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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武术的“技击弱化”

2017-11-27刘文武

沈阳体育学院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拳种弱化技击

刘文武

(上海体育学院武术学院,上海200438)

论武术的“技击弱化”

刘文武

(上海体育学院武术学院,上海200438)

“技击弱化”是自明清以来拳种形态产生后武术发生的一个历史事实。运用文献资料、历史分析研究方法,从武术技击弱化现象产生原因、技击弱化对于武术发展之利与弊、如何看待这一现象三个方面展开讨论。认为:1)武术技击弱化现象的产生,是社会需要和武术技术结构改变两个内外部、主客观原因所共同导致。2)正如其他事物一样,“技击弱化”对于武术之发展,也是利弊兼有。利的一方面,“技击弱化”现象的发生,方使武术获得了巨大内容承载力,从而成就“中国武术”相异于他国武技的独特面貌;弊的一方面,“技击弱化”现象的发生和不断加重,引发了人们对武术本质的重重疑惑,造成武术理论研究进展缓慢且散乱无序,武术实践也往往舍本逐末、挂一漏万。3)对待武术“技击弱化”现象的态度,主要取决于我们是将武术当作一门技术或技艺的定位。拳种的形成是武术由技术向艺术升华的分水岭,这一升华虽以武术技击功能的相对弱化为代价,但所换来的,却是其社会适应能力更强、受众面更广的多元功能价值上的“百花齐放”。4)面对当今武术“技击弱化”的现实只能“取其两端而用中”。“取其两端”即抓住朝向难美性极致的套路和朝向对抗性极致的格斗。“用中”则包含两层含义:以武术“攻防”本质统摄这两个分化后的极端,不令其产生对母体的异化;将处于两个极致之间的,既能练又能打、既讲打又不专执于打的拳种门户,作为武术发展之“主抓手”。

武术;技击弱化;古代武技;拳种

武术的萌生是在原始社会——有人类就会产生“武”或是与武相似的行为;但现在我们所能看到的具有“拳种”特征的武术形态,则于明清时期成型,并延续至今[1]。尽管近代以来的“西学东渐”导致武术走上“体育化”征程,并创造性地诞生出了一枝以“项目分化”为特征、被人们称之为“竞技武术”的武术形态;但就整体而言,拳种作为武术主体构成的局面,并没有被颠覆。而且,在沧海桑田、境迁时过以后,伴随中国国家政治经济实力的崛起,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在世界文化花苑中的地位也不断攀升,从而令彰显中华武术之文化功能的有力载体——拳种,重又被人们推到武术“台前”,并赋予其对接潮流、引领时尚,弘扬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历史重任。

武术毕竟是武术,无论是拳种形成以前的各种技击技术,还是各类拳种流派本身,之所以能被归为一类,乃因为它们都具有“武”的性质,即都具有技击价值。然而,武术的技击价值在拳种形成以后,却产生了一个减弱的现象,我们将其称之为武术“技击弱化”现象[2]。那么,导致武术“技击弱化”现象产生的原因是什么?“技击弱化”对于武术发展之利与弊分别为何?作为传承、传播武术的我们,又该如何看待这一现象?这是本文试图解答的问题。

这里需略作说明的是,对于“技击”的含义,笔者在《武术基本理论问题反思》一文中,对古今语境中人们对其作出的多种解释进行了梳理,提炼出与本文相关的结论:技击须具有“两两相当”的击打特征,亦即技击须有作用的对象。换句话说,技击效能的好坏与否,一个重要参照在于与之相比较的对手。由此,所谓拳种形成以后的武术所产生的“技击弱化”现象,其“对手”,往前推是以依附于军事作战为主的“杀人术”,往后移乃域外各种专以提高技击能力为唯一目标的武技类项目。

