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老龄化、养老保险与居民储蓄率
2017-09-08赵昕东
赵昕东,王 昊,刘 婷
(华侨大学统计学院, 福建 厦门 361021)
人口老龄化、养老保险与居民储蓄率
赵昕东,王 昊,刘 婷
(华侨大学统计学院, 福建 厦门 361021)
本文首先构建了人口老龄化条件下包含中国现收现付模式与个人账户模式相结合的社会保险制度的OLG模型,并利用2001-2014年的省级面板数据进行实证研究。结果表明,人口老龄化和养老保险对居民储蓄的影响是显著的。随着我国老龄化程度的加剧,老年人口比例上升,将导致储蓄率的下降。同时,社会统筹模式的养老保险将较大程度的挤占消费,原因是当前我国的养老保险还不够健全,并不能提供很好的保障,人们即使缴纳了养老保险仍然缺少安全感。最后本文提出了灵活延迟退休、完善养老保险制度等对策建议。
老龄化;养老保险;居民储蓄;OLG模型
一、引言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保持了三十多年的高增长,高增长的源泉主要是投资。投资来自储蓄,过去三十年中国的高储蓄率为经济高增长提供了源源不绝的投资,而高储蓄率与我国比较高的劳动人口比例有密切关系。
然而,中国正经历着人口年龄结构持续而深刻的变化,变化的程度和速度已全面超越世界各国,以“未富先老”和“快速老龄化”为主要特征的人口年龄结构变化已成为中国经济社会的一种新常态。截至2014年底,我国60岁以上老龄人口已达到2.12亿,占人口总数的15.5%;65岁及其以上人口数为1.37亿,占比是10.1%,首次突破10%。根据联合国的定义,当一个国家或地区60岁及以上人口的比重超过10%,或65岁及以上人口比重超过7%时,通常认为这个国家进入老龄化。正如经典的生命周期理论(Modigliani等,1954)所阐明的那样,人们根据一生预期的总收入来平滑自己的消费,在退休前储蓄,退休后使用这些储蓄,从而实现生命周期中的效用最大化[1]。从人的一生来看,个体的储蓄倾向随着年龄的增长呈现先上升后下降的趋势,对一国来说,加总的储蓄率取决于人口年龄结构及其变化,老年人比重上升,国民储蓄率随之会降低,资本积累率下降和人均资本增长率下降。可见,老年人口比例增加和年轻人口比例降低的直接结果是储蓄率将呈下降趋势。储蓄是投资的基础,储蓄率下降会带来投资率和资本积累率的下降,资本积累率的下降会降低劳动人口的人均资本的增长速度,进而降低长期经济增长率。
随着越来越多的老年人退出劳动力市场,由原来的生产者变为消费者,再加上独生子女政策的影响,老龄化的同时伴随着少子化,越来越多的老龄人口将依赖社会保障体系养老。这也是经济社会进步的体现。这意味着在工作期间,拿出一部分收入缴纳养老保险。这必将对消费与储蓄产生影响。因此有必要研究清楚老龄化背景下作为我国社会保障制度重要内容的养老保险,如何影响人们在整个生命周期内的跨期消费决策,如何影响储蓄行为,是否真正解除了人们养老的后顾之忧。
根据现有文献,大量研究都集中于考察人口年龄结构变化对储蓄的影响或者是养老保险对储蓄的影响,却鲜有文献同时考虑人口老龄化和养老保险对储蓄的影响。因此有必要深入研究人口老龄化和养老保险这两个因素对我国居民储蓄率的影响。对此问题的研究一方面有助于理清人口老龄化和养老保险对于我国储蓄的作用机制和影响程度,另一方面为制定相关人口政策和社会保障政策提供科学依据。
二、文献回顾
(一)人口年龄结构与储蓄率
关于人口年龄结构与居民储蓄关系的研究颇多,既有理论研究也有实证研究。当前有三个理论被大家所接受:一是Modigliani等(1954)提出的生命周期假说;二是Friedman(1957)提出了持久收入假说;三是家庭储蓄需求模型(Samuelson,1958)。生命周期假说以微观经济学为理论依据,从个人消费行为出发,认为消费者是理性的,能以最合理的方式分配自己的收入,安排一生的消费和储蓄,实现效用最大化[1]。持久收入假说理论则认为,消费者的消费支出是持久收入决定的,不是现期收入决定的[2]。相比之下,家庭储蓄需求模型认为孩子是储蓄的替代物,当家庭孩子数量较多时,作为养老保证的家庭储蓄可以相应的减少[3]。
