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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论名宦、寓贤研究对晋学研究的意义及理路*

2018-01-12张勇耀

关键词:山西学术

张勇耀

(《名作欣赏》杂志社,山西 太原 030001)

1 研究晋地寓贤、名宦意义综述

拙作《山西“子学”渊流述略及成因探析》探讨了晋地历代学术大家对于晋学及其中国学术史的贡献,并分析了晋地学术土壤形成的原因,大要有二:一是晋地学人走出去吸收先进的思想,致仕后回归晋地,设教讲学,形成一定的学术流派和文化氛围,影响常达百千年; 二是外地学者走进来,在晋地任职或游历,与晋地学人互动,以个人深厚的学养滋养晋人,或者改革学制等,直接推动了晋学的发展。

山西[注]“山西”正式成为行政区域出现是在元代,此前称“道”称“路”。 元代因京师蓟门之西有太行山,故把太行山之西的政区置为河东山西道,这是以“山西”作为行政区名称的开始。 至元八年(1271)三月设河东山西道按察司,“山西”首次在职官中出现。 明初改元之河东山西道为“山西行中书省”,洪武九年(1376)撤销行中书省,将全国分为十三个承宣布政司,其中即有山西承宣布政使司。 清代置山西省,沿用至今。作为一个中国内陆具有深厚历史文化的大省,由于在历史上具有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上有着重要地位,前来任职的著名学者不乏其人。 检《山西通志》“名宦”部分可知,先秦有子夏弟子吴起守西河。 汉代有经学家赵岐做过皮氏长(皮氏在今河津县)、并州牧; 学者崔寔做过闻喜长,陈寔做过五原太守(五原在今忻州地区)。 隋末有王通弟子陈叔达做过绛州通守(绛州在今绛县)。 唐代有文坛领袖张说做过并州长史,著名书法家顔真卿做过蒲州刺史,褚遂良做过河东观察史,等等。 宋代时在山西做官的学者更是多到了惊人,韩琦、欧阳修、范仲淹、吕夷简、程颢、邵伯温等都曾任职晋地。 明代则有曹端、吕柟、韩邦奇、周斯盛、禇相、王世贞、袁继咸等人。 清代则有刘庸、曾国荃、张之洞、胡聘之等人。 这些学官名师在晋地期间,勤讲学,正士风,选学子,修庙学,建书院,编方志,辑文集,为山西的文化建设做出了重要贡献,也为推动山西学术起到了重要作用,历代《山西通志》皆有事迹可考。

而游历晋地的著名学者亦不乏其人,如唐代诗人李白、杜牧等人,宋代诗人梅尧臣等人,明代诗人谢榛等人,清初学者顾炎武、朱彝尊等人。 他们在游晋过程中,皆形成了一定的学术团体,在与晋地学人的交流中,促进了晋地学术的发展,也对提升山西学子水平起到了重要作用。

目前,晋学研究的思路,多重本地学人,而对外籍学人的研究不足。 基于此,提出这一论题,有待于进一步深入研究,在更深层面梳理出晋学与这些优秀的外地学人之学术之间的关系,从而对研究晋地学术的渊流和生态形成有益的补充。

2 晋地几次学术思想的高峰皆为内外学术交融的结果

晋地历史上有过几次较为集中的学术思想高峰期,皆为外地名宦、寓贤与晋地学人学术交融的结果。 以下略作梳理。

2.1 卫人子夏设教西河,开启三晋学术源流

山西学术的源头,普遍认为是孔子的弟子卜子夏,卫国人。 《史记》载:“孔子既没,子夏居西河教授,为魏文侯师。” 子夏得鲁人孔子的学术正传,并与孔子其他弟子多有学术交流,但落脚于晋地讲学,成为开启山西思想学术的重要源头,对于山西学术形成了深远的影响。 山西省社科院高专诚先生认为,“孔子去世后,弟子之间的思想分歧开始明朗化,并在战国时代先后出现了‘儒分为八’的局面,从留存于后世的典籍的研究来看,齐鲁之儒始于曾子、子思,到战国中期出现了孟子之儒; 而晋地之儒则始于子夏,到战国中后期出现了荀子之儒”,“荀子所研习的儒家经典,有好几部被认为是传自子夏的。 清代学者章学诚甚至认为,荀子之学就是出自子夏儒学。 也就是说,晋地儒学从子夏开始,到荀子时又出现了一个高潮”[1]。 荀子上承子夏之儒,下启韩非之法,是晋学乃至中国学术承上启下的重要学者。 子夏设教于魏,荀子成长于赵,韩非成长于韩,但其活动区域均在山西河东一带。 河东也成为晋学的重要发源地。 晋学特别是荀子、韩非之学,也成为战国时代一直到秦汉时期的重要学术思想,其影响至今不绝。

