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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像证史:亨利八世形象塑造与宗教改革政治

2017-09-19赵博文

历史教学问题 2017年4期
关键词:宗教改革王权莫里森

赵博文

图像证史:亨利八世形象塑造与宗教改革政治

赵博文

英国的宗教改革见证了亨利八世君主形象的巨大变化。《至尊法案》颁布以后,亨利八世及其大臣聘请了一批绘画艺术家来创作作品,以宣传国王的王权至尊。这些画作除了强调国王的王权外,还体现了亨利八世对于国家的一些构想。与此同时,这些画作还反映了当时政治现实和文化潮流。对于这些材料的解读,能够帮助我们对宗教改革时期的英国政治有一个更加深入的了解。

形象塑造;宗教改革;政治现实

随着新文化史的兴起,传统的政治史也出现了新的研究方向。对于君主的研究,尤其是君主形象的研究,逐渐成为历史研究的一个热门问题。史学家们通过分析君主的形象,来考察当时的社会文化,尤其是政治文化的变迁。近些年来,关于欧洲君主形象的研究成果较为丰富。彼得·伯克的《制造路易十四》,分析了路易十四这一经典形象的制造过程;雅克·勒高夫的《圣路易》则以叙事的角度来考察路易九世成为一名基督教圣徒的经过;而关于英国君主形象研究的专著较少。一些学者从较长的时段进行研究,例如凯文·夏普(Kevin Sharpe)的《推销都铎君主:16世纪英国的权威和映像》,从一个较长的时段考察了都铎时期君主们形象的变化;另外一些学者则从跨学科的角度对亨利八世的形象进行研究。马克·兰金(Mark Rankin)等人编写的《亨利八世及其后世:文学,政治和艺术》、马斯·贝特里奇(Thomas Betteridge)等人编撰的论文集《亨利八世与历史》等书,从历史发展的角度,考察了亨利八世在各时期人们心中的形象。①彼得·伯克:《制造路易十四》,郝名纬译,商务印书馆,2008年;雅克·勒高夫:《圣路易》,徐明龙译,商务印书馆,2002年;Kevin Sharpe, Selling Tudor Monarchy: Images and Authority in the Sixteenth Century England, New Heaven: Yale UniversityPress, 2009; Mark Rankin, Henry VIII and his Afterlives: Literature, Politics and Art,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9;Thomas Betteridge and Thomas S. Freeman, Henry VIII and History, Burlington, VT: Ashgate, 2012.但是,从政治文化的角度去考察亨利八世形象的研究目前尚不丰富,本文拟作一试。

亨利八世统治时期,正是英国开始从中世纪向近代早期的转型时期。国王的离婚案、同罗马教廷的决裂、国王的王权至尊等,都推动着社会的变革。在其统治期间,尤其是宗教改革开始后,亨利八世遗留下大量文本和肖像,其特点同之前的英王风格迥异。这种形象塑造究竟是在何种历史语境下产生的?又有何种作用?这些是本文试图解答的问题。在新政治史的理论框架下,一些图像也可以当作原始文献进行考察。②Peter Burke, Eyewitnessing,: the Use of Images as Historical Evidence, Reaktion, 2007; Peter Burke, What is CulturalHistory, Polity, 2008; Sarah Barber, History Beyond The Text, Routledge, 2008.本文将通过图像分析来考查亨利八世的形象塑造及其反映的政治现实。

一、君主形象与宗教改革政治

英格兰教会同罗马教会的决裂,使得亨利八世的君主形象发生了巨大变化。之前的形象塑造主要是突出男性特征,展现国王的华贵和勇武;而宗教改革开始后,以克伦威尔(Thomas Cromwell)为首的大臣计划将亨利八世的形象塑造置于宗教和世俗的双重语境中,以期达到宣传国王王权至尊的目的。1534年颁布的《至尊法案》(Act of Supremacy)宣布:“英国国王是教会的唯一首脑”;“国王享有无上的荣耀,拥有英国的司法权,豁免权,行政权”等一系列特权;①C.H.Williams, English Historical Documents, 1485-1558, Vol. 5 Routledge, 1967, pp.745-746.国王成为国家和教会的领袖。但无论是贵族,还是民众,对于该法案并没有一个具体的、直观化的感受。受克伦威尔的指派,小荷尔拜因》(Act of Supremacy)创作了一幅关于所罗门王和希巴女王故事的木刻画,来向国王的至尊王权致敬(图1)。这幅木刻描绘了《圣经》之中的经典故事,即希巴女王向所罗门王进贡的场景。《圣经·列王纪》中记载,希巴女王仰慕所罗门王的威名,专程向所罗门王去进贡。在这幅画中,端坐正中的就是所罗门王。小荷尔拜因绘制的所罗门王拥有浓密的胡须和健硕的体魄,甚至其容貌都与亨利八世高度相似,暗指亨利八世就是所罗门在当代的代表。在圣经中,所罗门王代表智慧、财富和道德。亨利八世以所罗门自比,显然是在强调自己具备了先贤的品质。伊拉斯谟对于所罗门王也有着非常高的评价,他认为所罗门王在统治过程中“并不追求大量的财富、极致的统治以及摧毁敌人,他最大的诉求是智慧;而他追求的智慧并非是小智慧,而是能够令他更好地统治王国,让所有臣民信赖他的智慧”。②Erasmus, The Education of A Christian Prince, ed. Lisa Jardin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7, p.48.希巴女王被认为代表着教会。在这幅画当中,我们并不能看到女王的正面肖像,她只是低头跪倒在所罗门面前,向这位伟大的君主进献礼物。希巴女王的形象并没有被具象化,这就意味着女王的形象代表的是一个整体,而非某个个体。这幅肖像的直接含义,就是国王作为英格兰教会的首脑,接受英格兰教会的效忠。③John Guy, Tudor Monarchy and its critiques, in John Guy, The Tudor Monarchy, Arnold, 1997, p.84.在国王正后方的墙上,用拉丁文写着“你的王位是受到上帝的祝福而获得的,因此你的王位代表着上帝在统治”。这样的注脚无疑是为亨利八世的至尊王权作了一个最好的诠释,即国王的权力直接源自于上帝,代表着上帝的意志,而不受其他人的影响。这种形象塑造意味着国王同教会关系的一种转变。

