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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伤理论视阈下《喜福会》中的女性成长解析

2017-04-13

山东工会论坛 2017年5期
关键词:福会喜福会母女

李 萍

(山东管理学院 人文学院,山东 济南 250357)

创伤理论视阈下《喜福会》中的女性成长解析

李 萍

(山东管理学院 人文学院,山东 济南 250357)

谭恩美(Amy Tan)是美籍华裔女作家的杰出代表之一,其作品《喜福会》不仅收获了读者的良好口碑,也赢得了学术界的认可。谭恩美的小说带有浓郁的自传色彩,擅长以丰富的华裔女性故事尤其是母女情感故事描绘整个华裔女性的移民史和成长史。母亲一代在国内的悲惨遭遇作为创伤记忆影响了母亲们的一生,并且无意识地影响了下一代,导致女儿们的生活呈现出不同的悲剧性色彩,母女关系恶化。最终,通过叙事疗法,母女之间进行了推心置腹的交流,女儿们走出创伤记忆阴影,实现精神成长,母女关系和解。

创伤记忆;《喜福会》;母女关系

美籍华裔女作家谭恩美的成名作《喜福会》(The Joy Luck Club, 1989)发表之初便收获了读者的良好口碑与学术界的关注认可。小说以母女关系为切入点,描述了四位华人母亲移民前悲惨的生活经历以及移民后与生长在美国的四位女儿之间的情感纠葛。故事开始于20世纪40年代的中国,四位母亲经历了不同的创伤,先后移民美国,她们寄希望于自己的女儿,希望她们能够活出精彩人生。然而,事与愿违,女儿们始终受到母亲在国内的创伤性记忆带来的直接或间接性的影响,生活呈现出不同的悲剧色彩,加上母女之间缺乏有效的交流,母女关系一度陷入冰点。经过一番痛彻心扉,四对母女通过不同的方式从创伤回忆中走了出来,治愈了心灵创伤,母女关系和解。

创伤(Trauma)一词源于希腊语,本意指人的身体受外部力量影响而产生的物理性损伤,后来其内涵逐渐延伸至精神层面。“创伤”理论(trauma theory)由美国学者凯西•卡鲁斯(Cathy Caruth)于1996年在其著作《沉默的经验》中提出,她认为“创伤”指某些人“对某一突发性或灾难性事件的一次极不寻常的经历”,指出灾难会在发生后一段时间内给人留下精神创伤,甚至连生存都成为一种挑战[1](P11)。创伤理论是目前学术界的热点话题,其研究已经超出心理学范围扩展到人文学科领域,如历史学、社会学、文学等。2012年,米歇尔•巴勒夫(Michelle Balaev)的《论美国小说中的创伤本质》是较新的一部研究创伤文学的著作,提出创伤的实质,即主人公的个性特点、家族史、文化背景、地理位置、个人所处的时代等因素影响并决定了主人公在面对伤害事件时在其意识中留下的记忆。米歇尔•巴勒夫指出,以上因素既影响和决定了主人公受到伤害的程度,又影响和决定主人公如何走出伤害造成的阴影,重塑自我。[2](P170)巴勒夫还认为文学创伤理论(literary trauma theory)作为新兴的研究方法,“通过使用精神分析关于创伤和记忆的理论来研究文本中的极端的情感状态和感觉上的意义深远的变化。”[3](P3)本文试运用创伤理论,对《喜福会》中的女性成长进行解析。

一、创伤记忆,萦绕相随

《喜福会》带有浓郁的自传色彩,其中的创伤记忆及创伤体验也是作者及母亲的切身经历。现实生活中作者借文学创作来叙述母亲和自己的情感纠葛,化解彼此的痛苦。心理学家詹尼特•皮埃尔(Janet Pierre)指出:“创伤的核心是创伤记忆。”[4](P163)《喜福会》中的四位母亲,家庭出身不同,性格迥异,但都出生于封建社会,经历了故乡的家庭变故、战乱与灾荒后流散海外。这些创伤记忆萦绕在母亲的内心深处,挥之不去又无以言表,也在无意识中影响到了她们的下一代。

