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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拉人格魅力
——一个作家的文化底蕴

2017-03-23刘连青

关键词:左拉福斯

刘连青

(成都大学,四川成都 610106)

左拉人格魅力
——一个作家的文化底蕴

刘连青

(成都大学,四川成都 610106)

文如其人,左拉作品伟大,因其人格崇高。既然“一切文化沉淀为人格”,左拉的人格文化底蕴就令人景仰。人格是精神培育。知识是智力启发,知识提供创新思维动力,人格是做人处事的立命之本。识礼仪,知善恶,明是非,坚持社会公正与平等,文化底蕴在左拉身上,体现为真诚、奋发、自信,抑恶、杨善,表明他是一个真正的人。

左拉;敢于担当;战胜苦难;为真抗争

瑞士心理学家荣格说:“一切文化沉淀为人格”。透彻明白,人格即文化。以此论,左拉作品伟大,人格亦伟大。

社会群体里,人各有志,但不可缺失文化基因。文化是人类文明的体现与结晶。民间有言,人活精、气、神,“精神”是核心。人的精神就是人的文化表现,精神的自我完善,是个人文化的成熟,人类群体文化的成果,是社会进步的表征。识礼仪,知善恶,明是非,坚持社会公正与平等,构成人类文化底蕴与价值取向。正是这一点,人类从动物群中分隔出来,自成体系,人类不再是简单的生物。灵长类的人与动物的本质区别在于,动物靠本能生存,人类靠自觉意识——集体共识与独立人格生存。左拉称,这时的人是天使;反之,人的自觉意识缺失,非理性猖獗,不惜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左拉的人生实践表明,他身上闪耀着浓浓的文化色彩:坚持秩序,抗争邪恶。左拉生命中的真诚、担当,奋发、自信,抑恶、杨善,表明他是一个有人格的人。人失抗争,变得怯懦,怯懦者苟安,易由魔鬼(强暴者)驱使,不自觉与魔鬼一般。左拉人格,是文化人的榜样。

一、真诚才敢担当

左拉的人格精神是在法国历史环境中孕育出来的。他在巴黎的出生地,是17世纪法国喜剧大师莫里哀和寓言大师拉封丹安寝过的地方。左拉研究者,英国文论家恩斯特·维哲特里说:“这个出生于莫里哀和拉封丹安息地的孩子注定会跻身文学名家之列”。两岁时,随家移居的埃克斯城,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产生了一批法国有名望的历史学家、伦理学家、艺术家、自然科学家和政治家。无疑,法国文化氛围对少年左拉产生了直接影响。为人真诚的品格,是左拉在个人生活遭际中积淀成的。他对友人塞尚坦陈,“痛苦使我成熟”。他明白,真诚是人与人之间情感互动、相互信任的基础。

1866年,26岁的左拉在给一家报纸主笔的信中,表达了加盟报纸撰稿人行列的愿望。但没有得到回复,令他沮丧。作为一个努力行动并在实践中不断反思、总结的左拉,在给另一家报纸的求职信中,换位思考,从获取自我利益转向为他人利益着想,在信中更多地是就该报纸的专栏设置、广告运作以及面对公众的新闻报道方向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报纸在满足公众时赚钱。因此得到了老板的赏识,老板维尔麦桑以一种不寻常方式,在这位求职人未上岗前,就先让他的名字在报纸《事件报》上露面。在报纸的行文中,老板以略带调侃的语气写道:“如果我的男高音新角儿成功了,那就更好了,如果他失败了,简单得很。他在前告诉我们,在这种情况下,他会终止与我们的约定,我也会将这位撰稿人的名字一笔勾销。”就这样,左拉留下来了。两年之后,生活再次验证了左拉“先人后己”观念的价值性。《论坛报》集团的主持人贝拉坦接受左拉入盟时,把话说得直白:“你信赖《论坛报》,正如《论坛报》信赖你,我骄傲地感到,无论对你,对报纸,它会证明是利益的双赢。”世间有语云:“先为他人着想,自有个人回报”。就左拉这个年龄,他表现出非一般的成熟,读者见识了一个天性敏慧的男子汉。“先人后己”——个人与他人利益的和谐,是左拉人格意识的亮点。