1 武术“技击弱化”现象产生原因

1.1 社会需要:武术“技击弱化”现象发生外因

恩格斯曾经说过:“人的行为不能用他们的思维来解释,而应当用他们的需要来解释,需要必然要导致行动”[3]。社会是人的组成,人既如此,社会亦然。由此,武术的萌生、衍变,都与其所生存其中的社会需求的变化息息相关。关于这一点,简略钩沉一下武术生存、绵延的历史,就能得到很好证明。1)由于国家对提高军备能力的需要,自唐朝起设立的“武举制”军事人才选拔制度,直接决定了古代武人因“武而优则仕”,紧紧围绕武举考核内容习武练艺,从而使主流武艺形态在“武举制”存在的1200年中未能发生根本性改变。2)“在新中国成立以后的很长一段时期里,为了使我国获得国际社会的认可、在世界民族之林占据一席地位,以奥林匹克项目为代表的洋体育格外受到重视”[4],这直接导致了竞技武术优先发展、甚至一度成为整个武术体系“代言人”的局面。3)从进入现当代以来的时代变迁中,可以清晰地看出武术套路由复杂到简单的衍变历程。以太极拳为例(各流派太极拳都有着相似发展轨迹),从传统的100多个招势,到新中国成立以后统一创编的42势、24势,再到后来的8势、4势,都清楚表明人们为使太极拳更好地满足大众健身以及太极拳自身推广传播的需要,所做出的实践调适[5]。

就武术“技击弱化”这一现象言,它的产生,首先是受到随着火器在对敌作战中效力的彰显并在军队配置中得到大面积应用,迫使武术因在这一点上表现得相形见绌而淡出军队,旋即将发展重心移至民间。而“由于民间庶民需求、趣味的多样性特点,加之当时宋明理学以及三教合流社会思潮的影响”,“令武术在其中的开展不再像军队那样一切以作战实用为唯一目的,而是朝着技击、健身、养生、娱乐等多功能兼容互汇的方向发展”[6]。功能的多元开发和兼顾,一方面使武术及时地获得了时代变迁中因社会需求变化而作出的适应性调整,另一方面也必须承认,如果仅从提高技击格斗能力的时效性来讲,显然武术这种功能价值朝着模糊性和不专一性向度上的转变,使它与之前的功能相对明确专一相比,处于劣势。这正如雷军蓉等所指出的:“武术价值的演化是一个从一元到多元的逻辑过程,由于技击功能的淡化,导致了其他价值的加强,武术的体育价值、教育价值和艺术价值得以更加彰显,呈现出了多元化的态势”。[7]

1.2 结构改变:武术“技击弱化”现象发生内因

内因是事物变化发展的内在根据,是事物运动的根本动力和源泉,它规定着事物发展的基本趋势。武术“技击弱化”现象的实质,是在社会需求变化影响下,在功能价值偏重上产生了改变,即由唯技击论式的单向度追求,朝兼顾技击、健身、养生、审美、修性等功能彰显的多向度转变——由偏重一点转向兼顾全面。如近世习武练艺中普遍存在的“舌抵上腭”要求,显然兼有着养生上的功能诉求。而根据“结构功能主义”的经典理论,坐实武术这一功能向度改变,必须倚赖于与之相匹配的技术结构,以对其进行承载。这一源自于武术技术本体的变化,我们将其称之为武术“技击弱化”现象发生内因。

在明清时期拳种形成以前,人们视域中的武术构成,囊括了“与文相对”的众多内容;而且据现在留存下来的各种史料记载,这些内容以军事训练活动为主。由此,为与军事实战搏杀的功能诉求相契合,拳种形成之前的武术形态,在内容构成上必然要以“简单实效”为择选标尺。如戚继光云:“开大阵,对大敌,不同于场中较艺,擒捕小贼”,“堂堂之阵,千百人列队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丛枪戳来,丛枪戳去,乱刀砍来,乱杀还他,只是一齐拥进,转手皆难,焉能容得左右动跳?一人回头,大众同疑;一人转移寸步,大众亦要夺心,焉能容得或进或退。”程宗猷指出“总之临急,不及使巧”,吴殳提出“法愈多而枪愈晦”的观点、划分“战阵之枪”与“游场之枪”,并对其作褒前抑后的价值评判,都是对这一论点的有力论据。

而如上所述,武术淡出军事、走向民间的历史境遇,迫使它在价值偏重上由一元转为多元,从而直接扭转了武术在技术结构上的单一化状态,开始朝着复杂多样的向度演变。直到拳种体系的建立(功力、拳架、拆招、应用的完整技术链条且以拳架/套路为主体,徒手、器械完整的运动形式)并得到武林人士的“集体确认”,武术才真正实现了技术结构上的蜕变,并为其日后发展在规模、形式上作了技术规定。“明清时期拳种的形成,是中国武术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一次蜕变,它不仅奠定了中国武术的独特面貌,而且也为其日后发展框定了一个基本规模和方向”[6]。