实证研究方面,使用宏观模型和宏观数据的研究支持生命周期理论。Guest等(2000)研究发现2040年后澳大利亚将发生老龄化导致的财政收支失衡,支出大幅增加和储蓄大幅下降[4]。Rios-Rull(2001)使用一般均衡分析研究发现,如果人口的生育模式维持在低水平,那么婴儿潮一代的老龄化的影响非常大,将加剧储蓄的减少,因为人口老龄化往往使劳动力相对稀缺,因而降低资本回报率,从而进一步降低储蓄率[5]。Fehr等(2008)通过模拟计算得出欧洲和日本的低生育率将导致劳动供给下降,将引起税收增加以应对社会保障支出的增加,从而减少储蓄[6]。Leff(1969)通过74个国家的跨国时间序列数据对人口结构变化与储蓄的关系进行研究,发现少儿抚养比和老年抚养比都与储蓄率存在着明显负相关关系[7]。Loayza等(2000)利用1965年至1994年150个国家的面板数据进行计量检验,结果显示人口年龄结构与储蓄率有显著的相关关系,老年抚养比与少儿抚养比的提高都会使私人部门储蓄率降低,且老年抚养比的影响更大。如果老年人抚养比率上升3.5%,储蓄率将会下降2%[8]。Bloom等(2003)认为预期寿命的增长会引起储蓄率的增加,并且在人口年龄结构分布处于稳态时,储蓄额的增加会被处于负储蓄状态的老年人口数的增加所消耗[9]。使用国家间截面数据的研究也支持生命周期理论。来自微观数据的实证结果则不确定,既有支持生命周期理论的结果也有不支持生命周期理论的结果,而且不支持生命周期理论的文献占大多数。Horioka(2010)使用2000年之后的统计数据,研究发现日本2000年之后退休人口的储蓄急剧下降,他指出这与政府减少社会保障支出和增税有关[10]。与此相反,Dekle(1990)年的研究发现日本人的财富随着年龄的增加而增长,表明老龄人口仍在进行储蓄[11]。
针对基于宏观数据与微观数据得到的相反的结果,Weil(1994)指出实际二者并不矛盾,微观数据得到的结果也是正确的,老年人确实可能减少支出,但是他们的子女因为有更多的遗产可以继承,可能增加消费,因此从宏观的角度看,老龄化全社会的储蓄减少[12]。
国内学者的研究结果与国外反差较大,基于微观和宏观数据的研究大多认为老龄化会增加居民储蓄。如袁志刚和宋铮(2000)研究发现人口老龄化会激励居民增加储蓄,由于人口老龄化是计划生育政策的自然结果 ,它很可能是造成中国城镇居民储蓄倾向上升的一个重要因素[13]。刘雯和杭斌(2013)基于缓冲储备的储蓄理论,对养老金"多轨制"进行量化,利用连续追踪的微观数据,建立平衡面板模型做实证分析。结果表明社会老龄化程度的加深会提高居民储蓄率[14]。同时也存在相反的结果,范叙春和朱保华(2012)基于生命周期理论的研究发现,人口预期寿命的延长提高了我国国民储蓄率,幼年人口抚养比增加会增加国民储蓄率,而老年人口抚养比增加会减少国民储蓄率[15]。马树才等(2015)通过扩展连续世代交叠模型构建居民内生储蓄函数,分析人口年龄结构变动对居民储蓄的影响,发现老年抚养比与居民储蓄存在倒U形动态关系[16]。
(二)养老保险与居民储蓄率
发达国家实行养老保险政策历史较久,对养老保险与居民储蓄关系的研究起步较早。美国经济学家Feldstein(1974)将养老保险对储蓄的影响归结为两种不同的方向:一种是使居民减少储蓄的“资产替代效应”,人们既然可以从公共养老基金计划中获得养老收益,就可以减少为了退休期的消费而在工作期的财富积累;另一种是使居民增加储蓄的“引致退休效应”,公共养老制度的给付机制可能诱使人们提早退休,而这就意味着工作期的缩短和退休期的延长,因此这就会使得居民在工作期保持较高的储蓄水平,用以满足退休后的生活需要,而储蓄的变化就是取决于这两种效应的强弱[17]。Feldstein和Liebman(2002)认为养老保险和储蓄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在没有借贷约束和不确定性的前提下,私人储蓄和养老保险之间存在替代关系,也就是说养老保险会替代私人储蓄[18]。国内学者结合中国国情对养老保险如何影响储蓄进行了实证研究,但得出了相反的结论。