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面同伴反馈的界定*

裘莹莹

(淮阴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江苏 淮安 223001)

0 引 言

反馈源于控制论，是指作为输入信号、回应系统的控制器的输出。[1]教学环境中的反馈被定义为：“提供给学习者以告知其学习或表现的实际状态的所有后期反应信息”[2]127，是教学的重要因素和有效学习的基本原则。 “反馈是写作过程法的一个基本要素”[3]294。

写作教学中同伴反馈研究以书面同伴反馈居多。 尽管目前相关研究成果颇丰，但学界对于同伴反馈的定义、分类和识别存在重叠和不一致的现象。 与同伴反馈有关术语众多(同伴评估、同伴编辑、同伴反馈、同伴反应、同伴互评和同伴修订等)； 国内学者的译法各异，如同伴反馈、同伴互评、同侪互评、同侪反馈等。 这种状况不利于反馈的理论研究，也影响相关研究结果的比较和归纳。

本文将在综合考察文献中同伴反馈的定义、分类以及同伴反馈类型的识别方法的基础上，对同伴反馈进行重新界定、分类和识别，为深入同伴反馈研究奠定理论基础。

1 同伴反馈的定义

基于以往的研究，写作中的反馈可以从行为、过程和结果三个方面进行定义。 首先，反馈是一种行为。 反馈是评论者对作者的输入，向作者提供信息(如评语、问题和建议)以供其修订[3]； 是一种协作活动，涉及对彼此写作的阅读、批评和反馈[4]； 也是对写作初稿进行书面或口头形式的评改。[5]可见，反馈是一种输出行为、协作行为和评改行为。 其次，反馈是一个过程。 反馈是提供关于作者学习或表现的信息及其协商互动过程[6]； 是一个沟通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学习者就作者的表现进行对话[7]； 它既可以是一个单一的活动，也可以是学习者为日益完善的初稿提供反馈的一系列活动。[8]因此，反馈是包含了写作之前和之后提供信息的整个过程，即包括反馈和前馈。 最后，反馈是一种结果。 反馈是关于结果的信息、关于正确与否的信息、关于正确与否的详细解释以及赞美的话语或指出正确与否的的信号[9]； 是帮助学习者确认、添加、重写、调整或重构记忆中信息的信息[10]； 是提供给学习者以告知其学习或表现的实际状态的信息[2]； 是反馈者提供的关于他人的表现或者本人理解的信息。[11]这说明反馈是一种提供与写作相关各种信息的结果。

与同伴反馈有关的术语众多，因此有必要分析不同术语之间的异同。 同伴评估指学生批判地审查其他同学的写作并根据相关的标准提供反馈的方法。[8]在此基础上，同伴评估被定义为“学生依据相关标准评估彼此的工作和提供反馈，不仅对反馈的接收者有益而且有利于评估者自身发展”[12]342； 与之前定义相比，该定义侧重于写作标准，以及提供和接收同伴反馈的双重学习效果。 有学者明确指出同伴反馈和同伴评估的异同：同伴反馈是指学习者对同伴的表现进行对话的沟通过程； 同伴评估是学习者根据相关标准对同伴的表现打分。[7]换言之，同伴反馈是没有成绩的详细评论，同伴评估包括有评论或没有评论的成绩。 因此，同伴反馈是同伴评估教学实践的一个重要部分，其目的是缩小当前和预期表现之间的差距。[13]

同伴互评是指“学生对同伴的写作进行阅读、批评和提供反馈的协同活动； 通过互相的支架策略，既确保了文本的即时改进，又逐步地增强了写作能力”[4]321-322。 可见，同伴反馈仅仅是同伴互评的一部分，同伴互评还包括阅读和批评写作文本。

除了同伴评估和同伴互评，同伴反馈还被称为同伴评判、同伴评价、同伴反应和同伴修订等。 每个术语意味着反馈的特定角度，可以被看作是给定反馈的连续体和不同焦点。 例如，同伴反应可能出现在反馈过程的早期，聚焦于内容(文本组织、论据呈现)； 同伴编辑则出现于稿件的最后阶段，侧重于形式(语法、词汇、标点符号)。[3]但是，也有学者认为同伴反馈与同伴互评和同伴反应相似，都是指学生接受的同伴对他们写作的反馈。[14]

作为二语写作教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评价与反馈也需进一步区分。 二语写作的评价侧重于不同的判分机制，如形成性评价、计算机辅助评价，而反馈的重点是给予写作者意见和建议的不同形式，如教师反馈和同伴反馈。 作为与教师反馈相对照的一种反馈形式，同伴反馈既可以指二语写作者对同伴写作的修改和评论； 也可以指学习者评改同伴写作的认知过程和意义协商过程以及建构文本写作过程中的社会互动过程。