2.2 晋人王通设教河汾,门人遍布全国

隋末河东大儒王通,河东郡龙门县通化镇(今山西万荣县通化镇)人。 据尹协理先生《王通评传》(北岳文艺出版社2016年版),王通曾在四川等地做过小官,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乡设教,“聚徒河汾间,仿古作《六经》,又为《中说》以拟《论语》”。(《新唐书》) 远近来此求学者达一千余人,董常、薛收、陈叔达、李靖、姚义、温大雅皆为其弟子,而房玄龄、杜如晦、魏征一说也是他的弟子。 皮日休《文中子碑》:“孟子之门人有髙第弟子公孙丑、万章焉,先生(文中子)则有薛收、李靖、魏征、李勣、杜如晦、房玄龄。” 王通弟子时称“河汾门下”。 “河汾门下”后来也成为师出名门的代称,人皆以出自河汾门下为荣。 其学术流派也被称为“河汾学派”。 王通弟子多为唐初的重臣,比如薛收一直追随李世民,是唐初重要的谋士,李世民有关军事民政的檄文布告,大多出自薛收的手笔。

2.3 洛阳程颢兴学晋城、盂县,带来晋学的极大繁荣

程颢(1032-1085年),“洛学”代表人物,与其弟程颐世称“二程”,有《二程全书》。 二程学说后为朱熹所继承和发展,世称“程朱学派”。 据清人杨希敏《宋程纯公年谱》,程颢任晋城令是在宋英宗治平三年(1066年),时年三十五岁。 他在任期间,兴教化,建书院,泽州文风大盛; 爱民如子,端风正俗,“在县三岁,民爱之如父母。”(《宋史·程颢传》) 仅在兴学方面,这三年,便形成了晋地学术的高峰,其影响所及,直至元、明、清的几百年。

程颢在晋城,提出了“乡必有校”的政策,要求县中各乡,都建立学校。 所建学校,有社学(以社为单位),有乡学(以乡为单位)。 雍正《山西通志·学校》之泽州府:“社学,宋晋城令明道先生建立七十所。” 《山西通志·古迹》:“程子乡校,宋治平间明道先生令晋城,建乡校七十余,民间子弟亲为正句读,又立社学凡数十所。” 程颢经常光顾各乡的学校,与父老交谈(“暇时亲至,召父老与之语”)。 也常常亲自教乡里儿童读书,“儿童所读书,亲为正句读”。 他还非常重视乡学教师的选择,“教者不善,则为易置”,以免误人子弟。 发现可教之才,则将他们集中起来教育讲学(“择子弟之秀者,聚而教之”)。 如此,则形成一种全民重学的风尚。 为了“择子弟之秀者,聚而教之”,程颢还主持修建了一所书院(今称明道书院或程颢书院),时常讲学其中。 短时间内,“其俗朴陋,民不知学”的晋城,出现了“应书者至数百,登科者十余人”(朱熹《伊洛渊源录》)的盛况。

金元之际著名学者郝经《宋两先生祠堂记》(两先生指二程),比较了程颢兴学前后泽州甚至河东一带学风、民俗的变化:

河东自唐为帝里,倚泽潞为重,五季以来,屡基王业,故其土俗,质直尚义,武而少文。 明道先生令泽之晋城,为葆五均役法,惠孤茕,革奸伪,亲乡闾,厚风化,立学校。 语父老以先王之道,择秀俊而亲教导之,正其句读,明其义理,指授《大学》之序,使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笃于治己而不忘仕禄,视之以三代治具,观之以礼乐未发。 被儒服者数百人,达乎邻邑之高平、陵川,渐乎晋、绛,被乎太原。 担簦负笈而至者日夕不绝,济济洋洋,有齐鲁之风焉。 (到金代)平阳一府冠诸道,岁贡士甲天下,大儒辈出,经学尤盛,加为决科文者,六经传注皆能成诵,耕夫贩妇,亦知愧谣诼道,文理带经; 而锄者四野相望,雅而不靡,重而不佻,矜廉守介,莫不推其厚俗,犹有先生之纯焉。 (《陵川集》卷二十七)