然而,以这样的隐喻方式宣传并不足以令民众普遍接受王权至尊这一观念;王权至尊需要用更为明晰的方式表现出来。1535年和1539年两个英文版《圣经》的扉页插图,就将王权至尊很好地表现了出来。1535年科弗代尔版圣经(Coverdale Bible)的扉页插画由小荷尔拜因绘制(图2),该画直接勾勒出国王是上帝在人世间的代表。国王的脚下绘制着王室徽章,意味着都铎王朝的君主是上帝直接委派到人间的统治者,并不需要教会分享国王的权力。在国王和上帝之间的标题栏中,引用马太福音中的诗句“这是受到我祝福的儿子,听从他的安排”来表明王权的神圣性。亨利八世的左右分别站立着大卫王和圣彼得。国王右手持剑,旁边站立着大卫王,暗示着国王是世俗权力的代表;而左手拿着圣经,以及站立的圣彼得,则暗示着国王统治着英国的教会。在西方文化中,圣彼得经常是和圣保罗一起出现的,但是在这幅画中,代替圣保罗的是大卫王,这是因为在基督文化中,圣保罗和至尊王权的理念相悖,因此由大卫王代替了他的位置。④Susan Foister, Holbein and England,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05, p.162.在任何细枝末节上,该插画都体现着王权至尊的概念。相反,宣扬基督教地位的要素则统统被替代。这幅插图直接体现了当时福音派所强调的王权观念,即用摩西律法(Law of Moses) 向基督律法的转变(Laws ofChrist)。①John King, Henry VIII as David: the king’s image and Reformation politics, in Mark Rankin, Henry VIII and his Afterlives:Literature, Politics and Art,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9, p.40.在这幅插图的两侧,圣经中的经典故事和伟大的君王按照《圣经》的内容得到依次绘制,表明亨利八世的王权是遵从这些先贤而从上帝处直接获得的;国王左手持《圣经》、右手持剑的形象,表明国王有权处理英国境内所有的世俗和宗教事务。这种形象塑造的方式,意味着宗教改革中的王权才是“将王国带入天堂的关键”,而教皇的权力只能阻碍这一进程,分化王国的力量。②John N.King, The Royal image, 1553-1603, in Dale Hoke, Tudor Political Cultur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5,p.108.再者,将《圣经》英文化也是新教主义者从托马斯·莫尔和伊拉斯谟等人文主义学者的观念中继承而来的。尽管该版本的《圣经》并未得到当时英国王室的官方授权,但在小荷尔拜因创作这幅画作时,他已经受到克伦威尔的推荐,成为英国王室的宫廷画师,因此可以说该版本《圣经》是被国王间接认可的。扉页插图对于至尊王权的宣传,直接体现了“英格兰教会同罗马教廷分裂之后,英格兰教会的组织原则和宗教原则”。③Alec Ryrie, Divine Kingship and Royal Theology in Henry VIII’s Reformation, Reformation, 2002, p.52.