鉴于上述同伴反馈相关术语存在的异同以及写作中反馈的定义，书面同伴反馈被定义为具有相近年龄或相同资历的学习者对彼此的写作进行的输出、协作和评改行为； 或学习者在写作之前和之后提供信息的整个协商互动过程； 或给对方提供的关于写作整体和局部的评价，关于未来的建议或者与写作主题相关的信息。

2 同伴反馈的分类

同伴反馈的性质和质量由反馈的三个方面决定： ①与教学目标相关的功能(例如，促进信息处理的认知功能)； ②与反馈内容相关的语义方面； ③与反馈的呈现相关的形式和技术方面(例如，频率、时长、模式和数量)。[2]研究者们从形式、内容和功能等三个方面将反馈类型进行分类并提出了多种同伴反馈的分类方式。

首先，按同伴反馈的形式(呈现方式、次数和人数)分类。 根据呈现方式，同伴反馈可以分为口头、书面、电子反馈三种类型。 电子同伴反馈是指学生同伴借助计算机产生并传递给学生的反馈[15]； 既可以是书面文本也可以是静态或动态图形[2]，还可以是非语言表达(如面部表情、手势和声调)[16]，即单模态反馈和多模态反馈。 电子同伴反馈兼具口头反馈和书面反馈的特点，既包括在线提供的口头反馈，也包括通过邮件进行在线评价的书面反馈； 既包括同伴之间通过网络相互交流的同步/即时反馈，也包括通过电子邮件等方式进行的非同步/延时反馈。[17]根据反馈的次数，同伴反馈可以分为单次反馈和多次反馈。 单次反馈只提供单次尝试的机会，即学习者对项目做出反应，收到一次反馈，没有机会再次做出反应； 多次反馈提供反馈后给予多次尝试，又分为同步阐释反馈(所有信息包含在一个步骤中)和序列阐释反馈(累积地或逐步地)两种类型。[2]根据提供反馈的人数，同伴反馈分为单个同伴反馈和小组同伴反馈。[18]综合反馈的形式，同伴反馈可以有多种形式，如书面单次/多次同伴反馈、在线即时/延时同伴反馈、单模态单个同伴反馈和多模态小组同伴反馈等多种类型。

其次，按同伴反馈的内容分类。 同伴反馈的效能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内容[19]，因此，很多学者根据同伴反馈的内容分类，探究反馈内容和反馈效能的关系，试图最大化同伴反馈的效果。 同伴反馈按照内容可分为四种类型。 第一类是从语言、内容、组织和形式等方面对同伴反馈进行分类。 例如，有研究[20]从语言、内容和组织三个方面对同伴反馈进行分类：与语言相关的反馈解决语法中的问题、词汇或用法； 与内容相关的反馈涉及文本中包括的信息和想法的充分性和相关性； 与组织相关的反馈是关于信息和想法的发展和组织。 另一研究[15]将反馈分为总体评价、语篇层面评价和形式层面评价三种类型：总体评价是指对文本各个方面的总体质量的评论； 语篇层面评论包括对内容和组织的评论； 形式层面评论包括对词汇、语法和用法规范的评价。

反馈信息的内容包括两种类型：评价类和信息类。[2]评价类与学习结果相关、表明已达到的水平(例如，判断对错、正确的百分比和学习标准的距离)。 信息类是与主题、任务、错误或解决方案相关的附加信息。 在此分类基础上，有研究[13]将反馈信息的内容进一步细分为验证、阐释和一般三类。 验证型反馈和评价类反馈术语不同，但是所指相似，都指对同伴产出的判断(对/错)，是否符合标准。 阐释型反馈包含信息类反馈，分为信息性和启发性阐释两种类型，分别指对之前的表现提供同伴反馈和关于未来改进的建议。 该研究增加了一般型反馈，指一般性陈述，既不验证也不阐释。

第二类聚焦于写作文本的整体和局部特征、表面特征、微观意义和宏观意义。 有学者[21]将同伴反馈分为整体的、局部的和评价的反馈：整体反馈意见涉及思想、受众和目的的发展，以及写作的组织； 局部反馈包括诸如文字、语法和标点符号这样的复制编辑方法； 评价反馈是指学生对同伴写作的总体评价。 另一研究[22]也有类似的分类，从范围(表面特征、微观意义和宏观意义)和评价两个维度对同伴反馈进行分类。

