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陈淳绘画风格嬗变

刘飞 黄亚琪

摘 要：在中国绘画史上，花鸟画占据着重要的历史地位，明代画家陈淳是继沈周、唐寅之后，对水墨写意花鸟画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的画家。通过对陈淳特殊的生活经历及其绘画风格的形成进行分析，阐述其绘画风格的嬗变。

关键词：陈淳；写意花鸟画；绘画风格

中图分类号：J2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1332（2017）06-0090-04

中国花鸟画的发展在明代是一个巨大的飞跃，笔墨开始趋向于简洁清润，稳中求放，墨色也开始淋漓洒脱，带有一种即兴写生创作的韵味。与徐渭并称“青藤白阳”的陈淳，在花鸟画的发展中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和地位。

陈淳，字道复，号白阳山人，擅长山水、花鸟，被誉为水墨大写意花鸟画派的创始人。陈淳祖父陈璚曾是左副都御史，与李东阳是多年挚友，外公林朝信为监察御史官居四品，父亲陈钥，也曾在朝廷为官并与文徵明交好。由此可见陈淳出生于官宦世家，养尊处优，生活环境与文化环境得天独厚，为其艺术生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陈淳的一花半叶，淡墨欹斜和以色彩点染，任意挥洒，不仅开创了明代写意花鸟画的新格局，也为之后徐渭水墨大写意花鸟的发展奠定了基础，推动了后世花鸟画的创作。

一、早年得天独厚的生活造就工整清秀之画风

陈淳和徐渭两人都是大写意花鸟画的杰出代表，但是生活经历却有着天壤之别，导致在绘画风格上各具千秋。陈淳自小生活环境优越，对自然界花花草草的热爱源自内心，没有掺杂任何世俗的羁绊，因此所呈现的绘画作品都给人一种小清新的感觉。加之父亲与文徵明的关系甚密，师承文徵明，文徵明之画所呈现的工整秀丽，谨慎健朗之风，深深地影响了陈淳早期绘画风格的形成。

陈淳早期花鸟画主要以模仿塑形为主，《湖石花卉图扇面》（图1）中极富玲珑感的太湖石被描绘的个性十足，石头周围的细草生机勃勃，小巧精致的六瓣花朵，是用短小笔豪蘸上朱砂点缀而成，十分生动有趣。左边题字的小楷端正清秀为画面增添了别具一格的色彩，从这幅画中不难看出陈淳早期绘画呈工整细腻、清新淡雅的风格。这与文徵明笔下的花石用笔用墨所呈现的风格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无论是在题材、笔墨的运用或者是题跋上，陈淳显然很大程度上是受了文徵明的影响。但陈淳前期在绘画上面的选材比较局限，受到了一定的束缚，绘画仍处于临摹阶段。

对陈淳早期绘画风格的影响，“吴门画派”也起着重要的作用。这一派的画家以“书画自娱”标榜，把好友之间互赠诗画视为一种高雅的艺术活动；把写诗作画视为文人雅士自我消遣和娱乐的生活方式，以此来区分自己与职业画家和画工的不同。他们作画善于从自己的审美情趣出发，选择相应的题材和角度用适当的方式表现出来，深深地影响了陈淳，造就了陈淳写意花鸟画高洁洒脱的风格和率简笔墨的情趣。而“吴门画派”将自己的真实情感融于到绘画当中，与人们产生共鸣，引发人们的思考，它所体现出来的美学精神同样影响了陈淳。所以陈淳在画面中体现出来的人文精神也正是“吴门画派”人文精神的体现，与中国传统绘画的价值判断与标准相符合。

二、中年生活巨变造就疏简奔放之画风

陈淳绘画笔墨技法开始发生改变，题材也不再局限于水仙、秋葵等花卉，所描绘的作品毫无拖泥带水之感，取而代之的是简练的概括，风格也趋向于疏简自如。如《溽暑花卉图》（图2）颜色鲜艳但清新淡雅，给人一种回味无穷的感觉，对于画面位置的经营可谓用心良苦，相比于前期的用色柔和简单，后期的清淡率真，可以看出陈淳的绘画风格正处于一个过渡时期。

