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主义袭击阴影下的法国阿拉伯移民 生存现状剖析

杜佳澍



恐怖主义袭击阴影下的法国阿拉伯移民 生存现状剖析

杜佳澍

中南大学外语学院

恐怖袭击近年来在法国接连发生，造成大量人员伤亡。恐慌情绪在法国社会蔓延，对本已脆弱的法国经济更是雪上加霜。这一系列的恐怖袭击经证实与法国本土极端穆斯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这样的背景下，阿拉伯移民群体的生存现状值得我们剖析，思考。

[Résumé]Plusieurs attentats djihadistes ont été commis dans le territoire français depuis des années. Les conséquences sont lourdes : centaines de morts et milliers de blessés. Mais le plus affreux, ce sont la peur, la méfiance et l’angoisse. Un fossé se creuse. Il modifie le regard des Français sur leurs compatriotes arabes. Dans cette perspective, la vie des immigrants arabes fait l’objet de notre analyse et décryptage.

法国 恐怖袭击 阿拉伯移民 生存状况

恐惧，质疑，排斥。一系列恐袭之后，法国人对阿拉伯移民同胞们的看法和态度正在一点点地发生着变化。从法国南部禁止穆斯林泳装“布基尼”政令的颁布到最近法国总统大选中以反对移民为纲领的极右政党“国民阵线”的呼声高涨，不难看出对阿拉伯移民的排斥思想正在法国各个阶层滋生。但同时，我们也看到法国各界人士致力于消除宗教隔阂和民族歧视所做出的努力。这其中有当地穆斯林团体组织参加纪念被害天主教神父的追悼活动，也有近日法国IFOP民调机构针对法国穆斯林的调查报告《法国伊斯兰是可能的》。相较于所占比例极小的宗教极端分子，广大阿拉伯移民的现实生存状况更值得引起人们的关注和思考。

一、上世纪至今法国阿拉伯移民的历史进程

根据2017年一月发布的最新法国人口普查结果，法国人口总数为6700万，这其中来自北非三国(阿尔及利亚，摩洛哥，突尼斯)的阿拉伯移民占29,7%,来自土耳其的阿拉伯移民占3,9%。考虑到非法移民的存在，我们估计在法国的阿拉伯人约占总人口的三分之一，即约2000万阿拉伯人居住在法国。回顾上世纪70年代初，在法国境内居住的阿拉伯人仅约为100万。那么，是何种因素促使短短40年间，法国的阿拉伯移民数量激增，连翻20倍。在这里就不得不提到法国从70年代开始的一系列移民申请的优惠政策。

从1974年开始，法国推出家庭陪护签证，允许在法国居住，获得法国籍或持法国长期居住证的外国人可为自己的父母，配偶，子女申请来法家庭团聚。换言之，一个在法居住工作的阿拉伯人就可以同时申请多位亲属来法居住。受惠于此移民政策，到1981年，法国本土的阿拉伯人数增长到600万左右。密特朗执政的14年间，这个数据还在持续增长。特别在1991年阿尔及利亚内战期间，法国政府出于人道主义考虑，接受了大量阿尔及利亚籍阿拉伯移民。希拉克执政时期，从1995年到2007年，每年法国官方推出20万个移民指标，这其中大部分申请者为阿拉伯人。萨科齐执政期间，对移民继续保持开放的态度，阿拉伯移民数量持续攀升。奥朗德执政时期，由于经济危机，失业率上涨，为了给本国人预留更多工作机会，政府收紧了对外国人工作签证的签发。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减缓了阿拉伯移民申请的增速，但是庞大的法国阿拉伯移民数量已是不争的事实。

2016年12月，英国Ipsos民调机构推出了欧洲各国国人对本国穆斯林预估数量和实际数量的对比调查。对比结果悬殊之大引起了法国各大主流媒体争相报道。根据问卷结果，法国人认为本国穆斯林占全国总人口的31%。而实际上，法国的穆斯林仅占总人口7,5%。那么，是什么造成国民视角出现如此大的偏差呢?

