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作为中介者的国家
——论马克思国家学说的建构意义

2017-04-07

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7年2期
关键词:共同性普遍性恩格斯

林 青

(复旦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0433)

作为中介者的国家
——论马克思国家学说的建构意义

林 青

(复旦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0433)

国家学说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重要内容,而对国家学说的研究,大体都是立足于对国家学说的批判,因为马克思旗帜鲜明地将国家理解为统治阶级的上层建筑而应予以废除。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彻底否定国家对于现代社会的治理意义。虽然马克思完成了对现代国家的批判,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在现代社会中,国家的使命就现实地完成了。从马克思对国家的批判中,我们可以发现国家作为一种中介而实现的对社会存在的普遍性建构,当然这种建构作用只具有历史的有效性,这源于资本主义狭隘形式的限制。但是,在历史唯物主义的视野中,历史的有效性是社会存在的常态。当马克思论述共产主义社会时,国家作为一个重要的中介承担起实现社会形态过渡的责任,这在《哥达纲领批判》中有过具体论述,而即使在后国家社会中,社会治理的原则中仍然会看到国家的身影。就此而言,作为中介者,国家履行着社会建构、社会治理与社会转型的装置作用,尤其表现为对普遍性与共同性的占有,这是马克思所说的人类共同体生活的一个必要前提,而且国家本身的消亡也是国家实现自我完成的一个必然环节,它并不是一种人为的操作,它有其基本的实现条件。而当身处国家治理现代化的语境中时,我们首先应该坚持马克思对于国家的基本旨趣,但更应该深刻地体会国家作为一种中介的重要内涵,它不仅仅表现为国家的作用,更表现为对国家地位的理解与认知。它要求我们首先充分地高扬国家对普遍性和共同性的建构作用,以及这种建构作用对于当代中国国家治理的借鉴意义。

中介 国家 普遍性 共同性 占有 治理

批判的意义,在于从批判的关系中发现积极的内容。一般而言,对马克思国家学说的解读,主要是从其阶级逻辑和革命逻辑出发,批判现代国家的虚假性,最后指向国家本身的废除,这当然是马克思国家学说的重要维度。但是,国家作为现代社会的一种治理类型,有其积极的意义。我们可以从马克思对现代国家的批判中,反观国家所具有的建构意义。因为,我们并没有因为马克思完成了对现代国家的批判,就意味着在现代社会中已经实现了国家的职能。在很大的程度上,现代社会还没有完成借助国家的中介功能所要达致的目的,而且建构新的治理类型,我们仍然要以国家学说作为现实的基础。因此,重思马克思的国家学说,有必要指明马克思在批判国家的学说中所呈现出来的国家的建构意义。

因此,如果要全面理解马克思的国家学说,我们首先需要颠倒惯有的视角,要从批判走向建构,从而将国家所具有的“普遍性”和“共同性”内化为马克思国家学说的核心内容之一,以一种反转的马基雅维利式的方式来“论国家”,以“普遍性”和“共同性”的视角来理解马克思国家学说所具有的建构意义。

一、 如何理解国家的建构意义?

在马克思对国家的批判中发现国家的建构意义,并不是要否定马克思的国家批判学说,而是要呈现出国家对于人类社会本身的历史意义。更重要的维度在于,当我们在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的语境中再度关注马克思的国家学说时,我们应该更多的是从批判走向建构。我们在谈论马克思的国家理论时,基本上都是在一般的意义上论述对现代国家的批判,但在不同的时期,马克思对现代国家的理解有不同的内容,而原因在于马克思对市民社会所达到的不同理解,并且要在与市民社会的关系中谈论国家的建构意义。在《论犹太人问题》中,马克思通过论述政治革命、政治解放以及政治国家的建立,来实现对旧的市民社会的批判。在此,马克思所关注的是“旧的市民社会”对人的限制关系。在“旧的市民社会”中,因为政治关系的限制,人与社会、国家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一种普遍性关系。在这个基础上,马克思认为政治国家作为一个中介,能够为人建构起一种类生活,从而占有普遍性。当然,在此时期,我们仍然能够看到黑格尔法哲学对马克思的影响,即国家能够成为人与社会、人与世界关系调和的中介者。虽然马克思后来通过对市民社会的分析,发现了上述两者关系矛盾的最终解决在于回到市民社会中,而不是在国家中。在此,马克思所论述的政治国家,其并不是针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市民社会”,而是针对具有封建意义的“旧的市民社会”;它还是一种政治关系,而不是资本主义社会中“市民社会”的经济关系。在这个意义上,政治国家对于“旧的市民社会”而言,显然对人本身具有重要的解放意义。我们不能以资本主义社会的“市民社会”与国家的关系来否定政治国家对于“旧的市民社会”的积极意义,即对人的解放意义。

