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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内”与“攘外”:论唐德宗统治政策的转变

2017-04-03贾发义郭艺娇

关键词:回纥唐德宗德宗

贾发义,郭艺娇

(山西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6)

“安内”与“攘外”:论唐德宗统治政策的转变

贾发义,郭艺娇

(山西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6)

唐德宗时期,正值安史之乱刚刚平定,百废待兴。终其一生,德宗都在致力于“安内”削藩,希望恢复盛唐治世局面。即位之初,德宗采取了缓和与回纥及吐蕃的民族矛盾,全力施行“安内”政策。随着削藩的失败和民族关系的变化,为稳定唐朝边境,德宗的统治政策逐渐转变为“攘外”之策。但其“攘外”之策无不体现着“安内”的思想,而这一思想又为唐宪宗的削藩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唐德宗;吐蕃;回纥;安内;攘外

一 唐德宗初期面临的内忧外患

唐朝前期由都督府演化而来的藩镇势力逐渐强大,至玄宗朝发生了安史之乱,后历肃宗、代宗两朝得以平息,但藩镇力量非但没有根除,反而保存了下来,唐王朝中央权威受到严重挑战。这些藩镇政治上独立性增强,[1]“多阻命自固,父死子代”,[2]卷141:3859嚣张跋扈,不听朝廷命令,修城营垒,并相互联姻,结成同盟,共辱朝廷,导致“天下户口什亡八九,州县多为藩镇所据,贡赋不入,朝廷府库耗竭”,[3]卷226:7284极大地阻碍了中央政令的施行和租赋财税的收缴,严重威胁到唐朝中央的安全。同时,边境民族借口“助国讨贼”,[3]卷218:6992多次入侵唐朝边境掠夺财物,唐王朝也渐渐失去对周边民族强有力的控制。南诏趁乱脱离唐朝管辖归附吐蕃;吐蕃多次联合南诏侵扰边界,攻陷河陇地区;回纥也不像以往恭顺,变得傲慢无礼,甚至骚扰周边地区,抢掠财物,唐朝边境岌岌可危。

肃、代时期既要镇压藩镇,又要对付外族的入侵,造成府库空虚,兵力不济。诸将出征,唐廷只能“皆给空名告身”。[3]卷219:7023封官赏爵之滥,至此达到极点。朝廷为镇压藩镇多次借兵回纥,高额的财物补偿甚至需要“税百官俸禄以给之”。[3]卷223:7184由于兵力不足,朝廷不得不频繁征兵岭南,并将安西、北庭精锐之兵从边境调回,造成边境守卫空虚,给外族可乘之机,丧失了大片领土。面对这样内忧外患的局面,肃宗、代宗只能采取能抵御就抵御,不能抵御就求和安抚的政策。

二 唐德宗初期“攘外先安内”的统治政策

(一)“攘外先安内”的主客观原因

面对肃宗、代宗时期的困境,唐德宗即位初期果断采取“攘外先安内”,即对外建立友好关系,对内积极扩充兵力进行削藩,防止朝廷两面受敌的决策。德宗之所以做出“攘外先安内”的决策,有着必要的主客观原因。

客观上说,首先,外族实力强大,尚不能克。终唐一朝,吐蕃对边境的影响似为最大。吐蕃正值弃松德赞(755-797)统治时期,他确立佛教在吐蕃社会文化中的重要地位,并不断扩张“形成一个包括诸多部族、具有多层次统治形式的帝国”。[4]196安史之乱之后,吐蕃趁唐朝边防空虚,占领河陇地区,使吐蕃与唐的边界线渐近长安。唐廷北方边境强盛的5个藩镇中*崔瑞德认为唐代前期中国绝大部分兵力部署在沿漫长和容易渗透的北方边境延伸的五个藩镇。按其大小,这五个藩镇依次是:范阳、陇右、河西、朔方和河北。崔瑞德《剑桥中国隋唐史》,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第424页。,范阳、河北已成叛镇,吐蕃尽占河西、陇右两地,唐王朝兵力消耗殆尽。只剩朔方军一支,而朔方军因仆固怀恩的反叛损失惨重。统领朔方兵的郭子仪曾就其兵力与吐蕃的兵力进行对比,认为“臣所统士不当贼四之一,马不当贼百之二”。[2]卷120:3464由此可知,唐与吐蕃兵力差距之大,唐廷的边备尚虚,不宜作战。其次,藩镇受挫,是朝廷平藩的大好时机。大历年间,代宗利用河朔藩镇间的矛盾,挫败田承嗣的锐气,并镇压李灵耀的反叛,扫除财政运输上的障碍,为平定藩镇创造了有利的条件。但是朝廷没有在这种有利条件下继续削弱藩镇,反而一味“姑息”。藩镇不仅没有收敛,而且互相联合,各筑堡垒,扩充实力,气焰愈发嚣张。