在法国，完全世俗化的阿拉伯人往往和信教穆斯林混居在一个地区。共同的文化背景，民俗习惯使他们彼此之间更有亲近感，更容易融合一体，从而形成阿拉伯移民聚居区。在巴黎郊区，由于地价和物价相对便宜，这样的阿拉伯移民聚居区不胜枚举。在大部分非阿拉伯裔的法国人眼里，穆斯林和阿拉伯人是一个整体的群体。这种观点正好印证了上述受访者所认为的全国31%的穆斯林数量，这与约占法国人口三分之一的阿拉伯移民数量大体相符。

然而在恐怖袭击的阴影下，这样的大融合却带来了极其消极的影响。2016年12月法国l`Express杂志采访报道中，一位法国受访者承认: 现在在公车上如果看见留着大胡子或穿着穆斯林长袍的阿拉伯年轻人，心里就会格外警惕。这样的以貌取人在现实法国社会绝不是独例。对威胁的防微杜渐使普罗大众如惊弓之鸟一般，将极端宗教恐怖分子的范围无限扩大，错误波及到整个阿拉伯移民群体。这也是为什么多数阿拉伯移民在采访中认为自己是被宗教极端势力劫持的“人质”。

二、阿拉伯移民社会融合度

在Ipsos民调机构针对宗教信仰的问卷调查中，56%的法国人对于自己的女儿会嫁给一个穆斯林感到非常排斥，而嫁给犹太人或天主教徒的反感比例则下降到29%和7%。长久以来，法国的穆斯林教徒都保持着比较传统的生活方式，例如斋月期间从日出到日落期间不吃不喝。这些传统并没有被法国世俗价值观同化。而伊斯兰教义中存在的某些对女性的歧视思想，例如要求已婚女性着穆斯林罩袍，纱巾等。这些规定更极大地影响了法国女性的择偶倾向。

从主观上，法国穆斯林保守，排外的思想模式也影响了其与其他民族，宗教人群的交流和融合。在法国IFOP民调机构针对法国穆斯林的抽样调查中：

……46%的法国穆斯林或者完全世俗化，或者正在融入法国社会，同时并不否定自己的宗教; 25%的法国穆斯林更加虔诚，更加认同自己的宗教，但不接受伊斯兰罩袍; 最后28%的法国穆斯林，他们信奉的价值观明显与法国主流价值观对抗，他们自认处在社会的边缘①。

通过上述调查结果，我们可以看到，真正做到接受法国价值观，融入法国社会的穆斯林只占总数的46%，另外一半多的人群宗教意识强烈，思维保守，这其中甚至有约三分之一的人群，完全抵制法国社会，排斥民族融合。以上对法国穆斯林的调查可以看成对法国阿拉伯移民的研究缩影。

在2017最新出台的法国人口普查结果中，我们找到了更确实的证据。根据普查结果，阿拉伯移民中父母一方是阿拉伯移民的为71万，双方父母为125万，这个比例在欧洲其他国家移民身上却发生逆转，单方父母为移民的是203万，双方父母为移民的则是126万。由此可见，与欧洲其他国家移民相比，阿拉伯移民群体相对保守，与外族联姻的意愿不强烈。他们在择偶时选择同民族移民的比例远远高于与其他民族的比例。

通过对以上婚姻生育调查的分析，我们可以得出结论:阿拉伯移民意识形态中固守的传统文化观念阻碍了与其他民族的交流，减缓了其融入法国社会的进程。在法国，法国阿拉伯移民浪潮已持续了半个世纪，这期间也不乏移民或移民后代通过教育机会，接受法国社会价值观影响，接受世俗化，继而通过工作机会进入法国社会，最终变为法国社会的一份子。但是相较于大部分仍处于社会底层的移民，这部分群体比例小，分散，社会影响力低。对于大多数法国人而言，阿拉伯移民仍是一群生活在移民聚居区的“那些人”。