第三类关注写作文本的情感、认知和元认知特征。 有研究[23]将同伴反馈分为情感反馈和认知反馈； 情感反馈再分为正面反馈(赞扬)和负面反馈(批评)； 认知反馈再分为识别问题、建议、解释和对语言的评论等四种类型。 与此相似，另一研究[24]从情感、认知和元认知三个方面对同伴反馈的内容进行分类。 情感维度包括支持和反对两个类别； 认知维度包括直接纠正、个人意见和指导三个类别； 元认知维度包括评估和反思两个类别。 还有研究[25]将在线同伴反馈分为纠正反馈、认知反馈和情感反馈。 综合上述两种分类(第二类和第三类)，有研究[16]将同伴反馈分为认知反馈和情感反馈； 其中认知反馈再分为摘要、具体，解释和范围四种类型。 具体反馈，是指反馈中包含详细的信息； 包括问题识别、提供解决方案、定位三个组成部分。 反馈的范围，包括局部层面和整体层面； 局部层面聚焦面更窄(例如，关注表面特征)； 而整体层面是对表现或产出的整体检查。

第四类沿用了简单反馈和复杂反馈的分类方式。 有研究[26]按照反馈的复杂度将反馈分为无反馈、验证、正确反应、再试一次、差错举报和阐释六类。 其中阐释性反馈包括提供正确答案的具体解释，允许学习者回顾教学过程，也可能呈现正确答案； 再细分为属性隔离、话题相关、回应相关、暗示、错误相关和信息指导等六类。

再次，按同伴反馈的功能分类。 教学中的反馈具有两个功能：一是激励学习者，二是提供关于学习者反应正确与否的信息。[9]有研究[27]将同伴评论编码为提问、解释、重述、建议和语法纠错五种功能类型。 另一研究[28]更为具体地从读者和作者评论两个视角探讨同伴反馈的功能。 读者评论具有指出、建议、宣布、反应、启发、提问、阐释、缓和语气、确认和辩护十个功能； 作者评论(反馈之反馈)具有回应、启发和澄清三个功能。 还有学者[29]将同伴反馈分为指令性、非指令性、表扬、批评、摘要型和与任务无关型六种类型。 也有研究[30]提出加强型、说教型、纠正型和建议型四种同伴反馈类型。 还有研究[2]比较不同学者对反馈功能分类的异同，发现学者们都支持反馈的确认或强化功能、告知功能、引导或导向功能、监管或纠正功能和教学功能； 关注反馈的激励功能。 在此基础上，该研究提出了反馈的三大功能：认知、元认知和激励功能。

最后，同伴反馈的再分类。 梳理同伴反馈内容和功能分类的相关文献后发现：①学者们将表达支持/反对同伴写作文本的评论单独列为一类，如，评价反馈、情感反馈和验证反馈； ②对同伴反馈内容分类的研究较多且比较系统，对功能分类的研究较少且系统性不强； ③同伴反馈按内容的分类存在与功能分类诸多重叠现象，如表扬、批评、鼓励反馈等。 而且，不论是同伴反馈内容的分类还是功能的分类，都是体现反馈的两大方面：激励和提供信息。 因此，本文整合学者们对于反馈内容和反馈功能的分类，避免以往分类的重叠部分。

本文对以往研究的编码方案进行适当修改，重新命名了两个类别(肯定性反馈和指正性反馈)； 修改了部分类别的定义和范畴(例如，回应和提出问题)； 将以往的一些子类别单独列为一类(例如，讨论邀请和谦辞)； 删除了一些类别(例如，验证和质疑)。 第一，编码方案采用肯定性反馈和指正性反馈这两个术语。 指正，既包含指出错误或提出问题，以便于改正或解决问题之意； 也是表达邀请他人对本人的作品或者意见给出建议或修改时的用语。 因此，指正含有本人指出他人错误或缺点和希望他人对本人进行点评、指导两层含义； 指正性反馈既包括反馈者识别作者的问题、提出建议或者提供与写作主题相关的信息等内容； 也包括作者期待得到反馈者指导的诉求。 肯定性反馈不同于以往反馈中的情感反馈(既包括正面反馈也包含负面反馈)，相当于以往研究中的正反馈，采用肯定性反馈这一术语可以和指正性反馈相对应； 肯定和指正都是典型的中国话语，既能体现学习者对写作文本的态度和观点，也可以表达学习者对反馈的需求。

第二，本文将同伴反馈分为肯定性反馈、指正性反馈和其他类反馈三大类。 肯定性反馈是指反馈者对同伴的写作文本给予积极的、肯定的评价，如表扬、赞同和鼓励以及给出支持写作者的理由和原因。 指正性反馈是指反馈者为对方提供的关于当前表现与期望表现之间的差距的信息，既包括反馈者识别写作者的问题、提出建议或者提供与写作主题相关的信息等内容； 也包括写作者期待得到反馈者指导的诉求。 其他类反馈指既不属于肯定性判断也不属于指正性评价的信息。