彭浩然和申曙光(2007)利用中国31个省区数据进行的经验研究表明现收现付制养老保险会降低居民储蓄率[19]。黄莹(2008)利用戴蒙德模型分析现社会统筹的收现付制和基金制对储蓄影响,发现现收现付制在一定程度上能降低储蓄,而基金制则不会造成影响[20]。胡颖和齐旭光(2012)通过建立了一个现收现付制与基金制相结合的社会保障制度的OLG模型分析了社会保险的储蓄效应,结果表明社会保险对居民储蓄存在挤出效应,但是影响程度缺乏弹性[21]。田玲和刘章艳(2017)研究发现基本养老保险显著增加了居民在服装和食品等当期消费项目的压力感知[22]。与此相反,张士斌(2009)基于面板数据的分析表明养老保险对储蓄的影响并不显著[23]。李雪增等(2011)使用2001-2008年的省际面板数据,研究发现基本养老金收入的变动对我国居民储蓄率的影响并不显著[24]。
(三)人口老龄化、养老保险与居民储蓄率
在人口老龄化背景下研究养老保险如何影响储蓄的文献相对较少。Li等(2013)采用面板数据研究多国的养老保险、预期寿命对储蓄的影响,发现养老保险对储蓄具有负向影响,而预期寿命具有正向影响[25]。杨继军和张二震(2013)利用1994-2010年中国省际数据进行动态面板回归,结果表明老年人口比重对居民储蓄率的影响为负,而养老保险覆盖面、养老保险缴费水平则对居民储蓄率的影响为正,进而证实了养老保险制度并不会给储蓄造成降温[26]。
(四)文献评述
发达国家社会保障体制比较完善,而中国社会保障体制不健全,消费习惯消费心理与发达国家不同,储蓄行为与资本积累有特殊的规律,因此基于发达国家得出的结论在中国不一定成立,有必要利用中国数据进一步研究。国内学者虽然进行了一定的研究,但大多是分别研究人口老龄化和养老保险对居民储蓄的影响,同时研究老龄化和养老保险对居民消费影响的文献较少,且所得结论并不统一,需要进行更精确和深入的研究。
与已有的文献进行对比,本文有三个重要扩展:一是使用世代交叠模型将人口老龄化与养老保险结合起来分析它们对于居民储蓄率的影响;二是在理论模型中结合中国养老保险的实际,分析现收现付制与完全基金积累制相结合的混合模式下社会保险和人口老龄化的储蓄效应;三是在实证分析时,本文构建了同时考虑人口老龄化和养老保险两个因素的计量模型。
三、老龄化背景下养老保险影响居民储蓄的理论模型
(一)基本模型
本文依据生命周期理论,构建了一个中国养老保险制度下的三期世代交叠OLG(Overlapping Generation Model)模型,分析人口年龄结构和养老保险在个人生命周期决策时对储蓄率的影响机制。OLG模型是为宏观经济模型建立微观基础的两大基本模型之一。杨再贵和曹园(2015)使用OLG模型研究了养老保险与养老金待遇问题[27]。张士运和杨茜淋(2015)研究了人口结构影响消费、储蓄和劳动力供给[28]。李静(2015)利用OLG模型研究了社会保障预期对出生率和人力资本的影响[29]。
为了简化模型,本文首先假设行为人不留遗产给后代,并在生命终结时储蓄为0。其次,由于我国基本养老保险制度经历了从现收现付制向基金积累制的转变,目前正处于“统账结合”的混合模式,因此在这种模式下,我们设定行为人在老年期养老金给付是由两个部分组成的:社会统筹部分和个人账户的积累部分,基于此本文在OLG模型中增加这样的约束。
综合以上分析,我们所考察的代表性个体行为如下:假设代表性行为人经历少年期,成年期以及老年期,并且t期成年人以p的概率进入老年期,那么1-p就是t期成年人的死亡率,并有N2t=pN1t-1。由于有计划生育政策的约束,所以假设代表性行为人不能选择生育数量,生育率外生给定,人口出生率(增长率)为nt=N1t+1/N1t。这里C0t、C1t和C2,t+1分别表示代表性行为人在少年期、成年期以及老年期的消费决策,s1t为行为人在成年期的储蓄。其中在t期行为人无弹性的提供一单位劳动工资设为wt,由于我国现行的养老保险制度是社会统筹和个人账户相结合的养老保险制度,因此,依据这种情况,假设代表性行为人在成年期向政府交纳社会保障金,其工资收入以一个固定比例τ进入个人账户,以比例η进入所谓的统筹账户(m=τ+η),而余下的则用来消费和储蓄。若设rt+1为物质资本租金率,套利理论表明储蓄的回报率要等于资本的租金率,则老年期的储蓄回报为(1+rt+1)s1t。这里还假定进入个人账户基金的总收益率为r(1997年《国务院关于建立统一的企业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制度》中规定,个人账户储蓄额每年参考银行同期存款利率计算利息,因此个人账户基金的总收益率r等于利息率rt+1)。并且如果行为人老年期依旧存活,那么当代表性行为人进入老年期后,其老年期依赖个人的养老储蓄回报和社会养老保障福利来维持生活。
