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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年轻就老了

2017-04-13悟澹

广州文艺 2017年2期
关键词:湖州广州杂志

悟澹

我在蜗牛书吧和张姐聊起了广州,张姐说她不愿意再来广州。得知缘由之后,才知道是在上世纪90年代,张姐来广州旅游,照相机被人扒了,并且见证了街头抢包的一幕,导致她这么多年一提到广州便心有余悸。殊不知,身在湖州的她,恐怕还不知道今天的广州早已不是当年的那副模样。与张姐不同,谈起对广州的记忆,似乎我不愿意多说。有些故事是可以与大家分享的;有些故事,恐怕总会有难以启齿的地方。在内心深处或多或少有几分情绪和情感在内,包裹着自己弱小的肉体。

对于广州的记忆,挥之不去的便是寒假南下的经历。那时候,似乎每年最大的盼头,就是等寒假的到来,与表弟等人买南下的火车票。然后,十几个小时的舟车劳顿,从河南信阳直奔广州火车站,只为与老爸团聚过年。

那时候的广州,虽然只是路过,但是只要出了火车站,看着火车站广场建筑上面“广州”二字的时候,仿佛就见到了老爸,这两个字,在某种意义上等同于老爸的分量。尽管老爸在是广州周边的城市工作,但是对我而言,能让我觉得一年一度团圆的时刻,就是从看到“广州”二字开始的。

那时的广州是如此的简单。直到后来,因为家庭的原因,我在持续发着一个多月的高烧情况下选择了辍学,买了一张火车票,从老家直奔广州。记得也是在寒冬,只不过寒假还没有到来,来南方不是为了和亲人的团聚,而是如同浮萍一般,即将长年流浪在南方。直到我大包小包出了广州火车站,看到火车站标志性红色的“广州”二字,我知道自己再也不是学生,而是这一方的寄居者。

我人生第一份工作的城市是中山,从超市的防损员到光学工厂流水线的检验员,再到维持两年之久的保险业务员身份,多次与广州结缘,以至于因为对文字的爱好,之后从业余的写作终于发展到在广州定居,担任一本内部刊号发行杂志的副主编。这个城市相比中山而言,真的好大,大到让我感到害怕,每次公司开会的时候,看着这座城市林林总总的一切,都觉得畏惧。因为业务的不稳定,会认为这样的一座城市不能给你带来安全感,以至于这个城市能够包容一切,就是容不下你。

然而这时候的广州,对于那时做业务的我而言,再也不是代表着与家人团聚的象征,而是你要在这个城市为着工资奋斗,为着交房租拼搏,烦心于搭公交车的拥挤,然后做着在这座城市买房买车的白日梦。

但是人有梦想终究是好的,其实梦想一旦完成,是一件非常残酷的事情。每当我说这话的时候,总会有人认为我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这是源于2015年9月5日,在南国书香节上,我结束了为期两年半在广州定居的日子,刚好这一天是我的生日,同时在广州一年一度的南国书香节上,有一场我的新书发布会。

发布会的日子在一个月前已经定下来了。不巧的是,这一个月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因为长期杂志采编稿件并且高强度的作业,我长期失眠的病况,最终让我卧床不起。医院的检查单确诊为肠道感冒,可吃药就是不见好。后来因为杂志结缘浙江湖州的慈满大和尚,在众人的关心之下,我被接到了湖州医院检查,加之中间又出现了误诊的情况,最后中西结合,才查出我得了社区获得性肺炎。因为吃错了药,导致出汗过度而缺钾,每天都会不定时地高烧,病上加病,不得不在湖州住院了十天。

病床之中本不应该费心操劳,安心养病为首要任务,但是因为自己的好强,凡事都要事必躬亲,我躺在床上输着液还不能消停,核对着杂志排版设计的问题,肩膀和耳朵之间还夹着手机与美编沟通着细节的问题。那一刻这般不自量力,只为自己对文字,对纸质的喜爱。

终于挨到了可以勉强出院的日子,也就是南国书香节活动的前一天,我拖着羸弱的身子,从萧山机场飞回了广州,并且在当天我作了一个决定,对于身边的朋友而言,如同轰天雷一般,我果断地选择了辞职杂志副主编的职位,然后到湖州这座城市定居。

当自己的爱好成为职业的时候,或许你所擅长的一面,在没有好的平台和他人认可的时候,就像是人的第六根手指一样多余。有点像俄国契诃夫所著的《三姊妹》。姊妹三人住在莫斯科附近的一个小地方,她们共同的愿望就是想去莫斯科,可就是去不了。她们三人当中的一人,通晓六国语言,但是在这么一个小地方,毫无发挥的余地,虽然懂六国语言,对于她而言如同第六指儿一样是个累赘。然而那一刻的我,身心都還在广州,所面对的一切像极了契诃夫笔下的第六根手指那般多余,想想第二天的新书发布会,是我整整做了七年的梦,这个梦终于实现,但是此刻的实现忽然不是自己想要的。一个人的才华,真的如同第六根指头那般。

病去如抽丝,发布会当天上午,再度高烧。我在高烧的情况下,自己独自一人作了两个小时的专题讲座,那天参加我新书发布会的朋友真多,其实大家也都知道,这场活动为我送别的因素远大于发布会的内容。加之生日,这场发布会办得别有意义。活动结束之后,趁大家不注意,我快速地坐上了朋友的车,离开了人群,奔往白云机场,之所以这般决绝,因为我见不得离别的场面。

这一刻,梦是圆满了,而且是在自己23岁的生日那天,我知道生的对面就是死。我也知道上帝为你开一扇门的同时,也为你关上另外一扇门的说辞,可是我就是有种难以启齿的感觉,觉得在圆满的同时,离别的场面也如影随形,我想起了弘一法师临终前写的四个字“悲喜交集”,大抵就是这种感觉了。

《红楼梦》中的《好了歌》,好便是了,了便是好。有时候不是我们不愿意揭开现实的本来面目,而是知道现实后的真相怕承受不了。车在往前行驶着,我的脑子随着时光倒退着。以前我带着摄影师在广州的每一个区东奔西跑,祈求能挖掘出另一种视觉的广州,可是在这两年的时光之中,虽然写了很多关于这座城市的人和事,但是终究不能说服自己,这就是广州的模样。可是此刻,为什么临到与广州挥手告别之际,才发现这个城市好美。美到扑朔迷离,美到无言以对。老子说“信言不美,美言不信”,是不是就是一种难言的感受,是不是就是我当下的这种感受?

