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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人选南宋文之考佚

2017-11-14周焕卿

中国韵文学刊 2017年4期

周焕卿

(常州工学院 教育与人文学院,江苏 常州 213002)

清人选南宋文之考佚

周焕卿

(常州工学院 教育与人文学院,江苏 常州 213002)

清代出现了不少南宋文选集,收录了诗、赋及散文。这一独特的文学现象却一直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学界的相关研究甚少。以选集编纂时间为序,对已散佚的八种南宋文选集作一钩沉,可对选集的编纂过程、编纂意图、选源、选录标准等相关问题作出考述与解读。

清人;南宋文选集;考佚

南宋吕祖谦《宋文鉴》收录的是北宋文。及至清代,才有选家着眼于南宋文选集的编纂。前有刘城、沈嗣选、黄宗羲、张云章,后有王鸣盛、蒋奏平、严长明、朱绪曾及庄仲方、董兆熊、吴允嘉。从现存南宋文选集及其他相关资料来看,除散文外,清人选南宋文大致遵循吕祖谦《宋文鉴》体例,收录诗、赋等韵文。其中,庄氏《南宋文鉴》、董氏《南宋文录》为完帙,吴氏《南宋文鉴》为残本,其他选集均已不传。有关南宋文选集编纂的情况,见载于庄氏《南宋文鉴》卷末钱泰吉《附记》、钱泰吉《记沈氏嗣选南宋文鉴目》《跋南宋文鉴序目》(收入钱氏《甘泉乡人稿》),及平步青《霞外攈屑》卷六《玉树庐芮录》等。但学界对清人选南宋文这一现象,尚缺乏深入的研究。今以选集编纂时间为序,对已散佚的南宋文选集作一钩沉,以见当日编纂之盛况。

一 顺康年间

顺治年间,清初遗民刘诚、沈嗣选编成《南宋文鉴》。康熙间,黄宗羲、张云章辑有《续宋文鉴》。

1.刘城《南宋文鉴》

刘城(1598—1650),字伯宗,明亡后改字存宗。南直隶贵池县人(今安徽省池州市)。与吴应箕并称“贵池二妙”。明末曾与吴应箕等共同参加复社活动,屡被征荐而未仕。明亡,入山隐居而终。有《峄桐集》。

陈弘绪《征君伯宗刘公墓志铭》载,刘城著有《南宋文鉴》。刘城卒于顺治七年(1650),是书当编成于是年之前。今考刘城《峄峒诗集》卷一《南宋文鉴序》云:

宋吕成公奉敕编《文鉴》,断自中兴,前止汴京,彬或灿焉。略备时,同志之儒犹訾为无补身心也。建炎以后迄祥兴,已百余年,中间大儒挺出,哲相间生,劳人文士,肩次错见。暇日用成公例稍缀辑之,得若干卷,以论世者考其事,以知人者辨其言,以取衷者引其说,以修辞者尚其文,四用具焉,为之贤已,吾未见其果一无裨也。或曰李伯纪、宗汝霖,南宋所以始也,文宋瑞,南宋之所以终也;或曰汪伯彦、黄潜善,南宋之所以始也,贾似道,南宋之所以终也。呜呼,犂然具在,则在读者详之矣。

同书卷三《辑南宋文鉴志感》:

义轩御世后,祸乱谁最剧。赵宋建炎间,君子独痛惜。陵园陷□□,翠华没沙碛。岂无宗与李,汪黄力能格。亦有鼎与飞,一桧恣啖齚。小人快身谋,君国同一掷。驯至厓山时,洪流沉宗祐。徒闻正气歌,燕山血已赤。后来钓台西,哭声裂竹石。

由上述两条材料可知,刘城辑《南宋文鉴》乃用吕祖谦的体例;其论文推崇文质并重,“论世”“知人”“取衷”是就思想内容而论;“修辞”则是就艺术形式而言。其编纂动机不仅在于上承吕祖谦《宋文鉴》,编成南宋一代之文,还有借此书以寄寓家国之感的深意在。对于南宋覆亡的感叹,见于其诗,这未尝不是其遗民心绪的反映。刘城与吴应箕、沈寿民、沈士柱、杨廷枢并称复社五秀才,明确倾向于东林。诗中以君子、小人划分历史人物,痛惜“君子”,指斥“小人”,其爱恨分明,激越愤懑之情尤为显豁,这恐怕也是明末党争中东林党人以君子自居的情感投射。

2.沈嗣选《南宋文鉴》

沈嗣选,字仁举,号果庵,浙江嘉兴人。万历甲午(1594)举人。志行高洁,明亡后不仕,奉母避兵葭川,群盗知为老孝子,戒勿犯。书法本欧虞,破产聚书,著《沈氏尚书传》《论语沈氏传》《孟小传》《飞神传记》《法宋楼书目》《惜阴杂录》《弋获编》《咫闻录》《俭娱堂集》。卒年七十六,私嗣孝贞。

钱泰吉《记沈氏嗣选南宋文鉴目》一文,详记发现《南宋文鉴序目》的缘起及始末。其曰:

道光乙酉(1825)五月得《南宋文鉴爵里考》稿本于集上书肆,不知何人所撰。访之沈云泉丈珏。……丁亥四月,吾兄云寿检云泉丈遗书,假得果庵《南宋文鉴序目》二示余,序作于顺治戊戌(1658),凡例九条,则康熙改元七月晦前一日也。……每体各有小序。惜余未及钞录,今沈丈所藏书扃置虚室,不知何日再睹矣。