郝经之文,较为全面地总结了程颢兴学的影响,可以说有两个维度。 一是空间维度,由晋城辐射至周边的高平、陵川县,渐渐向南辐射到晋州、绛州,向北辐射到太原; 二是时间维度,由北宋辐射到了二百年后的金代。 影响人数之多,影响时间之久,皆洋洋可观,使小小晋城县,一时成为学术文化的中心地带,如当年孔、孟所在之齐鲁,又如战国时代的稷下学宫。

程颢还影响了另一个地方,即山西盂县。 于晋城,程颢是“名宦”; 于盂县,是“寓贤”。 二程之母侯氏,盂县上文村名门望族侯道济之女,道济为进士,曾任丹徒令,官至比部员外郎。 程颐撰有《上谷郡君家传》述其母家世:“先妣夫人姓侯氏,太原孟县人,行第一,世为河东大姓。” 其母生于宋真宗景德元年(1004年),卒于宋仁宗皇祐四年(1052年),卒封上谷郡君。 史载其自幼聪颖过人,苦读史书,识见高远,有五言诗传世。 程颢的舅父亦为当时著名学者,程颢有《殿中丞侯先生墓志铭》,称其舅“笃志为学,祁寒酷暑,未尝废业。 博极穷书,声闻四驰,就学者日众,虽边隅远人,皆愿受业”。 一生从仕,其官“自评事四迁为殿中丞,阶宣奉郎勋骑都尉,服锡五品”,然一生倾心教育,“平生以勤学新民为己任,主华学之教育者几二十年,官之所至,必为之治学舍兴”[注]参见储大文: 《山西通志·艺文志》; 张岚奇,刘鸿逵: 《盂县志·卷九》。 《盂县志》题作《殿中丞侯可墓志铭》。。

二程之学,也为盂县之教育带来了繁荣。 据今人王欣欣《山西历代进士题名录》,山西历代进士,盂县排第一,为161人,故盂县也有“进士之乡”之称。 盂县进士以宋、元时居多,明、清稍次。 据统计,金元时期盂县进士73人,占全省总数600人的12.2%,比位于这一时期第二名的陵川县进士多出23人; 特别是在元代,全省进士267名,盂县独得49人,比例高达18.4%,占到全省近五分之一。[2]金、元时期盂县进士之多,与二程外祖父与舅父在县内大力办学有着密切的关系。 史载,二程曾亲临盂县,为学子授课传道,其讲道之村,后更名为兴道村,其讲学处被称为程子岩。 现岩洞中尚立有“宋大儒程夫子讲道处”石碑。

2.4 河东薛瑄创河东学派,关中吕柟光大其学

薛瑄(1389-1464年)是中国古代哲学史上上承宋学、下启明清理学的重要人物。 黄宗羲《明儒学案》、孙奇逢《理学宗传》均对薛瑄及其学术有专章介绍。 “瑄学一本程、朱,其修已教人,以复性为主,充养邃密,言动咸可法”(《明史·薛瑄传》),卒后从祀文庙,诏祀于乡,其著作《读书录》被颁于国学,要求六馆诵习。 薛瑄继王通“河汾学派”之后,又开创了“河东之学”,因此世称“薛河东”。 清人视薛学为朱学传宗,称之为“明初理学之冠”“开明代道学之基”。 高攀龙认为,有明一代,学脉有二:一是南方的阳明之学,一是北方的薛瑄朱学。 可见其影响之大。 虽然“薛瑄学宗朱子,但并不盲从朱子,在理气关系问题上,他批评了朱子‘理在气充’和‘理气决是二物’的理气观,得出了‘理气无先后’‘理气不相高’的结论,揭露了朱子学说的内在矛盾,促进了朱子哲学的分化”[3]300。 薛瑄学术与人格达到了高度统一,明代名臣李贤评价:“公之学,践履笃实之学也,居恒每以圣贤为师,随其所寓,一言一动,于理稍有违失,便觉身心不安,凡辞受取予,必揆诸义,一毫不苟。”