那么,拳种这种技术结构为何能够实现武术多元功能的彰显?笔者认为,这主要应该得益于“套路”这一运动形式在武术拳种体系中主体地位的确立。套路与“两两相搏”式的搏打相比,其典型特点是程式化。程式化乃中国众多艺术类别所共具的特征,所以,套路的产生及其在武术体系中主体地位的确立,为武术由一门“出手见红,非残即死”的格杀术,向以攻防叙事为手段和形式的艺术取向转变,奠定了前提,供应了条件。这正如单个的文字算不上作品,只有将其按照一定逻辑连缀成篇,方能称之为文学作品一样,将各种单个攻防动作按照一定程式和线路连接成“套”的结果,是使武术具有了类似于艺术门类“作品”的形式,进而打通了武术“由术至艺”演变、升华的操作关隘。

拳种这种以套路为主体的技术结构改变,成就了日后中国武术在世界武坛上的特色独具。正是得益于套路这种具有更强大技术承载力和文化吸附力的结构形式,为武术多元功能的开显奠定了形态学基础。但与此同时,正如上文所述,多向度的价值诉求也必然要以武术单向度的“技击弱化”作为代价。

2 “技击弱化”对于武术发展的利弊分析

“技击弱化”对于武术发展的影响,无论利与弊,都不可能是单独的一点,而有诸多连带的方面。本文在对其进行分析探讨时,则试图避开那些相对次要的,将其最为突出和重要的予以指出。这样有利于人们对该问题主要矛盾的把握和实践上的行为择定。

2.1 成就武术:“技击弱化”对于武术发展的利处

如果武术一味强调技击,即如果武术没有“技击弱化”现象的发生,武术就不可能形成如此丰富繁多的攻防技术方法。因为理论与实践都已证明,在真正“两两相搏”实战环境中,除非所面临的对手与自己在实力上悬殊甚大,最有效的技击方法,无论是手法、腿法、摔法、拿法、步法、身法等,只可能产生出那么简单的几种,即所谓“越是实用的技术,越趋向于简单”,凡是过于复杂的技术,在“战机”间不容发、转瞬即逝的实搏场景中,都不可能获得足够发挥空间。

如果武术没有形成如此丰富繁多的攻防技术方法,那么,作为明清以降武术主体内容构成的、将众多攻防技术方法串联成一个个“势势相承”的整体的套路,就不可能形成;而如果没有套路产生和在武术技术体系中主体地位的确立,武术界就不可能出现如此众多富丽的拳种流派。这是因为“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如果习练武术只讲究一个“打”字,按照“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以追求打之效果为唯一判评尺度,那么所谓的“武林”最后只能有一种流派得以存活,就是最能打的那一派,由之也就不会形成现在我们所看到的各武术拳种流派“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生态格局(“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格局形成的前提条件,只能是将武术拳种看做是各具特色的艺术门类,而绝不会是只讲究“你死我活”“非胜即亡”的搏击术)。而“具有丰富的拳理支撑、拳械完整的技击方法、‘功、套、用’多元集合的表现形式以及具有清晰传承关系的拳种流派”[2]这种武术文化之本体形态,也就不可能出现。进言之,如果作为文化载体的拳种不会形成,那么中国武术也就不会再是中国武术了;其“源远流长,博大精深”之美名,恐怕也站不住脚,“如果对于中国武术也只追求它的‘技击’价值,中国武术就不会称之为‘中国武术’”[8]。

综上可知,正是武术“技击弱化”现象的发生,方使武术具有了更为广阔的对技术与文化内容的包容空间和承载能力,从而成就其今天这样一种独步寰宇的文化存在形态。

2.2 本质疑惑:“技击弱化”对于武术发展的弊端

上世纪50年代,在武术理论界曾发生过一场有关武术本质问题的大讨论。笔者管见所及,认为这一讨论的产生,主要源于两个方面原因:(1)学科地位的确立使武术实现了由之前一门“草根”技艺向“雅正”文化行列的蜕变,这势必敦促武术人对武术具有更多的理论自觉;与此同时,构建起武术自身理论体系的历史使命感,迫使人们开始思索作为其根基的武术本质问题。(2)自建国以来竞技武术套路“一枝独秀”以及向整个武术领域的辐射和蔓延,与时人对武术技击本质的“原始认知”形成强烈反差,由之而产生的对当时武术发展状况的困惑和不满,迫使武术人开始追问武术本质到底为何的问题。应该说,人们对竞技武术本质的质疑,往源头处追溯,还要归于武术自明清以降所产生的“技击弱化”现象。只不过在时人看来,前者已经由“弱化”变成了“异化”,发生了质的改变,超出了人们所能容忍范围,从而成为武术本质大讨论(也可以说是对武术本质进行反思)的导火索。

