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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武将亲兵制度初探

2017-04-13侯天霖

山东工会论坛 2017年5期
关键词:禁军武将宋太祖

侯天霖

(河北大学 宋史研究中心,河北 保定 071000)

北宋武将亲兵制度初探

侯天霖

(河北大学 宋史研究中心,河北 保定 071000)

亲兵制度是中国古代重要的军事制度之一。亲兵是中国古代将领、大臣的卫兵或亲信部队,比一般士兵更为精锐,亲兵的规模有大有小,规模较小的亲兵主要职责是护卫主将;规模较大的亲兵往往被称为牙兵,其征戍职能更为突出。北宋武将的亲兵经历了一个由废除到复立的过程,宋太祖、太宗时期为了维护国家稳定,杜绝唐季以来武人擅权的局面,严禁武将私设亲兵,到仁宗时又因在战争中屡屡损兵折将而又恢复了武将亲兵制度,其“因时而废,因时而立”的特征明显。宋代亲兵与唐末五代亲兵不同,赏罚均出自朝廷,故而兵将关系疏远,“亲兵不亲”成为宋代亲兵另一个重要特征。

北宋;武将;亲兵

虽然近几十年间学界对于北宋军事的研究成果浩如烟海,如王曾瑜先生的《宋朝军制初探(增订本)》[1],以及河北大学宋史中心漆侠先生等人编写的《辽宋西夏金代通史》[2]都对两宋军事有着详细的论述,但对宋代武将亲兵的涉及较少。目前学界对北宋武将亲兵的研究多夹杂在对北宋其他军政问题的研究成果中,如薛治国《北宋崇文抑武政策研究》[3]一文,把宋初对武将亲兵的裁撤作为宋代重文轻武政策的一种表现。再如王宏《北宋置将法渊源探研》[4]一文,论述了从宋太祖到宋仁宗期间北宋军事上的变化,并把这一时期武将亲兵的存废作为宋神宗实行置将法的渊源。尽管有不少可资借鉴的成果,但都没有对北宋武将亲兵废除与复立过程进行完整的论述,也没有对亲兵制度本身进行研究。直接对北宋武将亲兵的研究成果寥寥可数,河北大学博士籍勇在其博士论文《宋代士兵研究》[5]中对亲兵群体进行了专门研究,弥补了一些以往这方面的不足,但限于篇幅,该文对宋代亲兵发展过程、亲兵制度诸内容的论述略显单薄。综合看来,前人对北宋武将亲兵的研究偏重于北宋军政制度对武将亲兵的影响,而对亲兵制度本身以及在北宋的发展演变过程缺乏相应的研究。本文试图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通过对史料的梳理,希望能展现北宋武将亲兵从废除到复立的基本脉胳以及北宋亲兵制度的具体内容,并简要梳理北宋武将亲兵制度特点。

亲兵作为武将的私人亲信武力,广泛存在于中国历史之中,春秋有“私卒”,明代有“家丁”,而北宋的亲兵制度起源于唐。唐初实行府兵制,将领并不典兵,仅有一些有亲兵性质的“傔从”“别奏”等人员用以护卫或作战,其性质类似于亲兵,“将军高仙芝为都知兵马使,颇有材能,每出军,奏傔从三十余人,衣服鲜明”[6](p3207)。

唐中叶以后,随着均田制的瓦解,建立在均田制基础上的府兵制也趋向解体。唐政府开始实行募兵制,招募士兵长期服役,将帅始有专兵,又设置军政大权于一身的节度使,为亲兵的产生铺平了道路,此后的藩镇节帅大都设有或多或少的亲兵队伍。安史之乱后,藩镇亲兵规模不断膨胀,亲兵的强弱多寡成为衡量一个藩镇强弱的重要标准。

黄巢起义之后,亲兵进入了一个大发展时期,至五代十国时,社会进一步动乱,各割据势力相互之间不断混战,“势均者交斗,力败者先亡”[7](p209),各藩镇均扩充自身的亲兵队伍作为进行兼并战争的资本,《宋史•李洪信传》记载:“时节镇皆广置帐下亲兵。”[8](p8854)许多武将也凭借亲兵控制朝政、阴谋政变,“乱亡相踵,未有不由于兵者”[8](p4569),亲兵也成为唐季以来天下动乱的源头之一。

