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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永宁宣抚司承袭之争与黔蜀关系

2017-03-29颜丙震

长江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镇雄永宁万历

颜丙震

(1.四川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四川 成都,610064;2.安顺学院 人文学院,贵州 安顺,561000)

明代永宁宣抚司承袭之争与黔蜀关系

颜丙震1,2

(1.四川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四川 成都,610064;2.安顺学院 人文学院,贵州 安顺,561000)

明代万历年间的四川永宁宣抚司承袭之争,历时近30年。因永宁宣抚司与周边土司世通婚姻,且这些土司分属黔蜀两省,因此围绕永宁宣抚司承袭之争,黔蜀两省之间产生了诸多纠纷。

明代;永宁宣抚司;承袭之争;黔蜀关系

明代永宁宣抚司,元为永宁镇边都元帅军民宣抚司。洪武四年十二月内附,改为永宁安抚司。七年升为宣抚使司,八年以土酋禄照为宣抚使,隶四川布政司。天启元年,永宁宣抚使奢崇明发动“奢安之乱”,深刻地影响了明后期的西南政局,而万历年间长达近30年的永宁宣抚司承袭之争与此有至关重要的关系。明代,西南地区土司争袭常发,但如永宁宣抚司承袭之争持续时间之长、波及土司土舍之多、所涉关系之复杂,实属罕见。永宁宣抚司与镇雄府、乌蒙府、贵州宣慰司等周边土司世通婚姻,争袭双方援引各自姻亲以为援,致使周边众多土司土舍卷入承袭争端,亦引起了黔蜀两省之间的诸多纠纷。文章从永宁宣抚司承袭之争对黔蜀关系的影响这一角度作粗浅探讨,敬祈方家教正。

一、永宁宣抚司承袭之争概况

永宁宣抚司承袭之争自万历初起,至万历三十七年基本平息。此次争袭持续时间长,涉及面广,对明后期的西南政局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其经过大致可分为两个阶段。

(一)奢世统、奢世续争印仇杀与奢崇周袭职

永宁宣抚使奢效忠之妻为水西安万铨之女阿节,生子奢崇礼,但崇礼与阿节先后亡故。奢效忠又娶乌蒙禄氏养女,即奢世统,无子,居于水脑寨。又纳禄氏养女铺骂为妾,即奢世续,有子奢崇周,居于落红寨。万历初,奢效忠死后,奢世统与奢世续为争印相互仇杀。万历八年,四川总兵刘显“见铺骂而喜,遂以世续名请冠带,掌印视宣抚事”[1]42。奢效忠之弟沙卜,“通其嫂世统,据有之。兄死,将妻世统,袭兄职”[1]42,闻朝廷令奢世续视事,大怒,便与奢世统及土目胡迁乔、以翁者段、安三,及汉目袁初等,兴兵攻打奢世续,焚掠其公馆,奢世统遂据有落红寨。奢世续奔往永宁卫,将子寄居其婿镇雄土知府陇澄处。奢世统疑世续逃往白沙所,便率兵攻围卫所屯堡。明廷命总兵郭成勘处,郭成拥兵入落红寨,因把总郭天心等横行需索,奢世统遂绑缚指挥使禹嘉绩、郭天心。沙卜亦拥兵与郭成相攻,竟杀把总黄希忠、王惟镇、朱秉等人,并纠集苗兵万余欲攻打永宁卫所以泄忿。明廷遂令川贵抚按官会勘,郭成戴罪供职。

万历十二年三月,经川贵抚按官多次议处,明廷命奢世统与奢世续2人“并冠带,食水脑、落红二地……崇周以髫发衣巾称博士弟子,守其印,俟稍长承袭。沙卜姑贳辜,令退居撒魁如初”[1]42。

然而,当指挥使张怀义往镇落红寨之时,奢世统与沙卜拒之不从,反派使者严世才携金银财物往贵州宣慰使安国亨处借兵,奢世续则派使者胡卿前往播州宣慰使杨应龙处借兵,双方仍仇杀如故。贵州巡抚舒应龙、四川巡抚徐元太,遣官前往晓谕沙卜,并责安国亨、杨应龙撤兵。明廷遂恢复两土妇冠带,宣抚司印仍属奢崇周。万历十八年,诏令奢崇周就彼承袭永宁宣抚使。

