医教学指导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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