政治国家的建立,将人从政治限制与关系中解放出来,其积极的意义还能从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形成的基础性作用中来理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前提条件之一是与土地的绝对依附关系发生决裂的“自由劳动者”。如果没有政治革命所实现的人身解放,何来“自由劳动者”?当然,我们知道这是一种形式上的解放。但是,这样一种形式上的解放过程,是人走向实质解放的一个必经阶段。我们不能因为它是一种形式上的解决而不是实质的解决,就否定此环节的意义。关键在于是否能在此基础上推动一种实质性的完成。当然,这是马克思后来所面临的任务。

马克思后来虽然对现代政治国家采取了一种激进的批判态度,但是这个批判的过程并不是全盘否定的过程,而是接过原先由资产阶级控制的现代政治国家所具有的普遍性和共同性维度,以社会的名义去重新占有这些内容。因此,在马克思所论述的后国家时代,无论是“公社”还是“无产阶级专政”,首先都是占有国家积极建构起来的社会存在,其次才是通过国家而消灭国家。可见,人类社会的普遍性和共同性是通过中介国家而得以建构起来,而当我们要重新去占有这些内容时,仍然需要中介国家来完成。因此,无论是国家的诞生还是消亡,其最终的目的都在于此,只是由于资本主义的狭隘形式导致了国家的异化。

因此,当我们今天重新思考马克思的国家学说并呈现其积极的建构意义时,核心的要素在于思考国家作为一种中介所实现的建构功能,而不是单纯地以一种批判的视角去否定国家存在的意义。在此需要指出的是,与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唯物史观的论述一样,现代政治国家的建构意义是有历史性的,关键在于如何将这些积极的建构意义配置在新的治理类型中。

二、 以国家为中介占有普遍性

对普遍性的占有,就是人从等级、公会、宗教等旧的市民社会的人身依附关系中解放出来,以“自然人”的身份参与社会活动,而政治国家为实现普遍性的占有提供了前提。

我们知道,在《论犹太人问题》中,马克思批判鲍威尔混淆了政治解放和人的解放的内涵,但这并不意味着马克思否认政治解放本身。按照马克思的理解,政治解放就是要通过政治革命,一方面从旧的市民社会中解放出来,一方面从宗教中解放出来,从而建立政治国家及其普遍性内容。在此意义上,我们认为,马克思正是通过国家这个中介,看到了人对普遍性的占有的可能方式。

从旧的市民社会中解放出来,其核心环节就是从政治的限制中解放出来。这种政治的性质,表现为旧的市民社会所建构起来的出身、等级、同业公会等。而政治革命就是要使人从这种政治关系中脱离出来,成为“自然人”。因为,这种政治关系规定了人与国家的关系。马克思说,“旧的市民社会直接具有政治性质,就是说,市民生活的要素,例如,财产、家庭、劳动方式,已经以领主权、等级和同业公会的形式上升为国家生活的要素。它们以这种形式规定了单一的个体对国家整体的关系,就是说,规定了他的政治关系,即他同社会其他组成部分相分离和相排斥的关系”。*《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4、44、28~29、29~30、45、45、34页。旧的市民社会通过这种“分离”和“排斥”的关系,将特定的市民社会活动和关系变成了普遍的活动和关系。这意味着旧的市民社会通过政治关系和权力将特定利益普遍化。马克思认为,政治革命就是要破除这种虚假的普遍性,“政治革命打倒了这种统治者的权力,把国家事务提升为人民事务,把政治国家组成为普遍事务,就是说,组成为现实的国家;这种革命必然摧毁一切等级、同业公会、行帮和特权,因为这些是人民同自己的共同体相分离的众多表现。于是,政治革命消灭了市民社会的政治性质”。②《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4、44、28~29、29~30、45、45、34页。由此可见,政治革命通过消灭旧的市民社会的政治性质,而使国家本身不再是政治国家,而成为现实的国家,不再是特殊人群的国家,而是具有普遍性的国家。同时,马克思还指出,旧的市民社会的组织形式,比如同业公会、行帮以及特权等,是人民与自己“共同体”相分离的表现。这意味着,在旧的市民社会中,人民并不占有自己生活的普遍性。