左拉是劳动者、贫穷人的朋友。住在巴黎拉丁贫民区的左拉,承受着贫困的熬煎,他很坦诚地告诉人们,“我需要金钱”。不过,他不是膜拜金钱,而是维系他生存的需要。那段时间,他亲自体验和目睹贫穷人的艰辛生活,他更理解那些苦力、工匠、妓女的艰难处境。他同情那些失业街头的流浪者,或被警察撵得鸡飞狗跳的卖淫女,也痛心那些用狂饮烂醉来驱散内心苦闷的醉酒汉。有一天晚间,一位老年妇女上门向左拉求帮忙,说是一个姑娘病重,请他帮助照顾一下。左拉细心地照料着该女子。无意间,瞥见女子露在被子外的胸部,女子报以一笑。他无所动作,我们看到了左拉的心无邪念,更看到了他的诚实。事过不久的又一个深夜,该女子敲门要求留宿,说她被撵出家门了。不得已,左拉收留了她。左拉一心想通过自己的开导让这位失去劳动尊严的姑娘洗心革面,做一个有价值的人。左拉宁肯卖掉自己的裤子,养活这个女人,也不叫她遭受屈辱。左拉的真心、善心和温情,却没有达到预期目的,这一切反映在他的小说《克劳德的忏悔》中。我们看到一位真心诚意帮助苦难中人的慷慨左拉。

帮助弱者,是左拉从少年时期获得的启示。12岁的左拉在埃克斯中学读书,属贫困生。在有钱孩子的眼中,他是一个异类,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将他说话带的口音当成笑料;课间休息时,他又成了富人孩子袭击的对象。当时一个年岁大一点的孩子,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将左拉从围攻中解脱出来。这个见义勇为的孩子就是后来成了左拉挚友的画家塞尚。塞尚的见义勇为使左拉感动,也有了信心,更使左拉铭记的是,人在受到伤害时,多么需要正义的援助。左拉认为,塞尚是他在中学时代认识的一个“出色的与众不同的男孩”,有“独特的个性”。左拉的女儿戴尼斯·左拉在《我的父亲左拉》一书中也提到这件事,显然,对被伤害者的及时救助的侠义气魄,影响了左拉。人们看到,为受欺凌的人呐喊,体现在左拉的社会行为中,替弱者说话,是他一生的人格特质。

左拉是个正派人,生活在底层,他思考了统治与被统治在民主、自由上的冲突。1865年11月,离开了哈赛特书屋的左拉,开始从事记者生涯,利用报纸的功能,传达老百姓的声音。进入共和党人掌控的周刊《论坛报》后,他凭借报纸编辑部的政治倾向,接二连三地在报纸上表达对拿破仑治下的法兰西第二帝国的不满。在政治上,左拉反对独裁,推崇共和;在城市发展方面,左拉批评奥斯曼男爵在巴黎的旧城改造中,不顾老百姓死活,造成房屋拥挤、租金升高的问题;此外,还揭露官办议会议员搞“军人法案”的小动作问题,公开反对路易·拿破仑的过度的军费开支,反对他出兵意大利和墨西哥。左拉曾经在一篇文章中,悲哀地告诉读者,战争制造了孤儿寡母的凄惨:一个寡妇的三个儿子被征入伍,一个死在克里米亚,一个死在意大利,一个死在墨西哥,母亲见不着儿子的墓葬,内心无限悲凉。1869年,他批评拿破仑在十九年前搞的军事政变。左拉称,拿破仑式的公民选举,是骗人的喜剧,他批评一位共和党人做了拿破仑政府总理,吃到了权力甜头,就把自己出卖给心狠手辣的“凯撒”,做了皇帝的应声虫。1870年5月,法兰西新闻检察官传讯左拉,因为左拉在他的《法兰西万岁》一文中,公开表示,莱茵河畔的数万士兵反对战争,说他们“拒绝服从皇帝的统治”,表达“不能再存在将整个民族的命运控制在一个人手里的可怕权力”,“我希望有一个声音,暴露帝国大众的惶恐,及精疲力竭的士兵被赶上战场以及疯狂屠杀留下的恐怖”。这篇文章中,更强烈地表达了反对异国侵略的决心,左拉说:“为民族、国家和孩子们祈福吧,莱茵河沿岸的五万士兵的勇敢无畏,拼死以战,用他们的鲜血与生命的代价,会把法兰西从普鲁士侵略者铁蹄下解救出来”。可是,检察官却在文章中察觉了作者的“煽动性”和“失败主义”宣传,起诉左拉,并认定他有罪。幸运的是法国军队在色当战败,皇帝投降了敌人,因为这个历史的转机,左拉才免于一死。

