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农具（组诗）

路志宽

扁担

父亲的扁担

一头挑起儿女

一头挑起父母

村庄，小路，田野

父亲枯瘦但矫健的身躯

就这样一直挑着这颤悠悠的日子

五谷杂粮成熟的季节

父亲的扁担就更重了

压得扁担往他肩膀上的肉里扎

父亲是高兴的

就连那带着咸味儿的汗珠子

都撒欢似的到处飞

这么些年了

扁担一样的父亲的腰身

再怎样弯曲，也不曾折断

铁锹

小小的铁锹

是父亲和土地深入交流的

重要方式

在父亲的手中被灵巧地挥动着

平坑填洞，或斩草除根

铁锹都是他的得力助手

和泥土时常亲近的铁锹

不会生锈

为此，父亲常教育我们说

多用的脑子才会聪明

一辈子不舍得闲着的父亲还在劳动

他说了，庄稼人的身子骨硬朗

就像这铁锹一样，都是铁打的

斧头

一斧头劈下去

劈出过日子的柴

之后，将乡下人红红火火的日子

点燃

就是不舍得砍树

他总说，大树上面

有很多鸟雀的家

每次和父亲上那些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时

父亲总会用一把斧头劈出一条路来

他说，人世上有些路是要靠自己劈出来的

看见父亲的这把斧头

我就觉得“山穷水复疑无路”

就是有些矫情

犁铧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亲

将自己的腰

弯成一张沉默寡言的犁铧

被泥土擦亮的钢铁的光泽

在父亲的眼眸中

泛着希望的光芒

岁月的犁痕划过他的额头

之后就再也不曾离去

春耕秋收

就是父亲心中最大的事了

待到颗粒归仓时

父亲的犁铧

伫立成这个家庭最坚挺的脊背

锄头

只有和泥土倾心地交谈，深入地交流

才可能得到深处的芬芳

每一次锄地，父亲都当成是与它交心

將腰身尽可能地弯下去

那是在向这土地鞠躬致敬

面对养育之恩

我们没有理由不由衷膜拜

现在已经锄不动地的父亲

还是愿意和一把锄头呆在一起

多少年了，他们已经装进了彼此心中

每个日出的清晨

早起的父亲都会站在朝阳下

想象自己年轻时挥动锄头的样子

想起这些，他就会情不自禁地把自己

笑成一轮朝阳的样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