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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话水街

2017-05-30常剑钧裴志勇

歌海 2017年5期
关键词:水街牵牛寒梅

常剑钧 裴志勇

内容简介

古老邕城,八桂首善。四季青翠,遍地飞花。文化多元,风情万种。“能帮就帮”是每个人挂在嘴边的话语;“能帮就帮”是一代代养成的城市性格。

悠悠水街,熙熙攘攘。摊铺云集,历尽沧桑。邕剧世家,随社会发展而荣辱沉浮,变幻莫测。杨家老友粉口味独特,经数代传承而招牌不改。他们与北方下放至此的李家三户比邻。半个多世纪的水街故事,演绎了一座城市的奇妙变迁。

水街上,虽也有矛盾隔阂,虽也有冲突误会,但渗透在血液和骨子里的秉性,却能使他们在别人最需要的时候施以援手,相濡以沫。人人帮我,我帮人人,拌嘴逗气,不放心上,相逢一笑,帮携如常。街坊们每天不帮别人做点什么,似乎就浑身不自在,由此引发的世间百态,妙趣横生,令人感叹。

岁月倥偬半世纪,水街不复旧模样。邕剧名伶,三代接力,恰逢盛世,终登殿堂;杨氏粉业,老树新花,代代食客,口齿留香;水街李生,海外赤子,感恩旧地,乡愁难忘;街坊邻里,各擅其长,四海宾朋,悠思遐想;东盟盛会,笙歌飞扬,邕州绿城,享誉八方!

时 间 跨越两个世纪的五十多年。

地 点 邕城、水街。

人 物 杨老友——邕城名吃老友粉传人,出场时

年近三十。

王大成——邕粤名伶,出场时四十多岁。

王小成——王大成之子,幼习粤剧。(王

大成、王小成由一人饰演)

李老师——下放到邕城的北方人,出场时

四十出头。

马医生——李老师之妻,出场时三十多

岁。

李慕儒——李家养子,别名“水街仔”,

旅美作家。

张寒梅——王小成之妻、师妹。

切咧婆——卖凉茶的女人,街道居民小

组长。

韦牵牛——祖籍城郊壮寨、讲话“夹壮”

的水街鞋匠,出场时年近三十。

刘幸福——卖生榨米粉的。

贺八抠——卖豆腐酿的。

小小成——王小成之子,粤剧新秀。

水 妹——挑担卖水的。

唐家琪——绰号“唐老二”,在水街住过

的红卫兵头头。

童年的王小成、张寒梅,几个红卫兵,众街坊,众路人,中外游客,一些不老的水街人等。

第一场

[1958年,水街菜市。

[清晨。

[随着一阵阵清脆的木屐声,水妹挑水过场。

水 妹 卖水罗,卖水罗,两分一担!(下)

[大喇叭传出阵阵歌声:

戴花要戴大红花,

骑马要骑千里马,

唱歌要唱跃进歌,

听话要听党的话……

[菜市的每一个菜摊上,都见不到卖菜的人,只挂着一个小小的纸盒,买菜的街坊们各取所需,然后将钞票放入纸盒。

[切咧婆吹哨子风风火火上。

切咧婆 大家注意了,屙屎屙尿的搞快点,买菜的、挑水的停一下,开会,开会了!

贺八抠 一大早咋咋呼呼地有事没事开什么会!

[众街坊聚集过来。

杨老友 切咧婆,今天又搞什么新名堂,我还要赶早卖粉的啵!

刘幸福 搞什么搞,还让不让人做生意?

切咧婆 严肃点!今天有重要事情宣布。是这样的,北京有两个人下放到我们水街来了,上级呢,要我们管好他们。有什么事情,随时汇报。

水 妹 什么人哪,好人还是坏人哪?

刘幸福 下放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切咧婆 话不能这样讲,人家从那么远的地方来,不容易呀!该管的要管,该问的要问,该帮的,还是要帮的!

[贺八抠领北方装束、戴着眼镜的李老师和马医生上。

切咧婆 他们來了,我给你们介绍,这个呢,是李老师,过去在研究所工作,学问大得很,现在呢,分配在中学当历史老师。这是他爱人马医生,本事大得很哦,今后就在我们的街道医务所当医生了,今后看病就找她。上面分配他们住在那间堆煤球的小房子里,房子呢,我已经派人打扫了。要不李老师给大家讲两句?

李老师 这……不说了,不说了。

切咧婆 要讲的要讲的,请李老师给大家讲几句。(带头鼓掌)

李老师 我们刚到水街,就看到了奇妙的水街菜市,自己拿菜,随意放钱,也没看见有人争吵,民风淳朴,真是孔老夫子倡导的礼仪之邦啊……

马医生 (拉李的衣角)行了!

李老师 (改口)啊,是社会主义新风尚!

切咧婆 李老师不愧是有学问的人讲话就是有水平,马医生,你也讲几句。

马医生 (犹豫地)我……我们是……是犯错误来的,今后虚心接受大家的监督,一定努力改造。(鞠躬)谢谢!

[众街坊听后,交头接耳悄悄议论。

刘幸福 她讲这种话只有广播和电影里头才听得到啵!

贺八抠 一惊一乍地,他们讲的是北京话,舌头是卷的!

水 妹 (奇怪地看着李老师和马医生)两公婆长得都不像是坏人呀!

杨老友 不会说话的, 李老师你不要见怪,她是水妹在水街卖水的不会讲话,我们刚才讲的你都听得懂吗?

李老师 听得懂,听得懂。

杨老友 我们讲的是南宁普通话,喊做“南普”。

李老师 好听,好听。

杨老友 我用南普跟你们介绍这个水街呢……

[切咧婆一把推开杨老友。

切咧婆 李老师,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个话头多的,是杨老友,卖老友粉的,能说会道生意蛮好的。这个是刘幸福卖生榨米粉的。

刘幸福 这是我的摊铺,有空来,我榨一榨给你。

切咧婆 这个是贺八抠在水街卖豆腐酿的。

贺八抠 还有苦瓜酿,有空拿回去尝尝。

切咧婆 这个是韦牵牛从乡下到水街补鞋子的,壯族。

李老师 马医生 韦师傅你好!

韦牵牛 你们也好!

切咧婆 (喋喋不休)我呢,切咧婆,祖祖辈辈都是卖凉茶的,现是街道的组长。往后啊,这些都是你们的街坊邻居了,有什么事尽管提!各位街坊,以后李老师他们有什么事我们能帮一把的就帮一把。

众 人 帮,肯定帮。

[杨老友悄悄将李老师拉过一旁。

杨老友 看你两公婆不像坏人啊,你们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李老师 呃……

[韦牵牛凑了过来。

韦牵牛 贪污也不得啵。

水 妹 (拉着马医生)是不是给人吃错药啊?

马医生 (不知如何应对)我……没有啊。

刘幸福 怪了,既不杀人放火,又不贪污,也没发错药你们怎么会下放到我们水街来呢?

切咧婆 你们不懂不要乱讲好吗?他们的情况我都知道,是李老师开会时讲错了几句话。

杨老友 哦,这算什么鸟错误!我这把烂嘴,一天不晓得讲错几百回,还不照样卖我的老友粉?(将李老师拉离人群,推心置腹地)李老师,能来到水街,就是我们的缘分。往后有什么难处,就和我讲一声,就和街坊们讲一声。世间没有过不去的坎,你讲对不对?刚到南宁我煮两碗正宗老友粉,给你们尝尝正嘢的南宁味道。

李老师 不用了,不用了。

[幕后传来声声铿锵悠扬的邕剧文武生唱段,在众人的注视中,王大成身着一套簇新的中山装圆场而上,在众人面前一个潇洒亮相。

王大成 扬鞭催马把路赶,归家心急马蹄忙。

路上崎岖人熙攘,见了三姐诉衷肠。

杨老友 王老板,告诉你个事情,我们来了新邻居,北京来的李老师、马医生。(耳语)

王大成 噢,李老师、马医生,欢迎欢迎,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

李老师 这位是……?