薛瑄对晋地及全国学术都起到了推动作用,今人常裕先生总结,“薛瑄门徒遍及山西、陕西、河南、山东、甘肃等地,在北方影响甚大,其后学一部分融入关中,直接推动了关中之学的兴起,另一部分融入心学流派中。 薛瑄及其河东学派对明初理学兼采朱陆而开了先河,其在儒学发展史上的地位是不容置疑的”[3]306。 薛瑄及春河东学派特别是对关学影响甚大,一个证据是,《河东学案》共收入薛瑄弟子14人,其中九人被《关学编》收入。 刘宗周认为,“是时关中之学,皆自河东派来,而一变至道”。(《明儒学案·师说》) 其传播过程是:“薛瑄之学经段坚传于周蕙,并传至关中,中经薛敬之广,最后吕柟集其大成。”[3]245嘉靖三年(1524年)被谪为解州判官的吕柟(1479-1542年)是薛瑄的四传弟子,河东学派在明中叶的主要代表人物。 在解州任上,薛瑄建解梁书院,选民间俊秀,歌诗习礼。 吕柟多为山西南部诸多州县的学校修建等地作记,推奖有为官员,同时倡明正学。 解州、临晋、猗氏、安邑、壶关、平陆、绛州、黎城、临汾等地儒学及河东书院、上党东山书院都有吕柟所作记。

吕柟继承了薛瑄关于格物致知的见解,认为“格”是“观察求取” “格物之义,自伏羲以来,未之有改也。 仰观天文,俯察地理,远求诺物,近取诸身,其观、察、求、取,即是穷极之义”。 “物”指具体的语默作止,格物的“物”,“非是泛然不切于身的”,“凡身所到,事之所接,念虑之所起,皆是物,皆是要格的”。 “宇宙内事,固与吾心相通,使不一一理会于心,何由致知?所谓不理会而知者,即所谓‘明心见性’也,非弹而何?”有关于“知行”的见解,他认为“人之知行,自有先后,必先知而后行”,圣贤也未曾“以知为行”。

吕柟弟子中,山西人不在少数。 例如: 平定人李应箕:“李应箕,平定人。 初受业于高陵吕柟,壁书‘志颜学伊’四字。 柟曰:‘李生少年美质,笃志于道,何患不到圣贤地位?’……卒于任,所贫仅举榇,谢絶赙贿,人称为孝亷”; 解州人王光祖:“王光祖,解州人。 正徳间贡士,游泾野之门,精思力行,潜心理学,不治举子业。 泾野转官南都,光祖负笈从之,泾野叹其笃信好学。 比既归,筑室祀先圣贤,读书其中,题曰明诚精舍。 所著有《龙居子稿》,见刻《三晋语录》中”; 绛州人陶梓:“陶梓,绛州人。 嘉靖甲午举人,任睢州,迁两浙盐运副,去之日,士民不忍舍……梓徳性温雅,平生无疾言遽色,师吕泾野,得身心之学焉。”(《山西通志·人物》)

可以说,吕柟受学于晋人,发挥晋学,又反哺于晋学,致仕后又将晋学带回关中,成中继张载之后“关学”的领军人物,都对当时及后世的学术起到了重要作用。

2.5 傅山的明遗民学术交游圈,人物天南海北

傅山(1607-1684年)是清初一代学术大家,史称于学无所不通,经史之外,兼通先秦诸子,又长于书画医学,与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李颙、颜元一起被梁启超称为“清初六大师”。 他精研老、庄,对道家传统思想作了发展。 作为明遗民的代表,其周围曾聚集了大批的全国学术名流。 笔者曾列《傅山交游录》体例,梳理了与其交游有名有姓者四百余人,其中学者如孙奇逢、李颙、韩霖、顾炎武、朱之俊、朱彝尊、曹溶、申涵光、李因笃、屈大均、王士禛、魏象枢、毕振姬、文翔凤、阎若璩、戴廷栻、陈廷敬等,其中多有外地学者。 虽然有人认为这一批人交集的重点多在于反清复明,然其学术上的交流,对当时三晋学术的推动,也是不可否认的。 康熙曾言“南有水绘园,北有丹枫阁,朕之心腹大患也”,也从另一个侧面表明了学术团体的聚集对于朝廷意识形态的无形威胁。