主观方面,唐德宗本人的认识是其施行“安内”政策的重要原因。其一,藩镇叛乱使德宗安逸的少年时期蒙上了阴影。天宝元年(742),德宗李适生于长安,身为代宗李俶的长子,于同年十二月被封奉节郡王。在宫中,李适的童年过得安逸幸福。安史之乱爆发,玄宗出逃,十四岁的李适被迫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这与他之前的安逸生活形成鲜明的对比。德宗的母亲沈氏也在安史之乱中下落不明,代宗、德宗遍寻未果。*周荣建认为德宗如此痛恨藩镇“更为重要的一点,德宗的生母沈氏在这场大动乱中失踪……河北自治藩镇不仅仅是‘国仇’更是‘家恨’”。周荣建《论唐德宗及其时代》,华东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年。其二,德宗年轻有为,有恢复盛唐之心。代宗即位,封李适为太子,二十一岁的李适正值青年,代宗封李适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平定藩镇叛乱。李适亲临战场,对藩镇的危害认识深刻。德宗即位后,希望有一番作为,恢复大唐盛世的繁荣景象。《唐德宗即位册文》云:“顷者国步多艰,委以戎律,理军靖难,保大定功,克复帝图,廓清妖孽,既表建侯之防,俾承守器之重,仁孝之德,夙夜惟寅。朕天命有终,弗兴弗寤,非至公无以主天下,非至德无以临四海。是用命汝陟于元后,嗣守皇业,上继宗祧,下安群望。”[5]卷1:2册文中“克复帝图”、“廓清妖孽”等用词,都表明唐德宗希望平定叛乱,恢复盛唐气象的态度。德宗认为藩镇“本无资以为乱,皆籍我土地,假我位号,以聚其众耳。向日因其所欲而命之多矣,而为乱益滋。是爵命不足以已乱而适足以长乱也”。[3]卷226:7293意思是说,藩镇本来没有资格作乱,都是假借着朝廷的土地和职位名号,才能集聚人马。往日朝廷多次顺着他们的意愿任命爵位,但是叛乱有增无减。这说明爵位的赏赐不但不足以止息,反而助长叛乱。刘文喜叛乱时,唐德宗说“微孽不除,何以令天下”。[3]卷226:7281这些言论都可以看出唐德宗强烈的削藩欲望。

(二)构建“安内”的外部环境

稳定内部藩镇的前提是需要安定的外部环境,因此,唐德宗即位之初,就主动与外部民族建立起友好关系。

首先,德宗与回纥修好。诸多学者认为唐德宗即位之初,采取“亲吐蕃,远回纥”的对外政策。*周荣建认为德宗于吐蕃主和,于回纥则深恨之。周荣建《论唐德宗及其时代》,华东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年。马勇也认为德宗之所以采取主动结合吐蕃的政策,除需要缓解来自吐蕃的巨大压力以全力平定藩镇叛乱这一因素外,也与德宗与回纥的怨恨有关。马勇《从危机到中兴——论唐德宗时期的民族关系及其影响》,云南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6年。袁志鹏提出唐德宗“和吐蕃绝回纥”作为政策。袁志鹏《李泌与唐德宗民族政策的转变》,《唐山师范学院学报》,2014年第1期。刘海霞认为唐对回纥的诏抚,困难不在于回纥,而在唐德宗本人。刘海霞《困蕃之策:中唐名臣李泌的边疆战略》,《文山学院学报》,2011年第5期。其实,唐德宗即位之初就放下与回纥间的恩怨,代宗驾崩后派遣“中官梁文秀告哀于回纥,且修旧好”,[2]卷145:5207-5208回纥可汗顿莫贺也遣使韦达干随梁文秀入朝。因回纥可汗新即位,德宗“命京兆少尹临漳源休册顿冒贺为武艺成功可汗”。[3]卷226:7282但唐与回纥友好的关系并非一帆风顺,振武留后张光晟杀突董事件的发生,给双方友好关系蒙上了一层阴影。

突董系回纥武艺可汗叔父。建中元年(780),突董率其众与杂胡从京师归国,到达振武时索求物资无度,振武人苦不堪言。振武留后张光晟认为德宗还因当年的“陕州之辱”记恨回纥。代宗宝应元年(762),雍王李适(即德宗)任天下兵马元帅,率领药子昂、魏琚、韦少华等到陕州黄河北岸会见回纥登里可汗,登里以雍王拒绝在其帐前跳舞为失礼行为,将魏琚、韦少华等人活活打死,并“以(雍)王少年未谙事,放归本营”。[2]卷145:5203这就是著名的“陕州之辱”,德宗一直视此事为奇耻大辱。但继位之后,为了更利于削藩政策的施行,德宗暂时放下与回纥可汗间的恩怨。因此,张光晟三次上奏,希望在振武杀掉突董等人,但三次都遭到拒绝。后来,张光晟擅自以“回纥鞭辱大将,且谋袭据振武”[3]卷226:7288的理由杀董突等,没收他们的金帛,赏赐给军士,并派遣两胡人归国复命。回纥震怒,遣使控诉。

回纥胡人蛮横在先,对振武地区造成危害。张光晟此举有利于安定振武,但德宗“不欲甚阻蕃情”[2]卷127:3574,立即贬张光晟为右金吾将军。后因回纥仍“怨怼不已”,降为睦王傅,不久又为太仆卿。

有学者认为这一决定是唐德宗出于保护张光晟明贬实升。其实,不论从维持边境安定还是张光晟此举的目的来看,上述观点都不成立。从振武军守卫边境来看,起初朝廷对张光晟寄予厚望。大历末,张光晟被任命为振武军使时,代宗就曾密语张光晟:“北蕃纵横日久,当思所御之计”[2]卷127:3573,张光晟到达振武以后威令甚行,对振武军整治得当。德宗即位后,张光晟担任振武留后,并拥有“得特奏事”[3]卷226:7273之权,深受朝廷信任,对稳定北方有着重要影响。但是突董事件的发生,德宗削去张光晟振武留后一职,引起了军士混乱,甚至出现暴动。张光晟调离振武以后,由彭玲芳担任振武节度使,因“彭玲芳暴虐,监军刘慧光贪婪,军士共杀之”。[3]卷226:7297之后朝廷任命颇有威名的王翊才得以平息。这是唐德宗所不愿意看到的。从张光晟本人来看,此次事件他可能有邀功之嫌。[6]130-135张光晟有武将之才,颇受重用,他深知德宗因“陕州之辱”,心恨回纥,希望通过此事获得赞赏。结果,他不仅没有获得任何奖赏,反而失去了振武领兵之权,导致“负才怏怏不得志”。[2]卷127:3574唐德宗虽知张光晟此举有利于振武安定,但是面对当时正在崛起,势力不可小觑的回纥,不得不做出贬张光晟以缓解回纥怨恨的选择。