文中所说的“沈云泉丈珏”,即沈珏,字景鹤,浙江嘉兴人,少从其兄叔埏学。乾隆五十九年(1794)南巡献赋。有《圣禾乡农诗抄》四卷。道光五年乙酉(1821)五月,钱泰吉于集上书肆得《南宋文鉴爵里考》稿本,不知何人所撰。两年后,得见沈珏自碧山居购得沈嗣选《南宋文鉴序目》二册。钱当即记下其目,但未及抄录其他内容。十年后,钱第二次得见《南宋文鉴序目》二卷。其《跋南宋文鉴序目》云:

乡先哲沈果庵先生当兵燹之际,破产聚书,有法宋楼书目四卷,平生撰著则有《尙书传》、《论语传》、《惜阴杂录》、《弋获编》、《咫闻录》、《飞神传记》、《俭娱堂集》,凡若干卷。府志经籍均著录,今皆不可得见。独此《南宋文鉴序目》,沈云泉丈购自碧山居,泰吉往岁幸得见之,而记其目。今小湖侍郞发经训堂藏书,假录其副。

末署“丁酉冬日识”。钱泰吉初见沈珏藏《南宋文鉴序目》是在道光七年(1827),此丁酉年,当为道光十七年(1837)。也就是说,沈嗣选的著作及所辑的《南宋文鉴》在道光年间已不存,仅留下《南宋文鉴序目》。文中所云“小湖侍郎”,即沈维鐈。沈维鐈(1778—1849),字子彝,一字鼎甫,号小湖,又号梦余,浙江嘉兴人。嘉庆七年(1802)进士,授编修,二十年(1815)入直懋勤殿,升侍读。官至工部侍郎。少贫,从父叔埏经训堂藏书甚富,招就塾。诗文自然真切,不作浮艳之词。有《补读书斋遗稿》十卷。沈叔埏,沈维鐈嗣父。沈叔埏(1736—1803),字剑舟,一字埴为,号双湖,浙江嘉兴人。乾隆二十五年(1760)进士,授吏部主事,以母老归。有《颐采堂文集》十六卷。道光十七年(1837),沈维鐈发经训堂藏书,钱泰吉借以抄录《南宋文鉴序目》副本,并作跋,今未见序目。翻检沈叔埏《颐采堂文集》及沈维鐈《补读书斋遗稿》,亦无一语道及沈嗣选《南宋文鉴序目》,但从钱氏所记大致可知沈嗣选《南宋文鉴》之大略。其《记沈氏嗣选南宋文鉴目》云:

序作于顺治戊戌(顺治十五年 1658),凡例九条,则康熙改元七月晦前一日也。目凡四十八卷,卷一赋,卷二骚、乐、府,卷三至卷八诗,卷九卷十词,卷十一诏、诰,卷十二至卷十九奏、疏,卷二十至二十四启,卷二十五至二十八书,卷二十九卷三十策,卷三十一至三十三论,卷三十四至卷三十七序,卷三十八跋,卷三十九至卷四十一记,卷四十二议,卷四十三辨,卷四十四说、符命、颂、赞、箴,卷四十五考、答问,卷四十六铭、碑传,卷四十七墓铭、墓表、行状,卷四十八祭文、祝文、策问、乐语、上梁文、杂文。

可推知,沈嗣选最迟在顺治十五年(1658)编定《南宋文鉴》,康熙元年(1662)撰写《凡例》。凡四十八卷,亦循吕祖谦《宋文鉴》之例,兼收诗赋。

关于书名及卷数,有不同记载。今考光绪五年(1879)《嘉兴府志》卷五十一著录:(沈嗣选)“生平破产聚书。尝谓:自昭明后代各有选,而南宋缺焉。乃辑《南宋文选》百卷,未梓。”同书卷八十一又著录:“国朝沈嗣选《南宋文鉴》一百卷(自注:《浙江通志》)。”但下引钱泰吉所载《南宋文鉴目录》二册,“凡四十八卷”。光绪三十四年(1908)《嘉兴县志》卷三十四著录:“沈嗣选《南宋文鉴》一百卷(自注:以上均见《浙江通志》) 自序略曰:古文选本自梁《昭明文选》后,唐有《文苑》《文粹》,宋有《文鉴》,元有《文类》,明有《文衡》《文选》《文徵》,工拙不同,其致一也。第《文鉴》出于吕伯恭,乃孝宗时人所选,至汴宋而止,而南宋缺焉,余以观览所及录为百卷云云。”雍正十三年(1735)《浙江通志》卷二百五十二载:“《南宋文选》一百卷,《秀水县志》:沈嗣选著。”大概由于《浙江通志》成书较早,《嘉兴府志》及《嘉兴县志》折衷《浙江通志》、钱泰吉二说。而《嘉兴县志》引沈嗣选自序谓“录为百卷云云”,又似亲见沈嗣选自序。沈书或有一百卷本及四十八卷本两个版本。由《嘉兴县志》知,沈嗣选辑《南宋文鉴》,意在编选南宋一朝文章,以补吕祖谦《宋文鉴》之不足。

较之吕祖谦《宋文鉴》,沈氏《南宋文鉴》显示了鲜明的批评意识。钱泰吉《跋南宋文鉴序目》谓:“昔东莱《文鉴》未尝自明持择去取之意,致恣后人疵议。果庵是选,每类有小序,持论多平允,文章宗旨已略具,卷中多附评论,亦姚氏、吕氏所未及也。惜仅存论陈同甫词一条。”可知,沈氏在序中阐明文章宗旨及遴选标准,卷中评论也能得见其文论思想。