2.6 范鄗鼎创娄山学派,再创晋学繁荣

娄山学派是清代洪洞人范鄗鼎(1626—1705年)所创立的学派。 学者称其为娄山先生,其学派因此而名。 而其学术渊源,却得自绛州辛全,且其祖父宏嗣、父芸茂俱受业于辛全。 范鄗鼎初以五经应试,嗜《左传》《国语》及秦汉之文,既而究心濂洛关闽诸书,养母不仕,闭户读书,立希贤院,置学田以赡学者,河汾人士多从受经。 范鄗鼎其弟子有范翼、阎擢、陈大美、吕元音、石去根等。

娄山学派之学,不事著作,不主一家之言,他主张“折衷群言”,反对理学方面的门户之见,宗派之分,唯汇辑古今嘉言强行以教学者。 范鄗鼎认为,“从来理学不一人,学亦不一类”,“前圣后贤之论,互有发明,小有异者,不害其为大同,而非背驰不相入焉”。 他认为,“理学即是经济,经济即是文章。 外经济而言文章,则文章无用; 外理学而言经济,则经济无本”,试图将理学与“经济”统一起来。 徐世昌《清儒学案》云:“三晋理学最称敬轩、复元。 李氏实衍其绪,娄山祖、父皆游辛门,渊源既有所自,复能颛精壹意,讲学不倦,巍然为清代山右儒宗。 《理学备考》一书,亦夏峰《宗传》之亚也。”

当然,以上未列出的山西杰出学者尚多,仅清代就有孙嘉淦及徐润第、徐继畲父子等人。 而从三晋学术史或中国学术史的角度来看,以上所列学术团体及重要学人,皆对当时及后世的学术产生过一定的影响,其中皆有本省学者与外地名宦、寓贤交流互动的痕迹。

从中国政治史或学术史的视角来看,中国几次政治学术的繁盛,也多与晋地学术思想的推动有关。 比如战国时期各国的改革,大多吸收了三晋改革的成果。 三晋在经济、政治等多方面的改革,皆为当时各国的经济、政治发展提供重要的思想资源。 关于唐代的贞观之治,也有学者认为王通“河汾之学”起到了重要的开启作用,如王通弟子魏征、房玄龄、陈叔达、薛收等,皆为唐初重臣。 邓小军《河汾之学与贞观之治的关系》一文的主要观点有:“河汾之学与贞观之治在历史时间上的连续性,尤其在文化精神上的一致性,表明河汾之学乃是贞观之治的思想文化上的深刻准备。” “河汾门弟子、问学者薛收、陈叔达、杜淹、魏徵,成为唐朝开国创业和贞观之治的参与者、创造者。” “河汾之学在思想资源和人材资源两方面,为后来达成贞观之治发生了深刻的、重大的作用。” 结论是:“今天,就贞观之治的文化精神而论,应当说:唐源流出于河汾。”[4]

3 仕晋名宦对晋地学人的推崇举荐,助推全国学术高峰

任职晋地的名宦,多有向朝廷举荐当地学人的事例。 例如: 唐代官至宰相的猗氏人张嘉贞(665-729年),最初入朝任职,是受到河东采访使张循宪的举荐。 时张嘉贞因在平乡尉任上事被免职,闲居乡里。 雍正《山西通志·名宦》张循宪条:“张循宪,则天时以御史为河东采访使事。 有未决,病之,问吏曰:‘若颇知有嘉客乎?’吏以猗氏张嘉贞对。 因召见,咨以事,命草奏,武后以为能对,皆嘉贞所为。 请以官让,后乃拜嘉贞监察御史,而擢循宪司勋郎中,酬其得人。” 此事发生在长安二年(702年),据新、旧《唐书》本传,循宪“荐嘉贞材堪宪官,请以己之官秩授之”。 武则天召见之,面试其才,“与语大悦”,擢其为监察御史。 又如写有“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的并州晋阳才子王翰,未出仕时,在晋阳即颇有才名,深得曾任并州长史的张嘉贞的赏识,嘉贞“伟其人,厚遇之”。 张说任并州长史,益为赏识,所谓“张说至,礼益加”。 开元九年(721年)张说入朝为相,荐引其为秘书正字,擢通事舎人、驾部员外郎。 但因王翰恃才放旷,豪放不羁,因而在张说罢相后一度被贬。(《旧唐书·王翰传》)