张光晟杀突董事件发生后,唐德宗立即召回源休至太原待命。《旧唐书》中《张光晟传》和《资治通鉴》卷226中均记载德宗因张光晟事件,“欲遂绝回纥”,命去往回纥路途中的源休返回太原待命。与其说德宗欲绝回纥,不如说德宗对回纥持以观望的态度。此时若贸然派遣使者去往回纥,必定要求赔偿,若谈判不妥,甚至发生战争,导致回纥与唐关系破裂,让源休回到太原待命,观察回纥的反应是较为妥当的选择。随后,回纥要求朝廷“请得专杀者以复仇”[3]卷226:7288,德宗因此一再贬张光晟向回纥做交代。待事情平息,建中三年(782),德宗以左散骑常侍李涵为入回纥吊祭使,京兆少尹源休为光禄卿再次出使回纥,“送突董及翳密施、大小梅禄等四丧还其国”。[3]卷227:7330并且答应回纥可汗的要求“以帛十万匹、金银十万两偿其马直”[3]卷227:7330-7331,重修旧好。可以说,张光晟杀突董事件之后,德宗处理得可谓是小心翼翼,生怕触怒回纥。也正因德宗的恰当处理,唐与回纥没有发生更大的冲突,继续维持着友好的关系。

从安西、北庭通过回纥道路与朝廷取得联系一事可知,回纥与唐没有断绝往来。广德元年(763),吐蕃攻陷河陇地区,安西、北庭被隔绝成为飞地。两地将士闭境自守,曾“数遣使奉表,皆不达,声问绝者十余年,至是,遣使间道历诸胡自回纥中来”。[3]卷227:7303建中二年(781),安西、北庭通过回纥进入中原境内与朝廷取得了联系。如果当时唐与回纥已断绝往来,安西、北庭使者又如何取道回纥归来?因此,唐德宗虽因“陕州之辱”记恨回纥,但站在国家层面上,德宗即位就摒弃了对回纥的仇恨,与回纥建立友好的关系,并互通往来。

其次,主动遣使求和于吐蕃。吐蕃是唐王朝劲敌之一,早在代宗广德初年,吐蕃就攻占了河陇地区,切断唐与西域的联系,不断侵扰边境,威胁京城安全。唐德宗“以兵戈未定,伤夷未瘳,务息战伐之谋,遂从通和之请”。[2]卷196:5253若想稳定外部环境更好地削藩,那么求和吐蕃就是最重要的一步。唐德宗为求和吐蕃,做出了很大让步。

第一步,唐德宗两次派遣韦伦出使吐蕃,“征其俘囚五百余人,各给衣一袭,使伦统还其国”[2]卷196:5245,以示友好。吐蕃最初不相信,但见到俘囚以后大悦,并随韦伦入贡。建中三年,吐蕃归还俘虏八百人。虽然吐蕃所俘掠的唐人不可胜数,但归还八百,也算是一种和好的表现。第二步,德宗又遣崔汉衡两次至吐蕃“定界盟”[2]卷196:5246;修正敕书中的措词,如“以‘贡献’为‘进’,以‘赐’为‘寄’,以‘领取’为‘领之’”[2]卷196:5246,表示两国对等地位,以达到与吐蕃结盟的目的。第三步,牺牲利益与吐蕃成功结盟。建中四年(783),陇右节度使张镒与吐蕃尚结赞盟于清水(今甘肃清水)。此次会盟划定双方边界,《唐大诏令集》中有《与吐蕃会清水盟文》的记载:

泾州西至弹筝峡口,陇州西至清水县,凤州西至同谷县,暨剑南西山大渡河东,大渡水西南,为汉界。蕃园守镇在兰、渭、原、会,西至临洮,东至成州,抵剑南西界磨些清蛮,大渡水西南,为番界。其兵马镇守之处,州县见有居人,彼此两边见属诸蛮,以今所分见住处,依前为足。其黄河以北,从放新泉军,直北至大碛,直南至贺兰山骆驼岭为国界,中间悉为闲田。[5]卷129:698-699

清水会盟明确划定唐蕃之间各段边界,唐朝被迫放弃凤翔以西的广大地区,正式承认吐蕃在河、陇地区事实上的统治权。

德宗此番主动和好外族之举,虽然可以看到吐蕃结盟之野心,但客观上确实起到暂时稳定外部环境的局面,为削藩赢得了较为稳定的外部条件。自建中元年至贞元元年(780-785),唐与吐蕃未发生大的冲突。此时的南诏归附吐蕃,吐蕃与唐结盟,那么南诏与唐边境也保持相安无事。外部关系较为稳定的情势,为德宗集中力量削藩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三 从唐德宗“安内”失败到被迫“攘外”的转变

唐德宗从即位初就开始为削藩作准备。首先,进行财政改革。积极推行杨炎的两税法,即每年两次征税,政府统一划分税额,根据财产分等,并派遣黜陟使与地方长官商议税额,从而扩大中央的税源基础,增加中央财政收入。贬黜管理财政的刘晏,财权收归中央。其次,将郭子仪的朔方军一分为三,将统治西川地区十四年的崔宁召回中央,增强中央对地方军事力量的控制,成功镇压刘文喜叛乱。最后,因吐蕃与唐清水会盟,唐德宗将防御吐蕃的西北兵力部署至东北,增强削藩的军事力量。在这样的大好形势下,德宗对削藩充满信心,希望趁势一举消灭地方叛镇。但德宗强势出击,攻击面积过大,很快其雄心壮志就被淹没在战火之中。随着局势的变化,唐德宗逐渐由“安内”转向“攘外”。