由于人们(包括武术人和普通民众)心底里对武术技击本质观念的根深蒂固,所以,当面对明清以降武术发生的“技击弱化”现象时,会发生两种情况:(1)不肯面对现实,不承认当下武术所呈现出的真实就是真实的武术,因此依然以自以为是的武术真实,为其毕生坚守的真理。这种情形在现实中的表现,就是民间许多武术拥趸以“中国武术天下第一”为评判标尺,把隐匿民间的那些难以进行定量评判的武术内容,视为“真正的武术”“原汁原味的武术”,对其他诸多经过“祛魅”和“过滤”程序的现代武术形式,则嗤之以鼻、诋毁攻讦。2)由对当下主流武术实存的失望而导致对武术的彻底否定。正如有学者所言:“武术技击的减弱,使人们的武术观念开放,出现了不同风格的流派,武术从此多彩纷呈,然而却导致了武术异化程度的提高”[7]。面对这种“异化”武术形态,人们在失望的同时,有失理性地将其定性为是整个武术的“堕落”,特别在当下这样一个受“全球化”影响而导致的“当今世界的竞技场已经被夷为平地”[9]时代语境中,将自己之短与别人(域外武技)之长进行比较的结果,作为对武术进行定性评判的标准,由此而得出武术已经彻头彻尾地蜕变为仅能用来招人耳目的“花拳绣腿”的结论。

这就是武术界旷日持久且至今仍未了断的“传统武术”与“竞技武术”之争的历史因由。与之同时,也正因这一争论的长期无果,使得人们对它们的上位概念——武术之本质,始终徘徊在困惑犹疑的边缘,欲罢而不能,欲理而还乱[10]。这既是造成武术理论研究多年来进展缓慢且散乱无序的一个原因,也令武术的实践往往舍本而逐末、挂一而漏万。

3 如何看待武术的“技击弱化”

不管人们对明清以来武术“技击弱化”现象存在怎样的诟病和不满,既然这已经在相当长一段时期里成为一个既定事实,就有它存在的必然性与合理性。因此,我们应直面现实,理性地、辩证地看待这一现象,并因势利导、因事制权,使其朝着良性轨道发展。

总的来说,对待武术“技击弱化”现象的态度,主要取决于我们是将武术当作一门技术还是一种技艺的定位。二者有根本区别,分别会将武术导入两条不同发展轨道;而审视以往我们对武术技击性的争论,不管是肯定或否定或模棱两可,其本质都是源于对二者认知上的无分主次,或是左右摇摆。

本文认为,如果说在拳种这种中国武术所独有的形态形成以前,“中国武术”基本可被认作是一种以依附于军事为主的技击技术的话;那么,拳种的形成则是其由技术向艺术转向的分水岭。关于这一点,尚需做详细一些的说明。

通过对一些拳种的创造历史进行考察,我们会发现,新拳种之创造,与其说是创拳者自己崭新的发明,无如说是通过对中华武术各家拳种整体把握所得出的认知。如“由花架拳发展而来的木兰拳,在杨文娣吸收太极拳和舞蹈元素改造成木兰花架拳后,形成了王、卓、应、凌等流派,并在重新定名‘木兰拳’后获得了武术界认可,实现了蓬勃发展”[11];少北拳源于少林武术,是广泛流行于我国东北地区的一个武术拳种。随着不断发展演化,后经张荣时先生创编整理,与少林武术已有明显不同,且形成了自己较为独特的技术和理论体系,如其被命名为“双功”“四术”的技术和理论框架。1996年4月,原国家体委评审专家到辽宁锦州对少北拳进行评审时,“根据‘源流有序、拳理明晰、风格独特、自成体系’的评定原则,专家组认定少北拳是‘源于少林而又有创新,且别于少林的一个拳种’”[12];再如太极拳之别于外家拳“以力相搏”“殆同牛斗”的“以柔克刚”“引进落空”“四两拨千斤”,截拳道在传统武术“浑身无处不是拳”基础上所开拓出的“咬人”之“拳”,大成拳在认识到其他武术拳种由于过分注重套路对技击实战所造成的“掣肘”,而进行的“摒弃套路”的技术改革与创新,等等,不一而足,都是在前有武术基础上所进行的补足或提高。

然而,既然新拳种的诞生是对旧拳种的超越,那么为什么在新拳种产生之后旧有拳种没有灭绝呢?就像物质产品总是存在新的淘汰旧的的规律一样?这或许从一个方面印证了武术拳种本身已经具备了一种艺术属性,而非单纯地为了争个“优胜劣汰”的技术层面的东西。