3.黄宗羲《续宋文鉴》

钱泰吉《记沈氏嗣选南宋文鉴目》载:“黄梨洲先生尝辑《续宋文鉴》《元文钞》以补吕、苏二家之阙,尚未成编而卒。见全谢山所撰神道碑文,丙申初夏读《鲒琦亭集》因识。”

平步青《霞外攈屑》卷六《玉树庐芮录》云:

东莱《文鉴》止于北宋,南渡后作者阙如。后人拟补之者数家,刘伯宗诚有《南宋文鉴》,黄棃洲尝续《宋文鉴》,李亨特《绍兴府志》作《宋文略》,谢山云未成编而卒。按《南雷文约》卷首附《与郑寒村书》有《宋集钞》,殆即初稿之名。

乾隆五十七年(1792)李亨特《绍兴府志》作《宋文略》,注明从《余姚志》。光绪二十五年(1899)《余姚县志》卷十七著录黄宗羲辑有“《宋文鉴》《续宋文鉴》《宋文略》《元文略》《元文抄》(自注:《汉学师承记》江藩云:以补吕、苏二家之缺。)”。今考江藩《国朝汉学师承记》、全祖望《梨洲先生神道碑文》、黄炳垕《黄梨洲先生年谱》卷下“三十二年癸酉公八十四”条均载黄宗羲辑《续宋文鉴》及《元文抄》。全祖望《梨洲先生神道碑文》谓“尚未编成而卒”;黄炳垕《黄梨洲先生年谱》则谓“《续宋文鉴》《元文钞》未梓”。黄宗羲《南雷文约补遗》收录《与郑禹梅书一》谓:“《明文海》选成,亦一代之书。此外则有《宋集日抄》《元集日抄》。”郑梁(1637—1713),字禹梅,号寒村,浙江慈溪人,黄宗羲弟子。康熙二十七年(1688)进士,改庶吉士,官至高州府知府。有《寒村集》三十六卷。这三条材料均不称《宋文略》,今不从《余姚县志》及《绍兴府志》。郑梁《寒村集》中亦未提及黄宗羲,可知,康熙三十二年(1693),黄宗羲八十四岁,编成《明文海》《宋集日抄》《元集日抄》。《宋集日抄》估计是《续宋文鉴》初稿之名,此时应已完编,惜未梓行。

4.张云章《续宋文鉴》

清人有关张云章辑《南宋文鉴》的论述中,有两条值得注意。

其一是钱泰吉引沈珏语:

嘉定张云章,字汉瞻,尝辑《南宋文鉴》未脱稿,王西庄光禄续成之。……而《西沚先生墓志》不言续成张氏之书,《西庄始存稿》有《朴村集跋》亦不言选南宋文。沈丈之言当不误,惜未得《朴村集》及《西庄晚拙稿》一检尔。

其二是平步青《玉树庐芮录》:

《西沚先生墓志》则不言其续成张氏之书,《望溪集》铭朴村墓,《西庄始存稿》有《朴村集跋》皆不言其选南宋文,当于《朴村集》及《西庄晚存稿》检之。……朴村书尚在疑似也。

平步青所论在钱泰吉之后,二人均未见张云章辑《南宋文鉴》的有关记载,故心存疑惑。

张云章(1648—1726),字汉瞻,江苏嘉定人。从陆陇其游,博通六经,能诗古文。幼就童子试,作数千言论制举未尽善,故不售,自是不就试。张伯行抚吴,延纂《礼经》,成《服制》四卷。康熙五十五年(1710)荐举为文学士,未引见南归。与张伯行、陈鹏年、朱彝尊、张大受等相友善。年七十八卒。有《朴村诗文集》三十卷行世。乾隆《江南通志》谓其“有志辑《南宋文鉴》,未脱稿”。大概是因为尚未编成,其墓志及文集后跋无一言道及。

今考张云章《朴村诗文集》有五篇书信提及此事,此为钱泰吉及平步青文所失载。是书的编辑始于康熙五十二年(1713),终于康熙五十三年(1714)。这些书信不仅能证明朴村编书之可信,更能提供有关文选编纂的其他细节。下面分几个方面作一考论。

(1)南宋文选集的名称

张云章《与竹垞先生》云:“夏首踵门,衔哀叩诚,以先妣墓中之文上请,蒙矜而诺之矣。……《续宋文鉴》将以明年毕力从事,凡有咨请,唯先生仰赖。”张云章在与朱彝尊的信中将南宋文选集初定为《续宋文鉴》。

(2)《续宋文鉴》的编纂过程

其《复家日容》载:

去年秋得吾匠门四月中手信,正当仆天倾地拆时。……今年四月,系船水周林,迫欲削牍以逗留晷刻,无几,急往秀水求志墓之文。……编纂所不敢怠,尝欲辑南宋诸家之作,续东莱《文鉴》之选。前岁曾决意寄寓吴门以广搜采,籲三及一、二同人俱怂惥之。今罹大故,兀守垩室,固不敢语此,然日月逾迈,不可视为缓图。而穷乡下邑,文集无从借贷,舍几筵而役役于外,又非不孝之心所安。今且就家中所有诠次一二。