宋代欧阳修于庆历四年(1044年)以河东制置使遍历山西,向朝廷举荐了二十余位人才,其中以泽州人刘羲叟为著。 刘羲叟(1018-1060年),字仲庚,精通史学、天文、算术,《宋史》有传,称其“尤长于星历、术数”“观天象而知人事”。 曾巩《刘羲叟传》也称其“星历、数术尤得其要”,《名臣碑传琬琰之集》亦称其“占日月星辰无或不验”。 欧阳修发现其人才高而不仕后,连上两道奏折,极力举荐(《举刘羲叟札子》《缴进刘羲叟春秋灾异奏状》)。 前奏中他评价其人,“博涉经史,明于治乱。 其学通天人祸福之际,可与汉之歆、向、张衡、郎顗之徒为比”,希望朝廷“特赐召试”。 后奏中,又将刘羲叟著述《春秋灾异集》进呈朝廷,并评价其书“辞章精博,学识该明,论议有出于古人,文字可行于当世,然止是羲叟所学之一端”,希望朝廷早日特召。 经欧阳修举荐,刘羲叟入朝为官,先后做过试大理评事,权赵州审事判官、秘书省著作佐郎、崇文院检讨等。 曾与宋祁、宋敏求、吕惠卿等人共修唐史(《新唐书》),并参与了《资治通鉴》的编修。 刘羲叟最主要的成就是历法,他编有从战国到五代的万年历谱《长历》,被称之为“羲叟历法”,当时历学首推第一,欧阳修、司马光等“皆遵用之”。 史书赞其历法“远出古今上,有扬雄、张衡所未喻者”。(《宋书》)

举荐人才或者教育晋地后学,成就晋地学术人才,是仕晋名宦的重要贡献之一。 如政和元年(1111年)任芮城令的邵伯温,就成就了一位大人物赵鼎(1085-1147年)。 《宋史·赵鼎传》:“赵鼎少从伯温游。” 元代国子祭酒欧阳玄:“公(指赵鼎)师邵伯温,友胡寅,其问学源委,措诸行事。” (《赵忠简公祠记》,《山西通志·艺文》)后赵鼎为相,在当时声望极高,“论者谓中兴贤相,以鼎为称首”。(《宋史·赵鼎传》) 任相期间,推崇洛学,出现了儒学兴盛的局面,这一时期亦被学界称为“小元祐”。 他又上《乞追赠邵伯温状》奏议,请求追录伯温功绩。

