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电影《空房问》中的概念隐喻解析
2017-06-01马丽
马丽
摘要:现代认知隐喻理论认为,隐喻不仅是一种修辞手段,也是人类认知世界的方式。本文将试从概念隐喻角度对电影《空房间》进行解析,通过例证进一步阐明概念隐喻的基本理论、特点和工作机制,帮助深刻理解和欣赏电影作品所要传递的信息,解读导演如何用“第三只眼”看世界,思考爱与暴力的辩证关系。
关键词:金基德;空房间;概念隐喻
doi:10.16083/j.cnki.1671-1580.2017.04.048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1580(2017)04-0168-03
概念隐喻不仅广泛存在于日常生活语言中,还体现在文学、艺术、影视作品中,是一种常见的表现创作手法。在电影创作中巧妙运用概念隐喻,能更好地表达深层次主题,表现角色性格特征,烘托情感氛围,传递正能量,调动观众想象力,感受电影带来的启示。因此,从概念隐喻的角度分析电影作品,不仅可以帮助我们深刻体会生活中无所不在的概念隐喻,也可以更好地欣赏电影作品。
韩国电影《空房间》因其思索人类的当下和未来,困境和出路,显示其深刻和严肃,整个故事几乎没有对白,这根本不影响叙事,反而给予了单纯的视觉感受,在主题音乐的辅助下,营造出哲理和象征的影像风格。整个电影就是隐喻的串联,是幻象与现实的交错。
一、“空房间”的概念隐喻
这部电影除了泰石和善花,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主人公,即空房间。导演通过空房间展示了都市人的生活状态,翻开了人类社会生活的组图,揭示批判了人们普遍面临的生存问题。男主人公泰石先后走进了六个空房间,虽然房主大多不在家,但观众能跟随其感受到每个家庭的真实生活状态。第一个空房间是一个平静的三口之家,在看似温馨的公寓里弥漫着女主人对丈夫喋喋不休的抱怨,观众能感受到这家人对生活的压力和无奈。泰石刚修好的手枪误伤了女主人,暗示了本影片的暴力主题。第二个空房间里女主人公善花登场,她遍体鳞伤、饱受家庭暴力,当善解人意的泰石出现,她找到了久违的被呵护、被尊重的感觉,毅然舍弃豪宅,和泰石一起出走,开始了两个人的流浪生涯。他们从一个空房间移动到另一个空房间,在流浪中生活,在生活中感受,在感受中相爱。第三个空房间是摄影师之家,善花在这里发现了自己的写真,画中的她比现实中更干净,把照片切碎的行为体现了她正在找回真我。第四个空房间是拳击手之家,善花在这里剪掉长发,彻底告别过去,男女主人公彼此安慰,情感交流十分默契,无限拉近了距离。第五个空房间古朴传统,夫妻关系和睦,相互信任。受环境影响,男女主人公情感达到高潮,并举行了简单的仪式,正式成为夫妻。第六个空房间是一个孤独老人的家,男女主人公像孝子一样为老人送终,与正在济州岛旅行的儿女形成鲜明对比。在这些空房间里,善花跟随泰石一起真诚安详地享受生活,纵然遭遇殴打和驱逐,也改变不了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互敬互爱,甚至在其中一个空房间里为自己举办了婚礼。
这六个空房间分别演绎了社会不同阶层人们的生活状态和人间冷暖。现代社会为人们提供了舒适的生活空间,环境温馨舒适,然而生活在其中的主人公们却没有珍惜幸福,封闭的空间让人际关系越来越淡漠,甚至不如泰石这个闯入者。他走进空房间,为别人注入温暖,精心打扫,洗脏衣服,修理东西,甚至为老人送终,这些善意举动与房主人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二、“高尔夫球”的概念隐喻
