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社会资本的企业对外投资一般均衡模型分析

刘颖男 黄远浙 钟建军

摘要：在华人商业社会中，人脉关系是企业生存和发展的重要元素。社会资本的实质是一种稀缺的社会资源，在社会经济运行中能使物质资本和知识资本有效增值。以开展海外直接投资的中国企业为研究对象，建立一般均衡模型，量化分析社会资本对中国企业在海外市场发展的作用。研究结果表明，我国企业如果粗放型地积累社会资本数量，不会给企业成长带来正向效应；公关部门的开发能力（产出系数）越强，过去已经积累的社会资本对现时点公关活动建立新关系的外溢作用越大；社会资本积累速度越快，海外投资后企业成长速度越快。

关键词：社会资本；关系资本；企业对外投资；一般均衡模型；海外华商网络

中图分类号：F83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分类号：1674-7089（2017）06-0102-10

一、引 言

华人社会是一个人情社会，以“人脉关系”为代表的社会资本和社会网络在经济活动中起到了重要作用。改革开放以来，以世界华人华侨的“五缘”（血缘、地缘、神缘、业缘和文缘）为基础发展起来的海外华商網络在吸引外资、促进我国对外贸易发展等方面一直起着重要的推动作用。社会资本的实质是关系资本，由行为人之间的相互关系而产生，关系资本是一种社会稀缺资源，在社会经济运行中能使物质资本和知识资本有效增值。关系资本强调人与人之间关系的重要性，表现为社会组织的信任、规范、网络，还包含中间组织的创新等形式。关系资本通过促进合作而提高效益。

在华商社会网络中积累的社会资本具有提高沟通效率、节约交易费用、绕过各种投资壁垒等积极作用，华商企业家借此动用内外资源经营企业，提高效益。诸多世界经济史的学术成果都表明，华资企业依托网络力量向外拓展取得了成功。

二、文献综述

近年来，起源于社会学的社会资本（Social Capital）受到了众多经济学、管理学研究者的广泛关注，已成为组织行为研究与战略研究的重要概念。社会网络是社会资本研究的三大范式之一，作为社会资本的载体，社会网络是有助于将无形的社会资本可视化的工具之一，社会网络是社会资本重要的外生条件。在社会网络的理论中，关于关系和个体行动方面的研究关注了社会关系对企业生存、发展和决策的影响。

现有关于跨国公司的理论研究主要集中于海外直接投资的动因及方式，研究者往往把企业视为独立个体，既没有涉及企业所嵌入的社会网络，也没有关注企业所拥有的社会资本的作用。Dunning提出的直接投资决定因素的折衷理论（OIL理论）是跨国公司理论研究的里程碑，他认为企业决定对外直接投资时，必须具有所有权优势和内部化激励。后来，他又将优势分为两种：拥有特殊获利资产形成的优势（资产所有权优势）和跨国公司内部共同支配位于不同国家的资产网络所形成的成本优势（内部交易所有权优势）。Dunning J，“Relational Assets，Networks and International Business Activities，” Cooperative Strategies & Alliances in International Business，2002，pp.569-594.上述理论以及其他跨国公司理论都未强调并具体分析企业的社会资本和社会网络优势。

