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语具象性汉字词的构词原则及其文化内涵

唐柳金

摘要：人类的认知规律是由近及远，由实到虚，由简单到复杂，由具体到抽象。日语汉字词正是遵循这样的规律，采用“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的构词原则。

关键词：日语；具象性；汉字词

德国著名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曾问日本东京帝国大学的手冢富雄教授，日语中用哪个词来表示欧洲人称之为“语言”的东西。手冢富雄教授的回答是“言叶”，并且对之进行了一番解说。根据手冢富雄教授的解释，语言就是来自“居有事件”的“花瓣”，非常的生动形象，而且蕴含着诗意。一个抽象的概念通过具体的事物来具象化。从这个角度来看，“言叶（言葉）”这个词本身正体现了日语汉字词具象性强的构词特点。

众所周知，人类离不开空间，时时刻刻都处于空间之中，因此空间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最基本条件。作为一个人，他最熟悉的是他自己的身体，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对空间的把握也从自己的身体开始的，然后慢慢扩展到周围的事物。其认知规律是由近及远，由实到虚，由简单到复杂，由具体到抽象。日语汉字词正是遵循这样的规律来构词的，其构词原则是“近取诸身、远取诸物”。

一、“近取诸身”——取自整个身体或者身体的某个部位

日语中的一般复合词有很多是跟身体或某个身体部位有关的。其中不乏有具象性特征的词。我们以“腹”、“目”为例，进行详细的分析。

（一）腹部

“腹”与其他词组合，既可以组成名词，也可以组成形容词和动词。

腹汚い：形容词。心地肮脏的。心眼坏的。心术不正的。

腹黒い：形容词。居心叵测。阴险的。不怀好意的。

腹蔵ない：形容词。坦白的。直言不讳的。不隐讳的。

腹立たしい：形容词。气人的。令人气愤的。

腹掛け：肚兜。围裙。

腹時計：用肚子的饥饱推测出来的时刻（或时间）。

腹巻き：围腰。腹带。为预防受寒而围在腹部的棉布或毛线制作的圆筒形物。

腹芸：没有台词，用表情表现心理活动的演技。

腹鼓：①鼓腹。像击鼓一样拍打肚子。②吃饱了心满意足。

腹積もり：腹稿。在心中预定的大致计划。

腹蔵：隐蔽。隐讳。将自己的想法隐藏在心里。

腹熟し：名词。サ变自动词。消食。

腹這う：动词。①匍匐。爬。②俯卧。

別腹：另一个肚子。

“腹+动词”的结构具有直观性的特点，“腹掛け”中的“掛け”是由动词“掛ける”转化而来的，是“挂”的意思，整个词的字面意思就是“挂在肚子上”，直观地描述肚兜或围裙的状态。“腹巻き”中的“巻き”本来也是个动词“巻く”，即缠绕的意思。所以，“缠绕在肚子上的东西”就是“围腰”或“腹带”。光看词就可以想象它所指示的事物的情状或特征。“腹”也可以跟形容词组合，通过隐喻的手法，达到形象生动的效果。例如“腹汚い”和“腹黒い”，肚子“脏”或肚子“黑”来比喻坏心眼、不怀好意。汉语中很多用“心”来表示的词，在日语中是用“腹”来表示的。又如“腹時計”，由“腹”加上名词“時計”（钟的意思），整个词表示用肚子的饥饱推测出来的时刻（或时间），非常生动形象。“別腹”字面意思是“另一个肚子”，翻译成汉语就是“另一个胃”。本来已经吃得很饱了，但是看见自己特别喜欢吃的东西时，多少都不嫌多，照样吃得下去。这时候会说，我有“別腹”。

日语中有“腹切り”和“切腹”这样的词语。后来，“腹切り”和“切腹”又引申出“承担责任”或“引咎自责”的意义。为什么不“切”其他地方，偏偏“切”的是腹部呢？因为在日本文化中，人们认为腹部是“灵魂寄居的地方”，是个非常重要的精神寓所。

（二）眼睛

日本人对视觉非常重视，有许多词语都跟“目”紧密相关。例如：

目覚まし（めざまし）：醒。叫醒。

目覚ます（めざます）：五段他动词。①唤醒。叫醒。②使醒悟。使觉悟。

目覚める（めざめる）：下一段自动词。①睡醒。②觉悟。醒悟。

目掛ける（めがける）：下一段他动词。瞄准。

目玉焼き（めだまやき）：煎荷包蛋。

目路（めじ）：视野。眼界。

“覚ます”是他动词，“覚める”是自动词。不管是自动词还是他动词，都表示“醒”的意思。人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睁开眼睛，所以就用“睁开眼睛”这个具体动作来表示“醒来”的意义。“目覚ます”是使（别人）睁开眼睛；“目覚める”是自己睁开眼睛。“目掛ける”也完全的白描手法，眼睛挂在（目标）上，那就是瞄准了。“目玉焼き”是比喻手法。“目玉”是眼珠，煎荷包蛋时，蛋黄包在蛋白里，就像眼珠一样，所以叫做“目玉焼き”。 “目路”把视线范围比喻成“路”，眼睛的视线范围（即视野）自然就是“目路”了。

视觉的感知是人类得以认知世界的基本条件。作为视觉感知的工具——眼睛的作用自然就非常的重要了。日本文化向来注重视觉的感知，所以日本料理讲究颜色、造型的搭配，被称为“目で食べる料理”（用眼睛来吃的料理）。日本人的眼光很细腻，他们总是很细心地体察周围的事物。墙角上初放的花蕾，路边飘零的落叶，池里滴落的雨滴都会尽收于日本人眼底，并在其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二、“远取诸物”——取自动物、植物、物体