影片的英文名叫“3iron”(三号球杆),“3iron”是一种高尔夫球杆,是初学者用的,当球技成熟后就束之高阁,导演用它隐喻被遗弃在空房间里的孤独之人,强调其孤独感和被隔离的状态。善花就是这样的人,她曾经是个漂亮的模特,嫁人豪门后并没有过上幸福的生活,而是饱受家庭暴力,内心从未被关注。同样泰石也是一支“三号球杆”,他酷爱打高尔夫球,这项运动需要很大空间,但因为条件有限,他只能用铁丝把球系在树根。泰石的内心世界十分渴望摆脱孤独,突破、超越现实空间,所以他不断闯入别人的空间。即使被捕入狱后,他仍坚持追求自由,苦练隐身术并获得成功。最后他以影子的方式存在,和善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二者都摆脱了“三号球杆”的命运。
高尔夫球也是影片中典型的概念隐喻,它隐喻了暴力,成为结构性的元素。影片的开场就是在宁静的花园中高尔夫球被击打入网,强烈的击打声与音乐很不和谐,暗示着生活中的暴力。此外泰石在影片中共打过五次高尔夫,第一次击球是在善花家,他洗好脏衣服晾晒后,在花园中练习打球,一次次有力的挥杆,让善花隐隐感觉到暴力的存在。这是泰石和善花初次见面,躲在角落里的善花既看到了泰石善良的一面,也看到了他愤怒的一面。第二次击球是泰石亲眼目睹善花被老公侮辱,一气之下挥杆击向这个可恨的男人,之后善花跟随其离家出走,这次击球是以暴制暴。第三次击球是泰石用铁丝把球系在树根上练习击球,善花只是默默观看。而第四次泰石在马路上击球时,善花却站在击球的方向,试图阻止泰石的行为,这是善花对泰石暴力因素的拒绝和反抗。第五次击球发生在泰石被拳击手殴打后,郁闷至极,企图通过打球来发泄,善花一再阻止也無济于事,最终意外击中了无辜的路人,再次显露出了暴力的狰狞。随后,在善花温情的感化下,泰石逐渐收敛了暴力,直到被诬告陷害,残酷对待后,泰石又将复仇之球击向诬陷自己的渎职警察,但此时他已经练就了隐身术,学会将攻击的力量转化为隐藏的力量,保护自己不再受暴力伤害。
三、“心灵之眼”和“隐遁练习”的概念隐喻
金德基导演曾经说过,他希望观众能尝试用“心灵之眼”看世界。所谓心灵之眼是指用发自内心的真爱和温隋来看肉眼看不到的东西,让隐遁的事物得以显现。泰石是个隐遁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在一个个空房间中留下若有若无的印记,直到善花对其的情感回应,才使其从隐遁状态中显现出来。善花则是长期隐遁在丈夫的家庭暴力之下,被忽视不见,缺乏活力和生命力,直到泰石出现,她才显现出来,显现出本该拥有的自由、快乐和温暖。男女主人公分别被对方的“心灵之眼”所发现,被真爱和温情赋予了新生命。
泰石蒙冤入獄后,遭受狱警的监视,这种监视也可以看做是一种暴力。在这种环境下,泰石并没有放弃追寻自由的梦想,而是在狭窄的禁闭室里随遇而安、心平气和地模仿鸟儿自由飞翔,进行隐遁练习并获得成功。他伸开画着眼睛的手掌,并用这“心灵之眼”审视四周,审视观众,审视世界。影片此处的超现实手法也可以看做是一种隐喻,肉体的消失换来了全身心的自由。这虽然是子虚乌有,可导演却进一步发展了这一情节。
接着,泰石回去寻找自己的爱人善花。影片巧妙地使用镜子表现了二人的重逢。善花默默地站在镜子前面等待,渐渐地泰石的形象出现在镜子里,泰石终于又回归到善花的身旁,只对她一个人“可见”,无人知道他的存在,二者完全沉浸在自己营造出来的私密空间中,成为了房子真正的主人。他们的一举一动只有彼此可见,在沉默对视中享受着自由和美好。泰石达到了隐遁的最高境界,消失于凡人的视野,只沉浸于爱的世界。导演告诉我们,世俗眼中看到的是被遮掩的现实,并非真实的世界,只有用充满爱和温情的“心灵之眼”才能触摸到内心世界,看到生活的本真。