切咧婆 我们南宁最出名的邕剧演员,王大成,王老板。(悄声)解放前老婆跟人跑了,公鸡带崽,好难的!

韦牵牛 嘴巴多!

王大成 过几天请你看戏,请赏光。

李老师 一定,一定。

马医生 谢谢。

[喧闹之际,一阵微弱的婴啼声引起大家的注意,水妹抱着一个用毛巾包裹的婴儿匆匆上。内场水妹:切咧婆!

切咧婆 水妹!你喊什么?

水 妹 切咧婆!你看。

[众人围了过去。

切咧婆 哪里来的?

水 妹 那边台阶上捡到的。

切咧婆 (翻开包裹)哟,是个男孩啵!还有一张字条!(将字条递给李老师)李老师,你来念一下。

李老师 (展开字条念)都讲水街人好心,求求你们来救命,快将我儿抱回家,赏口粥饭养成人,来世我愿变牛马,衔草结环报大恩……

水 妹 听得我想哭。

切咧婆 亲生骨肉也舍得丢弃,肯定有讲不出来的难处,唉……

[婴儿又啼。切咧婆急忙把婴儿递给水妹。

切咧婆 你奶水足,赶快喂他几口。

[水妹接过婴儿,背身喂奶。马医生羡慕地跟随过去,定定地看着。

杨老友 喂了这回,下回怎么办,喂了今天,明天怎么办?以后怎么办?

[众街坊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王大成 各位,各位,这种事情戏里常有,今天出在水街,我们责无旁贷。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这个孩子以后就是水街的孩子了,各家各户轮流喂养。诸位意下如何?

切咧婆 得,各位街坊我们就按王老板的意思办,我再去派出所说明一下情况!

杨老友 以后这个孩子就叫做“水街仔”了。

[王大成率先掏出几张钞票交给切咧婆,众街坊纷纷仿效。李老师、马医生也不甘落后,拿出大面值的钞票交给切咧婆。

马医生 组长,这是我们的。

切咧婆 哟,马医生这么多啊。

[众人敬佩地看着李老师夫妇。

马医生 应该的,应该的。

杨老友 (盛出两碗老友粉)李老师、马医生,来来来,请你们尝尝我的老友粉。特地给你们加了豆豉、大蒜、辣椒、酸笋,正宗的老友粉。

[两人接过老友粉,欲尝,不禁皱起了眉头,有些尴尬。

马医生 (脱口而出)这……味道怎么这么怪啊?

[众人面面相觑。

[光渐暗。

[各色叫卖吆喝声迎来了水街的又一个黎明。“水糕、油堆、豆腐花……”

[李老师和马医生在扫街。

李老师 你呀,那老友粉你不吃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说出来呢?

马医生 味道就是怪嘛,你不是也吃不下去吗?

李老师 外地人喝我们北京的豆汁儿不也是喝不下去吗?

马医生 老友粉能和豆汁儿比呀?

[水妹抱着水街仔上。

水 妹 李老师、马医生,你们早!

李老师 早!

街 坊 哎呀!水街仔!好可爱哦,好玩哦。

水 妹 走咯。

马医生 (小心翼翼地)水妹,这孩子,能让我抱抱吗?

水 妹 (递过婴儿)抱吧!水街仔本来就是水街人的。哎,马医生,你也三十几岁了,怎么不见你们的小孩呀?

马医生 (无法回答,逗婴儿搪塞过去)这……哦,乖乖……

[切咧婆上。

切咧婆 水妹,赶紧把水街仔送给贺八抠,这个礼拜轮到他家了。

水 妹 好的!马医生给我抱。(接过水街仔下)

李老师 (将一迭纸递给切咧婆)组长,这是我们这个月的思想汇报。

切咧婆 (看也不看,塞进口袋)李老师,我们这里和你们那里不一样,我们没什么文化不懂得这些,只要人好就行,你们就安心上班去吧!

[刘幸福、水妹带孩子上。

刘幸福 出事了,出事了!

切咧婆 刘幸福,什么事啊?

水 妹 水街仔没得人养了!

切咧婆 啊?这个礼拜不是轮到贺八抠家吗?

刘幸福 我刚把他送到医院,急性阑尾炎,要开刀。

切咧婆 贺八抠住院了,这个礼拜水街仔哪个来养?(掏出哨子吹起来)开会,开会罗!

[众街坊上。

杨老友 (不满地)摊都没开,又要开会!

切咧婆 你这个人,就是嘴巴多,水街的事,千头万绪,不开会能解决问题吗?你们看,水街仔一天天大了,总是轮流养也不是个办法,你们都想想该怎么办?

[众街坊七嘴八舌各抒己见。

[王大成摇着折扇从人丛中踱出。

王大成 各位街坊,此儿本就无爹无娘,似这般轮来换去,仍然还是无爹无娘。要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要给他找个稳定的家!

切咧婆 对,王老板讲得有道理大家看看,谁来养?

王大成 我來养啊!

切咧婆 王老板你一个人带两个小孩已经够难了。

韦牵牛 我来养!

切咧婆 韦牵牛你一个人从乡下到水街讨生活也不容易。

水 妹 我来养!

切咧婆 水妹,你的仔也才刚断奶再说家里也挺困难的!

刘幸福 唉,要不是我小孩刚上小学,一点问题都没有。

切咧婆 杨老友,要不你来养?

杨老友 组长,不是我不愿意养,我都还没有结婚哪里会养小孩咯。

切咧婆 你不合适,他不合适,到底哪个合适?

马医生 (怯怯地)组长,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资格?

李老师 能不能给我们一次机会?

切咧婆 你们的意思是……

李老师 组长啊,街坊们生意都很忙,这水街仔,能不能……

马医生 (抢话)就留在我们家啦!

切咧婆 哦,我明白了,你们是想把水街仔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

马医生 (充满期待地望着切咧婆)行吗?

切咧婆 各位街坊,你们觉得怎样?

众 人 得啊!

切咧婆 李老师马医生,这水街仔从今往后就是你们的孩子了。你们一定要对他好啊。

李老师 请大家放心!

[马医生接过水街仔,紧紧地搂在怀里。

杨老友 这下好了水街仔终于有个稳定的家了,水街仔喊不到老,李老师你们学问高就给他安一个名字吧!

[李、马二人一番耳语。

李老师 我们商量好了,就叫李慕儒吧!羡慕的慕,儒家的儒。

刘幸福 水平高就是不一样。

切咧婆 太好了,水街仔终于有家有名字了——李慕儒。

[婴儿又啼哭起来,马医生拍着转过身来,切咧婆凑近前去,一泡童尿浇了她一头一脸。切咧婆大叫起来。

韦牵牛 好!童子尿!

[众街坊哄堂大笑。

[收光。

[童谣声声飘荡在水街:

落大雨,水浸街,

阿姐出门穿板鞋……

第二场

[几年之后。困难时期。

[大喇叭传出阵阵歌曲:

南山岭上南山坡,

南山岭上唱山歌,

唱得红花朵朵开,

唱得幸福落满坡……

[水街显得十分萧条,招牌高悬的店铺家家关门闭户。

[舞台一侧,一块箭头形状指路牌赫然书写几字——大食堂由此去。

[切咧婆当当敲着一只搪瓷盆上。

切咧婆 (边敲边喊)开饭喽,开饭喽!各家各户赶紧出来打饭了!