图2

在这幅画的基础之上,1539年《大圣经》(GreatBible)的扉页插画则更加系统地阐释了国王的至尊王权(图3)。相较于四年前的插图,它勾画了一个在国王领导下的等级社会。在这幅画中,亨利八世居于画面的顶端,头顶是上帝的画像,这同上一版一样强调着神授君权。国王的左右两侧分别站立着克兰默(Thomas Cranmer)和克伦威尔,暗示着二人是国王在英国范围内委派的教会事务和世俗事物的代理人。它省略了对于《圣经》中先贤人物的刻画,而直接强调了国王是上帝委派在人间的代理人,无论是在宗教事务上还是世俗事务上。此举便直接否定了教宗存在的意义。在克兰默和克伦威尔的下方,则是二人按照国王的意志来处理教会和世俗事务,从而引导着整个社会发展的情景。亨利八世直接将《圣经》授予克兰默和克伦威尔,有历史学家认为这是英国君权的一次纵向改革,即国王可以直接委派主教处理宗教事务,并且将权力延伸至次一级的治安法官。④Tatiana String, Henry VIII’s Illuminated‘Great Bible’, Journal of the Warburg &Courtauld Institute, 59(1996), p.319.图像下方勾勒的是民众倾听教职人员诵读《圣经》的情景。教职人员宣读从克兰默大主教手中获得的《圣经》,以进行日常的宗教活动。而民众手中都举着“国王万岁””(Vivat Rex)的横幅,肯定了国王的至尊王权。相比于四年前,这幅插图更加明了地宣扬了王权至尊,而插图中勾勒的严格社会等级秩序,则体现了亨利八世在宗教改革初期对于传统教义和宗教仪式谨慎的态度。⑤John King, Henry VIII as David: the king’s image and Reformation politics, in in Mark Rankin, Henry VIII and hisAfterlives: Literature, Politics and Art,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9, p.41.按照图画中的勾勒,民众接受《圣经》依旧是向过去那样,由地方上的教士进行宣读教导,而非鼓励民众自由阅读《圣经》,无论是清教徒还是传统的基督教徒,都必须承认国王的王权至尊,其宗教生活也是在国王的政治安排下进行的。而1539年《大圣经》的扉页插图中还有一个容易忽略的细节,来体现国王的宗教政策。画面左下方勾勒一个教士在讲坛上向民众们布道诵经,而右侧下方则勾画了一个监狱,尽管画面不甚清晰,但布里戈登认为,监狱中的人物是约翰·费舍尔。⑥S, Brigden, London and the Reformati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9, p.259.作为之前的罗切斯特大主教,费舍尔既为凯瑟琳的婚姻辩护,又拒绝承认国王的王权至尊,严重损害了亨利八世作为国王的权威。将费舍尔置于此地,一是强调其行为已经触怒了国王,二是证明他信仰的天主教是同国王主导的宗教体系相对立的,因此他被关进了监狱。而这一细节也是亨利八世对于30年代其出台的宗教政策和法令的一个缩影。

图3

可以说,这幅画不仅仅强调了亨利八世的至尊王权,甚至“直到都铎末期,这些画像都为君权神授做了最好的视觉诠释”。①John King, Henry VIII as King David, in Peter C.Herman, Rethinking Henrucian Era: Essays on Early Tudor Texts and Contexts,Illinois University Press, 1993, p.89.相比于科弗代尔版的《圣经》,这一版由王室授权出版的《圣经》旨在劝导民众接受王权至尊。②John Guy, Tudor monarchy and its critiques, in John Guy, The Tudor Monarchy, Arnold, 2002, p.78.在这幅画作中,英格兰在亨利八世的领导下显得异常和谐安定,变相说明了亨利八世的王权至尊是英国社会安定的保障。

这种观念有着深刻的社会根源,即中世纪晚期英国近百年的政治动乱。自中世纪晚期以来,英国的王位经历了数次的更替,亨利八世更是百年来第一位顺利继承王位的国王。因此,确保一位男性继承人就成为了国王的首要目的。同凯瑟琳的婚姻则使国王的愿望破灭,因此国王急需另外一段婚姻来确保一位男性继承人。罗马教廷的阻碍使国王的诉求未得到满足,他需要否定教皇的权威来达到目的。他从国家安定的角度向民众阐释离婚的必然性。在1528年的一次演讲中,亨利八世如此解释道:

在这段时期之内(亨利七世即位以来),我们享受着有序的生活,感谢上帝,没有外敌的压迫和掠夺,我们也没有入侵别的国家。但是我们享受着胜利和荣耀,你们的先人们从未生活得如此安宁,如此富足;在之前国王的统治下他们也从未享受过你们今天所得到的尊重。当我们重新审视死亡的时候,我们会相信,一切将你们带离死亡回忆困扰的行为都是值得的。如果在我们死后,没有一个明确的继承人出现,那么死亡的困扰将会降临到你们后代的身上。③Edward Hall, The Union of the two Noble and Illustre Families of Lancastre and Yorke, ed.J.Johnson, 1809, p.754,p.764.

亨利八世随后再次提起玫瑰战争,并向贵族们展示,如果不判定婚姻无效,那么国家将陷入新一轮的动乱之中。但这样的观点似乎趋于功利,并不符合国王形象塑造的初衷,于是在转年的议会演讲中,托马斯·莫尔(Thomas More)这样阐释了国王和民众之间的关系:

国王和民众的关系就像牧羊人和他的羊群一样。一个好的牧羊人,不仅仅是看护好他的羊群,而是为他们展望,供应一切,尽管有的时候这样的做法会伤害他的羊群,对他们造成困扰,但是这些做法同样也能够规避潜在的危险。④Edward Hall, The Union of the two Noble and Illustre Families of Lancastre and Yorke, ed.J.Johnson, 1809, p.754,p.764.