这封信是写给张大受的,作于康熙四十七年(1708)。张大受(1660—1723),字日容,号匠门,江苏长洲(今苏州)人。师从朱彝尊,为朱彝尊、汪琬所重。康熙南巡,尝召至御舟赋诗,因宣入纂修馆。康熙四十八年(1709)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散馆,授检讨。奉命督学贵州,教诸生读书之法,风气为一变。善诗古文,尤工骈体,清新独出。有《匠门老屋集》三十卷。康熙四十七年(1708)张云章作《与竹垞先生》,希望就《续宋文鉴》编选一事向他咨询意见。联系上述材料可知,“前岁”,即康熙四十五年(1706),张已打算至苏州搜集所需文集,由于第二年母丧而耽搁此事。康熙四十七年(1708)在家中着手编次,并在《与竹垞先生》一文中发愿于康熙四十八年(1709)全力开展编纂工作。但事实上未能如愿。其《上陈使君第二书》写道:

云章本意久欲辑南宋以后诸公之作,续东莱先生《文鉴》之选。家弟日容屡嘱其栖止匠门书屋,以成是书。去岁母丧既毕,即欲迁次,以饘粥之不给逡巡数月,而有侄士俊于中丞公处同宋李蒋诸生共承増修礼经之事,士俊以云章往在昆山校勘经解诸书有年,遂误谓是识途老马,因给其口腹兼相考订,遂就食焉。中丞公亦曾知其故,而云章实以暮年精力不能兼营欲谢其事。……向者朱竹垞检讨及徐道积编修皆许悉出所藏以借示,今二公相继沦逝,幸其言之于平日者,谆复切至,人所共闻,其家皆不能讳。更越岁移时,并此不可得矣。云章若屏一切而从事于此,仰希明公启大中丞而共主裁焉,使士俊相与仇校,而供其笔札,力弱则或借助于他友之有志者,一二年间或稍有端绪,两大贤总其成未必非润饰太平之一助也。朱子于东莱此选议论所及,或见之往复之书,或与门弟子友人问答。言之缕缕,亦以其所关者非细,惟明公之留意焉。

此文作于康熙四十九年(1710)五月前。自康熙四十八年(1709)至四十九年(1710),张迫于贫困,随张士俊至吴门从事张伯行所主持的增修礼经一事,由于暮年精力不济,文选的编纂工作大受影响,遂于康熙四十九年(1710)向陈鹏年请辞,并积极寻求帮助。因陈鹏年深受张伯行倚重,他寄望于陈鹏年能促成一省长官主裁编纂之事,并获得张士俊或其他有志者的帮助。但张的愿望落空,再次因贫困而中断编纂工作。又,《与沧洲先生》云:

今年坐水周林,惟春夏之交,钞录得宋集数种,亦止一人缮写,甚苦,筚札难给,又籲三(张士俊)有坐槁之势,即膳馐亦颇勉强,遂归家憩息两月,贱躯亦困乏,纂相颇废堕。为常熟章明府邀至署,强之阅两县试卷,复作少年时东涂西抹事,甚可笑。……所喜仪封公赐环,皇上知人之明,至于举朝钳口,圣竟独断。……所辑宋文之难略见于前矣。第一借书为难,银台曹公处有四十余种未见者,不意其遽至此。可痛可痛。欲一往吊哭,而裹粮无计,至今未遂。明年恐不能复从事简编。老矣,尚不能不为糊口计,平时志业皆极迂阔,世人谓其不能为后辈向导,不肯延为塾师,又不能力穑安田亩求其可衣食而无害义者,庶几仍复依刘乎?可耻,可愧,吾公其何以教之?何以为之谋乎?仪封公言及宋文甚喜,且言并元明文亦当选,或者得主裁其事,则下之向应者必有其人,得五、六人同志分任校雠及资给,则两三年中可望就绪。此事断非一老腐儒孤掌独拍所可成编耳。

此文作于康熙五十一年(1712)。是年张本在水周林编纂文集(水周林是同学张士俊位于苏州葑门北郊的居所),但为生计所迫,无奈至常熟阅卷而中断文集的编纂。他在文中力陈当时遇到的困难:一是借书甚难;二是缺少人力;三是资给匮乏。《续宋文鉴》的编纂曾得到巡抚张伯行的鼓励与肯定,因此张再次向陈鹏年求助,试图通过陈央请张伯行主裁此事。今考张伯行、陈鹏年文集,均未提及此事。

综上,张云章最迟在康熙四十七年(1708)已开始编纂文选,直至康熙五十三年(1714)尚未编成(《朴村诗文集》收录的文章截至康熙五十三年(1714),集中并未提及《续宋文鉴》之竣工),其间一再因贫困而中断编纂工作。

(3)《续宋文鉴》的选源

张云章凭一己之力编辑《续宋文鉴》,其选源是江浙一带的私家藏书。其《上陈使君第二书》云:“所须约略三四百家。既非若东莱先生尽发三馆四库之藏,惟恃宛转求借,向者朱竹垞检讨及徐道积编修皆许悉出所藏以借示。”又《复家日容》:“尝欲辑南宋诸家之作,续东莱《文鉴》之选。前岁曾决意寄寓吴门以广搜采。……而穷乡下邑,文集无从借贷,舍几筵而役役于外,又非不孝之心所安。今且就家中所有诠次一二。”《与沧洲先生》又云:“第一借书为难,银台曹公处有四十余种未见者,不意其遽至此。”张主要集中在苏州搜求藏书,他曾寄住于吴门同学张士俊水周林从事编纂工作,也是为借书之便。张云章交游广阔,与江浙藏书家私交甚好。书信中涉及借书的名公学者,即有朱彝尊、徐树本及曹寅。不幸的是,三人相继卒于康熙四十八年(1709)至五十一年(1712)间,令张倍觉借书之难。三人中,张与朱交谊最深,集中有两人酬和的诗作及研讨学问的书信。