[打饭出来的街坊边走边喝着碗里的稀粥,一片唏嘘之声。

刘幸福 唉,又是这照得见人影的米汤,喝到肚里头,屙泡尿就什么也没有了。

[切咧婆用勺子捞自己碗里的米粒放到马医生碗里。

李老师 (推让)组长,不能这样,你们也很难。

切咧婆 我们少吃一口不要紧,水街仔……哦,李慕儒正在长身体呀!

杨老友 (舀两勺米粒倒到李老师碗中)补鞋的,又不是什么重体力,吃这么多做什么?

韦牵牛 (将米粒舀到李老师碗中,狠狠地瞪了杨老友一眼)我不会自己给啊?就是你认得做好人!

[几个街坊欲将碗中的米粒舀给李老师和马医生,李老师赶紧拉马医生下。

[杨老友回到自家阁楼。躺在竹椅上,两眼呆呆看着天。

[众街坊三三两两走出家门,懒洋洋地坐在街边晒太阳。

韦牵牛 (悄悄来到刘幸福身边)我俩平时关系不错,从来没争过嘴、吵过架,是咩?

刘幸福 什么事?讲吧!

韦牵牛 (递几张钞票)这是平常几倍的价钱,你悄悄帮我榨一碗粉我们两个分。放心,我不会讲给别人听的。

刘幸福 你怎么不找杨老友?

韦牵牛 昨天不是和他吵了一架嘛。

刘幸福 所以你就找我来了。(叹气推开)唉,你没有看见吗?我的粉店已经关门了,现在就是我的亲娘老子来了,我也无法给他榨一碗粉来了。

韦牵牛 (一脸失望)哎呀!

贺八抠 哎哟,饿啊,我现在最想吃一碗饭。

韦牵牛 莫讲饭了,得一碗玉米粥来喝就不错了。

贺八抠 有几片烂菜叶也行呀,没有油,放点盐,喝到肚子里,暖暖的,舒服,舒服啊!(眯着眼,自我陶醉)

水 妹 实在没有菜叶,有几蔸野菜也好,也可以哄肚子啊!

贺八抠 (想入非非)如果这时候得吃一个豆腐酿,不晓得有几爽哦!(比划着)豆腐酿……有五花肉、虾米、花生仁,再放点炼得香香的板油渣……

水 妹 不要讲了,再讲我的口水就流出来了!你们不晓得,其实,鲫鱼煲汤也好喝得很哪,那个汤乳白乳白的,讲有几鲜就有几鲜,还催奶啵!喝上一碗,那个奶水呀,呼呼地往外冒啵……

刘幸福 这个时候,来一碗香香辣辣、油水十足的生榨米粉,那才……

韦牵牛 你们讲那些算什么,我就想搞他一锅牛腩炖萝卜,牛腩切成方块,萝卜切成三角,红锅爆炒,加上沙姜八角,大火烧滚,用小火慢慢地炖、慢慢地煨,太阳落山的时候,一开锅盖,香喷喷的,那才喊做真正的过瘾罗!

水 妹 不要讲了,越讲肚子越饿,好难受哦!

切咧婆 就眼前这点困难也不能克服。

韦牵牛 我想克服啊,但是肚子不听话啊。

切咧婆 报纸上教的办法为什么不试一试?

刘幸福 什么办法?

切咧婆 报纸上说哦,先把米饭煮一遍,然后捞出来放在笼屉上蒸,米粒可以大好多哦。

贺八抠 试过了,没有用的。

切咧婆 没有用是吗?還有个办法,你试试。

贺八抠 什么?

切咧婆 晚上你把一把米放进热水瓶,灌上开水把盖子盖的紧紧,第二天早上就是满满一大盆呢。

刘幸福 还不是那一抓米。

韦牵牛 剩下的全是水。

切咧婆 (慢慢站起)看来是要来一点精神粮食了!王老板,你来给大家唱两板,怎么样?

王大成 (走上前来)要是诸位听我唱能忘记肚饿,我唱到天黑都得。

切咧婆 不要唱那种苦兮兮抹眼泪的,来点振奋人心英雄气概的。

王大成 好!(清嗓)来一段《平贵别窑》。

(唱)想起了我的王三姐,

好不凄凉……

[王大成停住,气喘吁吁。

切咧婆 王老板怎么不唱了?

王大成 唉,气不够,唱不下去了。

切咧婆 (抬头寻找)杨老友,你平常不是话最多的吗?今天怎么不说话?

杨老友 癫的,讲这些都是虚,一点都不实在。

韦牵牛 什么是实在的?是粥还是饭?

刘幸福 是粉还是面?是馍还是饼?

杨老友 哼,你们就是小看我了。

韦牵牛 我就不信你现在还能拿出什么吃的?

杨老友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

韦牵牛 没有你吹什么牛!

刘幸福 唉,难怪人家讲你“一斤重鸭子十二两嘴”!

杨老友 好,你们等住。

[在众人催促的目光中,杨老友走下楼,进了店铺。

贺八抠 算了,回去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刘幸福 急什么,看看这个癫仔到底耍什么花招。

韦牵牛 看这个杨癫子搞什么名堂。

[杨老友慢慢从屋里走出,手中拿着一团大纸包,举着纸包。

切咧婆 (迫不及待)打开!

众 人 快打开!

[杨老友缓缓打开层层报纸,一大块黑黢黢的腊猪腿如磁铁一般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切咧婆 (惊呼)腊肉?天哪!

众 人 天哪!腊肉!

杨老友 这块腊肉呢,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用它来顶一年的老友粉钱,一年啵,好多碗粉!三百六十碗哪!这块肉呢,在我家,已经放了好几个月了,几次拿出来又收回去,舍不得吃啊,家中就只有这坨宝贝了,准备把它留到过年哄一下嘴巴的。

[众街坊眼睛发绿盯着腊肉,直咽口水。

[刘幸福凑前欲嗅,杨老友将高举的腊肉收回胸前,紧紧抱住,背过身,许久不出声。

韦牵牛 杨癫子,这种时候,你把腊肉给我们看,是什么意思?

杨老友 本来我是不想拿出来的,今天,我再不把它拿出来,我就不配做水街人了!大家把这腊肉分了。

[众街坊一听,双脚如钉在地上一般,定定望着杨老友。王大成缓缓走了过来。

切咧婆 王老板,快出来啊,分腊肉了!

王大成 分腊肉?

[众街坊一哄而上,将杨老友挤在中央。

杨老友 人人有份,每人一块,有小孩的两份。(叫)李老师!马医生!

[李老师、马医生上,好奇地看着这一切。

杨老友 李老师、马医生,分腊肉喽!

李老师 (惊讶的)不不不,我们不能要。

杨老友 各家各户都有份,有小孩的,双份罗!

[众街坊悄然地在店铺前排起了队,杨老友开始在粉摊案台上切肉,依次分发。

[领到肉的街坊如获至宝,放在碗里,捧在胸前。韦牵牛站在远处看着。

杨老友 (大声道)补鞋的,你磨蹭什么!别以为昨天和我吵了一架就以为我不分腊肉给你了?你个癫仔,昨天还讲要打我,我杨老友是那种小气人吗?跟你说话听到没有,过来啊!

[韦牵牛一脸愧色地接过杨老友递给他的腊肉。

杨老友 大家都分到了,我的这份也给你们。

李老师 不,我不能多要。

[杨老友不由分说地把腊肉放到李老师碗里,马医生第一次用感激的目光看着杨老友。

[切咧婆拿着碗中的腊肉闻了又闻,有些不舍地将一块也放到李老师碗中,李老师再三推让。

切咧婆 收下吧,水街仔需要营养。

[几个街坊纷纷仿效,马医生泪光莹莹,一再推让。

[光渐暗。

[水街童谣声声袭来:

执得两分钱,

留返到过年,

过年有嘢食,

留比小阿弟……

第三场

[几年之后。动乱年代。

[水街一角。

[大喇叭里的音乐由远而近,由弱而强:

大海航行靠舵手,

万物生长靠太阳……

[王大成正领着小男孩和小女孩学戏。且歌且舞,声情并茂。

[切咧婆急上。

切咧婆 (将王大成拉过一旁,着急地)王老板,现在你还敢唱这些封资修的东西!不是讲好了,你和李老师马医生跟韦牵牛一起到乡下去躲一下的吗?