陈淳早年家境优越，由于父亲的管教，文徵明的严谨，使他原本骨子里的不羁一直都没有得以表现出来，但之后父亲的去世使他性情大变，开始把酒言欢，生活放纵，后又仕途受挫，加上各种俗事困扰，便开始崇尚玄学，崇尚对大自然的学习，绘画风格逐开始脱离文徵明的严谨工整而向沈周的疏简奔放过渡。这一点从陈淳的《枇杷果》（图3）和沈周《卧游图册》局部（图4）中看，陈淳在描绘叶子的形态和没骨用笔描绘的树枝，以及最后整幅画面所呈现的神韵都与沈周的极为相似，可见沈周对于陈淳的影响很大。

沈周是文徵明的第二个老师，也是“吴门画派”的创始人之一，他与陈淳的年龄相差甚远，但从陈淳创作的绘画题材、笔墨技法等方面可以看出他对于沈周的敬仰与推崇远远超过了文徵明。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年，所作的《四季花卉卷》上映入眼帘的四个大字便是“观物之生”，与《吴越所见书画录》所记载的：陈淳青年时期临摹沈周的《观物之生》写生手册相互映，由此可见沈周对于陈淳的影响，几乎伴随陈淳的一生[3]。其实在陈淳与文徵明疏远之后，沈周早已离世，陈淳只是通过大量临摹沈周的绘画来进行对沈周画风画理的学习，自陈淳找到了自己喜欢的画风，便开始对旧画风进行转变，他选择性的选取沈周的画进行临摹并持续到他晚年。

在这一时期，陈淳开始重视诗书画三者的有机结合，丰富画面表达自己的绘画情感。正如苏轼评价王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4]这句话运用到陈淳身上，同样一点儿不夸张。俗话说 “书画同源”，在中国绘画史上以书法入画成了画家艺术形式的一种自我表现。陈淳非常重视画面的笔墨情趣和以书入画的格调，将绘画用笔与书法用笔相互结合，开创了大写意花鸟画的新风尚。《水仙图》（图5），取的是园子里一角，淡墨双勾的水仙有着清雅之态，花蕊以重墨点染，叶片下仰与花朵交相呼应，使水仙显得娇态可掬，并有五言诗“环佩飘然至，群推洛浦仙，微尘真不染，幽韵自生怜”，使整幅画看上去和諧有秩序感。五言诗将水仙描绘的像浦仙一样楚楚动人，阿罗多姿的同时，也描绘出了水仙孤独的一面，这或许也正是当时陈淳内心孤寂的真实写照。该诗使画的意境提升了很多，为画面起到了画龙点睛的效果。此外《水仙图》还综合运用了诗书画的结合和水墨写意的技法，将水仙图的神韵和情致表现的惟妙惟肖，给观者带来巨大的视觉享受。

三、晚年历经世事沧桑造就率意洒脱之画风

陈淳早期的绘画工整精致；中期摆脱了形式上面的拘束，渐渐在作画中加入了自己的想法融入自己的个性；但晚期的陈淳在历经世事沧桑后超然物外，内心追求平静，不为世俗所累，步入了个人书画的高峰生涯。其画笔势方劲、率意洒脱，已经不同于文徵明的宛转工整和沈周的浑厚朴润，不仅将水墨运用的灵活自如，而且还将水墨随意点染的技巧与方法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晚年的陈淳创新意识也非常强，致使他的绘画具有一定的深度，继而也开拓了花鸟画大写意的先河。陈淳晚年作画一般采取两种构图方式：第一种是善于将诗书画三者有机结合，使画面完整丰富充满文人气息；第二种是他独树一帜的“一花半叶，淡墨欹毫”的构图方式虽说陈淳画的是一花半叶，淡墨晕染甚至寥寥勾勒几笔，但是却没有造成画面不完整的感觉，反而让画面显得深意和趣味十足。陈淳受沈周的影响，十分乐于写生，但是在题材上面已经超过了沈周，变得丰富，对于有些题材也进行了相关的取舍，使之更适合自己的作画风格。台北故宫博物院陈淳晚期的作品《茉莉》（图6）无论是从构图的形式还是墨色的运用，相对于他其它的设色花卉而言，更耐人寻味。墨色细腻中带有微妙的变化，整幅作品传达着一种平淡朴实的感觉，但又不失自然生动的意境。画于淡黄褐色藏经纸上的一株折枝的淡墨茉莉，虽然枝干由下向上伸展开来，花叶呈放射状，但仍呈现一种柔和安静之感。画面中的勾花点叶，全以书法用笔，看似不经意随性实则灵动而不失精致。