(4)《续宋文鉴》的编纂意图

张云章《续宋文鉴》虽不存,但从其书信约略能探得其苦心孤诣。联系当时的文坛风尚,对《续宋文鉴》的编纂意图加以考察,有助于我们了解是书的总体性质,及其与文坛总体风尚相适应的程度。

大致上,《续宋文鉴》的编纂意图有二。

一、保存一代文献:存文并存人,以成文治之盛

张云章编《续宋文鉴》,意在接武吕祖谦《宋文鉴》,彰显一朝文治之盛。今考《朴村诗文集》卷四《上陈使君第二书》载:

南宋一百五十余年之作者,从未有人焉起而荟萃之,此其旷缺,岂独在宋?皇朝文治之盛无不修举,而独于此无议及之者。穷老腐儒,学植浅隘,岂宜不自揣度,举鼎折趾?徒以自少,有志斯文,以为此书所关,不在群经之下,其中理学大儒发明道要,勋业名臣参赞治具,下及幽隐一节之士,间有表著,咸足搜取。

南宋文治昌盛,却无人对南宋一百五十多位作家的文章加以编选并评议,张对此深以为憾。他认为南宋文的价值集中在三个方面:一是理学大儒的道学思想;二是名公大臣的治国之道;三是幽隐之士的高尚品质。显然,张的评价标准重在文章的思想内容及实用价值。这也与传统的“文以载道”观点相合,其道重在理学、治道及道德品质。

二、指示作文门径:根柢于六经,尊崇朱子之学

张云章师从陆陇其,服膺朱子之学。其自序文集曰:“仪封张公以程朱之学兴其教于东南,云章亦贽以数十篇之文,公猥有褒奖,以纯正目之,且谓其曾奉教于陆稼书先生,故能不悖于道如此。”张虽自谦:“云章于纯正之称不敢仰承”,但亦颇有自重之意,谓:“然见许于大贤君子意者,其或有可取乎?”出于这样的自信力,张大力抨击其时脱离道统的文坛风尚。他与朱彝尊在书信中讨论了这一问题。其《与朱检讨竹垞》云:

前承教以论文三诗,惜即以此册留商丘公处,尚未见归,心甚忆之,追维其义,大要言文须有根柢耳。今士大夫口不谈经,笺注义疏尤束高阁,一二缀文之士,但守着八家中一、两家,及近代之归熙甫亦未必能究览全集,剽窃口耳,略得其规模形似,便称作者。某以为如此则甚易,后生中择一二资性稍近者,手指口书,不一年,所当有合作矣。岂知文章一事,代有源流,其正传者如祖孙父子滴骨滴血,不可祧越;其支分派别,亦须倾其浥沥,不失指归,非遂玩于辞而丧厥志也。

朱彝尊在《答胡司臬书》中也指出:

来教谓法乎秦汉不失为唐,法乎唐不失为宋,于理诚然。若仆之所见秦汉唐宋,虽代有升降,要文之流委而非其源也。颜之推曰:文章者,原出五经。而柳子厚论文,亦曰:本之《书》以求其质;本之《诗》以求其恒;本之《礼》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断;本之《易》以求其动。王禹偁曰:为文而舍六经,又何法焉?李涂曰:经虽非为作文设,而千万代文章从是出。是则六经者,文之源也,足以尽天下之情之辞之政之心,不入于虚伪,而归于有用。

从上述两封书信看来,当时文坛尚沿袭明人模拟之风,或宗秦汉,或宗唐宋。朱反对“法乎秦汉”的主张,指出秦汉唐宋文皆是流,六经才是文之源。张则直斥时人作文脱离六经注释,乃舍本逐末之举,大有拨乱反正的意味。因此,指示后人作文门径,自是题中之义。他明言:“今欲以六经绳后人之文,亦此意。其合于道者吾取焉,不合则去之。文之与道信非有二也,离道则非文矣,至于无意为文而肆口举笔,无非万事万物之理所以然。”主张文章要根柢于六经,同时还强调文道合一。这为其独尊一家作了张本。其曰:

言至此,则吾于韩欧尚多所憾,必也其朱子乎?朱子之文浩乎千万言之多而不嫌其繁者,凡皆以明道也,非好辨也。使圣人复生,其有不相合者,鲜矣。惟圣人则言加简括,涵蓄浑然,而其义无所不包耳。虽然,时有古今,即使孔子而生朱子之时,亦不得徒以寡言见要矣。孔孟而后,百家众说,惟朱子为集大成而其言一一可以为准,故前此读经解诸书,见其为说纷纷无定,遂一一奉朱子为折衷。

在张看来,朱子之文,皆明道之言;朱子之言,是解经的唯一准则;朱子之道,也就等同于六经之道。因此,从“以六经绳后人之文”出发,进一步提出以朱子之文为轨范。对于朱子以外的南宋诸家,张云章则持明确的贬抑态度。张大受欲编辑紫阳一派的文集,与张云章商讨,希望有所参考。张在复信中论及紫阳一派及与朱熹同时的南宋诸家,由此可见其文论思想。其《复家日容》曰:

紫阳之后,文与道俱如方止,学者欲专辑数家,恐亦未可多得。夫文以明道,不若遍采诸家,以道为揆,虽异学亦有不诡于正者,其嫡派如勉斋(黄干)、北溪(陈淳)于道为多所合,文不免过于朴直;若吴草庐(吴澄)一派聪明之过时有失道之中者;婺之四先生白云(许谦)为最醇而文则无多;阳明(王阳明)之文,言则辨矣,气则盛矣,无如其于考亭(朱熹),常有毫厘千里之差,然较之象山(陆九渊)更多功业文字可采耳。此皆就匠门(张大受)所商及者,略肆其荒言。他如朱子同时,则南轩(张栻)、东莱(吕祖谦)最为雅驯,止斋(陈傅良)亦称简当,同甫(陈亮)有奇杰之气、英伟之论,然各有所限。吕、张年未老寿,所造止大贤以下,其言殊逊朱子之精微广博而集大成,然文以是为准亦足矣。二陈则止斋所患气窒语涩,亦坐道不足耳;同甫崇尚杂霸,所见既粗而多出以时俗之语,虽云无意为文,然立言之家曷尝不贵大雅哉。诚斋(杨万里)、放翁(陆游)则多文士习气;真(真德秀)、魏(魏了翁)二君子皆朱子正传,造其堂,未尽哜其胾。是余未暇悉论,要须先聚书而后细心商订,假以岁月,庶几可成耳。斯文未丧,吾匠门乃以为己任,仆亦当鼓勇以从。

张云章认为紫阳之后,黄干、陈淳虽合朱子之道但其文过于朴直,吴澄一派自作聪明不合于道,婺学代表许谦思想醇正但为文不多,王阳明主心学,非朱子之学,但较之陆九渊,其功业文字有可取之处。与朱子同时的作家,张栻、吕祖谦、陈傅良、陈亮各有不足,张、吕合于雅驯,但不及朱子精微广博而集大成,但可视为一般标准;二陈伤于坐道不足不纯而辞气不畅,或粗俗不文;杨万里、陆游则多文士习气;真德秀、魏了翁合于朱子之道但未能得其精髓。张的评价标准与前文所论相一致,亦有所补充。首先,从思想内容上看,一是要合乎朱子之学,其他学派被视为异端,至于无道学倾向者则贬为文士习气;二是讲究治道,重视经世功业;其次,就文字风格而言,强调气格醇正,文辞雅驯。至于内容与风格之间的关系,在张看来,也是前者决定后者。“坐道不足”则“气窒语涩”;“崇尚杂霸”则流于粗俗。

张云章独尊朱熹,“于韩欧尚多所憾”,对朱子以外的南宋诸家也多加贬词,至于明代归有光,也斥其模拟唐宋名家,“未必能究览全集,剽窃口耳”。朱彝尊的主张与张云章有别,其《书与李武曾论文书》云:

魏晋以降,学者不本经术,惟浮夸是务。文运之厄数百年,赖昌黎韩氏始倡圣贤之学,而欧阳氏、王氏、曾氏继之,二刘氏、三苏氏羽翼之,莫不原本经术,故能横绝一世。盖文章之坏,至唐始反其正,至宋而始醇。宋人之文亦犹唐人之诗,学者舍是不能得师也。北宋之文,惟苏明允杂出乎纵横之说,故其文在诸家中为最下。南宋之文惟朱元晦以穷理尽性之学出之,故其文在诸家中最醇。学者于此可以得其概矣。

朱强调文章本于经术,认为秦汉唐宋文章原出五经。此点与张同。就宗法对象而言,朱推崇宋人。他认为,魏晋不本经学,流于浮华,“唐文始正,宋文始醇”。北宋文推重欧阳修、王安石、曾巩、刘敞、刘攽、苏洵、苏辙、苏轼诸家,以“杂出乎纵横之说”而贬抑苏洵,南宋文则以“穷理尽性之学出之”而独推朱熹。但对于南宋以降的作家,他也青睐有加。他曾劝勉后学为文要博采众家所长,曰:

以武曾之才,正不必博搜元和以前之文,但取有宋诸家,合以元之郝氏经、虞氏集、揭氏傒斯、戴氏表元、陈氏旅、吴氏师道、黄氏溍、吴氏莱,明之宁海方氏孝孺、余姚王氏守仁、晋江王氏慎中、武进唐氏顺之、昆山归氏有光诸家之文,游泳而紬绎之,而又稽之六经以正其源,考之史以正其事,本之性命之理,俾不惑于百家二氏之说以正其学,如是而文犹不工,有是理哉?

因此,张云章在信中说道:“朱子之道,六经之道也。然云章守一而不能旁通,昔蒙先生采择之余,定当笑其拘谨耳。”看来,张云章先提出宗法朱子,并获得朱彝尊的赞同,但朱持论较为通达,并不排斥南宋以降各家。

张云章的两封书信都不是针对《续宋文鉴》的编纂而生发的议论,但由此可推知其一贯主张。张云章与张大受在书信往来之余,还互有酬和。张大受《答朴村书兼怀潮生阁诸子》云:“南宋文章斯道寄,东吴耆旧几人存。”张云章《次韵匠门答朴村书兼怀潮生阁诸子》和曰:“百氏手披编未绝,一时目击道还存。”他编纂《续南宋文鉴》时所见之“道”自然是朱子之道,六经之道,其选录标准即奉朱子为圭臬。

二 乾隆年间

这个时期有王鸣盛《续宋文鉴》、严长明及蒋奏平的《南宋文鉴》。

1.王鸣盛《续宋文鉴》

王鸣盛(1722-1797),字凤喈,号礼堂,一号西庄,太仓人。进士,官光禄寺卿。幼时才学横轶,雄于属文,敏而好学,勤于著述。有《尚书后案》《十七史商榷》《蛾术编》《周礼军赋说》《苔岑集》《西庄始存稿》。钱泰吉《记沈氏嗣选南宋文鉴目》云:“《西沚先生墓志》不言续成张氏之书,《西庄始存稿》有《朴村集跋》亦不言选南宋文。”平步青《霞外攈屑》卷六亦从钱氏之说。