不平则鸣的左拉,对第三共和的政治人物甘必大出尔反尔、利用工人又伤害工人的言行极为反感,称甘必大是鼓舌如簧的高级骗子,却又想得到民众的尊敬。在左拉的眼中,所谓的共和政府里、议会里,鼓舌如簧的政客们,尤如一盘大杂烩,不足取。他说:“我希望看到由优秀人才组成的共和……我希望看到国家建立在科学的牢固基础上的共和政府,按照民族、历史和当代的社会环境坚定它的作为。”[1]

二、苦难踩在足下

面临苦难,有人逃避,有人呼天抢地,而左拉把它踩在足下,对苦难表现出极大的蔑视。

7岁就丧父的左拉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在高中学习期间,他已经意识到未来家庭的重担会落在自己的头上,因此,他应该尽快踏上事业之路。这是生存重担。一年夏天,左拉患上了脑膜炎,是他一生患过的最严重的病。病中他精神恍惚,产生梦幻:“在一个地下通道里,枝蔓绊脚,低顶碰头,爬行时,用手刨开碎石堆,双膝跪在泥泞的地面,有时身子挤过狭窄的缝隙,满身泥浆,很费力地翻过滚落下来的石头,他要尽力爬出,到达出口。他相信,只要走出洞穴,必将看见迎面一片透明清新的土地。”梦境体现了逆境中左拉的意志与内心的坚定。

年方20的左拉,外出求职,招人白眼,他内心沮丧,感受到贫穷的滋味。有时连续几天靠不多的食品,一小块面包、一个苹果或者一小块干酪当午饭。饥饿逼使他另辟求生之道,在他的房间窗口,设下网线,捕捉麻雀,烧烤后食之。有时,他也会向仅有的几个朋友或熟人借点钱买蜡烛,晚上写作时照明用。冬季的深夜,手指冻得红红的;再多两个钱,就购买他写作需要的参考书。在贫困中,是毅力和意志力支撑着他。他对人讲:“我年轻,但我承认,我相信自己。我们时代的英雄是实践者,奋斗者,唉声叹气,见鬼去吧。”

1861年,左拉进入哈赛特书屋库房打捆打包,配送书籍。有一天,左拉将他写就的一个《喜剧三部曲》放在书屋老板的写字台上,老板看后,非常愉快,给他升职,给他增加了工资,从库房进了广告部,写作“新书评介”。在广告部见的人和事就多了,其中有一位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地方报纸评论员,极有个性。左拉敬重他,从他身上,左拉看到的是不从俗、不媚众,走自己的路。在潜移默化中,左拉对开辟自己创作之路有了第一次感受。这人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文艺史学家、评论家泰纳,左拉目睹泰纳对那些毁誉自己的人不屑一顾的神情,嘲笑似地称呼那帮家伙是“可怜而愚昧的乡下教士”。文化人自信的人格,对左拉不无感染。