陈淳的书法用笔到晚期也上升了一个新的高度，对草书在绘画上面的运用可谓是恰到好处，正是由于草书入画，画面才显得更加洒脱灵动充满生趣。在书法上，陈淳曾师承多家，对于唐代、五代和宋代的书法家都有所学习和继承，最终自成一家，为己所用。可见陈淳诗书画三者的有机统一并不是偶然，画面所呈现的效果也是日积月累的。

总的看来，陈淳一生的生活还是比较平淡闲适的，所以最终他的绘画给人更多的就是一种安静祥和之感。因而赏其画作更多的是一种享受和心灵的释放。

四、陈淳花鸟画的地位及其对后世的影响

陈淳灵动洒脱的水墨写生之趣与形影相合的水墨理论，是文人水墨大写意花鸟画成熟的标志，虽然在这之前文人水墨追求以影写形，富有灵动性的作品很多，但真正意义上来看，对形影运用得当，对水墨理论有独特见解的还属陈淳。对于陈淳在中国绘画史上的地位，明末董其昌曾评述道：“阳陈先生深得写生之趣，当代第一名手不虚也。”[6]很好地诠释了陈淳在绘画史上面的地位。

陈淳对于后世的影响体现在他的书法、花鸟、山水三个方面，其中写意花鸟画的影响最为突出。陈淳师弟王谷祥的绘画风格与陈淳的极为相似，这从他的《四季花卉图卷》局部（图7）中可以很明显地看到陈淳的影子，画面中用笔率真，收放自如，并且诗书画三者的结合恰到好处。以模仿陈淳出名的画家也不少，清代女画家李因就是其中一位，她尤擅水墨花鸟，她的绘画风格与陈淳的极为相近，苍劲老练毫无闺阁之气。[7]写意花鸟画在沈周和陈淳的带领下趋向于三个方向的发展：一个是以周之冕为代表的勾花点叶；一个是以恽寿平为代表的没骨写生；最后一个延伸出去的就是以徐渭为代表的大写意花鸟。

周之冕绘画的笔法学习于陈淳，善用勾勒法画花，以水墨点染叶子，画法兼工带写。王世贞曾经这样赞美周之冕：“道复妙而不真，叔平真而不妙，周之冕似能兼摄二子之长。”[8]画家恽寿平以其别具一格的“没骨花鸟画”而备受后人推崇，“师造化”是他一直以来的艺术思想，他认为只有“师造化”，来源于大自然的才是正宗，所以在没骨花鸟画的创作中尤为强调写生，特别注重“传情”这与陈淳可谓是如出一辙。而陈淳对于徐渭的影响是极大的，徐渭在题材上相比陈淳有了很大的改动，但对于水墨在纸上面的晕染，徐渭继承了陈淳。并且他喜大草入画，绘画有着泼墨之美，在物体的造型方式上追求神似胜过形似。对比徐渭的画作《墨葡萄图》（图8）与陈淳的《花果卷》局部（图9），可以看出二者对于水墨的运用和形的塑造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徐渭不仅发展和继承了陈淳的绘画风格，也发扬传承了陈淳的绘画之美。

五、结语

陈淳写意花鸟画绘画风格的形成，一是陈淳以古人和大自然为师，摆脱了文徵明和沈周的影响，自己不断创新探索，极力将自己的每个想法运用到创作之中使然；二是陈淳受到时代背景的影响和他家庭环境的熏陶，造就了他前期的绘画风格。

纵观画史，画家陈淳留下了不朽的篇章，他游戏笔墨，重视笔墨情趣，在技法上不断进行探索，善于从琐碎简朴的生活中寻找绘画的气息，以文人士大夫的审美情趣进行创作，绘画的基调朴素淡雅，无论是在花鸟画所营造的意境上，还是在花鸟画观念上都有着深刻的思考，使花鸟画上升到了理性的高度，为后人大写意花鸟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注 释：

[1] 图片来源：网络360图片。

[2] 榴莲木陀的博客：http：//blog.sina.com.cn/s/blog_aea611160101d1mp.html

[3] 刘晓：《陈淳与徐渭艺术风格之比较》，青岛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4年。

[4] 贺西林、赵力：《中国美术史简编》，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年。

[5] 月牙书画中国：http：//blog.people.com.cn/article/10/1375078725868.html

[6] 孔六庆：《淡墨逸“散”——論陈淳的大写意花鸟画》，《苏州教育学院学报》，2009年第3期。

[7] 杨慧旋：《陈淳写意花鸟画研究》，湖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4年。

[8] 中国古书画还原艺术馆的博客：http：//blog.sina.com.cn/s/blog_73fc3afc0101a34e.html

责任编辑：刘冰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