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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国体验儿童哲学课

2017-05-17黄怀琰来源端传媒

时代人物(新教育家) 2017年2期
关键词:工作坊巴黎导师

文_黄怀琰 来源_端传媒

在法国体验儿童哲学课

文_黄怀琰 来源_端传媒

【编者按】

在巴黎,儿童哲学工作坊越来越流行,一个原因是近年恐袭增多,孩子会向父母提出生死、生命、战争、和平、恐怖主义等问题。而对国内教育改革,儿童哲学教育可能更多涉及另一问题,即关于儿童认知的讨论及其教育评价。现在,国内主流思想根源于瑞士心理学家皮亚杰的认知发展论及美国心理学家加德纳的多元智能理论。一般主张儿童在12岁之前是缺乏理解力的,不宜讨论哲学的抽象问题。但儿童哲学教育的实验则指出,其实儿童并不真正参与概念理解,而正是从感觉和经验方面得出自己的观察。这种教育更像是一种 “活动”而非 “约束”。不妨看看以下这篇由香港玻璃艺术家黄怀琰讲述的在法国参与儿童哲学教育的故事。原文发表于 “端传媒”,题为《法国人三岁就上哲学课?我在巴黎的教育经历》,本刊编辑时略有删减。

法国儿童哲学工作坊。图片由 Chiara Pastorini/Les Petites Lumière提供

La REcyclerie 门口。图片由 Presentinart/黄怀琰提供

最近回到巴黎居住近半年,迎来一次奇特的经验:一家举办“儿童哲学工作坊”的机构想邀请我做导师,去幼儿园主持一个哲学工作坊!

什么?法国人三岁就开始上哲学课?“儿童哲学工作坊”?我真是闻所未闻!香港的中小学没哲学课,直至大学,还要选修才有。而我自己从没念过哲学,亦未教过幼儿!

机构老板娘给了我一个地址,说服我去看看。

La REcyclerie

地址是在巴黎北面,门口的招牌写着 “La REcyclerie”。这店利用荒废的环市铁路 “la Petite Ceinture”的北段火车站 “La Gare Ornano”建成,该铁路从1990年代停用之后,就成了流浪人和涂鸦艺术家的天堂,我几年前也曾跟朋友爬进去画Graffitti,以致被警察追捕。

其中的台凳及其他物件都是回收所得,它是一个以环保、回收再造、素食、农舍等等为题的饭堂和活动中心,内有咖啡厅、酒吧、餐厅、工作室、菜园、鸡鸭棚舍(鸡鸭吃素食厨余,而他们只取鸡鸭的蛋)。沿着铁路两旁,设有很多休闲位置,连法式滚球 La pétanque 的场地也有。就算你没有消费,亦无人理会,进去以后简直可以躲一整天不出来!但亦不要以为这儿看似艺术流浪人风格,就会消费便宜,相反比一般餐厅更贵!巴黎一直是一个很 “Bobo” 的地方。(Bobo : Bourgeois-bohème,中产阶级式的波希米亚人的缩写)

“儿童哲学工作坊”在大厅右侧的一个小室举行,工作坊下午三点开始,举办机构 Les Petites Lumières(小光芒),由 Chiara Pastorini 女士创办,她原籍意大利,2004年来到巴黎。

“什么是人类?”

下午3时,父母陆陆续续带孩子到来,然后自己就去中心其他地方溜达。这次大概有七八个孩子,工作坊由一位年轻导师主持,所有人连同导师围成一圈,而我需要离开圈子大约六七米,在外围旁观,因为导师不想小孩以为我也是参与者。

首先由导师说明这个工作坊的主题和发言方法,并向孩子讲解为什么要学哲学,参加这个工作坊是做什么的。孩子们和导师一同订立工作坊规矩,导师鼓励他们发表意见,当中没有对与错。

他们有很特别的发言方法:孩子发言前先举手,导师会给那个小孩一条木棒子,他拿着木棒就可以发言,说完之后,导师示意孩子交棒给下一个举手的小孩。

导师的工作像个清谈节目的主持人,她留意孩子的举手次序,让孩子依次发言,确保每次发言都得到尊重,孩子们不可取笑其他人。其中有个女孩子不想发言,导师问她:“你决定不说话吗?”女孩子说:“是的。”导师就尊重她不发言的权利。导师说:“我们的脑袋时刻都在思想,你不想说话,就看着我们,和我们一同思考吧。”

导师提出了这次的题目:“什么是人类?”“人类和动物有分别吗?”所有孩子都抢着举手发言,导师把棒交到第一个孩子手上,他们几乎就自发地轮流交棒了。有个男孩说:“人类是两腿站着走路的,动物是四脚爬的。”马上就有一个女孩举手并接棒:“我不同意,鸡也两腿走路!”另一个孩子说:“动物会吃我们!”然后一个声音很小的女孩说:“但人类吃动物更多。”孩子们马上就投入热烈的讨论。有时孩子会抢捧发言,这时导师就要主持规则。