而与此同时,当时的一些政治思想也强调民众对于君主的服从。亨利八世在执政之初,就顺应民意处决了亨利七世的宠臣艾德蒙·达德利(EdmondDudley)。在被关押在伦敦塔期间,达德利撰写了一本名为《共和国之树》(The Tree of Commonwealth)的小册子献给亨利八世。该书除了描述社会的等级制度以外,还对君王的地位作了特殊的描述。达德利在书中写道:

国王的财富和繁荣仰仗于他的臣民,而臣民不仅是国王的臣民也是上帝的选民,上帝命令他们接受国王的保护,并且臣服于国王。⑤Edmond Dudley, The Tree of Commonwealth, ed.D.M.Brodie, Cambridge, 1948, p.31.

从达德利的话中,我们不难看出,国王对于国家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而同时保障国家安定的另一个因素就是服从于国王,服从于社会秩序。在1539年《大圣经》的扉页插图中,我们也能够看到国王所希望的社会秩序。亨利八世形象塑造中所体现出来的王权至尊理念,本质上是一个政治行为,而非真正意义上的宗教改革。尽管英格兰的教会同罗马教廷决裂,但是英国的宗教仪式以及地方上的宗教基层组织结构都未发生变化。唯一改变的就是教会首脑从教宗变成了国王。在莱克斯(Richard Rex)看来,国王和贵族是英国宗教改革的唯一受益者,他们从中攫取了大量的财富,而地方一切都遭遇了剧变。同时,形象塑造的内容也体现了国王的宗教立场。关于亨利八世宗教改革的性质,史学家们做了诸多的分析和界定,近年来比较有说服力的观点是亨利八世的宗教改革既非“没有教皇的天主教”改革(Catholic without Pope),也不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清教革命。①Lucy Wooding, Rethinking Catholicism in Reformation Englan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5; George Bernard, King'sReformation: Henry VIII and the Remaking of English Church,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05,Richard Rex, Henry VIII andthe English Reformation, Palgrave, 2005(2nd).在亨利八世的形象塑造中,我们也可以看到这种宗教上的无倾向性。路德的宗教改革“因信称义”,即民众需要在《圣经》中寻求教义,获得灵魂的解脱。但1539年的《大圣经》扉页却强调,民众是通过教职人员的诵读来接触《圣经》的,教职人员的圣经又是源自于国王,因此国王的宗教改革并非是允许民众自由理解《圣经》,而是需要按照国王的指示对《圣经》进行解读。亨利八世的形象塑造没有体现自己宗教的倾向性,对于教会也没有过多的批判,却规定了民间的宗教生活的范式,强调了国王对于国家宗教的控制。作为上帝指派的君主,服从国王才能获得安定,而这种服从就要求平民在这一宗教体系下进行活动。

二、两版《圣经》插图差异的文本解读

两版《圣经》扉页插图的构图有着较为明显的差异,前者侧重王权至尊,后者注重国家安定和谐。这种思想的转变,既同当时的政治形势息息相关,也和亨利八世的统治观念密不可分。这种变化主要是随着求恩巡礼叛乱的发生和平息而改变的。随着亨利八世颁布了解散修道院的命令,北部地区的林肯郡和约克郡发生了叛乱,抵制解散修道院,并且希望国王能够罢免那些主张宗教改革的大臣,例如克兰默和克伦威尔。与此同时,受到亨利八世资助的人文主义学者理查德·莫里森(Richard Morison)出版了两本小册子,专门讨论求恩巡礼带来的危害。再者,亨利八世的大臣们也组织了一批学者撰写小册子来应对危机,一方面阻止已经参加叛乱的民众不要再继续卷入接下来的叛乱,另一方面阻止还未参加叛乱的民众参与其中。②Tracy A, Sowerby, Renaissance and Reform in Tudor England, The Careers of Sir Richard Morison, c.1513-1556,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0, p.42.在1536年,莫里森刊发了一本名为《悲痛于煽动性叛乱带来的破坏和痛苦》的小册子,不仅将求恩巡礼的性质定义为一场煽动性的叛乱,而且在行文中强调了服从国王的重要性,以及国王作为英格兰教会首脑的陈述,对于谴责叛乱者,呼应亨利八世的至尊王权有着重要的宣传作用。

对于求恩巡礼的性质,莫里森直接将其定义为“一项违背上帝戒律的行为,怎么能够称之是为集体的利益而进行的奋斗”,“那些叛乱的人难道不知道要服从自己的国王吗?”③Richard Morison, A Lamentation in which is shown what pain and destruction cometh of seditious rebellion, STC,(2nd), 18113.3,Aii.莫里森列举了圣保罗和圣彼得的例子,称他们都劝导人们要服从君王的统治,他提出服从君主是一个真正基督信徒最基本的象征。他认为求恩巡礼的本质不过是一些具有“煽动性的叛徒”引发的一场叛乱,其结果并不会影响国家的安定和国王的荣耀,相反这些叛乱者会看到,整个王国的贵族,以及南方诸如伦敦这样的大城市,是如何支持国王,如何爱戴国王的。④Ibid, Bii.