(一)武力“安内”导致的内忧外患

河北藩镇在唐德宗的坚决镇压下产生恐慌,他们为保护共同的利益选择联合在一起,并且勾结山南东道节度使梁崇义,对抗朝廷。建中二年,承德李宝臣之子李惟岳上表,希望朝廷任命他接任节度使之职,德宗强烈反对,就此拉开朝廷与地方藩镇之间的战争。

最初,朝廷取得初步胜利。建中二年秋,淮西李希烈击败梁崇义。随即,魏博田悦接连战败;成德重要将领之一张孝忠投奔幽州朱滔,李惟岳被手下王武俊刺杀,篡夺成德节度使,投降于朝廷;平卢李讷谋求朝廷和解。

面对初步胜利,唐德宗并没有就此缓解与诸藩镇的矛盾,反而希望趁势出击,进一步削弱藩镇。帮助德宗取得胜利的藩镇不但没有得到犒赏,还要面临被削弱的威胁。李讷谋求和解失败;朱滔因分赃不均很是不满;王武俊没有求得成德节度使的任命。因此,诸藩纷纷叛变解救魏博,并各自称王,战争再次掀起。随即淮西李希烈为达到自己的扩张目标也成为反叛力量,并完全切断了南方的供应线路。更让德宗没有想到的是,泾原兵的叛变。建中四年,德宗调动泾原精兵,企图扭转时局。不曾想久经战乱的泾原兵得不到朝廷足够的供给和犒赏,行经京城时倒戈,进攻朝廷。京城禁军在白志贞的管理下,多是官宦子弟及家奴充任,甚至以市人补足,使“禁兵寡弱,不足备非常”。[7]卷50:1333面对泾原兵的哗变,禁兵无力抵抗,德宗不得不连夜逃出京城。随即泾原兵拥立朱泚为首领,在京城建立新王朝,朱滔与之呼应,战火燃遍了整个中原大地。

此时的唐德宗幡然醒悟,下发罪己诏检讨自己,一改强硬的态度转而采取对藩镇安抚之策,并调集朔方李怀光对付京畿叛乱者,不料,李怀光也因德宗猜忌在河中也发动叛乱。最终,德宗不得不与藩镇妥协,提出完全既往不咎和承认政治现状的条件,希望尽快收复京城,平息战火。兴元元年(784),通过联合吐蕃,在李晟等大将的努力下,最终收复京城。随即朱滔投降于朝廷,王武俊、田绪、李讷与朝廷和解,朱泚战败,李怀光兵败自杀,李希烈被部将毒死。至贞元三年(787),内部战乱基本平息。唐德宗发起的这次内战,虽然削弱了部分藩镇的势力,但朝廷的损失更为惨重。唐德宗此次的“以藩制藩”的武力镇压最终以失败告终。

借吐蕃力量“安内”的举措还导致唐蕃友好关系破裂。泾原兵变后,德宗仓促逃往奉天,为防止朱泚进攻,接受吐蕃出兵请求,并“许四镇之地,已答收京之功”。[8]305兴元元年,吐蕃见朱泚叛乱已平定便来朝求赏,德宗不想与吐蕃起冲突,且因当时应允在先,于是准备诏两镇节度使郭昕、李元忠还朝,但遭到群臣强烈反对。大臣李泌提出安西、北庭两地不能割与吐蕃的三点原因。首先,“安西、北庭。人性彪悍,控制西域五十七国及十姓突厥,又分吐蕃之势,为国家固守二十年,诚可哀怜。”[3]卷231:7442安西、北庭的地理位置控制西域,牵制吐蕃,自唐设立安西、北庭都护府,两地为国家顽强守护,保卫着唐朝的边境安全。其次,“一旦弃之已与戎狄,彼其心必深怨中国,他日从吐蕃入寇,如报私仇矣。”[3]卷231:7442将两地给予他人,日后必定怨恨朝廷丢弃之痛。一旦日后随吐蕃入寇中原,弃地之仇铭记在心,必定士气旺盛,不可抵挡。再者,“吐蕃观望不进,阴持两端,大掠武功,受贿而去,何功有之!”[3]卷231:7442吐蕃出兵途中观望不进,接受朱泚贿赂,击破韩旻后便“大掠而去”。在李晟等诸将努力下,收复京城,吐蕃并没有什么功劳。安西、北庭两镇,自唐以来就是防御外敌的军事重地,唐朝历代皇帝极为重视。德宗权衡利弊,听从李泌的建议,拒绝吐蕃的要求。吐蕃对此极为愤怒,贞元二年(786),吐蕃尚结赞开始大举进攻泾、陇、邠、宁、盐、夏等地,“掠人畜,芟禾稼”。[3]卷232:7470安西、北庭的归属问题,打破了唐蕃短暂的和平。至此,唐与吐蕃友好关系也不复存在。

内部藩镇暂时无法平定,外部环境又出现动荡。唐廷再次面临内外夹击的状况,德宗根据当前的形势,开始把统治重心逐渐转向“攘外”。

(二)“安内”转为“攘外”的原因

首先,内部藩镇叛乱安抚得当,有较为稳定的内部环境。唐德宗对藩镇妥协,不断地分化瓦解藩镇联合的阵营,最终一一恢复平静。短短几年间,梁崇义被剿灭,李维岳继遭灭亡,田悦连连败北收缩魏州,李讷兵势减弱,朱滔投降于朝廷,李希烈身首异处。虽然藩镇问题没有得以根除,但藩镇势力确实得到削弱,至贞元三年内部战乱平息。稳定的内部环境为“攘外”提供条件。