(二)奢崇周之死与奢崇明袭职

奢崇周袭职后,沙卜与奢世统仍不甘罢休,时时图谋杀之。万历二十三年,播州杨应龙叛乱,奢崇周率兵前往协剿,沙卜便趁机与播州土目苏朝东、李思庆等伏击于间道,奢崇周殊死力战,方将沙卜杀死。其后,沙卜之子白仆与其党胡迁乔等又设计毒杀奢崇周。

奢崇周死后,因其妻乌蒙女素赊已有身孕,明廷仍以奢世续掌印,视宣抚事。白仆遂冒奢姓,改名崇翰,称奢效忠无后,白仆实为其侄,应承袭。四川巡抚谭希思、贵州巡抚林乔相知其阴谋,不允其请。后来,奢世统称奢效忠亲弟奢尽忠有子奢崇明,自幼孤,在己处抚养13年。奢崇周死,奢崇明应袭,遂将其送至永宁。奢世续本欲交出印信,但其辖下诸土酋目把,因往年随从世续逐世统、杀沙卜,惧怕一旦奢崇明承袭,会报前仇,于是依附贵州水西土目阿利以自固。奢世续匿印不出,并意欲由阿利冒奢姓掌宣抚事。于是夷兵再次四出攻杀,不时焚劫卫所屯堡。

经再三勘处,万历三十二年五月,明廷准奢崇明承袭,掌宣抚事。但奢世续仍将印藏匿于镇雄陇澄处,不愿交出。三十五年正月,四川都司张神武与永宁参将周敦吉借追印之名矫旨集兵,掠奢世续及其积聚、子女而归。四月,永宁土目阎宗传等“以救主母为名,各起夷兵烧劫杀掳永赤二卫、普摩二所地方甚酷”[2]8952,但激起此次变乱的张神武却坐视不救。阿利死后,陇澄缴回宣抚司印信。万历三十七年九月,安尧臣及其妻禄氏退回水西。至此,永宁宣抚司承袭之争方告平息。

二、黔蜀围绕永宁宣抚司争袭产生的纠纷

从永宁宣抚司争袭过程看,利益相关方涉及黔蜀两省。在蜀包括与永宁土司有联姻关系的乌蒙土司和镇雄土司;在黔既包括与永宁土司联姻的水西安氏土司,又包括与永宁宣抚司同城而治的永宁卫所和与之相邻的赤水卫所。因此,围绕此次永宁宣抚司承袭之争,黔蜀两省产生了诸多的纠纷。

(一)为追究卫所遭焚劫之责相持不决

对永宁土目阎宗传等烧劫杀掳贵州永赤2卫、普摩2所一事,贵州官员归罪于四川都司张神武、永宁参将周敦吉激变。万历三十五年八月,贵州巡按冯奕垣弹劾张神武“贪功启衅,流毒黔中。谓普市、摩尼诸奔溃,皆神武迫之也”[2]8281-8282。万历三十七年,普摩2所千户张大策、王应魁等亦有“川弁矫命兴师起衅之奏”[2]9408。万历三十八年,贵州巡按张尔基请治蜀人张神武、周敦吉“擅兵激变之罪”[2]8951-8952。四川官员则针锋相对,请治黔人张大策、王应魁等“以掌印操捕,弃城失陷”[2]9408之罪。四川巡抚乔璧星上疏为张神武等开脱,称:“神武以营兵十三人入蔺州,劝谕世续,非有启衅之心。世续不悛,嫡庶内讧,神武因而执之,以谓人执则印与俱存,至于先此而印匿镇雄,后此而宗传狂逞,亦神武所不及知。今舍篡叛之贼臣,而究疏失之将佐,过矣。”[2]8282