一、宋初对武将亲兵的禁绝

(一)宋太祖对中央禁军武将亲兵的禁绝

藩镇设置亲兵使他们在一定程度上拥有了对抗中央的能力,严重威胁到了中央集权。五代以来,各割据政权收编、镇压地方藩镇亲兵,并将自身的亲兵整编为中央禁军并扩充其实力,以取得对地方藩镇军事上的优势,防止其叛乱。[9](p75)禁军的势力不断膨胀,禁军将领也开始干预朝政、更迭政权,故五代各朝兴亡,多视禁军向背。

宋太祖赵匡胤原本就是后周禁军将领,黄袍加身后唯恐他人效仿,重蹈五代政权更迭覆辙,故对禁军武将严加防备,更对其私设亲兵尤为恐惧。

赵匡胤称帝后,命军校史珪、石汉卿博访外事,遭到时任禁军都虞候张琼的讥讽,二人对此怀恨在心。乾德元年(公元963年)八月,二人诬陷张琼“纳李筠隶仆,蓄部曲百余人,恣作威福,禁军皆惧”。此事引起宋太祖暴怒,宋太祖不听张琼辩解,当庭令石汉卿“击之”,将其打成重伤,又令御史将其逮捕并严刑逼供,后赐死于城西井亭。张琼死后,宋太祖听说其家中并不富有,奴仆也只有三人,便责问石汉卿所告蓄部曲百余人事,石汉卿回答道:“琼所养者一敌百耳。”[8](p9010)面对如此荒唐的回答,宋太祖也并未对诬告者做出严厉的处罚。

乾德四年(公元966年),为彻底禁绝中央禁军将领设置亲兵的行为,宋太祖下达禁令,“诏殿前、侍卫诸军及边防监护使臣,不得选中军骁勇者自为牙队”[10](p178)。对违反者无不严处。

乾德五年(公元967年),曾参与陈桥兵变的殿前都指挥使韩重赟因为屡获重任为他人所妒忌,有人向宋太祖报告“谮重赟私取亲兵为腹心者。太祖怒,欲诛之。”一旦触动了禁军将领拥有亲兵这根敏感神经,宋太祖就失去了所有的基本判断能力,不经过查证就要立即处死自己的心腹大将。幸得宰相赵普极力劝谏:“亲兵,陛下必不自将,须择人付之。若重赟以谗诛,即人人惧罪,谁复为陛下将亲兵者。”虽然“太祖纳其言,重赟得不诛”。[8](p8823-8824)但是,韩重赟最终被解除了禁军将领职务,出为彰德军节度使。

殿前、侍卫诸军武将统领着国家精锐部队——中央禁军,承担着保卫京师以及护卫皇帝的任务,中央禁军是皇帝的直属部队,是北宋武力中最具有战斗力的部分,他们的向背直接关系到政权的存亡。统兵武将设置亲兵极大地损害了禁军对皇帝的忠诚,故宋太祖颁布禁令严格禁止殿前、侍卫等御前诸将私设亲兵,从而禁绝禁军诸将亲兵,消除了他们的私人武力。而对于边镇节帅,为增强他们军事实力以抵御入侵以及进行统一战争,宋太祖则鼓励他们招募骁勇,建立亲兵。

(二)宋初对边防武将亲兵的保留与禁绝

赵匡胤建立宋朝后继承五代削弱藩镇亲兵的做法,从钱、权、兵三个方面入手,不断削弱内地藩镇,使其无法维持一只强大的亲兵队伍,五代藩镇桀骜之气全消。然而新生的北宋政权除了需要面对南方数个割据政权外,北方还有强大的契丹、北汉以及党项。为了维护北方边境安宁以及进行统一战争,宋太祖对边将采取了截然不同于中央禁军将领的政策,给予他们很大的经济特权,并且以此鼓励他们招募骁勇以为爪牙亲兵,以增强这些将领的防御能力。“所部州县管榷之利悉与之,资其回图贸易,免所过征税;许令召募骁勇以为爪牙,凡军中事悉听便宜处置。”[10](p384)这些措施对防御北方强敌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宋太祖在位期间,辽始终未能突破宋辽边界,在战争中这些亲兵也屡立奇功。