人生真是一场闹剧,以前为了丰富杂志内容,去外省拍摄取景的时候,总会在白云机场晚点,但是这一次的航班,真是准时到让你难以置信,似乎多逗留一会儿广州都不可能。

一方水土一方人间,果真江南和岭南大不相同。病中静养的时日,倒是岁月静好。一旦身体力行,有了这个精力的时候,忽然发现湖州这个城市的节奏相比广州而言,简直是慢了许多,甚至这个城市的慢节奏,能够让你抓狂,一個高节奏生活的人忽然在这样的环境之下,真是有种百爪挠心的痛苦。说来人真的很奇怪,在广州这样一线城市生活的时候,总是向往慢生活的节奏,当真正拥有这种慢节奏的生活方式后,反而觉得以前的好。这种围城心理,不管任何时候都是心系两端,究竟是自己的不安分使然,还是人的欲望无法满足使然?

直到一年之后,我再次回到广州办新书发布会,下飞机那一刻,我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倒不是因为晕机,而是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忽然不适应了这座城市的节奏。一路走来有种拎不清的感觉。我忘记了地铁的速度,忘记了红绿灯的拥堵,忘记了天桥两边密密麻麻的楼房,甚至忘记了背后来来往往的人潮涌动。我用了两天的时间,才渐渐适应广州这座城市的节奏,一年的时间,不经意的一次转身,虽然不是沧海桑田那般诗意,但是此刻身为过客的我,难免有些失意,心中些许心酸。

阔别一年的朋友,见到我没聊到几句话,好像大家都商量好了,认为我这一年的时间,再也没有之前的那股冲劲,聊什么事情和什么话题都是懒懒散散,极缺乏斗志。我先是惊讶,几天的沉思之后,豁然开朗。原来在湖州这样的地方,这座城市的慢节奏就像是一根钉子正在慢慢生锈的过程。钉子似乎很享受这个生锈的过程,但是殊不知自己的价值随着锈的全身覆盖,最后会变成废铁。有时在这座城市,还真怕来不及年轻就老了;真怕本应该身体力行的岁月,却变成了老气横秋的状态。

原来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是一种变质的过程,有点像是钉子生锈的过程。这座城市在变,其实你随着这个城市的变化也在变,只不过自己不知道而已。一座城市一个人,一则故事一段时光,虽然身不在广州,但是并不代表广州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总是会在不经意处,通过各种媒介听到广州那些熟悉常见的故事。

几天前,我从朋友的微信圈得知越秀区的一家斋菜馆已经搬迁了,心中顿时恍惚,竟然没有勇气和朋友的微信互动。

唯有美食和时光不可辜负,但是广州这座城市的变迁,终究是辜负好多念旧的记忆。别人都说玩在杭州,吃在广州,死在柳州。在广州关于吃不仅仅只是吃出美食的滋味,还有对美食的那份感情。

记得在广州的时候,每逢初一,大家问初一吃素去哪儿,基本都会得到的答案是某素菜馆。这家小本经营的素菜馆,并不是什么高大上的饭店,就连地理位置也是在一家菜市场的小巷子里。关于大家对它的认知和情怀,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如云似水。

2013年,我初来广州定居时,就听说这家素菜馆的年龄已经老大不小了。我对这座城市的认识也是从这家餐馆开始的。举目无亲下,也是在这里一次次素食之后,结识了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来自社会的各个角落。在这家餐馆里,如同广州这座城市,竟然接纳了五湖四海。

我记得第一次大病去医院,送我去医院的周秀月也是在这家素菜馆认识的;我记得在广州学茶道的李老师,也是结缘于这家素菜馆,以至于后来杂志的“文海禅心”专栏,我特意开了禅茶的板块,也是因此结缘,芳村茶叶市场成为我常去的地方;我记得来广州后,第一次远方的朋友来看我,我把他们带到这家素食馆。他们认为广州这座城市真好,不愧是一方吃的天堂。

在味觉和知觉之间,这座城市和这家素菜馆都承载了太多的情感在内,有时候不经意在咀嚼之间,心底的那份依赖不知不觉成为你对这座城市的支点,一家素菜馆不过是客来客往的地方。一旦在味觉之中注入感情的味道,那将是过客和往事的一段追忆。

有时候,对一座城市的了解,并不是坐标的指向,而是曾经熟悉的味道和街道。一座城市变迁得太快,一次不经意地离开,可能再次回来之后,都将不复存在。不仅仅只是一家素食馆如此,会有更多曾经装点这座城市的事与物,都会逐渐被更替,直至不复存在,让你根本来不及。

我在想,下次回来广州,是否会有一家新的菜馆能让我有这般时光知味?

责任编辑 刘 妍

悟 澹:1992年生于湖北随州,独立图书策划人。曾任《圆音》杂志副主编,出版小说《缠中禅 挣扎与解脱》《掩埋》,代表作品《与师父喝茶的时光》《解毒红楼梦的禅文化》《解毒西游记的禅文化》《来不及年轻就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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