经过长达3年的勘处,万历三十八年八月,明廷下旨:“张神武擅兵激变,贻祸地方,令革任。并周敦吉俱行川贵官会同严行勘问具奏,毋得偏护。”[2]8953对于明廷作出的处罚,四川官员表示不满。万历四十年八月,四川参政戴廷诏即疏奏:“贵州千户张大策煽夷为害,惧罪越奏,排陷勘官,乞敕法司究处。”[2]9406对此,兵部在覆戴廷诏疏中称:“黔所拟大辟周敦吉、张神武皆蜀人,蜀所拟大辟张大策、周应魁、杨启明皆黔人,此两情所以不平也。不知神武擅兵劫掠,大策等城池失守,各有应得之罪,岂宜以黔蜀起念?”[2]9407其言符合实情,亦体现出兵部欲在黔蜀之间保持不偏不倚的中立态度。

(二)对安尧臣的处置纷争

安尧臣为贵州宣慰使安疆臣同母弟,亦为永宁奢世续之婿。万历初年,镇雄府“陇氏垂绝,尧臣入赘,冒陇氏”[2]8166,并易名陇澄。后来,在平定播州杨应龙叛乱中,安尧臣以镇雄土舍身份督兵协剿有功,于万历三十三年四月,奉旨“准其承袭土职”[2]7618。三十四年,当张神武执奢世续、索取宣抚司印之时,世续称印在镇雄陇澄处,至此安尧臣真实身份方被各方知晓。黔蜀两省便围绕如何处置安尧臣冒袭镇雄土知府与私匿永宁宣抚司印信等不法情状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对于安尧臣冒袭镇雄土知府,四川官员认为,安尧臣为贵州土酋,“外怙播功,内仗水西”[2]8166,图据镇雄,遂“以尧臣之篡必不可赦”[2]8276为由陈兵镇雄边界,欲对其用兵。四川巡抚乔壁星亦于万历三十五年八月,疏请令贵州抚按调兵与其会剿安尧臣,称:“今首恶俱匿镇雄,而镇雄益肆,则又问罪镇雄为亟矣,当此兵粮俱集之时,乘彼人心离散之际,仗义执言驱之出境,则阎宗传仅一孤豚,可空手搏也。”[2]8282贵州巡抚郭子章则认为安尧臣有“播州反,令尧臣攻播则大捷。蔺州乱,令尧臣追印则印出”等功劳,反对用兵。同时指出:“十年前,蜀人谓尧臣安陇同族,不闻于黔,允而入之蜀。十年后,蜀人又谓尧臣非我族类,责成于黔,呼而归之黔。”[3]4563可知安尧臣初入赘镇雄之时,四川官员便知晓其身份但并未阻止。

对于安尧臣私匿永宁宣抚司印信。四川官员认为安尧臣趁永宁宣抚司承袭纷争之机,“怀两端阴助世续,意世续得授阿利”,有“制永宁心”[2]8166。贵州巡抚郭子章则认为,“四川之所以罪镇雄者,以陇澄为世续婿,疑其藏印,今印已献矣,世续已擒矣,阎宗传已降,陇澄已具文退避请官交代矣”[2]8290,反对继续追究安尧臣。万历三十六年三月,明廷从郭子章所请,“庙议撤兵,令尧臣退还镇雄,就居贵省,仍论征播前功,授以土知府职级”[2]8427。但四川方面仍以安尧臣“既非命官,则有驱逐无交代之理”[2]8291,犹不肯班师。不久,贵州宣慰使安疆臣死,安尧臣遂“挈妻孥还黔,代兄为宣慰”[4]252,黔蜀围绕议处安尧臣之纷争方告平息。