莫里森也着重讨论了国王作为教会首脑的问题。他认为国王的至尊王权是一个“非常真实的状况,也是遵循上帝的意志”。对于反抗国王的行为,其结果只能是“增加国王的荣耀,并且将自己钉在耻辱柱上”。⑤Ibid, Ciii.作为拥护国王的臣民,他们不仅是在表明“自己既是一位真正的基督教徒,也是国王的忠实追随者”。⑥Ibid, Ciii.

面对求恩巡礼对于国王的指责,莫里森也进行了回应,他称“对于一个上帝都喜爱的君主,哪些人能够对他感到厌烦”,“上帝会始终站在正确的一方,永远不会离开他们”,①Ibid., Civ.而对于那些林肯郡叛乱者,在莫里森看来,“他们将领会上帝的意志,他们将被上帝所厌恶;而作为民众,他们将被视为叛国”。②Ibid., Civ.

作为克伦威尔的幕僚,莫里森本想通过该书来获取亨利八世的青睐。然而事实却并不像他所计划的那样。正如他在信中所写,“我对林肯郡的暴乱进行了批判,然而已经太迟了,我认为我应该再写一本能够流传到国外的宣传作品”。③Letters and Papers, Domestic and Foreign, in the Reign of Henry VIII, ed. J.Gairdner and Brodie, Vol, XI, NO.1409.与此同时,林肯郡发生的小规模骚乱已经蔓延到了约克郡,并且引起了国王的恐慌。因此莫里森需要再写一本小册子来应对日渐扩大化的危机。

1536年,莫里森又撰写了另外一本名为《对于叛乱地区行为的补救办法:兼论普通民众应该对他们的国王拥有真正的忠诚和服从》的小册子,来回应求恩巡礼叛乱带来的危害,强调民众应该对他们的君主拥有真正的忠诚。莫里森认为,一个共和国真正的繁荣在于“每一个阶层的人都能够按照法律各司其职,完成国家赋予他们的使命,尽管有时他们的个人利益会因此受到损害”。④Richard Morison, A Remedy for Sedition Wherein Are Contained Many Things concerning the True and Loyal Obeisance,S94234.他称共和国“就像是一个身体,人们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保证这个身体的健康”,他甚至认为,讨论国家事务并不是平民阶层的义务,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服从于国王的统治,“共和国的繁荣是基于每一个民众对于自己的社会地位和社会责任感到满足”。⑤Ibid,Bii.他提出,国家安定繁荣的根本就是每个人都做好自己应尽的义务,而非越界去管理其他人该处理的事情,就像“耳朵是用来听声音而非看事物”的道理一样。⑥Ibid,Bii.莫里森提出,叛乱之所以发生,是“外国的首脑(即罗马教皇)将愚蠢的想法植入了平民们的脑海之中”,尽管罗马教皇否定国王是英格兰教会的首脑,但是国王的地位却是由上帝所确立的;而这样的理论也非常适用于共和国,因为“一个身体只能有一颗头颅”,而民众们也只能服从于一位国王;莫里森甚至攻击教皇“不是一位真正的基督教徒”。他认为叛乱爆发的真正原因在于罗马教皇阻碍了真正信仰的传播,而亨利八世的宗教改革就是要纠正这种错误的局面。他提出,民众应该尽量多地参与到国王所规定的宗教活动中,而非遵循着教皇的错误路线。

莫里森对于亨利八世的神授君权也进行了解释。他写道:“上帝带走了亚瑟王子,而让亨利八世作为我们的国王统治整个国家,难道我们还能够比上帝更加聪明吗?”⑦Ibid,Bii.国王是上帝指派在英国的统治者。上帝同时教导他的子民要服从于国王的统治,否则就是违背上帝的意志;与此同时,他也将亨利八世描绘成为一位贤明的君主,不仅用《圣经》中的先贤形象比喻国王,而且还强调亨利八世是一位伊拉斯谟所描绘的理想君主。

根据莫里森前后两篇宣传册,其主导思想同两版《圣经》扉页插图中所体现的思想高度一致。莫里森发表第一本册子后,发现君权神授和王权至尊已经不足以平息叛乱,说服民众,因而需要采取另一种方式。而当时流行的共和思想成为莫里森的素材,以强调国王对于国家的义务。这种观念也影响了亨利八世的王权观念,因而在1539年的《大圣经》扉页插图中,国王开始注重国家的安定及和谐,即国王应对国家和共同体所承担的责任。