第三，将三种反馈类型继续细分。 具体而言，肯定性反馈分为整体肯定和局部肯定两种编码类型，整体肯定是指反馈者对写作文本的各个方面的总体质量进行的肯定性评论； 局部肯定是指反馈者对写作文本的具体问题或具体方面进行的肯定性评论。 指正性反馈分为负面评价、识别问题、信息性、建设性、阐释性和指导诉求等六种类型。 负面评价是指反馈者对同伴的写作文本给予否定的、消极的评价，如批评、不赞同或反对； 识别问题类反馈是指反馈者对写作文本的具体问题进行判断，进一步细分为定位、直接纠错和错误分析两个子类； 信息性反馈是指学习者提供的与主题相关的附加信息或者对写作文本的理解或重读，进一步细分为重述、回应、信息补充和提供样例四个子类； 建设性反馈是指合理的且通常是否定性的评估意见，进一步细分为理解核实、解释需求、提出问题和建议四个小类； 阐释性反馈是指学习者提供关于写作主题的具体理解和对建议的具体解释，具体分为意义解释和内容解释两个小类。 指导诉求类反馈指学习者邀请他人对本人的作品或者观点给出建议或修改意见的话语，包括讨论邀请和谦辞两个类型。 其他类反馈包括移情、反思、概括句、问候、互动、祝愿和感谢等七个类别。 移情是指反馈者仔细地观察写作者的文本，准确地理解和把握写作者的写作动机和目的，站在同伴的角度思考问题，用亲身经历指出问题； 以及识别和体验写作者的情绪，表达对写作者行为的理解。 反思指反馈者回顾写作者的文本，指出写作者需再思考的问题，或指反馈者将写作者的内容、观点、组织和语言等方面与自身的写作文本进行比较后对自身写作做出的评价。 概括句是指反馈者概括性地描述将要或已经阐述的内容。 问候是反馈者在正式评价之前或之后的打招呼和送祝福或者向对方表达节日的问候。 互动是指反馈者表达对其他反馈者观点的赞同或者反对。 祝愿形容反馈者对写作者的写作表达一种迫切的意愿或者良好的愿望，激励写作者取得更大的进步。 感谢是指学习者表达对同伴给予反馈的谢意之情。

因此，同伴反馈分为肯定性反馈、指正性反馈和其他三种反馈大类，再细分为整体肯定、局部肯定、负面评价、定位、直接纠错、错误分析、重述、回应、信息补充、提供样例、理解核实、解释需求、提出问题、建议、意见解释、内容解释、讨论邀请、谦辞、反思、移情、概括句、问候、互动、祝愿和感谢等25个子类。

3 同伴反馈类型的识别

同伴反馈类型识别的典型方法是综合运用文献回顾和人工识别两种方法； 先回顾以往研究的分类方法，再确定分析单元，然后制定编码方案，最后人工编码。

有学者[22]将同伴的修改意见按意义单元切分，意义单元是指关于单个的同伴写作的自包含信息； 然后制定编码方案，对评论片段进行分类，为了测量评判者间信度，两个编码者独立编码评论，每个编码者先分别编码部分意义单元(大约是总意义单元的15%)，确定编码者的信度(包括评价和范围两个维度)，通过讨论解决编码者之间的不一致。

另一研究[13]按句法单元切分，关注每个分段的反馈内容； 确定反馈类型的编码方案。 在正式编码之前，研究人员对编码者进行理论方面和实践方面的培训。 为了测试评判间信度，编码者和研究者对部分反馈分别编码，对同伴反馈类型编码的信度进行测试，所有Kappa值都高于80的普遍基准，所有类别都有很高的一致性。

不存在任何预先的编码方案或者先验设计的新方案适合新的数据，并且数据中出现的编码方案可能产生更准确的陈述； 因此，在编码期间，通常需要回顾评论、重新编码，以便适应编码方案中的新修改。[31]根据新的编码方案，对同伴反馈进行人工分类，编码者和研究者对部分反馈分别编码，通过讨论解决编码者之间的不一致，对同伴反馈类型编码的信度进行测试。 综合运用文献回顾和人工编码的识别方法，耗时长但是信度高。

4 结 语

同伴反馈是二语习得领域的一个重要课题，尤其是在二语写作研究领域。 针对同伴反馈相关术语众多并且所指存在差异、相关分类存在重叠现象和识别方法耗时的现象，本文提出，可以从行为、过程和结果三个方面定义同伴反馈； 整合同伴反馈的内容和功能，解决两种分类重合现象较多的问题； 新制定的编码方案不仅更加细化、操作性更强，而且更具中国话语特色； 综合运用文献回顾和人工识别方法来识别反馈类型。 在此基础上形成同伴反馈研究的理论框架，可以为二语写作研究和二语习得研究奠定理论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