开宝二年(公元969年),太祖亲征太原,汉超为北面行营都监,守恩从父军中。会契丹遣兵援河东,至定州西嘉山,将入土门,守恩领牙兵数千骑战败之。斩首三千级,获战马、器甲甚众,擒首领二十七人。[8](p9334)

在南下进行的统一战争中,许多武将也拥有亲兵。建隆三年(公元962年),衡州刺史张文表叛乱,武平节度使周保权求救于宋和荆南,宋太祖任命山南东道节度使慕容延钊为南道行营都部署,枢密副使李处耘为都监,发兵襄阳并假道荆南讨伐张文表,并暗中命令顺势平定荆南。

师次荆门,高继冲遣其叔保寅及军校梁廷嗣奉牛酒犒师,且来觇也。处耘待之有加,谕令翌日先还。延嗣大喜,令报继冲以无虞。荆门距江陵百余里,是夕,召保寅等宴饮延钊之帐。处耘密遣轻骑数千倍道前进。继冲但俟保寅、延嗣之还,遽闻大军奄至,即惶怖出迎,遇处耘于江陵北十五里。处耘揖继冲,令待延钊,遂率亲兵先入登北门。比继冲还,则兵已分据城中,荆人束手听命。[8](p8961-8962)

此战中,慕容延钊趁高继冲出迎大军尚未返回之时,率亲兵突袭江陵,等到高继冲返回,宋军已经控制全城,兵不血刃消灭了荆南割据政权。

宋太祖赵匡胤死后,其弟赵光义即位。赵光义对原先赵匡胤的亲信武将并不放心,除了任命潜邸武将担任禁军将领外,还一改赵匡胤对边防将领放手使用的做法,加强了对他们的限制与监督,采取诸多措施压制武将,即位之初就不断派遣心腹充任监军监视武将,这些监军往往恃宠而骄,对地方军事指手画脚,甚至直接解散边镇节帅的亲兵队伍,并对不服从者大加杀戮。

初,阁门祗候浚仪王侁使灵州、通远军还,言主帅所用牙兵,率桀黠难制,虑岁久生变,请一切代之,帝因遣侁调发内地卒往代,戍卒闻当代,多愿留,侁察其中有旅拒者,斩以徇,卒皆惕息,遂将以还。[10](p437)

武将设置亲兵,“必丰财货,方得士心”[11](p1423),宋太祖时鼓励边防武将进行回易贸易,地方将帅因此获利颇丰,继而蓄养士卒以为爪牙亲兵。但宋太宗于太平兴国二年(公元977年)下诏:“中外臣僚,自今不得因乘传出入,赍轻货,邀厚利,并不得令人于诸处回图,与民争利,有不如诏者,州县长吏以名奏闻。”[10](p392-393)禁止武将进行回易,这就基本铲除了边防将领设置亲兵的经济基础。

太平兴国四年(公元979年)宋太宗北伐失利,与大军失联期间又发生了部分武将谋立宋太祖之子赵德昭为帝的事件,引起宋太宗对武将群体的进一步不信任。在基本统一中国并放弃对幽燕地区进攻战略后,宋朝肘腋之患渐次平息,武将的重要性进一步降低,宋太宗对大臣们说道:“国家若无外忧,必有内患。外忧不过边事,皆可预防。惟奸邪无状,若为内患,深可惧也。”[10](p719)宋朝统治者的注意力由外转内,对武将的防范日甚一日,是否“忠顺”成为决定武将升迁宠辱的关键因素,“有才能的武将不敢建功立业,只能得过且过;无能之辈,反而能步步高迁”[3](p34)。在这种环境下,招募亲兵成为了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武将为求保全便“不敢养置”亲兵了,边地武将的亲兵至此被彻底禁绝,这一做法也被后来的统治者所继承,成为北宋王朝的“祖宗之法”。宋太祖、太宗两位皇帝从中央和地方两个层次渐次禁绝亲兵之设,中唐以来广泛存在的亲兵至此宣告绝迹。