因此,在实现对普遍性的占有过程中,国家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它意味着把人从政治限制中解放出来。马克思说,“人通过国家这个中介得到解放,他在政治上从某种限制中解放出来,就是在与自身的矛盾中超越这种限制,就是以抽象的、有限的、局部的方式超越这种限制。”③《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4、44、28~29、29~30、45、45、34页。当然,我们知道,在马克思看来,即使政治解放,也不是人的最终解放,但是我们不能否认政治解放对人的解放之积极作用,它是一个“必不可少的中介”。

而国家对旧的市民社会的改造就在于宣布市民社会的非政治差别和关系,“当国家宣布出身、等级、文化程度、职业为非政治的差别,当它不考虑这些差别而宣告人民的每一成员都是人民主权的平等享有者,当它从国家的观点来观察人民现实生活的一切要素的时候,国家是以自己的方式废除了出身、等级、文化程度、职业的差别”。④《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4、44、28~29、29~30、45、45、34页。在此,政治的差别被人民主权的平等享有者所代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首先不是具有等级和权力差异的政治关系,而是表现为人人平等的政治关系,这是人对普遍性占有的重要维度,它意味着人人共享的人权。马克思说,“因此,这种人,市民社会的成员,是政治国家的基础、前提。他就是国家通过人权予以承认的人”。⑤《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4、44、28~29、29~30、45、45、34页。新的市民社会的成员,在马克思看来,不再以政治关系标识人,人不再依附于某种等级和特权的关系,而是以普遍的人权来承认人,这也是政治国家的基本特征。

所以,无论是政治国家的建立,还是旧市民社会的解体,都体现为人的依附关系的转变,人的自身内容的转变,体现为人的一定的解放关系。所以,马克思指出,“政治国家的建立和市民社会分解为独立的个体——这些个体的关系通过法制表现出来,正像等级制度和行帮制度中的人的关系通过特权表现出来一样——是通过同一种行为实现的。但是,人,作为市民社会的成员,即非政治的人,必然表现为自然人”。⑥《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4、44、28~29、29~30、45、45、34页。这意味着,通过政治革命,政治国家和市民社会各自实现了自身的进步,人的社会关系也从特权走向法制,其核心内容不再是政治人,而是自然人。在此,马克思将法制与自然人联系起来,我们能从中看到近代政治哲学的某些痕迹,即人的定义首先不是通过政治关系来确定,而是通过人的出生,以及这种出生所具有的基本人权。对自然人的承认,是现代国家的基本前提,它体现为《人权宣言》中所提出的“人人生而平等”。

可见,通过论述政治革命所带来的旧的市民社会的解体和政治国家的建立,马克思发现了人的政治解放所具有的积极意义,即走向对普遍性的占有。

对普遍性的占有,还体现在国家的完成,即从宗教的狭隘关系中抽离出来。所以,马克思说:“完成了的国家由于国家的一般本质所固有的缺陷而把宗教列入自己的前提,未完成的国家则由于自己作为有缺陷的国家的特殊存在所固有的缺陷而声称宗教是自己的基础,二者之间是有很大的差别的。”⑦《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4、44、28~29、29~30、45、45、34页。完成了的国家把宗教作为自己的前提,而未完成的国家把宗教作为自己的基础,这其中的差别就在于宗教与国家的关系。完成了的国家,其前提是国家与宗教的分离,因此,宗教的“定在”就是国家得以“完成的”前提,国家从宗教关系中解放出来;而未完成的国家,则还没有完成国家与宗教的分离,宗教直接体现为国家的基础,国家仍然囿于宗教关系中。因此,马克思指出,“当国家从国教中解放出来,就是说,当国家作为一个国家,不信奉任何宗教,确切地说,信奉作为国家的自身时,国家才以自己的形式,以自己本质所固有的方式,作为一个国家,从宗教中解放出来。”*《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第28、11、29、29、30、30、11、29页。可见,国家的完成在于摆脱狭隘的宗教关系,走向一种普遍性。

