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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胜 陌生芳邻

2017-10-30李湘涛

森林与人类 2017年6期
关键词:戴胜

李湘涛

一天,我到单位一楼会议室开会,面窗而坐,对面的同事正向我介绍情况,我却请她们先回头看窗外——“哇!”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好漂亮的鸟儿啊!”

这只正站在窗外院子墙脊上、向屋内探头探脑张望的鸟儿,就是戴胜。

戴胜,是一个不时会在人们身边出现,而又不被大多数人熟知的动物。它是我心中最美的动物,而且毫无疑问也是我最喜爱的野生动物(或之一)。

戴胜的美,是你见过一次,就不会再忘记的那种美。它外形奇特,羽色鲜艳,姿态妩媚,完全可以归于“每天都被自己帅到睡不着”的种类。它奇特而美丽的羽毛,是一件出色的“迷彩服”“花裙子”——它身体及翅膀在棕黄色的衬底上由黑白相间的条纹形成斑驳的迷彩图案。它黑色的喙又细又长并向下弯曲,头上还有一个华丽的羽冠。当它挥动翅膀沿着奇妙的波状轨迹飞行时,更是显得轻盈袅娜、楚楚

动人。

值得探究的奇葩鸟名

当我告诉别人这种鸟叫做戴胜的时候,大多数人总是一脸惊讶——这是鸟名吗?事实上,“戴胜”这个名字不仅令很多外行人感到费解,就连我也困惑了很长时间。

一般来说,动物的名称主要来自其身体的某个或某些主要特征,尤其是那些特征比较显著的种类。而戴胜最为显著的特征无疑就是头上的扇形羽冠,所以有的地方称其为“鸡冠鸟”,这很好理解。但是,“戴胜”是什么意思呢?跟它的冠羽有关吗?

我曾经参观过四川广汉的三星堆遗址博物馆。那里的展品琳琅满目,青铜器更是光怪陆离,极具想象力。不过,其中的动植物造型器皿都有十分强烈的真实感,其中一只形态超萌的青铜鸟更是让我眼前一亮:它粗颈圆眼,方钉状尖喙,头上方的板状冠羽如同一排迎风招展的旌旗!如果这件文物的塑造有原型的话,一定非戴胜莫属,其显著的羽冠和尖长的喙都清晰展现出戴胜的特征。

这只青铜鸟也启发了我到古代文献中去探究“戴胜”名称的由来。原来,“戴胜”一词最早是在《山海经》中作为古老神话中的西王母头上的饰物出现的,很可能是她借以刑杀的一种“神器”。尽管学术界对西王母“蓬发戴胜”的描述到底如何解释仍在争论不休,但毫无疑问,“胜”在先秦时已有“饰物”的含义,汉代以后图案更加多元化,包括方胜、叠胜、织胜等,后来大多都已失传,只有方胜在一些吉祥图案中还能见到,但普通大众已经很少使用,甚至不太理解这个词汇了。历代对《山海经》中“戴胜”的注解包括晋朝郭璞注:“胜,玉胜。”清朝毕沅校:“戴胜,言其民俗尚此饰也。”现代人袁珂《山海经校译》:“戴胜,一种玉饰。”以及《汉语大字典》:“古代妇女盛妆的一种首饰,一名‘华胜。”这些都能够帮助我们进一步了解“戴胜”一词的原意。

在被誉为辞书之祖的《尔雅·释鸟》中有“鴔,戴鵀”一说,清朝学者郝懿行在他所著的《尔雅义疏》中是这样解释的:“戴鵀,即今之耧耧谷,小於鹁鸠,黄白斑纹,头上毛冠如戴华胜,戴胜之名以此。”另一位清朝学者徐鼒在《读书杂释》中也指出:“盖戴胜,象其形而名之。”显然,我国古人很早就注意到了自然界有一种鸟,因其羽冠形如“胜”,所以给它起名“戴胜”。这么一个古今传诵的独特名

称,也精炼、准确地道出了戴胜的与众不同之处。

当然,戴胜也没有辜负这个美名,虽然这些带有黑白边缘的棕红色冠羽平时收拢,倒伏不显,并无特别之处,但竖起、展开时就好像一把宽阔的羽扇,迎风招展,绚丽多彩,非常好看。因此戴胜也被叫做“花蒲扇”“发伞头鸟”“花冠道士”等。戴胜不仅在我国历史上有许多故事与传说,也出现于不少艺术作品中。五代时期的黄筌以画花鸟闻名,绡本设色的《幽篁戴胜图》是他对戴胜的真实写生。画中的戴胜落在一段挺拔劲健的竹枝上,眼睛圆睁,机警地回头张望,显得格外传神。此外,在位于陕西乾县的唐朝章怀太子李贤墓前墓室西壁南侧发现的一幅《观鸟捕蝉图》中所绘的飞鸟戴胜也十分令人赞叹,是唐墓壁画中的经典之作。

与众不同的优雅行为

戴胜虽然不像麻雀、喜鹊、乌鸦那样被大家熟知,却也比较常见。它们几乎遍布全国各地,对生境也不挑剔,常常活跃在山地、平原、森林、林缘、路边、河谷、农田、草地、村落和果园的各个角落,专注地寻找地面的小活虫子。