(三)对安疆臣的处置纷争

万历三十四年二月,明廷勘定由奢崇明承袭永宁宣抚使后,奢世续仍匿印不出,意欲由水西阿利冒奢氏掌宣抚事。阿利为贵州宣慰使安疆臣之妻弟。四川官员认为安疆臣“阴阳其间,以收渔人之利”[2]7266,称其“窥见奢世续无子,以妻之幼弟阿利,改名奢承宗入继奢氏,彼其视永宁固囊中物也”[2]7106。贵州巡抚郭子章则力保安疆臣,称其“颇守臣节”[2]6164,“播州反,令疆臣出兵攻播则攻播。吴洪复反,令疆臣斩吴洪则斩吴洪。地界令疆臣认粮一千二百石则认粮。路苗乱,令疆臣征苗则征苗”[3]4563,且与其弟安尧臣及其母凤氏有“助发军饷千石之功”[2]8038。川湖总督王象乾则指责安疆臣征播战功不实,“佯败卖阵”,称“水西围守四十余日而囤如故,官兵攻两日而囤即平”[2]7104。

从明廷此后所下圣旨看,基本上采纳了郭子章的建议,命“禁安疆臣不许阴助阿利,致生衅端”[2]7918。对安疆臣平播之功,则“增秩,加布政司左参议,授怀远将军阶,封定远侯,赐飞鱼服,其母卒得赐祭。”对于明廷给予安疆臣的优渥升赏,后人评论道:“水西尾大之患,亦自此起矣。”[5]694

对于黔蜀两省围绕永宁宣抚司争袭产生的诸多纷争,作为四川巡按的孔贞一作出的评价比较客观公正,文称:“臣观黔蜀之论,一激一反,苟不协心,虽数十年未有定也……使黔蜀二臣互相更调,则蜀抚何以计黔,黔抚又何以计蜀乎。今黔责蜀以生事喜功,而蜀责黔以养寇酿祸,蜀责黔以不约束不并力协助,而黔责蜀以不安静不虑患虞灾,此何异于盗至而同室操戈,涉险而持棹相击者乎!”[2]8283其中也流露出孔贞一深深的忧国之情。

三、结语

永宁宣抚司承袭之争属内部事务,本可以按照明廷的土官袭职制度顺利完成土职的袭替,但因永宁宣抚司与周边土司世通婚姻,其承袭之争演变为内外诸多土官土舍间的争袭仇杀,更引起黔蜀两省间的诸多纷争。从该事件的发展进程我们可以看出明后期诸多社会危机已现端倪。第一,卫所制度崩坏。此时卫所贪腐现象严重,如奢世统为掌宣抚事,“尝以金银四十八万贿赤水、白沙诸卫所”[6]。奉命追缴宣抚印信的张神武,竟矫旨集兵“将奢世续新旧二居所有尽掠之,得数十余万,又俘奸其子女,置印不问”[2]8952。面对土舍作乱,永赤2卫不仅无力弹压,反致屯堡遭焚,军丁被杀,卫所崩坏之状令人堪忧;第二,黔蜀纷争反映出晚明朝廷内部党争歪风已渗透到地方统治层,使黔蜀两省门户之见日深,不仅无助于争端的解决,反而令矛盾越积越大。

永宁宣抚司承袭之争对明代的土官袭职制度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对晚明在西南地区的统治产生了不利影响,此后明廷对西南土司的控制力明显下降。天启元年,在明廷大力扶持下得以承袭永宁宣抚使的奢崇明竟然发动叛乱,水西、乌撒、镇雄等土司则群起响应。崇祯四年,云南爆发规模更大、持续时间更长的“沙普之乱”,预示着明王朝在西南地区统治的崩溃。

[1]毛奇龄.蛮司合志[M]//中国边疆少数民族古文献(第2册).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98.

[2]明神宗实录[M].[中国台湾]台北: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据国立北平图书馆藏红格钞本影印,1962.

[3]郭子章.题夷情疏[M]//陈子龙,等.明经世文编.北京:中华书局,1962.

[4](乾隆)贵州通志[M]//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第5册).成都:巴蜀书社,2006.

[5](道光)大定府志[M]//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第48册).成都:巴蜀书社,2006.

[6]瞿九思.卷5[M]//万历武功录.北京:中华书局,1962.

[责任编辑:丹 兴]

K208

A

1674-3652(2017)04-0035-04

2017-03-15

颜丙震,男,山东潍坊人。博士生,副教授。主要从事西南民族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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