三、青年人的困境

在法国，青年阿拉伯移民长期以来就是颇为棘手的社会群体。他们身上的许多共同特点使其形成为一个独立的社会群体。家庭环境方面:这些阿拉伯青年人多出生于上世纪80，90年代至本世纪初，其中有幼年来到法国的一代移民，也有在法国出生的第二代或第三代移民。他们多出生在文化程度较低，家境贫穷的移民家庭，居住在阿拉伯移民聚居区内。教育背景和工作方面:大部分青年阿拉伯移民本身受教育程度也并不高，多数人在高中义务教育以后就进入社会，以临时工，短工为生计，没有固定的收入和稳定的工作。近年来，法国经济低迷，失业率高涨，阿拉伯青年移民们更成为主要失业人群，靠微薄的社会救济金度日。在他们身上既没有父辈身上那种艰苦打拼，吃苦耐劳的实干精神，多数人又没有优良的教育资源，无法通过教育、工作机会进入法国主流社会。从而形成“高不成，低不就”的困局。意识形态方面:从小背井离乡的经历使他们失去了对原籍国的归属感。身处法国，却又深受本民族生活方式和文化行为的影响。这些“异乡人”无法真正融入法国社会。身份的缺失和迷茫是他们意识形态上的主要困境。

长期以来，阿拉伯青年移民成为了法国社会一个令人头痛的社会问题。这些青年人成日在城市周边郊区的阿拉伯移民聚居区游荡，是当地社会治安不稳定的主要因素。以法国93省为例，这个省的破坏公用设施，偷盗，入室抢劫，以及地区性的暴乱滋事等案件，大部分都是由这些阿拉伯移民青年造成的。而这一人群与宗教极端组织所接触，情况就变得更复杂，问题也更加严峻。上文提到法国IFOP民调机构针对法国穆斯林的抽样调查中，28%的法国穆斯林信奉的价值观明显与法国主流价值观对抗，他们自认处在社会的边缘。这些“他们”主要是就业程度低、以及皈依伊斯兰教的年轻人。他们贫穷，失业，无社会归属感，且宗教意识强烈，利于操控，这些特点常常被法国境外的宗教极端组织利用。恐怖头目运用网络社交软件，远程和这些阿拉伯移民青年们取得联系，教唆他们实行恐怖袭击。2015年至2016年间法国恐怖袭击事件多是由这类穆斯林青年策划实施。根本上，这种教唆能够成功，很大程度上源于恐怖极端分子利用了这类青年人在社会接受度、生活阶层、以及意识形态上的种种困境。通过洗脑式的教唆，使其对社会产生强烈的抵触和对抗情绪，从而走上恐怖主义的道路。在近年恐怖袭击的阴影下，法国政府也开始正视这一问题的严峻性。2017年3月1日法国《解放报》报道，法国安全部门近日来对国内53名年龄小于18岁的阿拉伯移民青少年专项建立档案，以便长期监控。这53人属宗教意识极端群体，都曾犯过与宗教相关的轻微犯罪案件。例如在网上散布极端宗教言论，袭击犹太籍老师等。这样防微杜渐的举措是否能有效打击法国境内的恐怖袭击事件，还需以观后效。但不可否定的是这样的举措必然会加剧广大民众对于阿拉伯青年移民的偏见和排斥，造成这些青年移民更加孤立的局面。

在法国，阿拉伯移民问题是一个长期存在的社会问题。它并不起源于近两年的恐怖袭击浪潮，也不会随之得以解决。恐怖袭击的频发激化了各方矛盾，但也使民众开始正视这一社会群体。如何对待阿拉伯移民同胞? 如何使他们更加融入法国社会? 如何在尊重宗教立场的背景下，使其接受法国政教分离的世俗化 ?这些问题还有待各方的共同努力才能得以解决。

（责任编辑：罗国祥）

① El Karoui, Hakim.“Un islam français est possible”,, 18 septembre 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