拳种,特别是套路的出现,是一件耐人寻味的事情。如象形拳,它取象于物,以“妙在似与不似之间”为标准,讲究“立象以尽意”统摄下的“以形喻势”“以形喻意”。显然,如果武术拳种创编的目的仅为技击,这种“乌托邦”式的“象思维”,就不会被允许进入武术拳种创编过程。“以形喻势”显然是通过武术动作,表达创拳者对他物之“势”的欣赏和羡慕,进而“以形喻意”,通过人体模仿自己所欣羡的他物之形,表达希望人体能够像他物之“势”的用意(因为从生理角度讲,正如李力研所指出的,人体在很多功能方面确实比不过其他动物[13])。笔者认为,用动作、音乐表达故事为戏剧,如王国维云:“然后代之戏剧,必合言语、动作、歌唱,以演一故事,而后戏剧之意义始全”[14],用身体动作表达人之憧憬和寓意本身,已经具有浓浓的“艺术”属性了。所以,尽管我们的先贤可能并不自觉,但实际拳种的成型和走向成熟,就是一个武术“由术至艺”的性质嬗变过程。而后来诸多武学家提出的“拳与道合”“以武证道,以武弘法”“武以成人”等,试图打通形下与形上分隔的良苦用心,也只有在武术转变为“艺”之形态和属性前提下,方具有坐实落稳的可能。

此外,传统武术理论中,对武术有一句“起于易、成于医、附于兵、扬于艺”的经典概括。最后这个“扬于艺”,在笔者看来,恰恰旨在说明武术在成为一门艺术之后,方得到了光大发扬。这个光大发扬具体指什么?笔者认为,它之所指,乃是武术已经脱离被武术界一部分有识之士所鄙薄之“末技”,而逐步进入到一向以“重文轻武”为主流价值尺度的社会“雅正”文化行列。以猴拳为例,“猴拳的动作常具有轻灵善变的特点,练习猴拳时要特别注意表现出猴忽起忽落、忽击忽嬉、蹿蹦跳跃、变化莫测的动作特点,展示出人是万物之灵,模仿猴而高于猴,胜于猴”,最后一句“模仿猴而高于猴,胜于猴”,恰与艺术界之“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的创作原则不谋而合。

如果对武术的定位是一门包含技术和艺术的技艺,那么,我们或许能够对近代以来武术所表现出的“技击弱化”现象,产生出更大包容心,毕竟“鱼和熊掌不可得兼”,武术欲在时代变迁中,依然保持其与已经变化了的社会主流价值需求相适应的生命力,也就必然要及时进行功能偏重上的调适。这一现象并非武术所独有,近代以来,哪一种传统文化门类不曾面临相同或相似的历史境遇?更何况武术之“技击弱化”也只是相对而言。面对全球化语境中各国武技齐聚神州、争相斗艳的生存现实,武术的对手已由古时的“非武术”,置换为域外专以技击格斗为致力方向的武技类项目[15]。这使人们意象中的武术“技击弱化”更有甚之于往常,以致很多人认为,武术已完全丧失其技击功效。其实,这仅是人们因武术之“对手”在时代变迁中的置换,而对武术技击产生的错觉而已。客观地讲,技击弱化绝非技击消失,武术具有技击功效,依然是铁一般的事实。所以,如果仅拿别人的专长功能与自己的一般功能比较,进而做出中国武术“百事不如人”的断语,则既属崇洋媚外,也属理解片面,是不符合武术真实的。事实证明,如果我们不斤斤计较于将武术的技击功效和其他武技放置到竞技场上去进行比较,而是将其放置于社会的大场面之中,它在满足一般人的技击需求上,依然有效,依然毋庸置疑地可作为人们用以“防身自卫”的一件利器。因为不管在功能偏重上如何摇摆,人们从未曾放弃过对武术“武之为武”的价值规定和追求,武术在特定历史时期所发生的特殊情况,并不能代表武术根本的历史走向。而就武术整体来说,武术以技击功能相对弱化为代价,所换来的,却是其社会适应能力更强、受众面更广的多元功能价值上的“百花齐放”。

4 结束语

人们因对“技击”的需要而创造出武术,人们也因自身需要的变化而不断改变着武术。由此可知,“技击弱化”前的武术和“技击弱化”后的武术,都是不同历史时期人之不同需要的产物。面对当今武术“技击弱化”的现实,我们能够做的,只能是“取其两端而用中”。“取其两端”即抓住朝向难美性极致的套路和朝向对抗性极致的格斗。“用中”则包含两层含义:以武术“攻防”本质统摄这两个分化后的极端,不令其产生对母体的异化;将处于两个极致之间的,既能练又能打、即讲打又不专执于打的拳种门户,作为武术发展之“主抓手”。笔者认为,就当今武术所面临的“文化生境”而言,这似乎是一条最为明智和妥当的发展路径选择。

[1]刘文武.武术基本理论问题反思[J].体育科学,2015,35(3):20-29.