王大成 我不走,我就不信,我一个唱戏的,他们能把我怎么样?小成、寒梅,继续练功!

[刘幸福拿着一块纸牌上。

刘幸福 (惊惶地)难搞了!难搞了!造反派来捉你了!你看这个。

[刘幸福将纸牌翻了过来,“封资修余孽”字样赫然在目。

[王小成、小张寒梅吓得哇地哭了。

切咧婆 (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不怕,有切咧婆在。王老板,你还是走吧!

刘幸福 走不脱了,所有的路口都有拿枪的人站岗,要把王老板押去开万人批斗大会!

切咧婆 (大惊,对着刘幸福)你再去看看怎样?

王老板,今天看来我们保不住你了。

王大成 家中的事情拜托各位了!

贺八抠 小成和寒梅有我们照顾,你就……

王大成 (拉过小男孩和小女孩)小成、寒梅!

[两个孩子惊恐地望着眼前这一切。

王大成 听好了!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要认认真真演戏,清清白白地做人,金山银山可以丢,吃饭的手艺不能丢!

小男孩 阿爸!

小女孩 师傅!

刘幸福 他们来抓人了!

王大成 不用他们请,我自己去!

切咧婆 王老板,快点回来,我们等着你……

王大成 好!(提着牌子唱)手拿狼牙长街往……

小成寒梅 爸!师傅!

[王大成边走边唱。

[王大成渐行渐远,曲声隐约可闻。

[贺八抠挡着小成寒梅,把他们挡回家。

[切咧婆将杨老友拉过一边。

切咧婆 (一脸焦急)李老师、马医生跟韦牵牛走了吗?

杨老友 还没有,读书人名堂就是多,拉着水街仔讲东讲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切咧婆 快,叫他们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欲下)

[一群戴着红卫兵袖章的年轻人上。

红卫兵 组长同志,北京下放的两个人在哪里?叫他们跟我走!

切咧婆 (一愣)哦……他们在家里等着呢。

红卫兵 你带我去找他们。今天的批斗大会,主角是王大成,他们是陪斗。到了明天,他们就是主角!带我们去!

杨老友 (使眼色)切咧婆,你莫带错路啵!

切咧婆 (会意,一拍大腿)哎呀!今天还有最最重要的事情没有做。

红卫兵 (着急地)还有什么比抓阶级敌人更重要!

切咧婆 错!每天这个时候,都是我们斗私批修时候,风雨不改,雷打不动!你们说是不是啊?

众 人 (附和)是的是的。

切咧婆 斗私批修,狠抓私字一閃念,在灵魂深处爆发革命。大家讲,是不是呀?

众 人 对!

红卫兵 你们开会我们抓人!(欲下)

切咧婆 (一把抓住)我们邀请你们参加我们的斗私批修会, 红卫兵小将,请坐,斗私批修会现在开始。

[红卫兵只好坐下,韦牵牛匆匆上。欲和切咧婆说些什么,见势不敢作声。

切咧婆 大家都坐好了,(一个劲地朝韦牵牛使眼色)韦牵牛,你怎么现在才来?

韦牵牛 (欲说不能)他……他们……

杨老友 (打断)……韦牵牛,昨天你做了什么事情?

韦牵牛 我……补鞋,吃饭,没做什么……

杨老友 你……是不是……在鞋摊边捡到一个钱包?

韦牵牛 (不解,随后醒悟)哦——是捡得一个钱包。

刘幸福 你是不是鬼鬼祟祟放进箱子,半天不作声?

杨老友 我最看不起这种人!

韦牵牛 我冤哪!钱包我早就交给派出所老朱了!

切咧婆 你是什么时候交的?你是不是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

[红卫兵如坐针毡,站起,又被切咧婆按下。

韦牵牛 我补鞋都补不及,思什么想!

红卫兵 你怎么能没有思想呢?

杨老友 你怎么能不想,那个丢钱包的人想不想?人家等了几个小时,人家想不想啊?

韦牵牛 我真没有想那么多呀!

杨老友 水街上,就他私字最多!

切咧婆 哪个没有私字,杨老友,你敢讲你没有?

杨老友 (领悟)有有有,多得很!

切咧婆 杨老友,你最近好像话头少了,心里在想什么?

杨老友 我也在想斗私批修,想得多了,话就少了。

切咧婆 每个人都要从自己的灵魂深处闹革命!贺八抠,你呢?

贺八抠 (扇自己一耳光,夸张)我真不应该呀!今天,昨天,大前天我卖豆腐酿,少补了人家两分钱。这种腐朽的资产阶级思想再不清除,水街就会变修,国家就要变色!

切咧婆 蛮深刻。刘幸福,轮到你了!

刘幸福 (作害羞状)我的错误那就大罗,昨天夜晚,刚刚打开语录本,准备多背几条,哪个晓得,娃仔他妈刚洗完澡,白蓬蓬香喷喷的在身边晃来晃去,我一下子就……

贺八抠 一下子就什么了?

刘幸福 千不该,万不该……一下子就犯了忍不住的错误了……

[众人捂嘴笑。

红卫兵 笑什么笑都给我严肃点!

切咧婆 (霍地站起)同志们哪!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灵魂深处闹革命,我们大家要抓紧。韦牵牛,你先回去,赶紧写检查,明天交过来。走!走!快走!

韦牵牛 (意会)晓得,晓得。(下)

切咧婆 其他人也要写,要详细,要深刻,不能马虎!你们哪个还有问题的,赶紧讲!

杨老友 大组长,这回该轮到你了吧!

切咧婆 哦,哦,对对,我也要讲,我的话有些多,大家要耐心听我讲完……

[李老师和马医生提着行李上。韦牵牛随后,欲拉不能。

[切咧婆、杨老友一见,大惊失色。

切咧婆 (大喝)韦牵牛,你是怎么搞的?

韦牵牛 我……我……拦不住。

李老师 别怪韦师傅了,我们不能连累大家。

杨老友 (着急地)这这这……这两个癫嘛,自己撞到枪口来了……

红卫兵 你们的会也开完了,我们要抓的人也来了。(推李、马)走吧!

切咧婆 不是要你们……呆在家里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们赶紧回去!走走走!(推二人下)

红卫兵 走?往哪里走?明天的批斗大会,他们两人是主角。

杨老友 等等。要抓,你就把我抓去顶数吧!就讲是我把他们放走的!

红卫兵 我们要抓的是阶级敌人,你硬往里头挤,你什么意思?(猛推,杨老友一个踉跄)

杨老友 走!走!(拉李、马欲下)

红卫兵 (拦住)我看谁敢!

杨老友 我敢,你们这帮小崽子想在水街耍横,你们试试看!

[众人与红卫兵拉扯、推搡,动起手来,红卫兵们逐渐处于下风。

红卫兵 给我打!我看你们是翻天了!唐副司令,你在这里守着,不要让他们跑了!我们回去叫人,走!(急下)

切咧婆 (围着唐家琪认真地端详了一番)啧啧啧,这不是唐家老二吗?我差不多都不认得了。前几年,你家不是也在水街住过的吗?

唐家琪 是又怎么样?

切咧婆 唐老二,听讲你当了副司令?要关照一下我们这些老街坊啵!

唐家琪 爷老娘犯了错误,该批的照样批斗!