代表性行为人生命周期的预算约束为:
c1t+ntcot+s1t=wt-τwt-ηwt=wt-mwt
在约束下,行为人生命周期预算约束最大化为:
此时得到消费和储蓄:
(二)社会统筹与个人账户
由最优储蓄s1t可得t期最优储蓄率sr为:
社会统筹账户反映着居民私人储蓄和社会承诺之间的替代关系,它能够减少居民在工作期间进行储蓄用于退休后在老年期用于消费动机,即对储蓄存在一定的挤出效应,但是“挤出效应”大小不确定,需要通过实证检验确定。
(三)老龄化的影响
在生产技术方面,为简化起见,假定技术进步是外生的,生产函数是规模报酬不变的道格拉斯生产函数,符合凹性和稻田条件。
假设市场是完全竞争的,资本和劳动获得其边际产品,rt为t时期的物质资本租金率,wt为t时期劳动的价格即工资率。由于市场是完全竞争的,资本和劳动获得其边际产品,通过最大化一阶条件可得各要素边际产品获得的报酬有:
如果经济处于封闭状态,根据资本的均衡条件Kt+1=N1ts1t可得经济达到均衡时的劳均资本存量水平为:
经济中的储蓄率为:
因此,为了更好地研究人口老龄化、养老保险的储蓄效应,详细探索分析人口老龄化、社会保险对居民私人储蓄的宏观影响,我们首先通过建立基本计量模型进行分析,然后在此基础上,引入养老保险,进一步研究社会养老保险对居民私人储蓄的挤出影响以及人口老龄化对居民储蓄的影响变化,通过对比,分析其变化原因,并给予合理的解释。
四、实证检验
(一)计量模型设定
根据理论模型,人口老龄化和养老保险是影响居民储蓄的重要原因,本文建立面板数据模型研究人口年龄结构和社会养老保险对居民储蓄率的影响。被解释变量为居民储蓄率(s)。解释变量包括两类:首先是人口因素变量,本文选取老年抚养比(odep)、人口出生率(birth)以及预期寿命(life);其次是养老保险因素,本文使用每年的实际缴费率(tax)表示;解释变量还包括以下控制变量:第一类是经济因素变量,包括人均收入增长率(g)和利率(r);第二类是反映中国二元经济结构对居民储蓄的影响,本文采用城乡居民收入差距(urinc)。综合以上因素,本文的面板数据模型最终设定为以下方程:
si,t=α0+α1si,t-1+α2odepi,t+α3birthi,t+α4lifei,t+α5taxi,t+α6urinci,t+α7gi,t+α8ri,t+ui+εi,t
(1)
其中i代表各个省的截面单元,t代表年份,si,t-1为滞后一期的储蓄率,用来体现消费的惯性,ui表示不可观测的地区效应,εit为随机扰动项。
(二)数据处理
(1)居民储蓄率。本文的居民储蓄率是居民人均储蓄与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比值。居民人均储蓄是人均年可支配收入与人均年生活消费支出的差额。其中人均年生活消费支出用城镇居民人均消费支出和农村居民人均消费支出以及相应的人口数加权计算得出,人均年收入用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和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以及相应的人口计算得出。
(2)人口因素。老年抚养比用65岁及65岁以上人口占15-64岁人口的比重表示。出生率用人口出生率表示,单位是千分之一。
(3)养老保险。根据理论模型这里我们采用养老保险的平均实际缴费率来表示:
每年的实际缴费率=当年养老基金支出/(参保职工年末人数*在岗职工平均工资)
