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教学之囧事

段丽荣

2016年9月，我被学校派往一所城郊学校支教，带三年级作文。作文可是一塊难啃的硬骨头，尤其是乡村学校。学生的素质不一而足，尽管不缺乏作文教学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但由于种种因素，以致学生作文基础比较薄弱。认真研读了课标的习作要求后，我确定了自己的教学目标：培养学生的观察能力，激发写作兴趣，自由大胆表达。围绕这个目标设计了一系列作文教学课。一路走下来，感觉还真好，孩子们非常喜欢上作文课，一点儿都不惧怕写作，顺便还喜欢上了我这位老师。在这期间，我们享受着作文的快乐，同时也发生了一系列囧事。

一、小黄花不见了

要上静物观察课了。我从菜店里精心挑选了几根鲜嫩的黄瓜。尤其是那种带刺儿的，头顶上还有小黄花的。因为有尝一尝的环节，于是让班里的两位女生去水龙头上洗一洗。等她们拿着洗好的黄瓜回来时，我发现每根黄瓜上的小黄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留一丝痕迹。洗得好“干净”！我的良苦用心就这么泡汤了。没想到“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无意中拿的一根弯黄瓜，在孩子们眼里变成了“眉毛、山洞、月亮、镰刀、问号、独木桥、小船、彩虹……”尚星宇在后来的作文中甚至用连续比喻句：“黄瓜弯弯的，像猴子的尾巴，像值班的月牙儿，像老爷爷的拐棍，像一根香蕉。”没想到第一次上课，孩子们就改变了我对他们的偏见，谁说村里孩子的脑袋不灵光呢？

二、“我也要引用古诗”

薛凯元在《美丽的秋天》中写道：“我急急忙忙向学校跑，却被美丽的风景叫停了。我看见枝叶被秋姑娘染成了红色和黄色。远远望去，就像燃烧的火焰。这时我想起了一句诗‘霜叶红于二月花，前面还有一句‘停车坐爱枫林晚。”孩子能引用诗句来概括如此景象，我着实一阵惊喜，郑重地在课堂表扬了他一番。于是，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应该猜到了。在写“我熟悉的一个人”时，武程昊写道：“弟弟的优点是记性好，他现在都能默写我学过的那首古诗《夜书所见》了。”然后把古诗完完整整抄了一遍。无独有偶，刘彦茹是这么写的：“我有一首古诗送给辛苦的姐姐——《夜书所见》。”也抄了一次古诗。这是他们才学过的一首诗，俨然孩子们并未真正理解薛凯元作文中引用的妙处，引得有点儿简单而可笑。但是，他们有满腔的写作热忱，反应的是发自心灵深处的一种渴望。这事够囧吧，但我喜欢这样的东施效颦。

三、“蛋被收进了办公室”

在护蛋活动中，我未跟他们的班主任打招呼，直接布置了作业，心想：这次作文又有可写的内容了，趣事肯定多。等我满怀激情地走进教室问他们护蛋结果怎样，孩子们异口同声地说：“鸡蛋被杨老师收进办公室了，怕我们摔碎。”唉，这也护得太安全了。护蛋过程是无法写了，但是还有给鸡蛋做防护措施这一前奏呀！结果孩子们在作文中呈现的护蛋准备工作中的睿智思想让人赞佩不已。薛凯元说：“我是这样保护的：人们都说三角形比较稳定，所以我用几根筷子立起来做成一个立体三角形。然后铺上棉花把它放进去。”这么一个游戏，居然这么认真地思考，动手去做，还联系上了自己的生活经验。这不正是我们素质教育所追求的习作与生活不分家吗？

四、“为写作文我也拼了”

受了“捣蛋王”杨凯盛的启发——课堂上玩墨水瓶，我准备跟孩子们玩“吃墨水”的游戏。不巧小卖铺的墨水卖完了，只好买回一瓶泡大珠。在观察完放入水中的泡大珠之后，我用中指迅速蘸了蘸瓶中的水，然后不动声色地将食指放进嘴里吮了一下，并故作夸张地说：“酸酸甜甜，味道不错。”伴随着下课铃声，孩子们呼啦啦围到课桌前也要尝尝泡大珠的味道。在我解释指点的工夫，武程昊趁我不备，早已将一颗泡大珠吞进了肚里，以身试“珠”的他一脸疑惑：“老师，没有味儿呀？”我早已慌了神，傻孩子，咋真吃掉一颗？会不会出事？