[水妹气急败坏跑上。

水 妹 呒好了,呒好了!王老板在批斗会上挨他们拳打脚踢,只剩下一口气了。

杨老友 人呢?

水 妹 关起来了。他托人送出一封信。(递信给切咧婆)

切咧婆 (接信打开,惊诧地)李老师,你看。

李老师 (看信,脸色大变)这……

切咧婆 快念呀!

李老师 (念,渐渐慷慨激昂、声泪俱下)长路漫漫坎坷行,棍棒难磨英雄心,一腔热血寄街坊,请将我儿养成人。闻鸡起舞招招鲜,大江南北传美名!我在九泉若有知,再为街坊唱几声!

[众街坊听得唏嘘不已,悄然抹泪。

[切咧婆看了看李老师和马医生,走到唐家琪跟前,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切咧婆 唐副司令,我们大家都是水街人,你就放他们两人一马吧!

水 妹 李老师和马医生都是好人哪!

刘幸福 他们从北京来到水街,不容易啊!

贺八抠 他們在水街住了这些年,除了不爱吃老友粉之外,还没有和哪个吵过架、红过脸。

切咧婆 我以组长的名义担保,他们每个月的思想汇报,比火车站的大钟还要准,一次都没有缺过。

唐家琪 你们的政治觉悟怎么就这么低,哪个阶级敌人不是善于伪装,隐藏得很深的?(推李、马)要我放了他们,不行!

杨老友 (拦住)唐老二,你还记得我吗?

唐家琪 (一愣)哦,记得,小时候在你家吃过粉。

杨老友 那就好。你是学过历史吧!

唐家琪 学过啊,怎么了。

杨老友 李老师是你的历史老师吧。

唐家琪 ……嗯。

杨老友 我一个卖粉的人,认不得几个字,不过也听人家讲过,历史上有好多事情,当初是对的,后来又错了;开始是错的,后来又变成对的了。人,也是一样。(拍了拍红卫兵)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年轻人对自己的老师都不能这样。

唐家琪 (有些触动)李……李老师,你们还是赶紧跟我去交待问题吧!

杨老友 他们过去有什么问题我不晓得,到了水街以后,如果讲有问题,那就是当初就不该救你!

唐家琪 (一惊,有些心虚)这……这不是两回事吗。

杨老友 唐老二——唐副司令!如果你的良心没被狗吃,就不该忘记,八年前,邕江涨水,你到江边捞鱼,被大水冲到了大桥下面。是我们水街人把你救起来,当时那个脸惨白惨白的,只剩最后一口气了。如果不是马医生及时赶到给你做人工呼吸,送到医院守了你三天三夜,有你唐副司令这条小命吗!今天,你就忍心把自己的救命恩人送到批斗大会?

唐家琪 老友叔,我也是在执行命令,身不由己呀!

杨老友 不管怎么说,今天李老师和马医生,老子是保定了!

众街坊 保定了!

唐家琪 (犹豫)这……

杨老友 要抓,你就把我抓去!就讲是我把他们放走的!今天,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就别想把人带走!

众街坊 别想带走!

马医生 (含着热泪)杨师傅……

杨老友 抓我还是抓你的老师,动手啊!

李老师 街坊们的好意,我心领了,现在就当是和大家告别吧!

(对唐家琪)唐家琪,我们跟你走!

唐家琪 (一番张望之后)李老师,马医生,你们走吧!你们快走吧!等他们来了你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众人不解。

唐家琪 等等,我送你们走!走!

杨老友 走!

众街坊 快走!

[光渐暗。

[歌声由远而近、由近而远:

鱼儿离不开水呀,

瓜儿离不开秧。

革命群众离不开共产党,

毛泽东思想是不落的太阳……

第四场

[若干年之后。水街清晨。

[透过水街,可见邕城远景:一些参差不齐的新旧楼房和正在施工的脚手架。

[喇叭播放的电视歌曲隐隐传来:

悠悠岁月,

欲说当年好困惑……

[河堤上曙光初照。三十多岁的小成挥汗如雨,边舞边念:哐才哐才哐——哐才哐才哐——,而后一个挺拔亮相身段。

[衣着时髦的张寒梅悄悄来到一旁,默默地看着他。

张寒梅 (心情复杂)小成,你真够刻苦的了,如此执着,叫我怎么说你好呢?

小 成 父训在心,不敢懈怠呀!

张寒梅 现在团里很多演员都下海做生意去了,只剩下排练场你和小小成没日没夜地练,有用吗?

小 成 寒梅,这两年我们见面就吵,我不想再和你吵了。

张寒梅 我愿意和你吵,是因为心里还有你。要是心中没有你和小小成,我早就走了。

小 成 (苦笑)你每天在歌厅唱歌,有那么大的老板追捧,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选择,还有那么好的地方可以去,心中还会有我?

张寒梅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瞒你,追我的人倒有一个,前些年,他对我的戏是那样痴迷,后来生意做大了,就开始……

小 成 别说了!你想清楚没有?

张寒梅 还没有,心中乱得很……

小 成 寒梅,你就留下来吧,好戏终会有人看的,我们的日子也会好起来的!

张寒梅 现在人人想的都是钱,谁还有心思去看戏啊!?就算你们两父子再苦练十年又有什么用?好日子?好日子我还等得到吗?

小 成 (语塞)这……

张寒梅 小成!我们结婚十年了,你仔细想想,我穿过一件好衣吗?吃过一餐好饭吗?儿子要吃一根雪条,你摸遍全身,连五毛钱都掏不出来。儿子闹着要穿一件新衣,我只好用旧裙子来改……

小 成 (凄然地)别说了,是我没有本事,唱不出个名堂来……

张寒梅 不能再等了!苦日子,我实在过不下去了!我经常在问自己:人生在世,到底图的是什么?在剧团,谁不说我是个好演员,要扮相有扮相,要嗓子有嗓子,要身段有身段,凭什么我要吃一辈子的苦,受一辈子的穷?女人最美好的时光就这么几年,再不抓住这次机会,这一辈子就算是稀里糊涂地过去了。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小 成 (哑口无言)……(痛苦地)那个人,他……对你好吗?真好吗?

张寒梅 (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每天在歌厅唱歌红包给得最多的是他,每天陪着我吃夜宵的也是他。是他,让我看到了另一种生活的可能……

小 成 那……你想跟他走?

张寒梅 我……不是正想到你这里来找答案的吗?

[包里BB机响,张寒梅掏出看。

小 成 (摇头)……那位老板又在催了……

张寒梅 小成,我真的想从你这里得到答案。要走,我可以找到走的理由;要留,你就给我留下来的希望和勇气。(下)

[小成看着张寒梅远去的背影,痛苦地抱头蹲下。

[一曲《思念》悠悠飘来:

你从哪里来?

我的朋友,

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

不知能作几日停留?

我们已经分别太久太久……

[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踏着歌声来到小成身边,定定看着他。

小 成 (回过神来)水街仔!李慕儒!

[小成、李慕儒认真端详着对方。

李慕儒 小成大哥!

小 成 你回来了?

李慕儒 对啊!还记得吗?当年,我们白天在邕江边捉鱼捞虾,夜晚睡在一张床上……

[满头白发的切咧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兴冲冲地边喊边上,水妹随上。

切咧婆 水街仔!水街仔!李慕儒?水街仔!

李慕儒 (彬彬有礼地)水妹姨,切咧婆。

切咧婆 转眼你都这么大了!长得还真像当年的李老师呀!听讲你要回来,街坊们都在等你呀!杨老友,杨老友快出来!

[切咧婆将李慕儒拉到杨老友粉摊前。

[头发花白的杨老友笑眯眯地出现在李慕儒面前。

李慕儒 老友叔!