Les Petites Lumières (小光芒)的创办人Chiara Pastorini利用布偶与孩子对话。图片由 Chiara Pastorini/Les Petites Lumière提供

导师见所有孩子都发表了一轮意见,然后她又提出问题:“人类会做什么?或者不会做什么?”“动物又会做什么?”每次都是那个声音很大的男孩子抢着举手发言:“人类不会随处大小便!”另外一个男孩子说:“我上星期才见到一个男人在地铁尿尿!”其他的意见有:“动物在笼子里睡觉,人类在床上睡觉。”也有孩子持相反意见:“如果没有人类,动物就不会在笼子里。”有孩子提出:“人类有同学、朋友、家人。”这时导师归纳孩子的思路,导师说:“你是不是想说人类有社会?人类会不会依赖社会生存?动物有没有社会?”有孩子又提出:“动物也有父母和社会的。”突然那个声音很大的男孩提出一个观点:“人类的身体大小都差不多,但动物的形体有很大也有很小的,例如Seismosaurus就很大!”没有人知道 Seismosaurus是什么,导师叫他说明,他很得戚(得意)地说:“Seismosaurus是世上最大的恐龙!”

导师再把问题推进:“人类与动物,有没有等级之分?”“人类会发明,动物会不会?”“人类比动物高级?”“还是动物比人类高级?”

孩子又纷纷举手发表他们的见解:“人类比动物高级!”“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我的狗好像我的家人,我们没有分别。”“人类帮助动物。”“动物帮助人类才对。”

我在一旁静静观察,惊讶于这几个七八岁的孩子,他们都各有自己的观点,思路清晰,踊跃参与讨论,自信地发言,同时亦尊重其他孩子,他们新奇的想法让我大开眼界!

他们大约讨论了一小时,结尾时,导师提出一个游戏:“你们各自想像一种动物,试试做一个动作引它发笑。”

开头孩子们不知道怎么做,导师问一个男孩子:“你想引哪个动物发笑?”他说:“牛!”导师说:“我们想像一下牛是怎么笑的?”于是所有小孩都各自发出自认为牛的笑声,然后他们就开始各自做动作来引那只牛发笑。之后到下一个孩子的动物,如此类推。到最后所有人都笑作一团。

导师最后给他们画画,问他们:“你的动物是什么样子的?”或是:“你想和你的动物做什么?”于是孩子画画的画画,爱干吗就干吗,有孩子不爱画画,他折飞机。工作坊大概两个小时,到了时间,父母也在酒吧喝完了酒,回来领孩子。他们刚刚讨论完人类和动物,孩子们纷纷跑去看这儿养的鸡鸭,有很多想法要告诉父母。

我的第一次

La REcyclerie位于火车路轨旁。图片由 Presentinart/黄怀琰提供

到了星期五,我终于要面对三四岁的小孩了。我只教过大专生,这也真是我人生第一次带这么小的孩子。地点是巴黎市郊的一所幼儿园,每个星期五下午,是幼儿园的课外活动时间。

之前某位住在北欧的朋友和我讨论过这些工作坊,她认为不应该安排年纪那么小的孩子上哲学课,这样做已经规范了他们的思考。她说北欧只会让三四岁的孩子自由玩耍,什么都不教,她认为小孩子从玩耍之中自己会发现和学习。

我抱着未知的心情去到那个幼儿园,心想这是第一次,就看看会发生什么事吧。从下午一点到四点,三个小时,分别有三班10~15名三至五岁的幼儿。我们有三个导师,孩子轮流上三个工作坊,即是每一节50分钟上完,我们就交换孩子。三小时中间,有30分钟给他们在学校花园自由活动。

事前老板娘给我看了很多资料,我老是想着要准备什么题目好呢,怎么才会提起他们的兴趣呢,搞到自己很紧张。一位有孩子的法国朋友说:“不用那么复杂的,三岁孩子的想法就是“喜不喜欢”“喜欢什么颜色”“漂亮不”“爱吃什么”。他说:“不用准备那么多,多聆听他们就是了。”

运动式治理的第二种动员技术是会议和文件。尽管中央八项规定对于会议和文件都作了简化要求,但这只是原则性规定,针对的是一般性的会议和文件。对于地方政府而言,面对特殊情况、政治任务,会议和文件不但不能减少,反而要增加。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地方政府对该项治理运动的高度重视和扎实推进。

法国的家长和小朋友已经很习惯这种“哲学工作坊”,朋友的七岁女儿还教我怎么做。法国家长说,孩子从出生开始,他们已经如大人那样和小孩说话,小孩很早就有独立思想。

我当天的题目是:“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吗?(Est-ce que tout le monde est pareil?)”讨论完这个题目之后,孩子们互相画自己的同学,看看别人与自己的一样和不一样。

第一节的时候,孩子们还是有问有答:“我们当然不一样呀!”“哪里不一样?”“她是女孩,我是男孩。”“我有黑色头发,她有金头发。”“你是中国人,我是法国人。”他们说了很多外表的不一样。我再问:“我们都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我们的身体的结构是不是一样呢?”他们再从各方面看看,我们有些什么地方又是一样的。