其次,外部矛盾加剧,严重威胁京师的安全。吐蕃因没有获得安西、北庭而报复唐朝,大肆入侵唐朝边境,占领盐、夏等地。但吐蕃不能适应中原环境,入冬之后,羊马多死。因此,吐蕃再次萌生求和之心。企图利用结盟之际,得以撤兵,并趁机离间德宗与大臣之间的关系。唐朝当时国内灾害不断,兵力不足,内乱刚平,也不宜与吐蕃产生冲突。另外,吐蕃以归还盐、鳞地区作为结盟条件,因此德宗再次选择铤而走险。贞元三年,吐蕃尚结赞与马燧会盟,唐割让被吐蕃占领的凤翔以西的广大地区与吐蕃和好。但吐蕃对结盟并无诚意,只是撤军的缓兵之计,最终酿成平凉会盟上唐廷盟官被捕杀,唐盟使浑碱逃跑的劫盟恶果。这次结盟让唐德宗彻底放弃与吐蕃的结盟之心,深刻认识到唐与吐蕃的民族矛盾不可调和。除此之外,吐蕃一度进攻到长安附近,威胁京城安全。唐德宗曾两次想逃离京城。吐蕃入侵好畤(今陕西乾县东)时,民间就有传言“上复欲出幸以吐蕃”。[3]卷232:7472待吐蕃与唐的平凉结盟的失败,再次有出逃的心思,在大臣极力劝阻下才打消念头。平凉结盟失败,京城也危在旦夕,“攘外”之策势在必行。

再次,政权之间错综复杂的连环性为“攘外”创造了有利条件。吐蕃不仅与唐朝有矛盾,也与其他的民族有着很深的矛盾。当时的回纥与吐蕃为争夺西域地区,矛盾加深,战争一触即发。南诏早有内附唐朝之心。南诏自归附吐蕃以来,“吐蕃役赋南蛮重数,又夺诸蛮险地立城堡,岁征兵以助镇防”。[2]卷197:5280鉴于吐蕃势力强大,南诏不敢付诸行动,但是吐蕃与南诏之间因此互相猜忌,吐蕃不能尽用南诏。另外,大食与吐蕃在中亚地区的争夺,也牵制着吐蕃的主要力量。

(三)“攘外”之策的实施

贞元三年,唐德宗采用李泌的“北和回纥、南通南诏、和大食、天竺,如此,则吐蕃自困”[3]卷233:7502民族政策。

德宗同意回纥请婚,将咸安公主嫁于可汗,归其马价绢五万匹,回纥向唐称臣称子。回纥成为对抗吐蕃最重要的力量之一。

德宗积极争取南诏的归附。首先,云南王异牟寻始遣其冬蛮鬼主骠旁、苴梦冲、苴乌星入见。德宗封骠旁为义和王、苴梦冲为怀化王、苴乌星为顺政王,并且对他们赐以丰厚的物资。其次,贞元四年(788)起,德宗数次派遣韦皋宣喻。韦皋凿开青溪道,便于南诏与唐朝往来。再次,韦皋在南诏兴办学校。云南归附之迹显露,为吐蕃助兵越来越少,吐蕃逐渐失去云南的助力。贞元九年(793),异牟寻弃吐蕃,上表归唐。南诏成为唐对抗吐蕃的又一支中坚力量。

联合大食、天竺。由于大食、天竺与唐联系的资料缺失,无法得知两国与唐是否有往来,但就从吐蕃的兵力“太半西域大食”*王小甫“藩军太半西域大食”考辨中指出,直到拉费厄在萨末鞬起事之前都没有吐蕃详细活动的直接证据,但从一些事件中可以推断吐蕃很可能参与其中。王小甫《唐、吐蕃、大食政治关系史》,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第209-210页。来看,大食牵制了吐蕃的兵力,有助于唐对付吐蕃。

除联合外族,德宗积极备战。首先,通过安西、北庭两地牵制吐蕃,并且派遣韦皋为西川节度使,“诏泾原、剑南、山南诸军深讨吐蕃,以分其力”。[2]卷196:5258韦皋统领的西南地区不断加强对吐蕃的进攻,牵制吐蕃的大部分兵力,减少京西北地区的压力。其次,加强西北地区军事力量和防御能力。德宗不仅大力增加兵力,且通过屯田、增加军费、修筑城池来防御吐蕃。唐德宗多次与李泌复议府兵制,希望增强边防兵力,但李泌认为府库空虚,且粮草不足,府兵制恐不行。因此提出“募戍卒,耕荒田而种”[3]卷232:7494的屯田之策。再次,德宗在边境还修筑城池,抵御吐蕃。典型的有:刘昌复助连云堡、平凉故城及朝古堡;李元谅筑良原故城。贞元九年修筑盐城。再次,增加兵力戍边,兵力一度达到数十万之多。

吐蕃苦于防御大食,失去臂膀南诏,又与回鹘争夺北庭等地*起初,吐蕃攻陷河陇地区,安西、北庭失去与朝廷的联系,与回鹘近,便与回鹘联合。又有沙陀与北庭相依,三葛禄、白服突厥附于回鹘,回鹘多次侵略,贞元五年,吐蕃借葛禄、白服之众以攻北庭,回鹘派兵救之。司马光《资治通鉴》卷232,北京:中华书局,第7520页。,矛盾加深。因此,唐朝多次击破吐蕃进攻,吐蕃逐渐处境被动,处于下风。贞元十三年(797),吐蕃遣使请和亲,德宗不许。贞元十九年(803),吐蕃遣使入贡。穆宗时,吐蕃与唐罢战言和,举行长庆会盟。“攘外”之策取得成功。