在埃尔顿看来,莫里森是亨利八世宗教改革时期最为出色的宣传家。⑧G.R.Elton,Policy and Police:The Enforcement of the Reformation in the Age of Thomas Cromwell,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2,p.199.在30年代,莫里森为亨利八世创作了至少9本小册子来保卫国王的王权至尊观点。尽管莫里森的观点大都集中于服从王权,及对于叛乱的批判,但其作品远不止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莫里森的作品能够反映亨利八世宗教改革时期的主流观念,以及这一时期国王的宗教政策和外交政策。⑨Tracy A, Sowerby, Renaissance and Reform in Tudor England, The Careers of Sir Richard Morison, c.1513-1556,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0, p.42.

三、插图的创作特点及其政治意义

从创作特点上讲,小荷尔拜因在30年代创作了一批画像用来宣传国王的至尊王权,其形式也较为相似。首先是将国王的个人形象突出地表现在这些画像之中。无论是两版《圣经》扉页插画中国王的形象,还是所罗门王的形象,都同小荷尔拜因为亨利八世创作的家庭肖像中的国王形象高度一致:即浓密的胡须和壮硕的身材。在亨利八世统治前期,即宗教改革之前,亨利八世的形象塑造主要体现在男性特征上,而在强调王权至尊的形象塑造过程中,亨利八世亦没有忽视这一方面的因素。巴特勒(JudithButler)提出:“无论是对于性别的表现,还是对于性别角色的社会构建,都在一系列被社会认可的行为范式中体现出来。”①Judith Butler, Bodies that Matter, Routledge, 1993, p.12中世纪晚期以来,骑士精神一直是贵族们追求的目标。实践骑士精神,成为一位合格的军事领袖,成为亨利八世同贵族进行沟通的重要内容。在亨利八世一朝非常盛行的骑士比武、狩猎等活动,就是加强这种沟通方式的表现。而且国王非常重视比赛的结果,因为在16世纪贵族们的期望中,国王必须是冠军,这样贵族们才能在其指挥下进行战斗,并且受到国王的保护。②Lucy Wooding, Henry VIII, Routledge, 2009, p.62.因此,具有强壮的身体,是实践骑士精神的重要保障,而强健的体魄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着王权的强大。另外一方面,对于剑和《圣经》形象的巧妙结合,则暗示着国王的王权至尊。这种形象一直延续到都铎王朝的末期,即都铎君主们一直宣称自己是上帝指派的统治者。这种将国王塑造成为上帝指派的统治者的艺术方式,也成为了当时艺术家们塑造亨利八世的主要方式。

亨利八世的这些形象塑造,最为主要的目的是凸显王权。当时,这种想法并非是一时兴起,而是有着深刻的历史渊源。尽管帝王(emperor)的观念是16世纪30年代克伦威尔根据当时英国的社会形势提出来的,但这一观念有着很深的社会根源。英国历史学家戴尔·浩克(Dale Hoke)考察了英国国王王冠的变化历程。浩克发现,亨利五世之前的英国国王,其王冠既没拱形的支柱(arches),也非闭合式(closed);而在亨利五世墓葬的北侧,则发现了截然不同的王冠形式。在15世纪晚期的英格兰和欧洲大陆,闭合式的王冠意味着“帝国”(imperial)、“征服”(consequence),传递着“国王是其王国内的皇帝”(rex in regnosuo set imperator)的讯息。③Dale Hoke,The Iconography of the crown imperial,in Dale Hoke,Tudor Political Cultur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5,p.56.亨利七世创建都铎王朝后,聘用了一批艺术家将国王塑造成一位帝王式的君主。1489年发行的20先令金币率先将背面印刻上闭合式的王冠;随后银币也采取了这种形式的塑造,这使民众更为深刻地接受了这种观念。亨利八世即位后,也希望用帝王观念来阐释自己的王权。在20年代,亨利八世就企图将红衣主教沃尔西复制成为教宗,并藉此控制罗马教廷,以满足自己的帝王野心。尽管沃尔西并没有按照国王的意愿成为教宗,但亨利八世帝王的野心并没有因此停止。在同罗马教廷决裂之后,亨利八世开始走上了寻求王权至尊的道路。1533年,《上诉法案》直接将亨利八世司法权的冠名从“王权”(royal)转变成为了“皇权”(imperial)。在随后进行的国王同安妮·博林的加冕仪式中,霍尔也描述国王“头戴一顶金色的封闭式王冠,或者说一个皇冠(imperial diadem)”。④Edward Hall,The Union of the tw o Noble and Illustre Fam ilies of Lancastre and Yorke,ed.J.Johnson,1809,p.800.而在小荷尔拜因为亨利八世绘制的肖像以及《大圣经》扉页插图中,国王的王冠都采用这种闭合式的王冠,这些都从细节上强调了亨利八世的至尊王权。