杨老友 水街仔!

李慕儒 老友叔!我妈妈还整天念叨着你的老友粉。

杨老友 好。

切咧婆 你的这个老友叔呀,年轻时候是又讲又做,话头好多,人到中年是做多讲少,到了现在呀,每句话都不会超过三个字。

李慕儒 (肃然起敬)人做大事话就少,这是禅哪,大境界呀!

切咧婆 现在老友叔牛哦,开了好几家分店都是他老婆孩子在管,生意好的很,他就是守在水街这家老店哪都不去。

李慕儒 (突然冒出一句)“鬼魂失”!

水 妹 哟水街白话啵!有味道!

[在一旁补鞋的韦牵牛停下手走到李慕儒面前,围着他转了几圈。

李慕儒 牵牛叔!(抱起韦牵牛)

[李慕儒一把抱起韋牵牛,使劲地晃着。

韦牵牛 水街仔,仔呀,轻点,阿叔老了骨头散架了咯!

李慕儒 (放下)牵牛叔啊,这些年我爸妈经常讲,是你把他们带到乡下,才躲过了当年那场灾难。

韦牵牛 救你父母的人不光是我,(指众街坊)还有他们啊!

切咧婆 慕儒呀,你父母亲都好吧?

李慕儒 都好,都好!他们已经国外定居好多年了。

切咧婆 街坊们都很想念他们啊!

李慕儒 他们也一直想回水街,可脱不了身,现在老了,又走不动了,就派我回来看望各位街坊长辈。这些年,街坊们可好?

切咧婆 都好,都好!这两年各忙各的。这两年不是全民经商吗?刘幸福到深圳做生意,贺八抠到越南搞边贸,哦哟,多了,一下讲不清楚!

韦牵牛 仔呀,你这次回来,要多住几天啵!我带你去看看你爸妈当年避难的地方!

杨老友 (笑眯眯地)该去。

李慕儒 各位长辈,我这次回来,要呆上一段时间,准备写一本书,你们都是书里的人物。

小 成 哟,水街仔当作家了啵!写什么?

李慕儒 写水街的故事,写我“水街仔”的来历,写水妹姨喂我第一口奶的故事,写牵牛叔领我父母逃难的故事,写老友叔分腊肉的故事,写切咧婆那一碗米汤故事……

切咧婆 (惊叹)哎哟,得写进书里头去了啵!

李慕儒 老友叔,你再给我讲讲你老友粉的来历。

杨老友 (拍了拍李慕儒)好。

切咧婆 这些年,水街又发生了好多好多故事,多住几天,你就什么都晓得了。

李慕儒 这次回来爸妈要我设法找到我的亲生父母……

切咧婆 这是大事。

杨老友 难得……

[水妹在一旁悄然抹泪。

[刘幸福、贺八抠上。

李慕儒 幸福叔,八抠叔。

切咧婆 李慕儒,水街仔。

李慕儒 幸福叔,您不是去深圳了吗?生意可好?

刘幸福 (摇头拍腿)倾猪头的,你以为当真做得成嘛?我现在悔得肠子都青去!卖我的生榨米粉几好。

李慕儒 (拉着贺八抠的手)八抠叔,在越南做边贸生意,大买卖吧?

贺八抠 (笑)你八抠叔什么都做过,连女人的内衣内裤都卖过。到头来,还是回来做我的豆腐酿苦瓜酿稳妥。

水 妹 水街仔,去我家去住,你小时候睡过的床还在。

李慕儒 去的,都要去的。

众 人 去我家,去我家……

切咧婆 各位听好了,各家排队,轮流做东!

[光渐暗。

[童谣悠悠:

从前有座山

山里有座庙

庙里和尚讲故事

讲乜故事呢……

[杨老友、切咧婆、韦牵牛正在各自的摊铺上忙碌着。

[小成一脸沮丧上,路过杨老友面前。

杨老友 (举手)停!

小 成 老友叔,有事?

杨老友 人呢?

小 成 (摇摇头)唉……

切咧婆 寒梅还是要走?唉!这种事想帮也帮不上啊。

[张寒梅着急地上,一把抓住小成。

张寒梅 小小成呢?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小 成 我送他去读书了……

张寒梅 在哪个学校?快把他叫回来!我要带他走!

小 成 我送他到北京读戏曲学院。

张寒梅 (急)啊?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小 成 跟你商量了,还能让他走吗?

张寒梅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把他送去学唱戏!

小 成 不送小小成学戏,我对不起冤死的父亲!

张寒梅 那你就可以对不起我?这就是你给我留下来的理由?本来,我还在猶豫,现在,是你要逼我走的!

[小成无言以对,切咧婆赶紧走了过来。

切咧婆 寒梅呀,一夜夫妻百日恩,多想想小成的好处。

张寒梅 如果不念他的好,我早就走了!

[眼看两人有了火气,杨老友走了过来,一手拉一个,将他们拉到粉摊坐下。

切咧婆 坐坐,赶紧坐下来,寒梅夫妻两个有什么话好好讲,有什么事好好商量。

杨老友 (招手)茶!

张寒梅 (包中手机响,拿出砖头般的大哥大,接听)什么?票都买好了?几点的飞机呀……

切咧婆 寒梅呀,你能不能不走啊!水街日子虽然苦点,大家能帮就帮,也蛮好。

小 成 寒梅呀,我最后求你一次,留下来吧,我们一起把小小成培养成材。

杨老友 (淡淡一笑)小成说得对!

张寒梅 (急了)老友叔,一个男人落后于时代,还不知醒悟,这,究竟对不对?

杨老友 (仍是一笑)不对……

张寒梅 (手机再响)你们不用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欲下)

小 成 (拉住张寒梅)师妹呀,我的阿爸、你的师傅,临终前写的遗书,你还记得吗?

张寒梅 (赌气)忘了。

小 成 那我就再念一遍给你听!

长路漫漫坎坷行,

棍棒难磨英雄心,

一腔热血寄街坊,

请将我儿养成人。

闻鸡起舞招招鲜,

大江南北传美名!

我在九泉若有知,

再给街坊唱几声!

杨老友 (情不自禁地)好!

张寒梅 好什么好!过时了!

小 成 (怒从心生,按捺不住,扇了张寒梅一耳光)……

杨老友 (脱口而出)好!

[张寒梅痛苦地捂着脸颊,迷惘地看着小成和众街坊。

张寒梅 (绝望)……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一跺脚跑下)

切咧婆 (一拍大腿)唉!寒梅,你回来,回来!(追下)

[韦牵牛拍了拍杨老友。

韦牵牛 你这个癫仔,这也是劝架?

杨老友 是。

韦牵牛 是个鸟!这种架越劝越乱,不离婚才怪!

杨老友 不怪。(下)

[小成抱头痛苦地蹲在地上,李慕儒来到小成身边。

李慕儒 小成哥,不要着急,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

[贺八抠过来拍了拍他。

贺八抠 我还剩几个豆腐酿没卖完,走,喝酒去!

刘幸福 去我家搞碗生榨粉!

水 妹 都什么时候了吃什么粉喝什么酒,小成你赶紧去追回寒梅,多讲几句好话,女人,心总是软的,经不得劝的。

[切咧婆垂头丧气上。

刘幸福 寒梅呢,追回来了吗?

切咧婆 唉!想劝没法劝,想帮又帮不上。她上了一个大老板的车。

水 妹 唉!父子俩一样的苦命,他阿妈也是这样跑的。

切咧婆 小成啊,你要挺住哦。

小 成 (这些话像重锤一样击在小成心头,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没事、没事,我扛得住。(再也支持不住了,慢慢倒在地上)

李慕儒 (抱起他)小成哥!

切咧婆 快,送医院!