二、宋仁宗以后对武将亲兵的恢复

禁止武将设置亲兵并不符合中国古代的客观军事规律,弊端很快显现出来。宋太宗雍熙三年(公元986年),大将杨业兵败被俘。端拱二年(公元989年),辽又启边衅,俘获、迫降许多宋军将领。为此,不断有大臣上书,要求恢复武将亲兵。田锡上《答诏论边事》,希望宋廷检讨禁止武将设置亲兵的做法。

昨来杨业陷阵,访闻亦是无自己腹心从人,护助捍御,以致为狄之所获。今虽时异事殊,然废置利害,亦系询访行之。[11](p1424)

宋仁宗宝元元年(公元1038年),党项领袖李元昊称帝建国,此事引起北宋上下极大愤怒。此后数年,宋仁宗多次下令讨伐,但却接连遭遇失败,损兵折将,许多前线将领或兵败身亡,或被俘,没有亲兵护卫成为主要原因之一。

康定元年(公元1040年),大将刘平率军进至三川口时被李元昊包围,前线的宋军只是“引却二十步”,而后方宋军“望见军却……皆溃”,刘平只得“遣军校杖剑遮留士卒”[8](p10503),才拦下千余逃兵充作护卫,但却很快陷入重围,兵败被俘。

庆历元年(公元1041年),宋军又在好水川遭到西夏埋伏,面对主帅被围,有的军校甚至“顾望不进”。此役宋军损失极大,“(武)英、(赵)律、(王)珪、(耿)傅皆死之,监羊牧龙城酒税訾赟、陕西部押兵士李简、柔远寨主王庆、镇戎军监押李禹亨、三川寨监押刘钧俱没于阵,指使及军校死者数百人”。[10](p3101)

前线武将虽然率领成千上万的士兵出塞作战,但由于没有专门负责护卫的亲兵,在局势不利之时,普通士兵往往溃散,无人会顾及主将生死,主将甚至还会被败兵裹挟而无法指挥全军,其核心作用大大降低。在接连损失将领的情况下,宋廷不得不重新审视禁止武将设置亲兵的做法,秦凤路经略安抚使韩琦为此向仁宗皇帝上书请求允许前线武将设置亲兵以自卫:

臣窃见前日山外之战,诸将多亡殁,其所从之兵众,故不可一概问罪。今不立法制,他日各务生全,岂复以主将存亡为意?若人数不多,则军法可必行。请陕西、河东诸路部署,许置亲兵百五十人,钤辖百人,招讨、都监等七十人,月加给钱二百,其出师临敌主帅陷殁者并斩。[11](p1316)

御史中丞贾昌也向仁宗上书,要求“愿鉴艺祖任将帅之制,边城财用,一切委之。专使养勇士为爪牙,而临战自卫,无杀将之辱。”[11](p1483)

韩琦、贾昌等人的请求得到了仁宗皇帝的采纳,允许陕西、河东诸路将帅设置亲兵,以充当护卫。虽然禁止武将设置亲兵的“祖宗之法”在这一时期产生了某种松动,但出于对中唐以来武人作乱的恐惧,宋仁宗无意扩大这一松动,对统兵将领设置亲兵不断予以严格的限制。首先是只有陕西、河东诸路的统兵官才可以设置人数在70到150人不等的护卫亲兵。其次,所允许设置的亲兵,其赏罚出自朝廷——“月加给钱二百”,而非出自将帅,兵将关系并不紧密。最后,虽然亲兵主要来自武将所统领的部队,但仍是朝廷的经制之兵,绝非将帅的私兵。

庆历二年(公元1042年)三月,新一轮的宋夏大战即将爆发,宋仁宗还是下令“诏陕西兵官不带路分及知州者,无得给亲兵”[10](p3221),限制了可以设置亲兵将领的级别,不允许低级武将设立亲兵。

《武经总要》是宋仁宗时期曾公亮和丁度奉敕编写的综合性军事著作,其中收录了不少宋代军事条令,其中“凡诸将,给亲兵外,不得更于诸队抽拣勇士为随身防卫”[12](p461),禁止武将从军队中抽选士兵充任亲兵扩大亲兵队规模。