(4)经济因素变量。收入增长率由各年份的人均收入计算得到。为了得到收入的实际增长率,本文利用居民消费价格指数进行平减。考虑到通货膨胀因素的存在,本文的利率为实际利率,即名义利率减去通货膨胀率的差额。名义利率选取中国人民银行规定的一年期的存款利率表示,若某年实行多个利率,则按时间长短进行加权,通货膨胀率用居民消费价格指数的增长率表示。
(5)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用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与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的比值计算。
样本为2001-2014年31个省、自治区和直辖市的面板数据。数据均来自历年中国统计年鉴、《中国劳动统计年鉴》、《中国金融统计年鉴》以及《中国人口就业统计年鉴》和《新中国六十年统计资料汇编》。为了消除可能存在的异方差,对经济增长率和实际利率以外的变量取自然对数。
(三)数据的平稳性的检验
面板单位根检验分为同质面板和非同质面板两种检验方法。所谓的同质面板,就是各个面板单位根的自回归系数相同,具体的检验方法包括:LLC检验、Breitung以及HT检验;异质面板就是它们有着不同的单位根,检验方法包括IPS、Fisher—PP、ADF-Fisher检验。
为了检验结果的稳健性,本文选择综合检验的方法,即同质面板单位根检验的LLC检验和异质面板下的Fisher—PP检验。结果如表1所示:
表1 变量的平稳性检验
从P值可以看出,对于所有变量,无论是LLC检验还是Fisher—PP检验,都在5%的水平下拒绝了有单位根的原假设,这表明变量是平稳的。
(四)模型估计与检验
被解释变量的滞后项作为解释变量可能导致解释变量与随机扰动项相关,造成解释变量的内生性问题。在这种情形下,使用传统的固定效应或随机效应模型进行回归分析,会造成解释变量估计值有偏。为了克服以上问题,本文采用系统GMM(SYS-GMM)估计方法进行估计。当时间跨度比较小时,变量的过去值对于未来只能传递较少的信息,用水平滞后值作为工具变量,会产生弱工具变量问题,导致有效性较差,系统GMM在差分的基础上增加了水平方程,使用了更多的矩条件。
在以上的所有动态面板估计中,本文将滞后一期的储蓄率和经济增长率作为内生变量,人口因素和其它的相关变量作为外生变量,并采用二阶段GMM估计结果。
表2中的模型1是系统GMM估计。从模型1的检验结果来看,Wald检验结果的p值均为0.0000,说明各模型中的解释变量是联合显著的。对于动态面板估计,应进行过度识别的检验和干扰项序列相关检验。AR(1)的p值均小于0.001,说明干扰项存在一阶序列相关,AR(2)的p值均大于0.05,说明残差项不存在二阶或更高的序列相关。Sargan检验的p值均大于0.05,说明不存在过度识别问题,即工具变量集是联合有效的。
表2 模型参数估计结果与稳健性检验
(五)稳健性检验
本文采取两种方法来检验估计结果的稳健性(见表2中的模型2和模型3):第一,加入影响储蓄率的一些其他相关变量。具体做法为:加入财政支出、收入增长率的波动率、养老保险覆盖率这三个变量。收入增长率的波动,它是收入增长率的方差,用于反映居民收入的不确定因素对居民储蓄的影响;财政支出,它是各地区的财政消费支出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养老保险覆盖率,用分地区城乡居民参加养老保险人数占总人数的比值计算。通过加入以上变量再次回归得到模型2。第二,剔除极端值。将老年抚养比、预期寿命和实际缴费率这三个变量的样本值中落于(5%,95%)之外的观察值分别替换为5%和95%分位上的值,重新回归得到表2中的模型3。结果显示,老年抚养比、预期寿命、实际缴费率、宏观经济变量和其他变量的系数符号和显著性水平保持一致,没有发生显著变化,这反映各个变量有很强的独立性,模型对不同变量以及不同样本来说是稳健的。因此,总的来说,本文估计结果的稳健性较好。
五、老龄化背景下养老保险对居民储蓄率的影响分析
首先分析三个核心变量——老年抚养比、预期寿命和实际缴费率对居民储蓄率的影响。