通过国家而实现对普遍性的占有,还体现在人的自由与类生活的实现。而人的自由的实现,在马克思看来,首先也是从宗教批判开始的,“对宗教的批判最后归结为人是人的最高本质这样一个学说,从而也归结为这样的绝对命令:必须推翻使人成为被侮辱、被奴役、被遗弃和被蔑视的东西的一切关系”。②《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第28、11、29、29、30、30、11、29页。我们在前面已经指明,宗教批判及其最后的宗教的“定在”,是政治国家的前提,它体现为从宗教关系中解放出来而成为一种自由的状态。而人的自由的实现,仍然需要中介国家,马克思说,“国家是人和人的自由之间的中介者”。③《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第28、11、29、29、30、30、11、29页。在马克思看来,具体的自由的实现,是在国家层面实现的,因为国家通过调和个体的特殊利益和国家的普遍利益,从而使人的具体的自由得以实现。因为“具体的自由在于(家庭和市民社会的)特殊利益体系和(国家的)普遍利益体系的同一性”。*《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7、42页。中介国家而获得自由,另一方面表现在宗教批判之后,如何关照人的世俗生活。马克思认为,彼岸世界消失之后,问题在于此岸世界。因此,宗教批判之后,国家将承担起人自身的自我关切,“国家也是中介者,人把自己的全部非神性、自己的全部人的自由寄托在它身上”。⑤《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第28、11、29、29、30、30、11、29页。因此,通过国家,人实现自由。而国家本身是通过建构起一种类的生活而使人获得自由,因为在马克思看来,类生活的本质就在于自由自在地活动。马克思说,“完成了的政治国家,按其本质来说,是人同自己物质生活相对立的类生活”,⑥《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第28、11、29、29、30、30、11、29页。与物质生活相对立的类生活,就表现为一种政治领域内的类生活。虽然马克思认为政治领域因为跟其他领域相对立,使得其内容也成为“形式的和特殊的”,但这并不妨碍马克思将政治领域称为“国家中的惟一的国家领域”,是类生活,是“真正的普遍东西”。⑦《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7、42页。

综上所述,人通过国家而实现对普遍性的占有,源于国家通过超越旧的市民社会、宗教等这些特殊因素,通过建构类生活及其所带来自由的实现,而占有普遍性。所以,马克思说,“只有这样超越特殊要素,国家才使自身成为普遍性”。*⑧《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第28、11、29、29、30、30、11、29页。虽然,我们后面能够看到马克思对资产阶级国家即现代国家的批判的一个重要维度就是对其虚假普遍性的批判,“现代国家本身置现实的人于不顾,或者只凭虚构的方式满足整个的人”。*⑨《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第28、11、29、29、30、30、11、29页。但是,我们不能否认国家在形式上对占有普遍性的积极作用,这是人实现自我解放的一个必要环节。所以马克思说:“人在政治上得到解放,就是用间接的方法,通过一个中介,尽管是一个必不可少的中介而使自己得到解放。”*⑩《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第28、11、29、29、30、30、11、29页。在此,马克思已经十分明确地肯定了政治国家对人的解放的必要性,因为国家能够为人提供一种类生活而与他人共同行动。

三、 以国家为中介占有共同性

通过国家而占有共同性,就是以社会的名义重新占有社会存在。在此,这种占有分为两个方面:一方面是通过占有现代国家即资产阶级国家,而实现社会共同性的占有;另一方面是通过类似于国家职能的“公社”和“无产阶级专政”而占有社会共同性。马克思对社会主义的论述,就是建基于这种社会共同性的占有。

因此,资产阶级通过国家而占有社会共同性的载体和方式,为我们通过国家中介而完成对社会共同性的重新占有指明了切入点和进路。

首先关于资本的占有。马克思指出,“无产阶级将利用自己的政治统治,一步一步地夺取资产阶级的全部资本,把一切生产工具集中在国家即组织成为统治阶级的无产阶级手里”,④《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二卷,第46、33、52、46、53页。“把资本变成公共的、属于社会全体成员的财产”。⑤《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二卷,第46、33、52、46、53页。显而易见,在马克思看来,无产阶级对资本及其建构的社会共同性的占有,是由国家来完成的,虽然只是过渡形式的国家。我们从《共产党宣言》中能够清晰地看到对资本主义的所有权和生产关系的强制干涉。与此相关,马克思提出了10条措施。从这10条措施的具体内容中可以看到,在税收、地租、继承权、财产、信贷、运输业、教育等方面,都是通过国家而实现对社会共同性与社会共同性生产的重新占有。这是无产阶级建构社会主义新世界的重要一环。所以,恩格斯在《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中同样指出,“无产阶级将取得国家政权,并且首先把生产资料变为国家财产”。*《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61、157~158页。