孩子们讨论完了,有些喜欢画画,亦有孩子玩其他东西。他们一般都很有礼貌,要做什么都会先问我。但是到了第三节时,最后一组小朋友,他们之前已经上了两个不同的工作坊,经过了一整个星期的课,到了星期五的下午三点,已经完全不能集中。他们只想尽快离开,老是问我父母什么时候来接他们。我也就放弃了什么“哲学”问题,任由他们自己玩了。

我的第一次“儿童哲学工作坊”可说是以失败收场,可能正如我的北欧朋友说,应该任由三四岁的小孩玩耍。

事后才知道 Chiara Pastorini 女士的方法:他们会让三岁孩子玩布偶,让他们用布偶说话。

哲学,不就是问问题吗

小孩子在画画。图片由 Chiara Pastorini/Les Petites Lumière提供

为了更了解“儿童哲学”和这个“工作坊”,事后约了机构创办人Chiara Pastorini女士作了一次深入的访谈,她邀请我去她家,就在 La Place République(共和国广场)附近。这个广场有很多历史,而自从上年巴黎遭到恐袭以来,大部分的集会游行都从这里出发。

Chiara Pastorini女士年约四十岁,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我看到她隆起的肚子,她说第四个也快来了。她在意大利念哲学,一直念到博士才来巴黎,她在美国做她的博士论文,亦在美国开始认识和学习儿童哲学。她说儿童哲学是由美国哲学家Mathiew Lipman在1970年代发起的。

为什么她会做这种工作坊呢?最初是因为她自己的个人经历:她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最大的孩子八岁。孩子常常问问题,她觉得哲学不就是问问题吗。她尝试用她的所学的去回答孩子的问题。

她觉得八岁以前的孩子,想法比较纯真、直接和独特,八岁以后,因为受到社会和大人的影响,想法就慢慢堕入社会的俗套了。

巴黎的“儿童哲学工作坊”大概在十四五年前开始流行。以前的学生一般念到高中最后一年,约十七岁,才有一年的哲学课,然后十八岁高考,巴黎高考的哲学卷是最重要的一卷。

她说,最近巴黎的“儿童哲学工作坊”越来越流行,有几个原因,其一, 这两年法国和欧洲其他地方受到恐袭,孩子看到新闻,就会向父母提出很多关于生死、生命、战争、和平、恐怖主义等等问题,有时父母也无法回答,他们就让孩子来哲学工作坊,让孩子可以抒发感受。

她也举办亲子工作坊,但会用一块黑布把孩子和父母分隔开,她觉得如果他们看到父母,孩子不能真实表达想法。

La REcyclerie工作室。图片由Presentinart/黄怀琰提供

其二,父母与学校都觉得孩子参加了哲学工作坊以后,对很多事情会主动反思和问问题,对学习有积极的作用。

其三,自从2014年法国教育改革以后,学校有更多自由时间,政府亦拨更多资源,鼓励学校邀请校外机构举办另类活动。学校从孩子六岁开始,就可以举办哲学工作坊,但不是每间学校都会办,因为校内的老师也不懂,所以很需要他们这些哲学专才来学校搞这些工作坊。

她说任何人都可以参加哲学工作坊,哲学不过就是问问题,在一个议题上自由讨论想法罢了。如果是三四岁的孩子,他们会运用布偶来向孩子说故事,引起他们的注意。那些布偶有各个哲学家的卡通造型,导师套在指头上说哲学家的故事,三岁小孩也用布偶来说自己的心声。

她说小孩一懂得说话就会提出问题,哲学工作坊正好让他们提出任何问题和表达任何想法。人类很早就有独立思想,孩子单纯而直接的问题和想法,往往让她大开眼界。他们会提出很独特的见解,大人是无法想像的,她反而从孩子那里学到更多。

我问:“孩子喜不喜欢哲学工作坊呢?”她说:“孩子的反应是最直接和即时的,他们喜欢不喜欢,你会马上知道。”

至于家长,他们对于儿童工作坊的需求越来越大,一来孩子不停问问题,不是每一个父母都懂得如何答,第二,他们也乐于听到孩子的想法,并让孩子有更宽阔和不同的视点。

于我来说,“儿童哲学工作坊”可以说是我全新的体验,可惜本人在香港的教育体制内,从未有机会接触哲学,我连他们的卡通哲学家布偶都不认识,遑论要带工作坊了。我问Chiara Pastorini女士为什么会信任我,把孩子交给我这个连哲学ABC都不懂的人,法语又不是我母语。她说因为我的艺术背景,对工作坊很有帮助。她还一直鼓励我要有信心,语言只要多说多读多写,自然会有进步,他们机构也会定期举办导师培训工作坊,叫我不用担心。她说不要把哲学想得那么复杂,哲学也就是对日常生活提出问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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