在社会资本、社会网络和企业对外投资的实证研究方面，Gao研究了68个东道国对中国的投资，结果表明，海外华商网络可以克服非正式制度壁垒，在促进外商直接投资（Inwar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简称IFDI）方面起着重要作用。Gao T，“Ethnic Chinese Networks and International Investment： Evidence from inward FDI in China，” Journal of Asian Economics， vol.14， no.4（2003），pp.611-629.Erdener和Shapiro对中国的对外直接投资进行了研究，结果发现，海外华人华侨网络越密集，中国企业对外投资时整合资源的能力就越强，经营风险就越小。Erdener C，Shapiro D M，“The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Chinese Family Enterprises and Dunnings Eclectic MNE Paradigm，” Management and Organization Review，vol.1， no.3（2005.11）， pp.411-436.阎大颖等建立引力模型和知识—资本模型，发现海外华人网络对我国的外商直接投资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华商网络对短期年度流量的促进效果比对长期累积存量的促进效果更明显。阎大颖、孙黎、谢盈莹、王伟：《海外华人网络如何影响中国引进外商直接投资：一个经验研究》，《南开经济研究》，2013年第2期，第20页。衣长军等选取2003—2012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69个国家（地区）的面板数据，运用PCSE和FGLS模型实证研究发现，海外华商网络对我国对外直接投资产生了正效应，中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进行区位选择应充分考虑海外华商网络、制度、文化等“软因素”。衣长军、刘晓丹、陈初昇：《海外华商网络、多维距离对我国企业OFDI区位选择的影响研究》，《国际商务（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学报）》，2016年第6期，第97页。海外华商网络可以缩小东道国与我国的非正式制度距离，降低交易成本，从而促进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发展，保证“走出去”战略顺利实施。陈初昇等认为，活跃的海外华商网络可以促进我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开展直接投资，东道国的制度环境质量存在门槛效应：中国企业向制度环境较差的国家（地区）投资时，海外华商网络的促进作用更大，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弥补东道国不完善的制度环境因素。 陈初昇、刘晓丹、衣长军：《海外华商网络、东道国制度环境对中国OFDI的影响——基于“一带一路”研究视角》，《福建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1期，第79页。这些研究都表明，海外华商网络对我国企业对外投资决策具有促进作用，但是没有涉及投资后企业的成长和绩效，研究方法也是以传统的实证为主。

本文在现有研究的基础上，将社会学中的社会资本和社会网络的理论引入对外直接投资的理论研究。企业通过对外投资活动嵌入海外华商社会网络，通过关系链积累的人脉代表社会资本的能量，这种社会资本可以带来信息、影响力、社会信用和自我身份认同，是一种潜在的优势。从经济增长理论的微观视角来看，社会资本可以视为一种生产要素而被量化研究。参考内生经济增长理论中经典的Romer模型，Romer， Paull M，“Endogenous Technological Change，”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vol.98， no.5（1990.05），pp.71-102.以海外直接投资企业为研究对象建立一般均衡模型，分析社会资本在产品生产、企业成长与发展中的作用。

三、模 型

在东道国市场，企业之间的相互联系以及产业链关系形成了以企业为节点的商业网络，已经通过直接投资进入东道国的我国企业是网络中的节点。东道国企业网络中的节点有两种，一种是东道国当地原有的企业，另一种是已经进行绿地投资的我国企业。两类企业的架构相同，均由三个部门构成。

一是公关部门，即社会资本“开发”部门。公关部门的责任主要是建立公司的人脉关系，拓展公司的社会网络，包括销售网络以及产业链上下游的关系网络，与政府机构或咨询中介机构联络等。公关部门的员工与网络中其他成员建立关系，达成信任，增强合作意愿，从而便利地获得关键性资源和信息，为积累社会资本奠定基础，拓宽渠道。

二是社会资本“生产”部门。公关部门与网络中的其他成员建立信任关系，社会资本“生产”部门与网络中其他成员增加交往，创造、积累和维护社会资本。企业的社会资本具有收集信息、凝聚外部力量和节约交易费用等功能，可作为生产要素参与企业生产活动。企业的社会资本具有部分竞争性和部分排他性，是类似于技术的准公共产品。

三是产品生产部门。为简化模型，假定两类企业仅分别使用社会资本和人力资本两种生产要素生产同质的最终产品并用于消费。

（一）公关部门

公关部门是社会资本的形成部门。公关部门以已经拥有的社会资本为基础，利用公关人员的人力资本H，与东道国市场中的其他企业（包括已投资的本国企业，即华商网络中的节点企业）建立新的社会关系，以此作为社会资本的载体和积累渠道。假定我国企业已经进入东道国经营并已经成为东道国市场企业网络中的节点。

1.我国企业的公关部门

由于社会资本具有某些公共产品的特性，与技术相似，所以参考Berthélemy和Démurger对技术的处理方法，Berthélemy J C， Démurger S，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and Economic Growth： Theory and Application to China，” Review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 vol.4， no.2（2000.06）， pp.140-155.将我国企业公关部门社会关系的生产函数设定为：

dndt=δHS nμn*（1-μ）， 0<μ<1。 （1）

其中，HS 是投入公关活动的人力资本。δ是外生的表示公关部门社会资本开发能力的产出系数，δ越大，企业社会资本的开发能力越强。n和n*分别表示已经在东道国的企业网络中建立关系的本国籍企业和外国籍企业（也包括政府部门或办事机构）的数量，既可以描述社会关系的数量，也可以表示社会资本的种类。不同企业积累的社会资本是异质性的。过去已经积累的社会资本对现时点的为建立新关系而开展的公关活动具有外溢作用μ，且外溢作用是正向的，即μ为正；因为公关活动具有外部性，关系陈旧可能会导致失效，所以假定μ小于1。