(一)社会之伤

龚琳达两岁时通过村里媒人提亲成为洪家的童养媳。在她12岁那年,家乡山西被洪水摧毁:“那年汾河闹水灾,洪水吞没了整个平原,毁了我家的麦田,连我家的房子都无法住了……院子里,满是连根冲倒的树干、倒塌的墙垣和淹死的家畜。一场水灾令我们一贫如洗。”[5](P41)家人被迫投奔南方舅舅家,只有龚琳达被留下来,她是洪家的童养媳。为了履行父母许下的承诺,即使嫁给一个坏男人为妻,她也只能认命,个人的自由与幸福不重要,中国封建婚姻的传统必须要遵循。在洪家的三年,龚琳达慢慢明白了自己的使命:做一名体贴照顾丈夫、孝敬公婆、能延续夫家香火的中国传统好儿媳。然而,龚琳达的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竟也没有换来洪家的善待,反而处处受洪太太挤兑。旧的社会体制与社会陋习让龚琳达在国内饱受冷眼,深受创伤。

(二)亲情之伤

童年的许安梅遭受了母爱缺失、身体受伤和母亲自杀的创伤经历。安梅的母亲在丈夫去世后一直恪守妇道,不料被好色之徒强占,只好做了他的小妾。安梅的母亲因为打破为亡夫终身守寡的中国封建传统而遭到娘家人的唾弃、谩骂,也给安梅幼小的心灵带来了创伤经历。安梅从小寄居在舅舅家,不能与母亲生活,缺乏母爱,生活在阴冷压抑的氛围中。母亲想接走安梅,遭到全家人的反对,争吵之际,火锅翻腾的汤水泼在安梅脖子上,安梅经历了意外的身体创伤:“那种痛楚是无法形容的,这不是一个孩子所能忍受的。这种痛苦作为一个伤痕,已永远烙在我的皮肤上了。”[5](P34)疤痕留在安梅身上,但对于母亲和那些痛苦的回忆,安梅选择了遗忘。“我生命中的一道伤口,就这样愈合了,收口了。谁也看不见它底下埋着什么样的痛苦,谁也不知道那痛苦的起因来自哪里。伤疤,是痛苦的终止。”[5](P35)身体上的伤疤慢慢愈合,而心灵之伤留给年幼的安梅独自舔舐。

母亲处理完外婆的丧事离开舅舅家的时候,年幼的安梅决定跟母亲走,她渴望摆脱舅舅家的阴森恐怖与窒息压抑。在母亲的新家,安梅理解了母亲作为小妾在家里的卑贱处境,母亲看似光鲜富足的生活掩饰了其内心的荒凉与创伤。无法诉说创伤的母亲选择在小年夜服毒自杀。安梅明白,在母亲生活的时代,中国传统女性没有选择与反抗的机会与权利,只能忍气吞声接受命运的安排,小心翼翼地埋藏难以言表的痛苦与创伤。母亲的遭遇是女性的悲剧,也是时代的悲剧。母亲的创伤经历让安梅变得坚强,就像母亲教她的“乌龟吞泪”的故事,要学习乌龟,学会坚强,学会吞下自己的眼泪,因为眼泪不能洗尽自己的悲伤,反而会徒增他人的快乐。

(三)成长之伤

顾映映是中国封建社会的富家小姐,从小衣食无忧。四岁时游太湖不慎落水的经历,给她造成刻骨铭心的创伤,“一开始,我一点也不惊慌。这有点像坠入软绵绵的梦境那种感觉,飘飘欲仙,我希望阿妈把我拉上去。但我马上觉得透不过气。我绝望了,在水中乱划乱蹬着,湍急的水灌进我鼻子和喉咙,我觉得窒息了。”[5](P63)映映幸运地被渔夫救起,却悲伤地发现自己似乎被这个世界遗忘,没有人在乎她。湖面上灯火辉煌,人们依然沉浸在节日的氛围中。映映感觉到自己的微不足道,迷失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慢慢变得行为怪异。

映映年轻、漂亮、富有,听从家人的安排嫁给了一个好色之徒,却在怀孕时遭到丈夫的背叛,经历了一段失败的婚姻。遭受婚姻创伤的映映决定断绝与丈夫的联系,选择堕胎。她命令护士将堕胎下来的血块扔进太湖,也在内心深处埋下了创伤的种子。移民后,她与第二任丈夫的第二个孩子胎死腹中,致使映映的精神完全崩溃,映映回想起多年前在中国堕胎的孩子和那段带来创伤的婚姻。映映的悲观也使女儿生活在惶恐之中,影响着女儿的成长,影响着家庭生活。