四 唐德宗统治政策转变的影响

自贞元三年之后,无论是和亲回纥、招抚南诏,还是加强西北地区军事防御,牵制西南地区吐蕃等,都是“攘外”政策的表现,但无不蕴含着德宗深刻的“安内”思想。这一政策产生了积极和消极两方面的影响。

(一)积极影响

首先,“攘外”之策加速吐蕃的衰弱,守卫了京师安全,唐朝边境安定,为平定藩镇提供了稳定的外部环境。

德宗时期的吐蕃已有衰落之势。德宗即位,吐蕃与唐之间的战争次数已经大幅减少,激烈程度也不比广德、大历年间。贞元二年,韩滉曾向德宗上言,“吐蕃盗有河湟,为日已久。大历以前,中国多难,所以肆其侵轶。臣闻其(吐蕃)近岁以来,兵从寝(渐)弱,西迫大食之强,北病回纥之众,东有南诏之防,计其分镇之外,战兵在河、陇者,五六万而已…收复河、陇二十余州,可翘足而待也。”[2]卷129:3602吐蕃面对的战场有:北面回纥与吐蕃在西域的争夺;西面大食与吐蕃在中亚的战场;东面吐蕃与唐在河陇地区的战场;南面也有南诏的提防,因此吐蕃大半的实力得到牵制。贞元三年,德宗同意回纥的和亲,极力拉拢南诏归附,并积极联合天竺和大食,唐朝开始联合各民族共同对付吐蕃。这种包围之势使吐蕃的处境更为艰难,因此,唐朝逐渐赢得战争主动权,从而加速吐蕃的衰落。

吐蕃衰落的表现有三:其一,吐蕃大规模入寇次数大幅减少。据新旧《唐书》《资治通鉴》等记载,安史之乱后,代宗广德、大历年间,吐蕃几乎每年都会入寇唐朝西北地区,并且兵力少则几万,多则二十万,规模庞大。而到贞元年间,吐蕃入寇的次数减少,兵力也大逊于广德、大历年间,仅在贞元四年有出兵10万的记载。其二,战争地点出现偏移。战场逐渐由西北地区转移到西南地区,由于吐蕃在西南地区的战争日盛,兵力受到了牵制,且吐蕃与回纥对安西、北庭两地之争也制约了吐蕃势力发展。战场的偏移,使唐西北地区军事压力减弱。其三,吐蕃与唐的战争败绩次数增加。肃、代时期,吐蕃多次进攻唐朝边境,劫掠财物,朝廷无力抵抗。德宗转变统治政策之后,西南地区在韦皋的率领下,多次打败吐蕃,并收复很多失地。

贞元十七年(801),韦皋大破吐蕃以后,吐蕃遣使求和。直到元和十三年(818),吐蕃大举进攻盐州,期间近20年没有发生大规模战争。而吐蕃元和年间的进攻也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吐蕃便主动遣使求和,最终订立长庆会盟碑。之后,唐与吐蕃在几百年间相安无事,边境恢复稳定。稳定的外部环境有利于集中力量安定内部。

其次,限制外部民族对唐朝经济的掠夺,其中影响最深的就是回纥。

唐代与少数民族之间的互市贸易发达,唐与回纥的互市贸易是民间贸易与官方贸易的结合,但主要为官方贸易。[9]196朝廷需要马匹,而回纥慕中国的丝织绢帛,因此,唐与回纥的马市交易频繁。安史之乱中,回纥助平内乱有很大的功劳,肃宗、代宗用大量的财物答谢回纥,并与之通婚,以“马一匹易绢四十匹”[2]卷195:5207,高于市场价格的马价进行交易。回纥对绢帛的需求逐年增多,与唐朝交易的马匹也在迅速攀升。回纥“岁送马十万匹,酬以缣帛百余万匹”,[7]卷51:1348马匹数量虽多达数万,需要支付高昂费用,这对于朝廷是沉重的负担。朝廷的府库常年空虚,甚至需要将互市的马匹在市场上低价卖掉。建中三年,唐仍未还清回纥的“马直绢一百八十万疋”[2]卷127:3575,因此出现“蕃得帛无厌,我得马无用,朝廷甚苦之”[2]卷195:5207的现象。可见,回纥与唐和平交往中,马价成为唐朝巨大的财政支出,马市对唐经济剥削严重。[10]351其次,使臣来访人数多且常年居住于京城。回纥使者人数众多,“待遣、继至者常不绝于鸿胪”[3]卷224:7221,朝廷均厚待之。大历年间,回纥使者多次冲出鸿胪寺,“掠人之女;所司禁之,殴击所司,以三百骑犯金光、朱雀门”。[3]卷224:7218可见鸿胪寺的使者人数之多可以组成一支武装力量并对朝廷造成一定威胁,而朝廷往往对于使者采取“厚赐”,以示唐朝的恩德。德宗初年,命突董及杂胡等九百人归国,“与载金帛,相属于道”[2]卷127:3573,赏赐丰厚。对于使臣的招待,成为唐朝财政的一笔巨额支出。

因此,贞元三年回纥遣使和亲时,宰相李泌提出答应和亲的条件是:“称臣,为陛下子,每使来不过二百人,印马不过千匹,无得携中国人及商胡出塞”。[3]卷233:7505五点要求中,除称臣、称子外,均是对回纥马价以及使者人数的限制,借此来减轻唐朝财政的压力。

据《旧唐书·回纥传》中唐与回纥官方互市的市绢数量及来访人数记载可知,一是互市的次数减少。从德宗贞元四年到文宗大和三年约40年间,互市次数仅八次,平均五年一次,与代宗大历年间“岁负马价”的窘境相比次数明显减少。二是市马数量大幅减少。除仅在德宗贞元六年(790)市马7500匹的特例外,多不足两千匹,与代宗时“动至数万”的市马情况相较大幅下降。三是因和亲而产生的费用有所降低。唐德宗时和亲来使超过千人,元和八年回纥遣使请婚,因“礼费需五百万贯”[2]卷195:5211,遭到宪宗的拒绝。