[救护车声大作。

[光渐暗。

第五场

[月色朦胧邕江边,荷叶田田蛙声喧。

[杨老友、韦牵牛、刘幸福、贺八抠正在江边垂钓。各人暗自叫劲,自得其乐。杨老友数次无功而返,懒于说话,韦牵牛频频得手,沾沾自喜。

贺八抠 杨老友,还有一分钟比赛就结束了,看你今天钓的鱼喂猫都吃不饱哦,看看韦牵牛这里,哟都是大鱼。

刘幸福 牵牛今天得哦,这鱼大条哦。

贺八抠 你看,今天你是输定。

刘幸福 他这是三年不开张,开张等三年,说不定一下钓上一条大鱼呢,杨老友和韦牵牛斗从来没输过。

韦牵牛 不就是100碗老友粉吗?明天我请你们吃,一个人30碗。

刘幸福 我要多加料。

贺八抠 杨老友,哪个不要钱都帮我加料。

杨老友 别吵!咦?唉!

贺八抠 时间到刚刚好,杨老友,今天你是输定了。

杨老友 明天再比。

韦牵牛 再比你也是输的。

杨老友 (欲走)这小成呢?

贺八抠 慕儒陪着小成去医院做康复检查了,你就放心吧。

韦牵牛 水妹,你把这些鱼拿去给覃二姑,她一个人带两个小孩不容易。

水 妹 这么多?多少钱啊?

韦牵牛 钱什么钱,帮得一点是一点啦。

水 妹 好的。

韦牵牛 喂!记得把桶拿回来给我,明天我还要装鱼哦。

[《大地飞歌》的旋律由远而近,唱亮了水街又一个黎明,唱出了绿城的沧桑巨变。

[透过水街,可见栋栋高楼鳞次栉比,大都市的风范隐约可见。街道上,东盟博览会的各种标识、获得世界宜居城市的标语、“能帮就帮,敢做善成”的横幅随处可见。

[水街一角,邕剧声、民谣声、流行歌曲声、叫卖吆喝声汇成奇特的交响。切咧婆正在指挥几个街坊挂“水街美食节”的横幅。品尝着各种美食的中外游客络绎不绝。

[李慕儒上。

李慕儒 幸福叔!

刘幸福 回来了?

切咧婆 慕儒,回来啦?小成情况怎么样?

李慕儒 医生说他康复得很好。小成哥脑中风偏瘫了几年,多亏了水街街坊的精心照顾。

切咧婆 要是能走路就好了。

李慕儒 医生说很有希望。

切咧婆 噢!那就好那就好。

李慕儒 這些年我回来这么多次,终于明白,什么是水街人了!

切咧婆 能帮就帮罗!

[刘幸福挥舞着一张报纸上。

刘幸福 快点来看,《南宁晚报》头版头条,水街特大新闻!

[众街坊围拢过来,杨老友吸着茶壶慢慢踱了过来。

李慕儒 (接过报纸念)水街人隐姓埋名献爱心,认养孤儿十几个,做了好事不声张,能帮就帮美名扬!(感叹地)了不起,太了不起了!是谁呀?

刘幸福 水街又出了一个爱心叔……哦,爱心婆也不一定啵!切咧婆,是你咩?

切咧婆 我倒是想,可惜做不到啊!

贺八抠 这个人到底是哪个?

切咧婆 杨老友,现在水街最牛的人是你,最有钱的也是你,这个人应该是你吧?

杨老友 (摇头)惭愧……

切咧婆 那就怪了,那是谁呢?

李慕儒 (指刘幸福和贺八抠)是不是你们?

贺八抠 平常我那么抠,这种事我的境界还差点。

李慕儒 幸福叔是你吧?

刘幸福 当英雄哪个不想?可惜我本钱少了点。

李慕儒 这个人……我知道了。

众 人 是哪个?

[李慕儒从人群后拉出韦牵牛。

李慕儒 牵牛叔,好几次我看见你去邮局汇款,这个人是你吧?

韦牵牛 那是我给孙仔寄学费的,不是我!

杨老友 (笑眯眯地)谦虚。

李慕儒 牵牛叔,这个人一定是你!

杨老友 是他。

韦牵牛 (指杨老友)他乱讲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咯!

杨老友 就是他。

李鸿儒 (感叹)十几个孤儿的生活费用,这可是你一辈子的积蓄呀!牵牛叔,当时你是怎么想的?

韦牵牛 我什么都没想。

[众街坊越聚越多,围着韦牵牛啧啧赞叹,问长问短。韦牵牛无地自容,欲躲不能。

李慕儒 (捧起韦牵牛的手)你们看,就是这双手,就是这双长满老茧的手,就是这双补了一辈子鞋子的手,几毛钱、几块钱攒下来,养活了一群无爹无娘的孩子,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小 成 哪种东西?

张寒梅 人与人之间没有利益关系的那种亲情,那种随时可以得到帮助的亲情。而在水街,这些我都可以得到。说了你也许不信,多少个夜晚我都梦见自己回到了水街,切咧婆的絮絮叨叨、老友粉的味道、牵牛叔修鞋子的钉锤声,还有你和儿子……(说不下去)

小 成 你……还记得这些?

张寒梅 记得有一次在梦里,老友叔递给我一碗粉,酸笋特别多,辣椒特别红,那是我从小最熟悉的味道,端着碗,我的眼泪就下来了,老友叔笑着说,别哭,快吃吧,眼泪掉进碗里粉就不好吃了。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我把手机狠狠地砸在了地上,那粉我都没能吃上一口……。

小 成 (叹息)唉……

张寒梅 这些年来,我想你,想儿子,想水街,想水街的街坊们,想的心都在痛,当年是我逼着你给我答案,现在我找到了这个答案,终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小 成 你……还会走吗?

张寒梅 永远不会离开你了……(蹲到轮椅旁)师哥,现在我好想唱一段邕剧。

小 成 唱哪段?

张寒梅 (唱)百年想来千年盼,刻骨相思泪流干。

小 成 九九归一劫难尽,

(合) 重返天庭列仙班。

[光渐暗。

[一把邕剧硬弓陡然拉响,时而慷慨激越,时而如泣如诉,时而意味深长……

第六场

[现在,中秋傍晚。

[杨老友店铺门前,摆开一溜长长的桌子,王菲的《但愿人长久》乐曲时隐时现。

[杨老友在街口踱来踱去,不时仰头看天,引颈眺望。

[切咧婆上。

切咧婆 杨老友,是等小成一家吧?寒梅陪他到医院做康复治疗了,一会儿就回来。(见杨老友不理睬)你在等哪个?

杨老友 (仍在抬头看天,引颈远眺)韦牵牛应该来吧?

切咧婆 你都请了两次,他一定会来的!别急,天色还早,我去看看各家各户的菜准备得怎么样了。(下)

[刘幸福、贺八抠端菜盘上。放下盘子,相互看着对方的菜。

贺八抠 刘幸福出来出来,这豆腐酿是我们家的招牌菜,你怎么也搞来了,想抢我的生意呀!

刘幸福 你家的豆腐釀,几十年一个味道,搞什么搞!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公平竞争。没得几样拿手菜,拿什么来吸引游客?癫的!

贺八抠 你才癫!

[水妹端菜上。切咧婆四下张罗着上。

水 妹 来喽,卤猪头、卤猪脚、卤猪耳!

刘幸福 癫的,现在哪个看得上你这些猪头猪脚猪耳朵罗!

切咧婆 刘幸福你就不对了,现在的人啊吃肉都吃腻就喜欢啃这些东西。

水 妹 下酒几鬼好!

[杨老友望望天色,焦躁不安。

贺八抠 (几分神秘地)刘幸福,你晓不晓得,这些日子为什么都不见韦牵牛了?