设置亲兵在军事上的益处显而易见,故而其他诸路将领也纷纷“乞定所领亲兵数”[10](p4293),要求设置亲兵。至和元年(公元1054年),宋仁宗采纳文思副使柳涉的建议,允许诸路兵官设立亲兵,并规定数量。亲兵的设置也从宋辽、宋夏前线扩大到宋朝全境。元丰五年(公元1082年)交趾入侵,知宜州王奇与敌交战失败,“尚余亲兵数百”[10](p7890)。

宋神宗继位后,为振兴军事,“奋然更制”,对将领亲兵的数量不再有具体的限制,武将的亲兵队规模不断扩大。

元丰四年(公元1081年),西夏发生内乱。五月,西夏保泰统军禹藏花麻以国主李秉常被梁氏囚禁为名,敦请宋廷发兵平乱,宋神宗由此决意分五路突袭西夏。李宪时为熙河路经略使,神宗调派殿前司广勇右厢二十指挥隶其麾下,命他出兰、会,趋兴、灵。广勇军建军以后久居京师未经战阵,李宪对广勇军的战斗力并不清楚,为保证战争顺利进行,向神宗请求调拨一支精锐禁军部队作为亲兵,并得到了允许。

李宪言:“准宣发广勇右二十指挥驻熙河,令臣将之。以往广勇创置未常出军,乞于宣武、神勇、殿前虎翼差一指挥为臣亲兵。”诏改差殿前虎翼右一厢四指挥,所乞亲兵牙队,至管军方许,可扎与李宪令知。[10](p7590)

为保证前线大军的军粮供应,转运司官员也要随军行动,宋神宗也给他们调拨了一定数量的禁军士兵充任亲兵。“李稷部押夫粮随军,令沈括差与禁军二百为亲兵。”[10](p7657)

无论是李宪的殿前虎翼右一厢四指挥还是李稷的禁军二百,他们的亲兵数量都大大突破了之前的限制。随着亲兵规模的扩大,在军事行动中,其角色也不再限于主将的卫队,同时也作为主将信任的精锐力量,被投入到最为激烈的战线,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

北宋末年,皇帝昏庸无能,一些宠臣凭借皇帝的恩宠肆意设置亲兵,其人数也常常达到千人之多,这些亲兵并不参与战阵,而是充当了这些宠臣的鹰犬,完全偏离了设立亲兵的初衷。

童贯以其书法作品得到宋徽宗的赏识,后又被超擢为河东经略使、陕西经略,前后典兵二十余年。在主政北边期间,童贯贪污受贿“金宝充私室”,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又招伉健少年万人,号胜捷军,以为亲兵”。这支万人的亲兵队伍“环列第舍,持兵呵卫,僣擬宫省”[13](p1055),完全成为童贯看家护院的私人保镖。宣和七年(公元1125年),金军南下侵宋,童贯带上胜捷军从太原一路逃到开封,又随徽宗继续南逃,过黄河浮桥时,“卫士攀望号恸,贯唯恐行不速,使亲军射之,中矢而踣者百余人,道路流涕”[8](p13661)。原本应用于战阵厮杀、护卫统帅的亲兵,在童贯手中已完全沦落为杀害同僚的鹰犬。

三、北宋亲兵诸制度

(一)亲兵兵员

亲兵兵员的来源大致上有两种:一是将帅在驻地零散地征招,这种方式多见于北宋前期和后期。宋太祖时期,宋廷对于边境将帅给予经济和军事上的自主权,允许其“招募骁勇,以为爪牙”,将帅多从驻地招募亲兵。宋徽宗时期,太监童贯用事,长期主持陕西、河东军事,童贯即招两地禁军中精华,“每禁军一指挥,所选止一二人或四三人,皆人物魁梧、武骑超绝者”[14](p1560)作为亲兵。二是宋廷调派成编制的禁军充任将领亲兵。宋神宗五路伐夏时就给前线李宪殿前虎翼右一厢四指挥充任亲兵。

但无论如何,作为主将的亲兵,其必然要较一般士兵要精锐,《武经总要》说:“大将勒诸营,各选精锐之士,须矫健出众、武艺轶格者,部为别队……自大将亲兵、前锋奇伏之类。”[12](p246)