社会资本与物质资本都具有生产要素的性质，因此可以认为，社会资本的载体——社会关系也具有市场价值Pn。根据裁定条件，社会关系的市场价值与社会资本收益的净现值相等：

pn=∫∞te-∫τtr（s）ds π（τ）dτ。

其中，r表示外生的利率，π（τ）表示社会资本收益。在均衡增长路径上，pn 是固定不变的，对上式进行时间微分，得到均衡的pn。

0=π（t）-r（t）∫∞te-∫τtr（s）dsπ（τ）dτ，pn=πr。 （2）

2.东道国企业的公关部门

东道国企业同样也有公关部门，不断与市场中的各类企业建立新的社会关系。与我国企业相似，将东道国企业公关部门社会关系的生产函数设为：

dn*dt=δ*H*S n*μ*n（1-μ*），12<μ*≤1。 （3）

H*S是东道国企业为开展公关活动而消耗的人力资本，δ*同样是外生的产出系数，表示社会资本开发能力的产出系数，即公关活动的效率。假定外国企业由于地缘、历史及文化等方面的优势，社会关系的创造效率高于我國企业，即δ*大于δ。μ*

表示过去已经积累的关系对现时点的为建立新关系而开展的公关活动具有外溢作用，同理可以认为μ*>12，μ<12。这也意味着外国企业社会资本的外部性更大，即μ*>μ。

同样，设东道国企业社会关系的市场价值为P*n，则有表示其成本和收益相等的裁定条件：

p*n=∫∞te-∫τtr（s）ds π*（τ）dτ。

对上式进行时间微分，得到：

0=π*（t）-r（t）∫∞te-∫τtr（s）ds π*（τ）dτ。

则均衡时有：

p*n=π*r。 （4）

由于东道国企业具有地缘和语言文化等多种优势，可以积累更多的社会资本，因此默认其社会关系的市场价值更大，则有P*n>Pn。

（二）消费品生产部门

假定我国企业和东道国企业投入相同的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生产同质的最终消费品Y。两国企业的技术不同，表现为生产函数中投入两种生产要素的比例不同。

1. 我国企业的消费品生产部门

参考Romer的研究，消费品生产部门投入从社会关系中积累的社会资本x（i）（i表示其属于不同种类）和人力资本HY，生产同质的消费品Y。Y作为标准品，既可用于消费又可用于投资。设定其生产函数为：

Y=∫n0 x （i）αdiH1-αY（0<α<1）。 （5）

本部门的利润函数为：

maxπY=Y-ωY HY-∫n0 px （i）x（i）di。 （6）

由利润最大化一阶条件得到：

πx（i）=0αx（i）α-1H1-αY=px （i）； （7）

πHY=0ωY=（1-α）YHY。 （8）

2.东道国企业的消费品产生部门

与我国企业一样，东道国企业也要投入社会资本和人力资本生产同质的消费品，但是采用的技术不同，即生产函数中投入两种生产要素的比例不同。假定生产函数为：

Y*=∫n*0x* （j）βdjH*（1-β）Y（0<β<1，α≠β）。 （9）

本部门的利润函数为：

maxπY*=Y*-ωY* HY*-∫n*0p*x （j）x（j）dj。 （10）

由利润最大化一阶条件得到：

πx（j）=0βx（j）β-1H1-βY=p*x （j）； （11）

πHY*=0ωY*=（1-β）Y*HY*。 （12）

（三）社会资本积累部门

1.我国企业的社会资本积累部门

该部门以公关部门在社会网络中已建立的与各企业的社会关系为基础，形成和积累作为生产要素的社会资本。假定积累1单位的社会资本，需要投入θ单位现有的社会资本作为成本。各个企业积累的社会资本所能得到的利润函数为：