4 仕晋名宦改革学校学制,推动晋地学术的发展

晋学史上,建书院、兴学校,延名师讲学,成就晋地学者的名宦,代不乏人。 以下仅举几例。

明代霍州知州曹端,河南人,著名理学家,主要著作有《〈太极图说〉述解》《〈通书〉述解》《〈西铭〉述解》《四书详说》《性理文集》《儒学宗统谱》等。 黄宗羲《明儒学案》中有《曹端学案》。 明代学者陈建所著《通纪》曰:“本朝武功首推刘诚意(刘基),理学肇自曹静修(曹端)。” 《明史·曹端列传》称他为“明初理学之冠”。 曹端一生只任过学正一职,且任职十几年基本都在山西,先后任蒲州学正、霍州学正,其理学著作亦大多作于山西。 永乐二十年(1422年)任蒲州学正时,他“倡明道学,学者翕然向风”。(乾隆《蒲州府志》卷七) 当时一位周姓司训认为曹端是“有道君子,学博行高,有古人风,其接引后学,即胡安定(胡瑗)亦不过此”。 在霍州,他曾修建县学,并建颁书阁。 雍正《山西通志》卷三十五“学校”:“霍州儒学,在州治西南……宣徳七年,学正曹端修明伦堂,建颁书阁,自为记。” “颁书阁,明学正月川先生曹端建,并为记曰:‘端先正霍州学,乃与诸生即讲堂后作重屋贮之。 逮再正是学,白之司土筑而复之。 会为雨水所圯,再筑之,包以石,完固整齐,号为石址。 建阁于上。” 曹端对河东学术影响巨大,史称其“尝司教山右之霍、蒲,四方从游者几千人,贤者服其德,不肖者服其化”(《山西通志》卷二百二十五)。 山西籍大儒薛瑄对曹端之学识极为推崇,曹端筑“拙巢”,薛瑄为之作记并题诗,并为其写有像赞。 后世称曹端与薛瑄诸君子“鼓吹羽翼”(《元明事类钞》卷十五),侧面说明曹端对河东之学的重大影响和贡献。 明宣德九年(1434年)九月,这位明代理学之冠病死于霍州学正官署,享年59岁。 诸生为之服心丧三年,私谥“静修”。 霍州人“罢市巷哭”。 至今曹端墓尚存,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

众所周知,崇祯七年(1634年)春任山西提学佥事的袁继咸,在明末乱世中不废课教士子,声望大著,并得到时任山西巡抚吴牲的支持,修复了山西重要的教育机构三立书院。 三立书院旧为河汾书院,明嘉靖九年(1530年)山西提学陈讲首创,后任职山西的名宦周斯盛、魏允贞等皆有修建,魏允贞曾建乡贤外宦从祀。 到崇祯年间,残破不堪,讲学废止多年。 在山西巡抚吴牲的支持下,袁继咸修复了书院,“公遂请修复,因为从祀诸贤各系一传,取髦士三百余人聚于课读,饔飧供给,疾病医药,皆公躬为料理,师弟间蔼蔼如父子”。(戴廷栻《总督江楚应皖兵部左侍郎袁公传》,《半可集》卷一) 傅山亦有文记之:“袁先生督课全晋诸生三立书院。 取录科等高者二百五十余人。 先生于书院中修《三立名贤传》,谓诸生曰:“‘此我他日谤书也。’ 课法:月大会三,皆至书过多,日馔撰,午后文完饮酒,各从其知为群。 小会六,皆在各寓中。 寓多在崇善寺。 每生用米面菜钱,取足于学租,皆丰厚有余用。 不时至崇善寺讲艺,有病者亲至其寓所,与药饵调养之。” (《因人私记》,《傅山全书》卷三十五)由这些记载可知,袁继咸在明末的山西,以制度化的方式,开创了一时学术的繁荣。

特别是清代巡抚张之洞、胡聘之、岑春煊等人,在外籍人士李提摩太的引导和帮助下,在山西实行教育体制改革,引入西学,建立现代化学堂,设立分科教学等,直接将晋学引入现代轨道。

光绪九年(1883年),山西巡抚张之洞创办令德堂,吸收全省高材生入学。 延聘洪洞人王轩为主讲,乡宁人杨笃、闻喜人杨深秀为襄校兼监院。 令德堂成为近代山西一所著名的书院,培养了一大批杰出人才。 张之洞还提出了一系列在全省兴学的具体措施,如“减社钱以广义学”“去棚费以汰积弊”“免差徭以尊学校”“重岁贡以劝来学”“戒鸦片以作士气”“严教育以端表率”“裁陋规以恤寒素”“清学田以复旧章”“整武校以资练习”(张文襄公年谱》卷二)等,从中也可以看出张之洞整顿和振兴山西传统教育的决心。 张之洞得知英国传教士李提摩太不仅热心中国洋务事业,还深通汉语,精研孔、道、佛三教经典,又有丰富的西学知识时,出面聘请李提摩太为顾问。 李提摩太向张之洞等山西官提出了山西现代化的方案,并专门从伦敦购置了科学书籍和仪器,在省城太原组织了演讲社,从光绪七年到十年,按月向山西官绅进行演讲及试验表演,内容包括天文、历史、地理、声学、电学、光学、机械、医学等科学常识,并表演磁石吸铁、氧气助燃、电可发光等简单实验,使与会者对“泰西新学”钦佩不已。 光绪九年(1883年)四月,张之洞设立山西洋务局,计划高薪聘请通晓西学的各方面人才,研究天文、算学、水法、地理、格致、制器、公法、语言、兵械、船炮、矿学、电器科学。 除科技之外,张之洞同时也认识到了外语、国际情报、外交与商务的重要。 他在《延访洋务人才启》中曾这么说:“盖闻经国以自强为本,自强以储才为先,方今万国盟聘,事变日多,洋务最为当务之急……查中外交涉事宜,以商务为体,以兵战为用,以条约为章程; 以周知各国特产、商情、疆域、政令、学术、兵械、公法律例为根抵; 以通晓各国语言文字为入门。” (《张文襄公全集》卷八十九)