老年抚养比与居民储蓄率之间呈现负相关,并且在1%显著性水平下通过了检验,表明老年人口比重的增加会抑制居民储蓄率。这也符合莫迪利安尼的生命周期假说,而且与国外基于宏观数据得到的实证结果一致。随着我国老龄化程度的加剧,老年人口比例上升,工作的人口变少,进行纯消费的人口增多,必然导致储蓄率的下降。从长期看,资本积累速度下降,进而导致人居资本增长缓慢,劳动生产率难以提高。
预期寿命的回归系数为1.320,在1%显著水平下显著,说明预期寿命的延长能够增加储蓄。由于中国人口的预期寿命不断延长,使得个人的退休期延长,对于理性的消费者,由于要保持老年时期的消费水平,势必要加大成年时期的储蓄。但是,由于预期寿命的延长是缓慢的,预期寿命对储蓄的影响是缓慢发生的。
实际缴费率对居民储蓄率的回归系数为-0.090,具有负向影响,并且在5%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这说明随着实际缴费率的上升,我国居民储蓄率下降,养老保险对居民储蓄存在挤出效应。而这也与本文在理论模型中推导的结论一致。存在挤出效应的原因是,我国目前实行的社会养老保险制度是现收现付与基金制相结合的养老保险制度,具体为“社会统筹与个人账户相结合”的模式。在个人账户模式下,以强制的形式让居民在工作期为以后退休生活进行储蓄,本质是强制性储蓄和自愿性储蓄的替代。而现收现付模式代表了居民储蓄和社会承诺之间的替代关系,等同于向居民做出退休后可以获得养老保险金的承诺,从而使居民在工作期间降低用于退休后消费的那部分储蓄。因此,总的来说,无论哪种形式的替代,实际缴费率都会削弱居民的储蓄动机。实际缴费率对储蓄的影响系数为-0.090,小于1,即缺乏弹性。可能的原因是我国养老保险制度不够完善,养老保险供给不足并且覆盖面过窄,这些因素使得居民面临许多风险和不确定性,导致储蓄动机的加强,从而弱化挤出效应。储蓄的另一面是消费,上述结果表明社会统筹模式的养老保险将较大程度的挤占消费,而个人账户模式的养老保险则完全挤占储蓄。
下面继续分析其他控制变量的影响。受历史文化因素的影响,惯性因素对中国居民储蓄具有统计意义上显著的长期影响,居民在当期选择消费和储蓄的行为会受到前期消费和储蓄行为习惯的影响,符合习惯偏好的储蓄理论。人口出生率对居民储蓄率的影响并且不显著。居民收入增长率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而且对居民储蓄率的影响为正,符合经济常识。实际利率会抑制居民储蓄率,并且在1%水平下显著,可能的原因是实际利率上升,收入效应的效果超过替代效应的效果。城镇收入差距对居民储蓄率的显著,城乡收入差距的持续扩大将提高居民储蓄。
六、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研究表明,人口老龄化和养老保险对居民储蓄的影响是显著地。随着我国老龄化程度的加剧,老年人口比例上升,将导致储蓄率的下降。为了解决老龄化带来的资本积累速度下降,人均资本增长缓慢,劳动生产率难以提高的问题,延迟退休是短期即可见效的政策。我国目前的退休年龄基本沿用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规定,当时经济社会发展水平较低,人均寿命较短,当时的政策是符合国情的。然而现阶段,随着老龄化的加剧,人均寿命的延长,现行的退休年龄规定已经不适应当前经济社会发展的需要,是对人力资源的浪费。研究老年就业政策的国际知名专家、英国学者Taylor(2008)提出,青年员工和老年员工混合的模式是有商业利益的,年老员工积累的隐性知识可以成为企业竞争优势的重要来源,行业中最棒的队伍并不一定是最年轻的[30]。我国可以首先尝试弹性退休制度,弹性退休制度允许劳动者在退休年龄、退休方式和退休后收入等方面有某种弹性,是一种较为灵活的退休制度。这种退休制度可以兼顾各群体的利益,给与他们一定自主选择的空间,避免一刀切的退休年龄政策造成的代际之间、职业之间和性别之间的不公。