[2]刘文武.从历史演进、理论反思探究当代社会武术发展策略[D].北京:北京体育大学,2014.

[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374-375.

[4]刘文武.武术研究引入“文化工具论”的重要意义探析[J].武汉体育学院学报,2013,47(5):68-73.

[5]刘文武,朱娜娜,闫民.对以往武术发展研究的反思——基于“文化工具论”的视角[J].西安体育学院学报,2016,33(4):451-455.

[6]刘文武,徐伟军.武学内容体系及其历史演绎[J].山东体育学院学报,2014,30(6):56-62.

[7]雷军蓉,巩子天胤.中国武术本体走向的迷失与价值变迁[J].北京体育大学学报,2014,37(6):27-31.

[8]王岗.质疑:“技击是武术的本质特征”[J].北京体育大学学报,2009,32(1):28-34.

[9](美)托马斯·弗里德曼.世界是平的:21世纪时间简史[M].何帆,肖莹莹,郝正非译.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8:6.

[10]刘文武,朱娜娜,闫民.“项目化”武术的利弊分析与大武术观的提出[J].沈阳体育学院学报,2013,32(1):133-135.

[11]周琴.木兰拳发展的口述史研究[D].上海:上海体育学院,2011:27.

[12]韩振博.少北拳述要[J].精武,2004(10):8-9.

[13]李力研.野蛮的文明——体育的哲学宣言[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13.

[14]王国维.宋元戏曲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32.

[15]刘文武.论武术之打[J].中国体育科技,2016,52(4):13-17.

责任编辑:郭长寿

Discussion on the“Combat W eakening”of W ushu

LIUWenwu
(Wushu School,Shanghai University of Sport,Shanghai200438,China)

“CombatWeakening”is one of the historical facts which happened to Wushu since the Quanzhong came into being in M ing and Qing dynasties.In order to analyze this phenomenon ofWushu,using research methods of literature and historical analysis,this paper discussed the causes of the“combat weakening”phenomenon of Wushu,the pros and cons for the development ofWushu which are caused by the“combatweakening”phenomenon,and how to treat this phenomenon.The conclusions are:1.the happening of the“combatweakening”phenomenon ofWushu is the common cause of the inside and outside,subjective and objective reasons of social need and the technical structure change of Wushu.2.as w ith other things,the phenomenon of“combatweakening”ofWushu has both advantages and disadvantages to the development of Wushu.The advantages are that it just is the happening of“combatweakening”,giving Wushu amore broad space for the inclusion of technology and cultural containing and carrying capacity,so as to achieve the“ChineseWushu”,such a unique form of culture;the disadvantages are that the happening and constantly aggravating of the phenomenon of“combat weakening”caused people to doubt the essence of Wushu,and led to the theoretical research of Wushu progressed slow ly and scatter disorder,making the practice of Wushu often rounded by the end and For one thing cited,ten thousand may have been leftout.3.the attitude people take for the“combatweakening”phenomenon ofWushu ismainly determined by the position in which we takeWushu as technique or art.The formation of Quanzhong is thewatershed forWushu to transform from technique to art,although this transformation takes Wushu’s“combat weakening”as the cost,but as a exchange,itmade Wushu’s social adaptation ability stronger and have w ider audiences.4.facing the reality of the“combat weakening”of Wushu,we can only“Take the ends and use them iddle”.“Take the ends”refers to grasping the beauty-ultimate“form”and the antagonism-ultimate fighting;“use them iddle”includes two meanings:one is take the essence of“offense-defense”to control the two differentiated extremes in case they are alienated to theirmother;the othermeaning is between the two extremes,practice as fight,themain starting point of the development of Wushu.

Wushu;combatweakening;ancientmartial arts;Quanzhong

G852

A

1004-0560(2017)01-0139-06

2016-12-09;

2017-01-15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资助青年项目《武术技术的文化蕴含研究》(项目编号:16CTY019)。

刘文武(1982—),男,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武术理论与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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