刘幸福 一个人做了那么大的好事,怎么突然玩起了失踪呢?

贺八抠 你不晓得吧,现在的韦牵牛,鸟枪换炮了啵!听讲,他和他的仔在村上办了个好大的养牛场。

刘幸福 (吃惊地)猛啵!

贺八抠 你晓得他要做什么?

刘幸福 不晓得?

贺八抠 他讲他没有读过书,但他要多赚点钱,把那些孤儿全部送进大学。

刘幸福 啧啧啧,厉害厉害。

[久违了的韦牵牛腰弯背驼,精神矍烁,推着车上。

[众街坊一见,呼地一声围了过去。杨老友将众人扒开。

韦牵牛 杨老友。

杨老友 (拍了拍韦牵牛)来了?

韦牵牛 你这个老癫仔,亲自去我们村好几回,我不回来得吗?

[杨老友一言不发,笑得更加灿烂。

贺八抠 老牵牛,你再不回来,老杨今晚连饭都吃不下了!

切咧婆 我们好想你,你早该回来了。

韦牵牛 忙多咯。

水 妹 听讲你当了大老板了,还忙什么?带孙仔吗?

韦牵牛 看牛呗。我现在整天坐在牛场边,看着一群又一群的牛,黄牛哦,黑牛哦,奶牛哦,菜牛哦……当年爷老娘把我喊做韦牵牛,偏偏在水街补了一辈子的鞋,连牛毛都没得一根,哪个晓得,到老了,牛多得牵都牵不完了。

刘幸福 厉害厉害!

韦牵牛 我带了点牛的东西给你们。

刘幸福 (掀开补鞋车)哎哟,牛蹄、牛尾、牛肝、牛肠、牛百叶、牛二姐……

[李慕儒和小小成上。

李慕儒 喜事喜事,水街又有大喜事!

水 妹 乜喜事呀?

李慕儒 小小成的新戏在北京一炮打响!好评如潮啊!

杨老友 好!

韦牵牛 牛!

切咧婆 小小成啊,你终于成功啦!

小小成 全靠大家相帮。

切咧婆 今晚我们要好好喝酒庆祝!

水 妹 小小成,你阿爸阿妈呢?

小小成 来了。

[众街坊一起朝街口望去,张寒梅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小成缓缓而上。

[众街坊围上来问个不停。

[不知不觉之中,暮色渐浓,远处高楼隐隐绰绰,万家灯火历历在目。

王小成 牵牛叔很久不见你了。

韦牵牛 我忙啊。

切咧婆 各位街坊,该请的都请回来了,想见的大家都见到了。今年中秋喜事连连,百家口味,众人品尝。(看看杨老友)杨老友,开始吗?

杨老友 (端起酒杯)举杯!

[众街坊举起杯。

切咧婆 为了我们水街的好日子,干杯!

[杯觞交错,众人尽情品尝水街佳肴,啧啧赞叹不绝于耳。

[李慕儒的手机响了起来。

李慕儒 (接电话)爸爸妈妈,你们好吗?好!好!对,我正在水街过中秋。大家都很想你们。每个人都想跟你们视频!

[手机在街坊们手上依次传递。

韦牵牛 李老师,马医生。

马医生 牵牛大哥啊,你好啊。

韦牵牛 好好,好得跟牛一样,你们那边的月亮有这边大咩?我们水街这边一样大吗?哦,也大嘛……

马医生 (画外音)组长啊。

切咧婆 李老师,马医生,年纪大了,组长早就不做啦,让给年轻人啦,不过水街有什么事需要帮我还是帮的。

刘幸福 我是卖生榨米粉的……

马医生 (画外音)刘幸福!生意好吗?

刘幸福 好好,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们那个卷舌的普通话了。

水 妹 李老师、马医生……

马医生 水妹啊,你身体好吗?

水 妹 好好好,能活一百岁。

李老师 小成在吗?

王小成 李老师、马医生你们好,这是我儿子小小成。

李老师 哟,都长这么大了?

小小成 爷爷奶奶好!

李老师 你的身体恢复得怎样了?

王小成 恢复得很好。

李老师 (画外音)各位街坊,慕儒的亲生父母如果实在找不到,就不用找了,因为水街的父老乡亲就是他的亲生父母!

众 人 好好好!

马医生 (画外音)杨师傅呢?

[手机递给杨老友,杨老友听着手机。

杨老友 杨老友!

马医生 (画外音)老友兄弟啊,我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当年没来得及吃一碗您煮的老友粉。今天,我要慕儒帮我了结这个心愿。

杨老友 好,好,好!

[杨老友一挥手,一个小姑娘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老友粉递到李慕儒手上。李慕儒在众街坊的注视下,津津有味地吃着老友粉。众街坊看着,不胜感慨。

李慕儒 (吃粉)妈我吃給你看,这老友粉多香啊,你怎么说它味道怪呢?

贺八抠 (抢过手机)李老师,马医生,嗨!

李老师 八抠兄弟啊,现在还喝两杯吗?

贺八抠 喝,喝,餐餐二两,祝你们中秋快乐!

李老师 我们也祝大家中秋快乐!

贺八抠 李老师说祝大家中秋快乐!

众 人 中秋快乐!

贺八抠 看见没有?我跟你们说,等我们这帮水街的老街坊有空了都飞过去找你们玩。

李老师 好,就这么说定。

贺八抠 就这么说定了,拜拜!

杨老友 (缓缓来到小成身边。打开话匣)小成啊,我这些年来都很少讲一句完整的话了,今夜,我把憋了好久的话都讲给你听。

刘幸福 怪了,杨老友话头多起来了啵!

杨老友 (威严地)莫吵!

[众街坊凝神聆听。

杨老友 小成啊,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

小 成 老友叔,我知道,你想听我唱。

杨老友 唱,当然要唱,但是现在,我更想看到的是,你站起来,走几步。这些年,早上起来,听不到你喊那几嗓,看不到你走几步,就像我的老友粉没有放盐、少了酸笋,不是那个味道!街坊们,你们讲,是不是这样?

杨老友 今天,我还要代表水街的街坊们敬大成老板在天之灵一杯,(举杯)大成老哥,几十年了,我一直记得你的那句话“大江南北传美名”,现在你看见了吧?你的梦想成真了!你的孙子小小成现在是真正的名角了,你在天之灵可以安心了 !我的大成老哥,我敬你一杯!(敬酒)

众 人 大成老板,敬你一杯!

[谁都没有注意,舞台一角轮椅上的小成竟然站了起来。

小小成 (回过头去,惊喜地)爸!

众街坊 (惊讶)小成!(大家欲拥到他身边)

杨老友 都别动!(平静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小成哪,你就不想走几步吗?我们每天早上最爱看的,就是你走的那几步,好潇洒!(念)哐才哐……哐才哐才哐……

切咧婆 小成哪,这不是你每天早上念的吗?

杨老友 小成哪,走几步!

[小成欲走又停,颤颤巍巍。众人欲搀扶。杨老友 (叫喊)别过来!(更加平静)小小成哪,带你爸走几步!

小小成 (边抹泪边拉开架子,边念边舞)哐才哐……哐才哐才哐……

张寒梅 师哥,我扶着你一起走!

[众街坊在张寒梅母子的带领下,边念边舞。

众街坊 (模仿着母子俩)哐才哐……哐才哐才哐……

[小成随着节拍离开轮椅,走起台步。

[众人齐声边念边舞:“哐才哐才哐……”

[张寒梅、小小成搀住小成。

[众街坊仰望星空,齐声随唱: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阕,

今夕是何年。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一曲天籁,满天银辉,众人的心曲,唱圆了天上明月,唱亮了万家灯火,唱暖了每个人的心。

——剧 终

2015年10月5日演出修订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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