(四)战争之伤

谭恩美在小说中虽然没有正面描写血腥的战争场面,但战争给人物带来的身心创伤却影响了他们一生。吴素云有一段日本侵华战争攻打桂林时的逃难经历,“我把行李,还有那对双胞胎女儿放进独轮车开始上路……鲜血顺着手腕淌到掌心,滑腻腻又黏糊糊的,我再也握不住任何东西了!于是,我松开了左手,又松开了右手……”[5](P12)。身体虚弱的吴素云在逃亡的路上目睹了横尸遍野的场景,不得已将襁褓中的双胞胎女儿遗留在了途中,希望好心人能收养她们,这种骨肉分离也成为吴素云终生的愧疚与遗憾,造成无法愈合的心理创伤。移居美国后,吴素云对此事始终念念不忘,最终带着遗憾离世。

龚琳达与第一任丈夫天余的婚礼也受到日本侵华战争的影响。娘家人举家南迁,洪家的宾客因躲避日军的轰炸而缺场,龚琳达的婚礼冷冷清清,失去该有的热闹喜庆气氛,就如同这段婚姻最后的结局一样。“这些日本人好像特地赶来为我的婚礼‘道贺’……那隆隆的雷声和咆哮的闪电,使人们误以为是日本人的炸弹,大家都躲在屋里不敢出门,来喝喜酒的人寥寥无几。洪太太为了使婚礼不致显得太冷清,拖迟了几个小时,直到发现实在来不了更多的宾客,才开始举行婚礼。她无法违抗战争。”[5](P45)

二、以爱的名义,精神绑架

小说中的四位母亲,对自己的孩子都充满着深深的爱,但由于四位母亲不同程度地受到创伤记忆的影响,又无意识地将这种创伤情绪投射给女儿[6](P80),她们的爱是不完整的,甚至不知不觉中以爱的名义,对女儿实施了精神绑架。

龚琳达是个有勇气有智谋的女子,时刻铭记父母的心愿,又永远不会遗忘真实的自我,她使用谋略让自己摆脱低贱的童养媳生活,踏上移居美国的路程。在黄太太家里,龚琳达尽心尽力学做一个擅长厨艺和女红的乖巧孩子,可是换来的却是黄太太的挑剔和丈夫的苛责。在龚琳达后来与女儿的相处过程中,她无意识地采用了婆婆的处世方式,咄咄逼人,这种强势的爱让女儿备受打击。女儿薇弗莱说:“在她的手中,我总会变成任她摆布的小卒。我无从逃跑。她则是高高在上的女王,掌控四方,游刃有余,手段冷酷,总是能找到我最薄弱的环节。”[5](P172)

许露丝从小到大对许安梅一直盲目顺从,母亲曾告诫她:“女孩子就像一棵树,你必须挺起身子,听站在你边上的妈的话,唯有这样,你才能长得挺拔强壮。”[5](P174)在母亲的影响下,许露丝渐渐变成一个毫无主见的弱者,婚姻中她把家庭的决定权都交给丈夫,致使丈夫觉得她缺乏主见、过于依赖他人,婚姻岌岌可危。

与露丝一样软弱的还有丽娜。从小丽娜在原始家庭中缺少母爱,缺乏安全感,性格自卑。婚后,她一直担心幸福会悄悄溜走,小心翼翼地维系着和丈夫的关系,患得患失。丈夫坚持认为金钱上的平等独立是婚姻幸福的基础,所以俩人婚后一直保持着平分付账的经济关系。露丝内心非常抗拒这种金钱上分得一清二楚的做法,但是如鲠在喉,始终没有勇气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

吴素云丢失了双胞胎女儿的经历一直是她的心病,临终前仍然念念不忘回国寻亲。她对于三个女儿的爱和期望全部放在了吴精美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母亲不惜一切代价想将女儿培养成钢琴神童,但是未能如愿,女儿失败的钢琴表演给了母亲致命的打击。此后,女儿不止一次地让母亲失望,甚至固执己见地认为,辜负母亲的期望是自己的权利。最终,女儿放弃了弹琴,女儿的痛苦连同母亲的梦想都被关在了门外。