（一）动物

雑魚寝：许多人挤在一块睡。

鯨飲：名词。ス自动词。喝大酒。

鰻登り：直线上升。

猫舌：名词。怕吃（喝）热东西的嘴（人）。

猫背：名词。驼背（的人）。

猫糞：名词。サ变自他。捡到东西或做了坏事后佯作不知。

虫押さえ：①安神药。②压压饥。

泣き虫：愛哭的人。

弱虫：胆小鬼。懦弱的人。

怒り虫：爱生气的人。

勉強虫：整天学习的人。书呆子。

蝶番：合叶。铰链。

野次馬：瞎起哄的人。

狸寝入り：名词。变自动词。假睡。装睡。

日本四面环海，江河湖岔众多，自古以来，海洋渔业非常发达。“鱼”已经深入到了日本人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从而造就了日本人独特的“鱼文化”。与鱼有关的词语很多，其中也不乏富于具象性的词语。例如“雑魚寝”，光看字面就能理解词义了：像许多小杂鱼一样挤在一起睡。“鯨飲”，鲸鱼是众所周知的庞然大物，它一张嘴，不知道要吞进多少食物。像鲸鱼一样的张嘴大喝，可见其豪迈程度。“鰻登り”也是利用鳗鱼细长的身体特征来进行比喻的，鳗鱼往上游的时候，身体竖直成一条直线，以此来比喻比喻物价、温度、地位等一个劲上升。以上这三个词都是“名词+转名词”的形式。

鱼在日本人的生活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而它的敌人——爱吃鱼的猫也是深人日本人心的。人们喜欢用猫的特征来比喻人。猫不但出现在日本的语言中，还常见诸文学作品。早在《徒然草》中就写到一只据说吃人的老猫。文学巨匠夏目漱石的成名作的题目就叫《我是猫》，是以猫的口吻来叙事的。

在日本文化中，还有一种动物不得不提，那就是——“虫”。对虫子的关注充分体现日本人执着于微小事物的生存态度和体察细微的认知模式。日本小说家车谷长吉以短篇小说《武藏丸》获得了第27届川端康成文学奖。作品描写的是一只宠物独角仙的生活细节。由于作者很崇拜相扑冠军武藏丸，因此给自己的宠物也起了这个名字。作者记叙了这只小虫子到他们家后一直到死亡的生活点滴，评委们认为这是一篇充满意志力的文章，让人深受感动。

日語词汇中也有很多跟“虫”有关的词，例如爱哭的人常被叫做“泣き虫”，字面意思就是“哭泣的虫子”；爱生气的人就是“怒り虫”（生气的虫子）；整体埋头于学习的人叫“勉強虫”。日本人认为人体里也居住着某些虫子，这些虫子支配着人的精神和行动，所以安神药叫做“虫押さえ”（字面意思是“抑制住虫子”）。

（二）植物

花やか：形容动词。①华丽。美丽。鲜艳。②辉煌。盛大。显赫。

花嫁：新娘。

花婿：新郎。

花火：焰火。烟花。

花花しい：形容词。华丽的。华美的。豪华的。

花形：花纹。花样。受欢迎的人。明星。名演员。红人。

花見：赏花。

花曇：（樱花盛开时节）天空淡云密布的样子。

桜海老：樱虾。体长约5厘米，透明发亮，一煮即呈淡红色。

桜貝：樱蛤。壳扁平而薄，呈桃色花瓣状，有光泽。

桜肉：（呈粉红颜色）：马肉。

日本人对花的喜爱非同一般。跟花有关的词语也很多。不同的季节有不同花开，也就有了赏花的活动。日本人把赏花叫做“花見”，就是“看花”的意思，很直白。鲜花怒放时无比娇艳美丽，所以表示“美丽、灿烂”的意思时也常借助花来表达，例如“花やか”和“花花しい”。花与美丽相联系，惹人喜爱，所以外貌俊美、受欢迎的明星被称为“花形”。日本的新娘被称为“花嫁”。日语中有“花は桜木、人は武士”的说法。翻译成汉语就是“花中樱花最好，人中武士最优。”日本人最钟爱樱花，每年樱花盛开的季节，各地都有赏花盛会，处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粉红色是樱花的标志性颜色，所以人们就用樱花的颜色来指代粉红色。像“桜海老”、“桜貝”和“桜肉”，都是根据它们颜色的特点而命名的。

（三）事物

粟立つ：五自。因为寒冷或恐惧，皮肤上出现小米似的疙瘩。

棒立ち：呆若木鸡。

大柄：名词。形容动词。①大花样。大花纹。②大个子。身材高大。

小柄：名词。形容动词。①碎花。小花纹。②小个。身材矮小。

虫時雨：（以阵雨声比喻）不停的虫鸣声。

“粟立つ”是主谓式结构的五段自动词。由名词“粟”（小米）和动词“立つ”（立起来）组成。因为寒冷或恐惧，皮肤上出现小米似的疙瘩。非常生动形象。“棒立ち”就是像棒子一样地直立着。棒子是硬邦邦的东西，不会说话不会动，它的形象跟人呆住时身体僵直不动的状况很相似。“小柄”和“大柄”，原意分别指小花纹和大花纹，后来又分别引申出“小个子”和“大个头”的词义。

三、结语

日语具象性汉字词的构词原则充分体现了人类的认知规律。认知语言学认为：“范畴、概念、推理和心智并不是外部现实客观的、镜像的反映，也不是先天就有的，而是人们在对客观外界感知和体验的基础上通过认知加工而形成的。我们大部分推理的最基本形式依赖于空间和身体，它们为我们日常推理提供了认知基础。”[1]

参考文献：

[1]王寅.认知语言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

（作者单位：桂林旅游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