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山西巡抚胡聘之改令德堂书院为山西省会学堂,书院山长改为学堂总教习,并聘请两名西学副教习来并,仿照京师大学堂章程,中、西并课,学生在经史必修课外,还须在新增设的时务、农工物产、地理兵事、天算博艺等四门课程中选修其中一门,此举成为山西近代教育史上的一件大事。 同年胡聘之又向清政府提出开办山西武备学堂的申请,得到批准后,旋即在太原校场东选定学堂地址,并派专人购置教学设备,聘请教习,教习学生。 终因戊戌变法失败而搁浅。[5]

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九月,山西巡抚岑春煊将太原两大书院晋阳书院和令德堂合并为山西大学堂。 李提摩太到达山西,建议将两者合并为一所大学,将学校分为两个部分:一部为中学专斋,由中国人负责管理,专门教授中国的传统学问; 一部为中西大学堂并入的西学专斋,由其负责管理十年,教授西学科目。 经过一个多月的反复商讨和交涉,岑春煊等认为利大于弊,同意合并办理。 中学专斋所上课程有经、史、政、艺四科。 谷如墉讲《战国策》,高燮曾讲《近思录》,贾耕讲《禹贡》,田应璜讲《明史》,成年增讲算学。 1904年,中斋又增设了英文,日文、法文、俄文、代数、几何、物理、化学、博物、历史、地理、国文、图画、音乐和体操。 西学专斋所上课程有文学、物理、工学、矿学、格致、法律、西洋史、世界史、体操、数学、英文、图画。 中斋教习张友桐编写的《中国通史》,内容充实; 傅岳芬编写的《西洋史讲义》简明扼要; 西斋格致博士和化学教习新常富编写的《无机化学讲义》译成中文后,颇受欢迎。 这些书风行一时,销路很广,对开展中外文化交流,促进我国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传播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知识和资产阶级民主主义思想,都有较大的作用。 山西大学堂作为近代知名大学,大大推动了山西的近代教育。 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岑春煊又将太原崇修书院改为太原府中学堂,这是山西省成立最早的中学之一。[6]

5 研究寓贤、名宦对晋学贡献的理路构想

以上所举,只是一种研究的初步思路。 如果展开研究,是一个较为宏大的课题。 据笔者浅见,研究这一课题,可从以下两个维度展开。

其一,横向研究。 即将不同时期全之三晋学术思想,三晋重要学人,任职晋地的名宦,游历晋地的贤达,全部置于当时国内甚至国际学术的大背景之下,对照研究晋学先哲在中国学术史上的地位和作用,从而找出晋学对于全国甚至世界学术的意义,更为客观地衡量名宦、寓贤对于晋学的促进作用。

其二,纵向研究。 即梳理晋学的学术思想理路,由荀子、韩非、王通、柳宗元等人,一路向下,到宋之孙复、司马光,金元之际之元好问、郝经等人,明之薛瑄、孔天胤等人,清之傅山、阎若璩、范鄗鼎、徐继畲等人,一路下行的学术思想之间,或者说河汾学派与河东学派、娄山学派之间,是否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联。 而在这一脉相承的学术理路之间,外籍名宦、寓贤起过怎样的作用,这些名宦、寓贤的学术所本又在哪里,与晋学的关系如何,等等。 当然,“寓贤”研究的范围,还可由游晋的中国学者,扩大到如李提摩太这样的外国学者。

以上只是研究的初步理路,供有志于研究的专家学者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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