三、走出阴影,重塑自我

小说中华裔母女之间的语言交流障碍、中美文化差异、母亲的创伤经历以及两代人之间的隔阂导致母女关系趋于紧张,母女之间缺乏沟通与交流,只是以自己的理解来揣摩对方的想法。拉卡普拉指出:“将极力抑制的创伤记忆用语言表述出来是从创伤中康复的必要途径。”[7](P8)叙事疗法指创伤者以诉说的方式将创伤记忆转化成叙事记忆。叙事过程中,创伤者的内心伤痛得以宣泄、解构,慢慢接受过去的创伤,进而走出创伤阴影,重塑自我[8](P86)。《喜福会》中四对母女采用创伤叙事的治疗方法讲述过去,接纳过去,走出阴影,完成自我修复,母女关系得以和解。

薇弗莱终于肯倾听母亲的故事,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但母女的心理隔阂已经消除。母女之间进行了一场心灵与心灵的对话,女儿见证了母亲的创伤,开始真正地理解母亲。母亲同意了女儿和里奇的婚事,他们准备一起回国看看。母女关系从多年的紧张对峙变得和谐融洽。

吴精美30岁生日时,母亲将她小时候弹过的钢琴送给了她,并希望得到谅解,影响母女关系的钢琴风波至此落下帷幕,母女二人冰释前嫌。母亲去世后,吴精美找了调音师重新调试钢琴,并弹起了多年前表演失败的曲子,惊喜地发现竟然流畅地记起了乐谱,曲子充满慰藉与信心。美好的钢琴旋律代表着母女关系的最终和解。

顾映映在中国的创伤往事不堪回首,习惯于隐藏起伤口,和女儿之间也是交流甚少。当目睹女儿的婚姻状况,映映鼓励女儿要正视婚姻危机,解决婚姻矛盾,在婚姻中找回失去的自己。许安梅在女儿面临婚姻危机,无所适从时,给予了女儿勇气与力量,让软弱的女儿在傲慢的丈夫面前赢回了尊严。母亲用朴素的爱帮助女儿重塑自我,女儿也终于在母亲面前敞开了心扉。

文学性创伤叙事作品是创伤的载体,以再现创伤、见证创伤、治疗创伤为目的[9](P189)。《喜福会》生动刻画了四对华裔母女在国内外所经历的社会创伤、亲情创伤、成长创伤以及战争创伤。旧社会体制下,受封建传统道德与伦理影响,女性作为弱势群体话语权丧失,人身自由丧失,被置于消极被动接受命运安排的位置,隐忍地承受着社会风习所带来的精神之殇。早期的生活经历在她们的内心深处埋下了带有创伤的种子,给她们的一生留下阴影,并且无意识中影响了后代的生活。然而,移民后,她们怀揣创造美好生活的梦想,经历了通过回忆、叙述创伤的方式来正视创伤、揭露创伤,进而接受过去、认清现状、建构未来的心路历程,最终与女儿们冰释前嫌,母女两代人都经历了真正意义上的精神成长。

[1] Cathy Caruth. Unclaimed Experience: Trauma,Narrative and History [M]. Baltimore and Mary and Johns Hoskins Up, 1996.

[2]杨晓.新兴“创伤文学”理论对创伤小说的成功诠释——评米歇尔·巴勒夫的《美国创伤小说的实质》[J].外国文学研究,2013(1).

[3] Michelle Balaev. The Nature of Trauma in American Novels [M].Illinois: Northwestern University Press, 2012.

[4]Cathy Caruth: Trauma; Exploration in Memory,Baltimore: The John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1995.

[5]程乃珊.谭恩美:《喜福会》[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

[6]王智敏.“残缺的爱”——《喜福会》“创伤性记忆”的心理学解读[J].中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3).

[7]Dominick LaCapra: Writing History, Writing trauma, Baltimore: 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2011.

[8]朱桂成,彭莉莉.论《特别响,非常近》的创伤书写[J].河海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1).

[9]夏婉璐,汤平,吕琪.身份、创伤、符号——跨文化传播视域下的谭恩美研究[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17.

本文为2016年度全国高校外语教学科研项目“创伤理论视阈下的谭恩美小说研究”(项目编号:2016SD0062A)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I712.074

A

2095-7416(2017)05-0095-04

2017-07-24

李萍(1981-),女,山东潍坊人,英语语言文学硕士,山东管理学院人文学院副教授。

(责任编辑:郭伟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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