(二)亲兵的任务

首先,亲兵的主要任务是扈从主帅,在战斗中保护主将的安全。

其次,在宋太宗以前,宋神宗以后,宋廷对武将亲兵的数量约束并不严格,将帅也适时扩充自己的亲兵队,并作为战场上的救火队,不断被投入到关键战线,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宋神宗熙宁二年(公元1069年),王韶、高遵裕开拓西北,“师次庆平堡,夜行,晨至野人关,羌人旅拒,引亲兵一鼓破之,进营武胜城下,羌众逃去,遂据其城”[8](p13575)。高遵裕凭借亲兵击溃羌人,建立了镇洮军,打通了熙州、河州、洮州、岷州、通远军的联系。熙宁四年(公元1071年),庆州兵变,“叛兵初谋入据州城,东路都巡检姚兕以亲兵守西门,贼不得入”[10](p5362)。姚兕用亲兵守城门,阻止了叛军攻城,避免了乱军荼毒庆州城。熙宁九年(公元1076年),宋朝和交趾在富良江爆发大战,宋军“前军不利,(郭)逵帅亲兵当之,逵等继进,贼少却”[10](p6843-6844)。关键时刻,郭逵的亲兵队挡住了交趾军的进攻,为后来宋军合围交趾军赢得了时间,宋军也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再次,作为武将的亲信,亲兵还替主帅进行回易牟利,“五代藩镇多遣亲吏往诸道回图贩易……国初,大功臣数十人,犹袭旧风,太祖患之,未能止绝。”[10](p392)主帅利用回易所得之利供养军队,激赏士卒。虽然太宗时严禁将帅进行回易,但随着军队规模的扩大以及宋廷财政的紧张,北宋政府逐渐无力支付庞大的养军费用,故武将利用亲兵回易的情况复萌。

最后,由于亲兵的特殊性质,有的亲兵也沦为了为主帅看家护院的私人保镖,如前文所述童贯胜捷军之类。

(三)亲兵军法

亲兵的主要任务是护卫主帅,自中唐以来,凡是主帅失陷,其亲兵必然要遭到最严厉的惩处,无论是皇帝诏命还是大臣上书,也都对此多次重申,这似乎是宋廷上下一致的看法。北宋军法尤为严厉,对于亲兵失陷主将、临阵脱逃以及违背主将命令都给予极为严厉的惩处。“战阵失主将者,亲兵并斩。或临阵擅离主将左右者,并科违制之罪。”[12](p456)

然而,在实际执行中,犯法亲兵总能逃过一劫,军法也沦为一纸空文。宋太宗以来,为防止武将在军中培植亲信势力,军中凡行赏罚动辄都需向宋廷请示,多年以来“将权不专,动辄受限,使得军官无力管束军队。为了消释朝廷的猜忌,军官常常也不敢管治军队。”[15](p63)亲兵在战场上抛弃主将,违反军法,事后几乎不需承担任何责任。田况曾上仁宗《治边十四事》要求,“请戮陕西陷殁主将随行亲兵,其论甚伟”,但在一片保守声论中不了了之,“不尽行也”[8](p9783)。

到宋神宗时,统治者锐意进取,开始整顿军队,对军法的执行也日渐严格,但也并不处斩,而是分情节予以不同的处罚。

梓夔路钤辖司上泸州路分都监王宣等所部亲兵不救护主將,分三等。诏并免死决配,第一等十八人广南远恶州军牢城遇赦不还,第二等四十七人荆湖牢城,第三等十五人千里外牢城,内重伤人免杖。[10](p7410)

到北宋末年,军法进一步松弛,童贯在西北所募胜捷军在童贯以及统制张师正相继被处死后越发不自安,竟“相约为乱,鼓行而东,劫掠淄、青间……所过无复噍类,山东复扰。”[14](p1560)纲纪荡然,走上了打家劫舍的造反之路,沦为草寇。

(四)亲兵统兵官

亲兵常伴将领左右,充任警卫,所以亲兵队往往由将帅自身统领,或者委托亲信统领。当只有少量亲兵时,亲兵可以很灵活地跟随主帅,所以其统帅往往是将领自身,“又闻近代侯伯,亦有厅直三五十人,习骑射为心腹,每出入敌阵,得以厅直随身,翼卫主帅”[11](p1424)。