泰石的“隐遁练习”隐喻了人类的“修行”。人的本质是渺小的,某些现代文明是禁锢在人类脖颈上的枷锁。在人类思考生命,追求自由和幸福地历程中,不应该成为悲剧色彩的感伤者,而应走出悲观的灰色世界,进行精神和心灵的“修行”。这种修行无需控诉命运的残酷和生活的艰辛,真正的自由和永恒的幸福存在于内心深处,要努力将被束缚的心灵解救出来。
四、“现实和幻象”的概念隐喻
影片中善花丈夫隐喻了现实,小偷“泰石”则隐喻了幻象。现实生活中妻子善花面对残酷的暴力现实忍气吞声,丈夫对妻子施暴后又忏悔,请求原谅,却根本不具备真正改悔的觉悟。小偷“泰石”的出现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他有大学文凭却不循规蹈矩地生活,而是每天去陌生的空房间吃喝,洗衣服,打扫卫生,睡觉,但不偷窃,他只是享受自由自在、不受凡事叨扰的生活。当泰石发现善花遭遇家庭暴力,奋不顾身地帮助其逃离暴力,并带她走人自己的世界。善花则默默无闻地为泰石做饭,洗衣服,陪伴他走入一个又一个空房间……这些温馨的场景虽然没有语言交流,但充分发挥了镜头的语言功能,主人公的情感在不断发展,沉浸在分享、交流的幸福之中。
金基德导演通过泰石和善花这对超越世俗的恋人诠释了真挚的爱情和自由诗意的生活。他告诉我们,爱是世界的本源,真爱是人性的升华,基于尊重、理解和爱护的才是真爱,它不同于以爱的名义占有和施暴。而在物欲横流的现代社会中,这种真爱对都市人来说似乎是一种奢望,大部分人仍处于追寻真爱或失去真爱的状态。因此导演没有让主人公在世俗的空间里结合,而是让他们生活在不为世俗人所见的理想空间,只有泰石和善花知道它的存在,这个理想空间正是心灵世界外化的表现。
回到善花家的泰石,作为善花丈夫的影子而存在,善花的视线仿佛在看自己丈夫,实则深情地望着泰石,善花丈夫和泰石的关系颠覆了现实和幻象。善花站在体重秤上,通过刻度的变化确认了泰石的存在,两人站在零刻度体重秤上深情相拥。这里的体重秤隐喻了现实空间,此时两人已经超越了现实空间的界限,两个灵魂真正合为一体,进入到下一个理想空间。正如影片结尾处的点睛之笔:It'shard to tell that the world we live m 1s either a realltyor a dream.(很难讲清楚,我们生活的世界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五、结语
除了电影片名、主题、情节等方面,电影中的概念隐喻还广泛应用于对白、颜色、背景音乐、镜头处理等多个方面,映射出不同的心理效应和电影主题。总之,对于电影艺术而言,概念隐喻可以表现在语言内和语言外的多个方面,恰当的隐喻一定要符合源域与目标域相似的特点,才能让观众在第一时间联想到目标域,调动观众展开联想。金基德导演将自由的理想播进了一个热爱宁静、真诚善良、嫉恶如仇的青年人心目中,使他从一个温文尔雅的大学生沦为被无辜陷害、身陷囹圄的囚徒,又将其塑造成坚韧隐忍、捍卫自由的英雄。隐喻就像一个口袋,将抽象的人物和概念化的表演装入其中,远远超过了表演艺术带给我们的视听感受。金基德导演告诉我们,人可以游走在现实世界和理想世界之间,当现实粗俗、丑恶到难以接受时,我们可以回归内心的真挚情感,用爱的绵柔消解了怨恨和暴力,由内而外地改变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