幸亏农村孩子没有那么金贵。观察了一会儿，见他一点儿事都没有，我才松了口气。从后来孩子们的作文中我得知，他们本来也知道泡大珠不能吃，是玩儿的。但是武程昊在悄悄跟同桌说了一句“为写作文我也拼了”，便以“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态势亲尝并吞咽了一颗泡大珠，换来了作文中最真实的表达：“我尝了尝，是没有任何味道的。”多么宝贵的体验！

五、乾坤大挪移

在动态观察作文课上要写蚂蚁。由于已进入深秋，校园里的蚂蚁难觅踪迹。孩子们四处寻找。健身器材处、车棚里、花盆下、院墙角，凡是能想到的都要过去看一看，翻一翻，结果好些物品都移了位，甚至垃圾桶都被不甘心的孩子们挪了好几次。积压多日的废纸枯叶暴露在干净的校园里，在风的吹拂下，欢快地满校园乱飞。幸亏校长不在现场，不然素来提倡创美丽校园的他恐怕要有点儿小窘迫。不过，如果在的话，我会有点囧了，怎么能放任孩子们如此“折腾”呢？结果一番全方位无死角地毯式搜索，孩子们的收获还真不小。李月强在作文中写道：“蚂蚁有一只脚受伤了。有两只触角很短。前面两条腿很短，后两条长。”另一位学生写道：“夏天的蚂蚁太多了，现在的蚂蚁又小又少。而且夏天的蚂蚁不容易受惊，但现在的蚂蚁很容易受惊。”孩子们还提出了很多问题：秋天的蚂蚁哪儿去了？他们吃什么？在洞里怎么生活？……

六、我被囧了

又是星期五，我按时来到学校。武程昊正要上厕所，与我迎面撞上，却立刻捂住双眼，边跑边说：“我没看见段老师。”这不是现实版的掩耳盗铃吗？另外几个孩子边退边藏边往教室跑。到了楼道内，一眼望见几颗小脑袋从门口探了出来。今天这是唱的哪一出？我一头雾水。等我进了教室，孩子们一拥而上，个个手里捧着包装精美的苹果兴奋地祝我节日快乐。尚星宇不好意思到说：“段老师，我没有苹果。妈妈说，才见几次面就送苹果。”我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些小家伙们有点儿神秘。原来是提前过圣诞节了。我懂得他们小小的心意，送不送苹果真的不重要。但这份感动还没有完。课上到一半，发现教室外有大人在晃动。一猜就是学生家长，本能地从心里有点儿厌恶。因为有过两次这样的不速之客。一次推开门是要给孩子凳子上绑棉垫子，另一次是询问孩子们有没有见到小孩骑的三轮车。芝麻大的事儿也比上课重要！于是我故意不去看她。但孩子们提醒我是杨杰彬妈妈，我只好出去问她有什么事。原来是孩子走时没有带苹果，特意送来了。我一时困窘，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怎么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支教的日子很忙，既不能耽误本校的工作，也不能误下兄弟学校的每一节课，确实有点儿累。但是，在乡村小学我意外收获了作文教学之快乐。那儿完全成了自己的“王国”，写什么是自由的，怎么教是自由的。每一次习作训练都是在“玩”中进行的，都有特定的情境。面对三年级的乡村孩子，我没有太多的负担，没有太多的奢望。我只是激发他们的写作兴趣，让他们自由地写，大胆地写，说自己的心里话。没有字数的限制，没有标点的严格要求，没有中心的突出，没有结构的完整，没有成人眼中的众多规矩，没有上级要来检查的种种条条框框的顾虑，更没有期待一篇优文署上自己的名字然后要发表的功利性。我们有的只是分享。我不放弃每篇文章中的每一个闪光点，从一个词到一句话到一种思想，我都郑重其事地在仅有十六个人的班集体里表扬。而我收获更多的是乡村孩子的淳朴、善良、真实。还有什么比这些更宝贵呢？原来作文教学也这么好玩，明显是一碗香喷喷的罗宋汤，怎么被说成是难啃的硬骨头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