其次是对政治领域及其权力关系的占有。马克思指出,“当阶级差别在发展进程中已经消失而全部生产都集中在联合起来的个人的手里的时候,公共权力就失去政治性质”。⑦《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二卷,第46、33、52、46、53页。我们之前提到过,资产阶级的政治权力关系是服务于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是资本实现社会共同性的政治保障。而无产阶级通过国家消除权力的政治性质,也意味着社会共同性将回归社会,而不是被某一阶级所垄断。

另一方面是以“公社”和“无产阶级专政”而实现对社会共同性的占有。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无论是公社还是无产阶级专政,都是借助于国家而消灭国家的过渡形式,都履行着国家的职能,但其职能的内容发生了变化,其主要任务就是实现对社会共同性的占有。就马克思论公社而言,一方面是论述公社本身所具有的社会共同性特征,另一方面是通过公社而实现对国家所占有的共同性的剥夺和占有。

公社本身所具有的社会共同性在于公社本身的性质。马克思说,“公社完全是一个具有广泛代表性的政治形式,而一切旧有的政府形式都具有非常突出的压迫性。公社的真正秘密就在于:它实质上是工人阶级的政府,是生产者阶级同占有者阶级斗争的产物,是终于发现的可以使劳动在经济上得到解放的政治形式”。⑧《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61、157~158页。在此,公社的社会共同性首先表现为“具有广泛代表性的政治形式”,而不是某种阶级性;其次表现为“使劳动在经济上得到解放”,这意味着劳动不再受到资本、私有财产的控制,意味着资本与劳动之间矛盾的消除。按照马克思的理解,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是生产的社会化与生产资料的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其核心的含义就是劳动在经济上并没有得到解放,特别是社会化生产劳动。而劳动的解放,就是对社会化生产的占有,即对共同性的占有。而且,马克思在《巴黎手稿》中提到,当劳动从私有财产的经济关系中解放出来时,就可以充分发展我们的所有感官和行动,这是人类走向类生活而占有共同性的基本前提。同时,公社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社会共同性的活动,马克思指出:“公社的伟大社会措施就是它本身的存在和工作。它所采取的各项措施,只能显示出走向属于人民、由人民掌权的政府的趋势。”*《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三卷,第163、157、158、562、562页。我们通过《法兰西内战》可以看出,公社的常设机构的诞生及其运行原则等,都是以社会共同性为准则,它首先表现为来自于社会共同性,同时又表现为对社会共同性的占有与维护。

同时,公社的社会共同性的实现还依赖于对国家的剥夺和占有。马克思指出,“公社制度会把靠社会供养而又阻碍社会自由发展的国家这个寄生赘瘤迄今所夺去的一切力量,归还给社会机体”。②《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三卷,第163、157、158、562、562页。公社通过剥夺剥夺者即国家,将国家所具有的社会共同性“归还”给社会本身,从而更加自由地释放社会的进步潜能。对社会共同性的占有,无疑将进一步解放社会生产,更好地发挥解放效应,因此,“公社要成为铲除阶级赖以存在、因而也是阶级统治赖以存在的经济基础的杠杆。劳动一解放,每个人都变成工人,于是生产劳动就不再是一种阶级属性了”。③《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三卷,第163、157、158、562、562页。按照马克思的说法,现代社会基本的特征就是社会日益分裂为两大对立阶级,阶级属性成为社会断裂的主要标识。而公社要成为铲除阶级的“杠杆”,从而将劳动、社会生产从阶级逻辑中解放出来,生产的社会化将成为社会共同性实现的有力保障。