π=maxx px （i）x（i）-rθx（i）。 （13）

其中，r为外生的利率，考虑到社会资本是资本（生产要素）的一种，也应该具有使用成本，所以把（7）式代入（13）式，得到：

π=maxx αx（i）α-rθx（i）。（13′）

最大化一阶条件：

πx（i）=0x（i）α-1=rθα2H1-αY。 （14）

把（14）式代入（7）式，得到：

px=rθα。 （15）

此式表明，来自各个企业的社会资本的均衡价格相等。把（15）式代入我国企业的利润函数，即（13）式，可以得到：

maxπ=（1-α）pxx（i）。 （16）

再把（7）式代入（16）式，得到从每家公司积累的社会资本所得到的最大利润：

π=（1-α）α αH1-αY。 （17）

2.东道国企业的社会资本积累部门

假定东道国企业积累社会资本的路径以及社会资本的成本构成与我国企业相同，那么，本部门的利润函数为：

π*=maxxp*x （j）x（j）-rθx（j）。 （18）

把 （11）式代入（18）式，得到：

π*=maxxβx（j）β-1-rθx（j）。（18′）

最大化一阶条件：

π*x（j）=0x（i）β-1=rθβ2H*（1-β）Y。 （19）

把（19）式代入（11）式，得到：

p*x=rθβ。 （20）

此式表明，部门利润最大化时来自各个企业的社会资本均衡价格相等。把（17）式代入东道国企业的利润函数，即（18）式，得到：

maxπ*=（1-β）p*x。 （21）

再把（11）式代入（21）式，得到每家公司积累的社会资本所带来的最大利润：

π*=（1-β）β βH*（1-β）Y。 （22）

（四）人力资本市场均衡

在人力资本同质的情况下，当东道国人力资本市场均衡时，各部门的人力资本价格即员工工资相等，可以得到：

ωY=ωY*=ωs=ω*s。 （23）

我国企业公关部门员工工资为：

ωs=pn dndtHs=Pn δnμn*（1-μ）。（24）

同样，东道国企业公关部门员工工资为：

ω*s=P*n dn*dtH*s=P*n δ*n*μ*n（1-μ*）。 （25）

则（23）式可以表示为：

（1-α）YHY=（1-β）Y*H*Y=pn δnμn*（1-μ）=p*n （i）δ*n*μ*n（1-μ*）。 （26）

把（2）式和（17）式代入上式，得到：

ωY=ωs （1-α）YHY=pn δnμn*（1-μ）=（1-α）α H1-αYrδnμn*（1-μ）。 （27）

从上式可以得到：

HY=rαδnn*1-μ。 （28）

同理：

H*Y=rβδ*nn*μ*-1 。（29）

另外，东道国人力资本市场均衡的完全雇佣条件为：

H=Hs+H*s+HY+HY*。 （30）

（五）消费者均衡

假设我国企业生产的消费品在东道国市场直接销售，用东道国消费者消费该产品的增长率表示我国企业的成长情况。设东道国消费者终生效用函数为：

∫∞0logc（t）e-ρtdt。 （31）

其中，ct 是t时点消费品Y的消费量，ρ是外生的时间偏好率。预算制约式为：

I（0）+∫∞0e-R（t）ω（t）dt=∫∞0e-R（t）c（t）dt。 （32）

此式左邊代表消费者的终生收入，右边代表消费者的终生消费。

一阶最大化条件的欧拉方程为：

dc/dtc=r-ρ。 （33）

则在均衡增长路径上有：

g=dc/dtc=dn/dtn=dn*/dtn*。 （34）

即：

g=δ*H*snn*1-μ*=r-ρH*s=r-ρδ*nn*μ*-1。 （35）

由（28）（29）（30）（35）式可以得到：

Hs=H-HY-H*Y-H*s=H-rαδnn*1-μ-rβδ*nn*μ*-1-r-ρδ*nn*μ*-1。 （36）

把（36）式代入均衡成长速度（35）式中，可以得到我国企业的成长速度：

g=δH-r-ρδ*+rβδnn*μ*-1nn*μ-1-rα。 （37）

根据假定，有0<μ<1且12<μ*≤1，H，ρ，r都是外生变量。（34）式表明我国企业在东道国进行对外直接投资后，企业的成长速度受到各参数的影响。

四、参数分析

运用maple软件分析（34）式企业成长速度中各参数的敏感性，由此得到各因素对企业成长速度g的影响机理和效应。设定（34）式右边各参数的取值范围：01，δ*>1，δ*>δ，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