综上,虽然回纥并没有按照李泌的马数不超千匹,使者不超二百来兑现,但是从数量和次数上均有减少;虽然回纥仍以和亲之名换取财富,但是次数亦有减少。因此说,德宗统治政策的转变,限制了回纥对唐的财政剥削,减轻了互市贸易中回纥对唐王朝财政的消极影响,有利于唐朝经济发展和军费支出。

再次,在攘外政策的推行过程中,加强西北边镇军事力量的同时,增强对边兵的控制。

首先,唐德宗施行有效的屯田制度,军费得以保证。贞元四年,泾原节度使刘昌、陇右节度使李元谅屯田之效最为显著,他们率领将士耕田于泾州、秦州,“数年,军食充羡”[3]卷233:7510,屯田军人已有一定规模。贞元八年(792),吐蕃寇泾州,“掠田军千余人而去”。[3]卷234:7532吐蕃通过掠夺“田军”*胡三省认为是屯田之军。司马光《资治通鉴》卷234,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7523页。来破坏西北边境的边防,从另一方面证明了在军费无法保证充分的前提下,推行屯田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屯田的推行,满足了边境的粮草需求,很多人为得到土地而应募征兵,加强了边防兵力。其次,加强边镇防秋兵力的配置。代宗时曾设防秋兵专门对付吐蕃。防秋兵包含边镇兵、神策兵与关东戍卒。据曾超统计,代、德时期防秋兵中边镇兵在26万人左右,神策兵在5万人左右,关东戍卒近9万人,如此,防秋兵的总兵力就“高达40万人,占全国兵力总数的一半”。[11]23-27贞元十二年(796)吐蕃入寇庆州,邠宁节度使杨朝晟向德宗汇报“邠宁兵足以成之,不烦他道”[3]卷235:7576,说明邠宁边镇兵力强盛不惧吐蕃的事实。综上所述可知,德宗对边防力量的重视,也反映出边防防御力量的提高。再次,不断修复边境城池,前揭已论,此不赘述。

在加强边镇军事力量的同时,唐德宗不断提高神策军的地位和待遇,以便严密监督边防军。贞元年间,戍边的边防兵中神策军占有很大的比重。建中年间,白志贞作为神策军的监军,多募官宦子弟及家奴充神策军,甚至以市人补之,使“禁兵寡弱,不足备非常”[7]卷50:1333,导致泾原兵变后德宗仓皇出逃。鉴于此,德宗提高神策军的地位和待遇,并由宦官掌控。神策军“多戍京西”[3]卷233:7512,与神策军一同戍边的还有边镇兵和关东戍卒,神策军的“药茗蔬酱之给最厚”[7]卷50:1334,待遇要高出边镇兵和关东戍卒的三倍,陆贽也曾上书指出“财溃于兵众”[3]卷234:7545,边境“素非禁旅,本是边军,将校诡为媚词,因请遥隶神策,不离旧所,唯改虚名,其于廪赐之饶,遂有三倍之益。”[3]卷234:7546边军只要挂上神策之名,就可达到其他军的三倍的待遇。神策军在司法上也受到优待,贞元七年(791)“诏神威、神策六军将士自相讼,军司推劾”[2]卷13:371,神策军享有司法独立权。贞元二年,将神策左右厢改为左右神策军,并且“特置监勾当左、右神策军,以宠中官,而亦置大建军以下”[7]卷50:1334,“监”,即监军宦官,“勾当”,指统领之权,这就明确了宦官对神策军的统领权力。贞元十二年,建立神策中尉制,左右神策护军中尉确立为正二品官,位于大将军之上,成为最高统帅。[12]114对于宦官执掌兵权,陆贽当时已经看出其中的弊端,他认为“自顷分朔方之地,建牙拥节者凡三使焉,其余镇军,数且四十,皆承特诏委寄,各降中贵监临,人得抗衡,莫相禀属。每俟边书告急,方令计会用兵,既无军法下临,惟以客礼相待。”[3]卷234:7545禁军听命于宦官,而无良好的将帅统领,导致军队作战效率下降。宦官专政虽造成唐后期的混乱,但是终德宗一朝,宦官并没有对皇权造成威胁。宦官作为皇权的一种化身,是随着皇权的强化而不断壮大起来的,宦官掌管军队,是皇权在兵制上的反映。[12]116后来,唐宪宗能在镇压藩镇中取得胜利与德宗加强对神策军的控制有重要关系。

唐德宗将神策军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上,一度增加到十五万之众[7]卷50:1334,并通过宦官严格控制着西北地区。“攘外”统治政策的转变,德宗将多数的神策兵用来戍边,不仅增强边境的军事力量,抵御外敌,而且能很好地监督边镇精兵,防止边防兵叛乱的发生。神策军作为皇帝自己的私人军队,成为镇压地方藩镇的重要力量。