今考王鸣盛《西庄始存稿》卷十一《赠郑慎人》诗载:

我交天下士,独未及七闽。都亭一尊酒,把手得郑君。君本夹漈后,淹洽该无垠。四秩头鬓苍,三舍身名沦。王城虽堪隐,失职谁同群。驴有令仆才,鬼善揶揄人。摧藏濩落余,还见意气振。招寻到委巷,口佥沫情何亲。密契步亦步,妙论醇乎醇。蹒跚著木屐,油素提携频。戢孴先正言,编比如鱼鳞。(自注:君辑莆田风雅,已刊其半)我续伯恭书(吕祖谦,字伯恭),遗文半罗陈。(自注:予方撰《续宋文鉴》)倚赖多闻子,剩馥时见分。迢迢九鲤山,下有破篱门。他时泝软滩,灯火应堪邻。

郑王臣,字慎人,一字兰陔,福建莆田人。乾隆六年(1741)拔贡生,官至兰州府知府。辑有《莆风清籁集》六十卷。《四库全书总目》谓:“是集选兴化一府自唐至国朝之诗,凡三千余篇,作者一千九百余人。仿金元好问《中州集》例,于诗首详其人之里居、出处、生平、著作,并缀以各家评语,而所自著《兰陔诗话》亦附载焉,则朱彝尊《明诗综》例也。”王诗所说的“莆田风雅”即《莆风清籁集》。徐永祚《闽游诗话》卷下载:“莆田郑兰陔著有《香草吟》,元和高桐村题云:‘仙佛封侯未必兼,输他才藻比江淹。金尊银烛消红酎,冰簟桃笙萝黑甜。梧叶雨疏侵甲帐,苹花风细扬丁帘。熏篝小倚文窗下,云外芙蓉露几尖。’王光禄刻入《十二家诗选》,兰陔见之,录镌卷首,并数千里过访,欢若平生,吴下传为佳话。兰陔官兰州守,以弟忧乞归。”《十二家诗选》刊于乾隆三十年(1765),王、郑两人之会面当在其后,而郑《莆风清籁集》有乾隆三十七年(1772)壬辰原刊本。在郑编纂此集时,王鸣盛也在编《续宋文鉴》,两人就编纂之事相互探讨,王颇得其助。

王鸣盛以汉儒为宗,“尝言汉人说经必守家法,亦云师法。自唐贞观撰诸经义疏而家法亡,宋元丰以新经义取士而汉学殆绝。今好古之儒皆知崇注疏矣”。钱大昕谓其“古文纡徐醇厚,用欧曾之法阐许郑之学,一时推为巨手”。王鸣盛对经学及文章之学的学术取向,较之张云章,可谓大异其趣,诗中云“我续伯恭书”,但不言续张云章书,看来是续吕祖谦《宋文鉴》,与张书无关。由此看来,钱氏“王续张书”之说,不太可信。

2.严长明《南宋文鉴》

严长明(1731—1787),字冬友,号道甫,江苏江宁人。早慧,假馆于广陵马氏斋,博极群书。乾隆二十七年(1762)南巡召试举人,授内阁中书,官至内阁侍读,文名盛于海内。后主合肥庐阳书院。有钱大昕为其作传,传末列其著述,有《南宋文鉴》。

乾隆四十四年《西安府志》卷首毕沅序:“乙未(1775),江宁严侍读长明以病在告,税驾关中,因以积疑与之上下。侍读所见多与余相吻合。丙申(1776)入觐,爰请先将关中府志重加修辑,荷蒙俞允。秉节西旋,乃以首郡属其排纂,武进庄州倅炘佐之。侍读因与原本史裁,发凡起例,商搉既定,复以兹事体大率臆莫凭,乃携归金陵,搜荟群籍。凡与秦中文献关涉者,计得千数百种,目载卷首,类次区分,文成数万,致力可谓勤矣。”严长明序云:“是书经始于乾隆丙申(1776)秋仲,告成于己亥(1779)冬。”乾隆四十年(1775),严长明因病游寓关中,与毕沅商议编纂地方志。第二年,毕沅奏请修辑府志而获准。《西安府志》始编于乾隆四十一年(1776),成书于乾隆四十四年(1779)。是书《引用书目》著录“《南宋文鉴》,严长明”。严长明是《西安府志》的主要编纂者,将其编辑《南宋文鉴》列入引用书目,自是顺理成章之事,故《南宋文鉴》最迟编成于乾隆四十四年(1779)之前。又,嘉庆十六年(1811)修光绪六年(1880)刻《(嘉庆)重刊江宁府志》卷五十四载严长明著有《南宋文鉴》。是书卷首嘉庆十六年(1811)十一月姚鼐序:“江宁自宋元明皆有府志,国朝康熙六年(1667)知府陈开虞尝一修之,阅今百七十余年矣。新安吕公来守江宁之三年,乃重修府志,以嘉庆辛未三月开局,八月成书,又三月而镌之版。”由是知在嘉庆十六年(1811)严长明《南宋文鉴》尚存。道光十六年(1836)姚春序庄仲方《南宋文范》曰:“予往客江宁,闻严侍御长明辑有《南宋文鉴》一编,见于钱詹事大昕所作传。访诸其家,业已零落,然其书无篇目。”道光初年,严长明所辑《南宋文鉴》已不传。