无论是科弗代尔版《圣经》还是《大圣经》的扉页插画,都将宗教改革的观念融入到国王的形象塑造之中。当然,这些插画除为了宣扬王权至尊、规划当时英国宗教生活的秩序外,还为了迎合当时的文化潮流。其中一项便是允许英文版《圣经》发行。中世纪以来,尽管英文已经取代法文,成为了英国宫廷和民间的主要语言,然而在宗教活动中,法文和拉丁文依旧占据主导地位。几个世纪以来,英国的宗教著作都是以诺曼底时期的法文撰写的,最早传入英国的《圣经》版本亦是用此语言翻译的。⑤M.D.Legeg,Anglo-Norman Literature and its Background,Oxford,1963,pp.5-8.在宗教改革前,亨利八世曾反对《圣经》的本土化,甚至下令焚烧廷代尔翻译的英文版《圣经》,以此来维护自己同罗马教廷之间的关系。但在宗教改革发生后,王权和教权之间产生了冲突,亨利八世除了强调王权至尊外,也意在加强民众对于国王的认同。

然而,亨利八世翻译的英文版《圣经》,并不代表亨利八世本身具有清教的倾向,即便翻译《圣经》的行为在后人看来是具有清教倾向的做法。克兰默为1539年的《大圣经》做序,阐述了民众自行阅读《圣经》可能带来的危害:

有些人做事太慢,需要激励;有些人太快,需要限制;有的人输掉比赛因为射箭的距离短了,而另外一群人因为相反的原因输掉比赛;有的人走路喜欢向左偏,有的人喜欢向右偏。对于前者而言,他们不喜欢读《圣经》,也不喜欢用粗鄙的语言传递《圣经》,更可怕的是他们会抵制其他方式的传播途径。而后者按照一种不规则的方式阅读,用不可靠的语言,持续不断的争论去解读《圣经》,甚至用他们荒淫的生活去诋毁上帝的语言……尽管这两种人的差异很大,但是每一种都不可取。而我本人也很难判断,究竟哪一种人更加冒犯上帝,前者拒绝接受上帝和上帝传播的知识,而后者则是在滥用、误用上帝的语言。①Miscellaneous Writings and Letters of Thomas Cranmer, ed. J. E. Cox, Cambridge, 1846, p,118.

从克兰默的评述中我们不难发现,亨利八世对于开放《圣经》的阅读具有很大的忧虑。一方面,国王并不是一个认可路德宗教改革观念的国王,而打击天主教也不是亨利八世的最终目的——国王只是希望成为英格兰教会的首脑,还希望成为基督世界的一部分,因此开放阅读《圣经》之举在亨利八世看来过于激进;另一方面,亨利八世将《圣经》与自己的王权,尤其是君主道德联系在一起,开放《圣经》的阅读可能会导致民众对于自己王权的非议,因为亨利八世对于他同凯瑟琳婚姻合法性的质疑,也是国王通过自行阅读《圣经》而发现的。因此,国王希望民众能够阅读《圣经》,但不是鼓励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宗教观念。1543年,亨利八世又颁布了法令,来推进民众接受国王制定的宗教体系。他规定,得到国家授权的教职人员不得组织公共阅读《圣经》,贵族和乡绅不得私自保有《圣经》,贵族妇女们则只能够自己在家阅读《圣经》。②Alice Ryrie, Gospel and Henry VIII: Evangelicals in the Early English Reformation,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3, p.47, p.47.而随后发行的《国王之书》则规定,国王对于宗教教义上的见解,比民众直接阅读《圣经》所得更为可靠。莱利(Ryrie)认为亨利八世推重他的民众去欣赏上帝,但又意图将信条的最终解释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③Alice Ryrie, Gospel and Henry VIII: Evangelicals in the Early English Reformation,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3, p.47, p.47.因此,可以说亨利八世的宗教倾向既非是清教革命,也不是天主教的延续。亨利八世对于《圣经》的态度,更像是伊拉斯谟学说的一种延续。伊拉斯谟对于信条的解读既没有路德那样激进,对于普遍阅读《圣经》也持有一种非常谨慎的态度。④Lucy Wooding, Henry VIII, Routledge, 2009, p.251.