当亲兵超过一定数量,就必须设置统兵官进行管理,而统兵官往往是主帅的子侄或者亲信。李汉超掌军,其子李守恩“领牙兵”。大将曹彬有一定数量的亲兵,“凡帐前衙内亲兵。皆使其子弟掌之。”[16](p297)

四、小结

亲兵制度是我国封建时期军事制度之一。亲兵既是固军之本,同时也是动乱之源,宋人苏辙对此有着准确的描述:

(亲兵)各知其将,而不识天子之惠。君有所令不从,而听其将。而将之所为,虽有大奸不义而无所违拒。故其乱也,奸臣擅命,拥兵而不可制。而方其不为乱也,所攻而必降,所守而必固,良将劲兵遍于天下,其所摧败破灭,足以上快天子郁郁之心,而外抗敌国窃发之难。何者?兵安其将,而乐为用命也。[17](p1300)

宋朝的亲兵“因时而废,因时而立”的特征明显,国家太平就限制武将设置亲兵,边境不靖就放松限制。

宋初统治者对唐末五代以来“帝王凡易八姓,战斗不息,生民涂地”[10](p49)的局面印象深刻,对武将群体抱有深深的不信任,唯恐其“拥兵而不可制”,高举“重文轻武”的大旗,严禁武将私设亲兵,从中央和地方两个层次渐次禁绝亲兵之设,中唐以来屡为藩镇动乱主要根源的亲兵一度退出历史舞台。

禁绝武将亲兵,前线将领没有一支可靠的护卫部队和精锐力量,军队的整体作战能力也大打折扣,又成为北宋军事积弱的重要原因之一,导致在对外战争中屡屡损兵折将。为“快天子郁郁之心”,武将亲兵又被有限度地恢复起来。

南渡之后,国防形势日趋紧张,武将群体崛起,开始不受限制地建立亲兵,“中兴之初,诸将领兵者皆别选精锐数百人自为一卒,优其廪犒,以故骁勇竞劝,所向有功。韩世忠所谓‘背嵬’,张俊所谓‘亲随’,刘光世所谓‘部落’是也”[18](p4532)。这些亲兵有力地抵抗了金的入侵,保护了风雨飘摇的南宋政权。然而绍兴议和之后,宋朝统治者对武将的控制日甚一日,逐渐解散和重新整编了前线武将的亲兵队,使其逐渐脱离武将而退化成为一般部队,导致宋军战斗力日益下降,终于亡于蒙元。宋代武将亲兵的发展呈现出一种波浪的形态。

北宋亲兵另外一个特征就是“亲兵不亲”。中唐以来亲兵的强悍战斗力以及对统帅的忠诚无不是建立在武将私人给予极为优厚的待遇之上,北宋不仅严格控制武将群体,回易之权也被收回,养兵之费由国家完全承担,武将的亲信亲兵转化为朝廷的经制之兵,兵将关系疏远,中唐以来的亲兵群体日渐解体。此后,随着北宋军事开支的日渐浩大,以及财政收入的枯竭,武将虽然重新进行回易牟利,但此时的武将群体已不复五代悍勇,忠顺成为北宋武将的最主要特征,其回易更多的是为了个人的享受而非赏军以激励士卒,故而宋代武将并不十分注重亲兵队的建设。为了防止统治者猜疑,武将大多唯唯诺诺,“今将帅抚士卒,未尝敢妄用一钱”[10](p5403)。甚至许多武将为攫取经济利益,将原本应该用于犒赏士卒的回易收入用于发高利贷,成为“债帅”,导致士卒生活极度贫困,战斗力低下,兵将关系也并不紧密,亲兵在战斗中抛弃主将的情况也时有发生,这也成为北宋军事积弱的一个重要原因。

[1]王曾瑜.宋朝军制初探(增订本)[M].北京:中华书局,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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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244

A

2095-7416(2017)05-0082-06

2017-09-06

侯天霖(1991-),男,山东滨州人,河北大学宋史研究中心2015级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刘勇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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