3.蒋奏平《南宋文鉴》

钱泰吉《记沈氏嗣选南宋文鉴目》云:“乾隆甲午(1774)举人海宁蒋显谟,字奏平,亦有《南宋文鉴》。”平步青《玉树庐芮录》亦见载。

蒋奏平,字显谟,号松冈,又号东冈,浙江海宁人。乾隆三十九年(1774)举人。著有《松冈集》、《宝墨斋诗稿》、《渫堂笔谈》,今未见。民国十一年《杭州府志》卷九十五著录:“《南宋文鉴》,海宁蒋奏平辑”。

三 嘉道年间

嘉道年间,有朱绪曾《续宋文鉴》。

朱绪曾(1805—1860),字述之,号燮亭,又号北山,上元(江苏省南京)人。朱涛子,道光二年举人,官至台州知府。著有《北山集》三卷、《开卷有益读书志》六卷。

光绪六年(1880)刻《(同治)续纂江宁府志》卷九载:“朱绪曾《续宋文鉴》、《金陵诗汇》二十六册”。 同书卷十四朱绪曾本传载:“(朱绪曾)从同县诸生孙铃问业,遂精训诂,铃字佩鸾。受小学于其父文淇,应试默写《尔雅》悉遵唐石经,为学使胡文恪公高望所赏。每晨必诵经书,至老不辍,晚授徒洞神宫以终。陈宗彝、金鳌博雅人也,与绪曾往还最密。绪曾作修利涉桥碑,宗彝为篆额;鳌著《金陵诗征》,录喜借绪曾藏书。每日晡同游书肆,日有所得,互相考订,不少倦。”徐时栋《烟屿楼文集》亦云:“绪曾以道光二年(1822)举人,历宰浙中,累迁至台州同知,候补知府。治事明决,所至无留牍,省有疑狱,辄委审断,而好读书,非公事不掩卷。青鞋布袜,时出坊肆中。每见异书,即手自钞录,钩核同异,辩据明锐,校刻四明桂万荣棠阴比事,复成疏证,续补各数十万言,恨曹子建集无善本,搜罗考证成巨帙。”可见,朱绪曾藏书甚富,又出入书肆之间,与友人相互研讨问学,为其辑录《续宋文鉴》打下坚实的文献基础。但遗憾的是,到了光绪年间,“其《尔雅集释》、《论语义证》、《续棠阴比事》皆经乱散失。今所存者,《北山集》、《昌国典咏》、《曹子建集考异》,而《金陵诗汇》则二千年名流韵语搜采靡遗,且人系以传志乘,咸取资焉。”据徐时栋所载:“咸丰间,粤贼犯金陵,残其庐寄,家县东乡者久之。”《续宋文鉴》盖编成于道光年间,毁于咸丰兵乱。

有清一代,南宋文的编纂,遂成大观。清人选南宋文,成为中国古代散文发展史上独特的文学现象。清人对南宋文的态度亦颇为复杂,“论者谓宋之南渡诸家理胜而文不逮乎古,然或又以为理胜者文不蕲工而自工”,“或曰南宋文气沉弱,上不能望汉唐北宋而下亦无以过元明”。研究清人选南宋文这一现象,对于进一步认识明清之际论宋之风、清代文坛风尚之转变以及清人对古文与理学相互关系之观照等问题有着重要的意义。而对清人南宋文选集的佚本作出考证,对相关文献资料进行爬疏、勾联与解读,正是深入研究的第一步。

[1]李祖陶.国朝文录续编[M].清同治刻本.

[2]四库禁毁书丛刊[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5.

[3]钱泰吉.甘泉乡人稿[M].清同治十一年(1872)刻光绪十一年(1885)增修本.

[4]赵尔巽.清史稿[M].北京:中华书局,1997.

[5]王钟翰,点校.清史列传[M].北京:中华书局,1997.

[6]平步青.霞外攈屑[M].民国六年(1917)刻《香雪崦丛书》本.

[7]江藩.国朝汉学师承记[M].清嘉庆十七年(1812)刻本.

[8]全祖望.全祖望集汇校集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9]黄炳垕.黄梨洲先生年谱[M].清同治十二年(1873)刻本.

[10]赵宏恩.(乾隆)江南通志·人物志[M].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1]张云章.朴村诗文集[M].清康熙华希闵等刻本.

[12]朱彝尊.曝书亭集[M].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3]张大受.匠门书屋文集[M].清雍正七年顾诒禄刻本.

[14]王鸣盛.西庄始存稿[M].清乾隆三十年(1765)刻本.

[15]钱大昕.潜研堂集[M].清嘉庆十一年(1806)刻本.

[16]吕燕昭.(嘉庆)重刊江宁府志[M].姚鼐纂.清嘉庆十六年(1811)修清光绪六年(1880)刊本.

[17]庄仲方.南宋文范[M].道光十六年(1836)刻本.

[18]平步青.霞外攈屑[M].民国六年(1917)刻《香雪崦丛书》本.

[19]郑沄.(乾隆)杭州府志[M].邵晋涵,纂.清乾隆刻本.

[20]龚嘉亻隽.(民国)杭州府志[M].李楁,纂.民国十一年(1922)本.

[21]徐时栋.烟屿楼文集[M].清光绪松竹居刻本.

[22]蒋启勋等.(同治)续纂江宁府志[M].汪士铎等,纂.清光绪六年(1880)刻本.

[23]庄仲方.南宋文鉴[M].光绪十四年(1888)江苏书局刻本.

2017-03-03

2012年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项目名称:清代常州望族文化研究——以庄氏家族为中心,项目编号:12YJC751112)

周焕卿(1974— ),女,文学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为古代文学及地域文化。

I207.2

A

1006-2491(2017)04-0096-09

责任编辑

雷 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