本文的研究还表明,社会统筹模式的养老保险将较大程度地挤占消费,原因是当前我国的养老保险还不够健全,并不能提供很好的保障,人们即使缴纳了养老保险仍然缺少安全感。消费反映的是消费者实际获得福利,也是拉动需求的重要部分,因此应尽快根据我国基本国情和地域特点建立成熟完善的社会保障体系,例如在发展城镇社会保险的同时也要发展农村养老保险,扩大社会保险覆盖率使得更多居民享有养老保险。此外还可以逐步提高社会保险的统筹层次、做实个人账户等等,这样才能使居民无后顾之忧,更好地面对风险,是养老保险真正解决人们的后顾之忧。
对于个人账户模式的养老金,是通过挤占储蓄得到的,对于这部分资金要保证保值增值。但在在以往的相关政策规定中,个人账户基金只能存银行和购买国债,银行存款和国债无法提供较好的收益率,个人账户资金应改变投资模式,效仿企业年金的运作方式,委托专业机构进行资产管理,资金投资工具将适当拓宽,债券市场和股票市场可以成为新的投资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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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责编:海 洋)
Population Aging, Endowment Insurance and Household Saving Rate
ZHAO Xin-dong, WANG Hao, LIU Ting
(TheSchoolofStatistics,HuaqiaoUniversity,Xiamen361021,China)
This paper firstly established an OLG model of endowment insurance including Pay-as-you-go model and individual account model under the condition of population aging, and then conducted an empirical research using the provincial panel data of 2001-2014. The results show that population aging and endowment insurance affect household saving rate significantly. With the increasing degree of aging in China, the proportion of elderly population will rise, which will lead to the decrease of household savings rate. At the same time, the social pooling of endowment insurance will greatly occupy the consumption. The reason is the current endowment insurance in our country is not perfect, and can not provide good protection. Even if people pay endowment insurance they still fell lack of security. Finally, this paper puts forward some suggestions, such as flexible retirement and perfect endowment insurance system.
population aging; endowment insurance; household saving rate; OLG model
2017-01-20
2017-08-20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 71573093)。
赵昕东(1968-) ,男,吉林长春人,华侨大学统计学院教授。
C812
A
1002-9753(2017)08-015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