我的单位恰临北京天坛公园,这个近水楼台的“风水宝地”让我可以经常近距离观察戴胜:它们常常一边颇有风度地迈着优雅的步子,一边随着自己的步伐有节奏地点头。如果不受打扰,它可以一口气走上十几分钟,甚至更长的时间。这个动作让我联想到油田里的“磕头机”(游梁式抽油机)。只是“磕头机”只在原地“磕头”,而戴胜却在不停地移动。尤其是当一对戴胜“夫妻”出现时,两个“磕头机”磕着、磕着,就磕到了一起,喜感十足。

当然,它不是对着我“点头”,更不会“磕头”,而是用它那灵巧的喙啄取躲在土壤里的蠕虫和蝗虫、蝼蛄、金龟子、甲虫以及蛾类和蝶类的幼虫等。松软的土地、牲口粪堆、树墩腐烂形成的干碎末等小虫子可能出没的地方,它都会认真检查,绝不放过。

如果运气好,还可以听到戴胜的鸣声,好似“呼——鹁鹁”,别具一格,粗壮而低沉,三声一度,往往连叫数声,由高而低,叫得很快,所以它又被人们叫做“呼鹁鹁”“山咕咕”“咕咕翅”等。伴随着鸣叫,它还将羽冠一起一伏,连连点头,很有意思。

独树一帜的自卫本领

有些人不喜欢戴胜,说戴胜雌鸟是个“懒婆娘”,最不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打扫卫生”。

戴胜通常在林缘树洞、墙壁和岩壁缝隙间筑巢。由于它将尾部腺体喷射出的一种气味异常强烈的特殊黑棕色油状液体分泌物,以及排泄物等通通堆在巢里,因此不论是它的身体还是它的家,都充斥着臭不可闻的气味,所以又被称为“臭姑鸪”。

对于戴胜的“臭”,我并不以为然。首先,“个人卫生”是戴胜自己的事情,与人类并无半毛钱的关系,不僅它们夫妻之间习以为常,也未见有其他同类嫌弃此事,甚至也许谁的气味越大,谁就越受欢迎呢!如果某种动物对一种行为或习性趋之若鹜,说明这个习性不仅完全正常,甚至是它们安身立命的一种绝技呢!(在动物界,某种技能越是做到极致,越能在求偶竞争中取得优势地位,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endprint

有专家猜测,戴胜之所以营造这种恶劣的环境,可能是它保护自己的雏鸟免遭天敌侵害的一种手段。也就是说,这种恶臭的气味对于孵卵的雌鸟以及它的巢、卵和雏鸟可能是一种防身的“化学武器”。

对于许多鸟类来说,“颜值”与其生存状态有很大的关系。越是美丽的鸟类,被人类猎捕的可能性越大,“所有的灾难只因自己长得太美”。因此,我认为,像戴胜这样“颜值”颇高,又常在人类周围活动的种类,难免不被不法分子觊觎,因此它们有一些怪异的习性是完全必要的。据说,它的巢臭气熏天,距离很远就能闻到。不过,去年春天在天坛公园一个树洞中繁殖的戴胜,被几十架“长枪短炮”层层包围了一个多月,也未有任何人被“臭气”熏走。可见,除了科研人员外,有幸与戴胜巢中气味“亲密接触”的人,也不为少数。因此,我倒是希望戴胜巢中的臭味真正能起到保护它们以及它们的后代的作用。果真如此的话,那么就让巢中的臭气更浓烈一些吧!

农耕时代的美好象征

也许,作为候鸟的戴胜迁来的时节恰好是谷雨前后的农忙时节,而它们一步一啄的行走姿势,有若耕地,故而人们认为它有劝人农耕之意。由于桑蚕生产一直是我国农业文明的传统生产方式,桑林崇拜也代表着传统农耕文化的精神风尚,戴胜恰逢其时的归来也督促了人们抓紧种桑纺织,所以古人还常把戴胜与桑树联系在一起,使戴胜被赋予了农耕时令的象征

意义。

据《礼记月令》记载:“是月也,命野虞无伐桑柘。鸣鸠拂其羽,戴胜降于桑,具曲植縷筐。”《尔雅》则解释说:“头上有胜毛,此时恒在于桑。”

在盛极一时的唐诗中,吟诵戴胜的诗句也大多与农令桑事有关。例如,张何《织鸟》中的:“季春三月里,戴胜下桑来”。白居易《春村》中的:“二月村园暖,桑间戴胜飞”。韦应物《听莺曲》中的:“伯劳飞过声跼促,戴胜下时桑田绿”。刘驾《秦娥》中的:“羞入夜采桑,惊起戴胜鸟”。贾岛《题戴胜》中的:“星点花冠道士衣,紫阳宫女化身飞”,等等。

而我最喜欢的则是王建的《戴胜词》:“戴胜谁与尔为名,木中作窠墙上鸣。声声催我急种谷,人家向田不归宿。紫冠采采褐羽斑,衔得蜻蜓飞过屋。可怜白鹭满绿池,不如戴胜知天时。”诗中既描写了戴胜美丽的姿色,又称赞了它作为蚕神紫姑化身的美好象征。

戴胜,我心中最美的动物,在分类学上至今还是一个存在争议的鸟类。传统分类将它归属于佛法僧目,属于该目下的一个科,而且这个科中只有它一种。而在新的分类系统中,这个科已经提升为目,即戴胜目,戴胜自然也还是这个目中仅有的一种鸟类,这不仅在我国鸟类类群中,而且在世界鸟类类群中也是非常少有的。這足以说明戴胜的身体形态、内部结构乃至分子生物学方面均有其独到之处,在它的身上也一定还有很多奥秘等待着科学家去探索。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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