而“无产阶级专政”更是通过国家手段实现对国家及其社会共同性的占有。* 按照恩格斯在《〈法兰西内战〉导言》中的说法,其实,巴黎公社就是无产阶级专政。“无产阶级专政”是马克思在设想社会主义第一阶段时的国家形式。马克思认为,“社会主义就是宣布不断革命,就是无产阶级的阶级专政,这种专政是达到消灭一切阶级差别,达到消灭这些差别所由产生的一切生产关系,达到消灭和这些生产关系相适应的一切社会关系,达到改变由这些生产关系产生出来的一切观念的必然的过渡阶段。”*《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二卷,第166、53页。“无产阶级专政”的彻底性在于不但要改变阶级关系、生产关系、社会关系,还要改变观念本身,在于消灭由于阶级社会所带来的社会分化,从而实现社会的共同性。而这跟共产主义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马克思说,共产主义是一场运动,旨在使一切现存事务革命化,其目的就在于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及其所带来的各种异化状态,从而实现矛盾和斗争的真正解决,从而走向一种“大同世界”。所以马克思所指认的共产主义是这样一种存在,“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⑥《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二卷,第166、53页。在此,作为国家形式的“无产阶级专政”,仍然是社会达致共同性的中介,其自身也将随着社会共同性的实现而自行消亡。

所以,通过国家而占有社会共同性,就在于通过一种有组织的社会形式去占有社会存在和观念意识,使之脱离资本与权力的结构,跳出阶级逻辑所带来的社会分化及其不平等现象,从而实现全社会对全社会的占有。

因此,国家作为中介,无论是对普遍性的占有,还是对社会共同性的占有,都扮演了必不可少的作用。虽然二者在不同的阶段上实现了不同的历史使命,但其最终目的是服务于人自身的解放。对于马克思而言,人的解放是社会的终极目的,它不是一种强制的人为结果,而是在历史的发展中不断生成的。在这种过程中,国家始终是处于一种统摄的地位。如果我们首先不能直面国家在这个过程中对人的积极的建构意义,那么我们对马克思的国家理论就缺乏最基本的认识。

四、 结 语

中介,按照黑格尔的说法,就是通过它而与自身发生关系,这最后仍然是人自身的关系,所以,不论国家的中介功能如何,它最后都将消亡,这是国家的历史性所决定的。但是,国家的消亡是有条件的,按照恩格斯的说法,“国家不是‘被废除’的,它是自行消亡的”。⑦《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三卷,第163、157、158、562、562页。“自行消亡”是对国家积极功能的肯定,是指真正“完成了的国家”。那么,国家完成自身的最后一个自我操作是什么?这就是以社会的名义实现对社会的重新占有,“国家真正作为整个社会的代表所采取的第一个行动,即以社会的名义占有生产资料,同时也使它作为国家所采取的最后一个独立行动。那时,国家政权对社会关系的干预在各个领域中将先后成为多余的事情而自动停止下来”。⑧《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三卷,第163、157、158、562、562页。由此可见,国家本身的核心职能就是中介,它自身没有实体性的存在。按照马克思的说法,对国家的分析应该回归到对物质生产关系的分析中去。因此,当我们今天来思考马克思的国家理论时,首先要理解国家的中介功能在整个物质生产关系与交往关系中的作用。

[责任编辑 晓 诚]

The State as the Medium: On the Constructive Meaning of Marx’s Theory of the State

LIN Qing

(FacultyofMarxism,FudanUniversity,Shanghai200433,China)

The theory of the state, which is basically focused on the critique on modern state,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Marxism because Marx had regarded the state as a superstructure of the rule class, and it must be abolished. But it does not mean that we can deny the function of the state; we have not realized the function of modern state when Marx accomplished his critique on modern state. We can find the constructive meaning of social being from Marx’s critics on modern state. It merely has historical validity as it is restricted by capitalism. As communism is regarded, the state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social transformation. Even in the post-state period, we can also find the principle of the state. So as a medium, the state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social construction and governance, especially in the achievement of university and communality. With the perspective of the modernization of governance, we should firstly insist on Marx’s theory of the state, but we should also get the point that the state is the medium. It demands that we admit the constructive meaning of university and communality, as well as its enlightenment to us.

medium; the state; university; communality; achievement; governance

林 青,哲学博士,复旦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

猜你喜欢

共同性普遍性恩格斯
马克思恩格斯青年时代诗歌创作再评价
“共同性扩大”:北方游牧民族历史演进规律再认识
论哲学的普遍性面向
色彩的堆积——迈克尔·托恩格斯作品欣赏
石鲁与傅抱石绘画思想形成的共同性、差异性原因
石鲁与傅抱石绘画思想的共同性
思想、图像与风格——略论石鲁与傅抱石绘画思想的共同性与差异性
No more ingesting lots of microplastics
No more ingesting lots of microplastics 人体内的塑料微粒
马克思、恩格斯对中国的观察与预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