最后,极力“攘外”,实现内外之平衡。

唐德宗贞元年间重兵镇守西北地区,并联合其他民族共同对付吐蕃的“攘外”之策,减少了与内部藩镇的矛盾。反叛的藩镇在经历德宗武力削藩之后得以收敛,虽没有得以根除,但河朔藩镇势力大为削弱。藩镇之间虽然嚣张跋扈,但是与朝廷有着若即若离的羁縻关系。他们表现出内在的封闭性,没有扩张的野心。藩镇与朝廷的矛盾在于世袭,只要朝廷授予旌节,藩镇就会很恭顺。[13]63-64对于藩镇的战争本就是德宗事先挑起,藩镇团结起来以求自保才引发的战争。因此,德宗集中力量对抗外敌,藩镇得以喘息,没有了危机感,藩镇与唐中央的冲突暂时缓解。崔瑞德曾指出“割据称雄的局面之所以没有普遍出现,在很大程度上一定是由于全国的精英继续把自己与他们所知道的既存体制——唐皇室主持的朝廷——视为一体。这种一致性不但是物质上的,而且也是文化和道德上的”。[14]475朝廷重兵镇守西北,防御外敌,忠于朝廷的藩镇保存了实力。一旦面对外敌,这些藩镇就成为对抗外敌的中坚力量。“如果唯罢内地诸镇,尽销其兵的话,势必又会使内外的军事布局失衡,重演天宝末年的悲剧。相反,若中原诸镇继续保持足够的兵力,即可维持住一种均势,使内外互相牵制。”[13]27唐德宗最初的镇压藩镇之举,已经让德宗接受惨痛的教训。因此,唐德宗实施“攘外”之策之后,不仅没有引起内外的混乱,反而实现一种平衡。

(二)弊端分析

第一,失去对西域地区的控制。安西、北庭作为边防军事重镇,守卫唐朝安定。贞元六年(790),吐蕃占领北庭,之后安西也失去联络,只剩西州仍艰苦奋战。后来北庭虽由回纥从吐蕃手中夺回,但与唐廷完全失去联系。随着安西、北庭的丢失,使唐朝的边防线不得不收缩到西北边境,紧逼长安。朝廷派遣重兵防御,稍有不慎,将会面临攻陷京师的危机。第二,军事防御过度集中于西北地区,忽略了南诏的崛起。对于西南地区的管理完全交给忠诚于朝廷的韦皋,在他任剑南西川节度使期间,西南地区较为安定,是抵御吐蕃和防御南诏的重要力量。但是随着韦皋的去世,朝廷对西南地区的控制逐渐减弱。并且缺乏对南诏力量的重视。南诏在归附唐朝以后,开始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统治了原来属于吐蕃管辖的深川都督地区。同时,南诏将吐蕃管辖的“三浪”地区置于管理之下,之后,又攻取昆明城,扩大在大渡河以南的范围。南诏主异牟寻死后,更是加强了对唐地的掠夺。自咸通以来,南诏两陷安南、岂州(治今广西南宁),一破黔中(治今重庆彭水),四盗西川(今属四川),天下骚动,十有五年,其间租赋大半不入京师,朝廷内库亦显虚竭。[7]卷222:6292南诏成为继吐蕃之后的又一只强劲的力量。到唐代末期,加剧了唐朝衰亡。第三,给予藩镇喘息之机。唐德宗全力克制外敌,就不得不承认藩镇割据的存在,缓解与藩镇的矛盾,实现中央与地方的一种均势。但德宗在加强对军队的控制和集中财权的同时,藩镇也在休养生息,蓄势待发。一旦时机成熟,藩镇将重新燃起叛乱之火,再次危及中央安全。

五 结论

唐德宗终其一朝无论是缓和与回纥等外部关系,还是极力对抗吐蕃以缓解内部矛盾,都在致力于稳定外部环境,以实现“安内”的目的。虽然平定藩镇失败,但河朔藩镇实力也因此大大削弱,不再有代宗时的蛮横跋扈之势,正如清人王夫之的评价“事有劳而固有功矣!”[15]卷24:832面对当时吐蕃的进攻,德宗实施围困吐蕃的“攘外”之策,逐渐稳定了外部环境,减轻了互市对朝廷财政的压力,同时加强了中央对边镇军事力量的控制,有效缓解了与藩镇的矛盾。“攘外”之策的实施是为了加强唐王朝内部的稳定,有利于中央集权的加强。顺便说一下,德宗“攘外”之策是建立在吐蕃逐渐衰落基础之上,一旦外部民族强大起来,唐朝边境或将再次陷入危机,并会直接影响到唐王朝内部的稳定。唐后期南诏的崛起,使唐王朝又一次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困境,随之藩镇割据之火重新燃起,直至唐朝的灭亡,即为最好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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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bilizingtheCountry”and“ResistingForeignAggression”:OntheChangeofTangDezong’sDominationRules

JIA Fa-yi,GUO Yi-jiao
(SchoolofHistoryandCulture,ShanxiUniversity,Taiyuan030006,China)

In the period of Tang Dezong,when An Lushan-Shi Siming rebellion had just been surppressed,everything waited to be done.During his life,Dezong was committed to stabilizing the country by means of weakening kingdoms,hoping to restore the governance situation of glorious Tang Dynasty.At the beginning of the throne,Dezong adopted measures to moderate its contradictions with the Uighurand and Tubo ethnic groups and focused on implemening the strategy of“Stabilizing the Country”. With the failure of the weakenning kingdoms and the change of ethnic relations,in order to stabilize the border of the Tang Dynasty,Dezong’s domination rules were gradually changed to “Resisting Foreigh Aggression”. Yet his “Stabilizing the Country” thoughts were all reflected in the “Resisting Foreigh Aggression” strategies,which laid a solid foundation for Tang Xianzong to weaken kingdoms.

Tang Dezong;Tubo ethnic;Uighur ethnic;stabilizing the country;resisting foreign aggression

2017-04-19

贾发义(1970-),男,山西阳城人,历史学博士,山西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主要从事隋唐五代史和中国古代思想文化史的教学和研究。

10.13451/j.cnki.shanxi.univ(phil.soc.).2017.05.005

K242.3

A

1000-5935(2017)05-0032-09

(责任编辑 郭庆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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