亨利八世的这种观念,在1536年颁布的《十信条》中得到了较为明显的体现。《十信条》的序言这样描述了该书的意义,“不仅是最神圣的语言和上帝的要求应该得到真诚的信仰,民众保持最虔敬的态度;而且要在观念上保持统一和一致,也就是说这些关于宗教生活中一致的地方,应该加以推进和提倡;而与之相反的则应该被镇压和消除”。⑤Ronald H. Fritze, Historical Dictionary of Tudor England, 1485-1603, p.795.虽然学者们对于《十信条》出台的意义并未达成一致,⑥麦卡洛克认为《十信条》是对于路德宗教思想的一种模糊表述,详见MacCollach, Thomas Cranmer: A life, Yale UniversityPress, 1996, pp.161-162; 而伯纳德则认为《十信条》的出台是亨利八世对于传统天主教会教义和礼拜仪式的一种妥协,详见George Bernard, The King’s Reformation: Henry VIII and the Remaking of English Church,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02,pp,201-284.但结合亨利八世的王权观念,我们不难看出亨利八世此举一方面是为了强调自己的王权至尊地位,即由国王颁布宗教条例;而另一方面则是在强调宗教方面的一致性,强调民众对于君主的服从,从而实现《圣经》中的美德。

《圣经》的英文版则具有更为深刻的政治意义。这种意义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向民众传递《圣经》中的服从观念,二是控制国内的宗教思潮。1535年科弗代尔版的《圣经》把亨利八世描绘为第一位允许英文版《圣经》流通的英国君主。⑦John King, Henry VIII as David: the king’s image and Reformation politics, in in Mark Rankin, Henry VIII and hisAfterlives: Literature, Politics and Art,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9, p.37.通过刊发一种能够让民众理解版本的《圣经》,亨利八世希望能够让民众传递道德观念,尤其是服从君主的思想,以及道德和政治神圣的约束力。⑧Richard Rex, Henry VIII and the English Reformation, Palgrave, 2006. p.84.可以说,国王下令刊发的英文版《圣经》既非迎合清教,也非为了方便民众阅读《圣经》,而是强调服从和信仰的一致。亨利八世认为,《圣经》是“上帝的语言”。他在1539年《大圣经》的扉页插图中强调的正是这一观念,即服从自己即是服从于上帝,将自己的王权神圣化。正如达德利在《共和国之树》中所言的那样“国家的繁荣和荣耀都系于君主一身”。①Edmond Dudley, The Tree of Commonwealth, ed.D.M.Brodie, Cambridge, 1948, p.27.

而这些形象塑造,也体现着当时的文化从骑士精神向人文主义的转向。从中世纪晚期以来,英国王室和贵族的关注点发生着悄然的变化。早在1475年,一位佚名的作家在《贵族之书》(Book of Noblesse)中写道:“怀着贵族血统,生而为战的贵族青年们”竟然奇怪地关心起“国家的事务”。这种趋势也体现在亨利八世的早期教育之中。他的启蒙老师英国诗人约翰·斯科尔顿(John Skelton)就为其编写教材,教授古典著作。因此,在亨利八世的潜意识当中,人文主义已经成为了一种文化趋势,国王的形象塑造也要符合这种潮流。

英国的世俗法律和教会法律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但国王采取的王权至尊理论却显得过于激进,导致都铎王朝中叶出现了反复。为何国王采取这种较为激进的方式解决世俗和教会之间的矛盾呢?文艺复兴以来,人文主义思想盛行,对于《圣经·旧约》中的先贤之追捧达到了一个新高度,同时福音派的观点、帝国的观念也对传统的天主教进行着冲击。这些都成为了亨利八世王权至尊的依据。不过,人文主义在亨利八世的形象塑造中却并非按照一个完整的体系来进行。国王从一切能够支撑其诉求的材料中来寻求帮助。因此可以说,亨利八世的王权至尊宣传,并非是学者依据人文主义和经典来加以塑造的,而是更多依据素材所能达到的宣传效果来决定的。只要这些材料看上去是有助益的,国王甚至不会去考虑这些材料的出处。②Lucy Wooding, Henry VIII, Routledge, 2009, p.156于是,此时的国王形象塑造兼具了骑士精神和人文主义两种文化形式,只不过国王对人文主义并未深究,如英国历史学家斯凯里斯布里克所言,“尽管亨利八世热衷于成为人文主义和艺术的资助者,但其内心依旧驰骋于比武场上”。③J.J.Scarisbrick, Henry VIII,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1968 p.21.因此,国王的形象塑造可以被视作从传统骑士精神到人文主义的一种过渡,其目的不过是为了用流行的人文主义理念为其王权至尊的思想服务而已。

综上,亨利八世在宗教改革时期的形象塑造具有鲜明的特征。其塑造方式体现了宗教改革时期的政治形势,即国王在当时进行了一场政治改革——他摒弃了教宗,而将自己置于英格兰教会体系的顶端,成为英格兰世俗和宗教两个层面的首脑。这就是国王所强调的至尊王权思想。国王的形象塑造还符合当时的政治思想和文化潮流,反映了政治现实,可以说国王在这一时期的形象塑造是对文本材料的有益补充。其形象塑造的目的,恰如托马斯·史密斯所描述的那样,就是让民众和贵族明确:“国王就是生活的全部,他是英格兰王国内所有事务的领袖和权威。”④Thomas Smith, De RepublicaAnglorum, ed.L.Aston, Cambridge, 1906, p.62.

(责任编辑:孟钟捷)

赵博文,武汉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生(邮编430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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