生活的不公,使左拉逐渐清醒,变得成熟,他说:“一句话,我的视野开阔了,如果有一天,我能写作,我的感受会更坚定,因为我写的是我个人经历。”他对朋友巴耶说:“如果我确定从事文学事业,我会忠实于我的座右铭‘要么拥有一切,要么一无所有’。”年轻的左拉充满激情与欲望,他需要成功、需要胜利。处于生活困苦中的左拉,读书的兴趣不减,有时漫步街头,见有书摊,他必停下来阅读,自称这是“免费图书馆”。随着年龄的增长、知识的积累、兴趣的扩大,左拉接受自然科学知识,从大师们的著作中去认识生命起源,具体到个体的人性、智慧、天赋、精神错乱诸问题。

功夫不负有心人。1864年10月,故事集《尼侬的故事》由赫策尔·拉克鲁瓦公司以不付稿酬方式出版,文笔优美流畅,故事引人入胜,普罗旺斯的风情,承载着作者的青春幻想与激情,诗在散文中。1865年,《克劳德的忏悔》出版。左拉本以为《忏悔》一书会给他带来好运,但却引来了麻烦,评论家斥责这部书可耻、堕落、肮脏,作家的叙事带着本能的对生命的厌恶与憎恨。在那司法屈服于官方命令的时代里,官方派员向哈赛特书屋兴师问罪,追查作者,把这部书列为“恐怖读物”。

1867年,《泰蕾丝·拉甘》出版,左拉自称是“一次生理学和心理学的研究,故事充满血和泪,伴随着对优雅堕落后的纯真的崇高的道德补偿”。作品显示了作者写作的精益求精和做人的惊人胆识。著名作家龚古尔兄弟说,它探索的是“人类真相与犯罪核心”。照常规写法,抓住罪犯,法律裁决,正义得到伸张,皆大欢喜,可以读,但无新意。努力创新的左拉,有效地应用了心理学与生理学方面的知识,把小说主题深化,以自己的独特见识,通过展示一个平庸的情景,把对扭曲后的人类心灵机制的直觉分解,推进到更高水平。人们注意到,1868年,他已经开始在写作他的未来的鸿篇巨著《卢贡·马卡尔家族》系列小说的第一部《卢贡家族的命运》,其后,《小酒店》的发表,引来噪音一片,批评者责备左拉的书诽谤大众,伤害工人阶级,书中话语极其糟糕。然而,与评论者的判断相反,上十万册《小酒店》,多被工人购买,形成阅读热。这时,反对左拉的文艺家们才意识到,左拉的艺术思想,创作成果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为此,他们竭力阻止他。

在跟评论家们辩论自然主义创作方法时,展现出左拉坚定与自信的人格魅力。欧洲文学流派首现17世纪的古典主义,其后是浪漫主义、现实主义、自然主义,现实主义后出现的自然主义,对现实主义无意替代,但就理论而言,自然主义对现实主义概念有着充实的意义。自然主义主张以科学求实精神从事文学创作,对创作者心有灵犀的假设与想象写作,是有力的抑制,在现实主义概念中添加了一个“科学的真实”界定,正如艺术学中的“反映论”比“模仿(摩仿)说”更准确一样。当然,长期固守人文学科的文学家们,对有人主张文学与自然科学结伴一说,不是一件马上可以认同并接受的事。正如恩斯特·维斯特里所言,尽管求实的自然科学“是我们人类拥有的最伟大的人道主义情结,而它对一般人,特别是文学圈内的思维保守者,没有太多吸引力”。左拉不是因循守旧的人,他关注文学的进展胜过他对前辈作家的敬重。虽然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对他创作《卢贡·马卡尔家族》有着影响,但左拉绝不依样画葫芦,左拉借用他获得的生物学、生理学、心理学知识,从遗传学角度完成了赛德大娘与卢贡、马卡尔的家族谱系设计,他笔下的“人物再现”的社会关系就不同于巴尔扎克的“人物再现”背景。每一个时代必定有它相应的文学,可是,第二帝国一批依附官方的评论家,总在攻击左拉,“我们坚决反对这个文学上的骗子”。鉴于此,左拉不无感概地在他的《实验小说》一文中写道:“说到自然主义,我的意思是建立在事实和人类文献基础上的分析与实验的方法。在社会发展——原因,与文学创作——结果之间要形成一致,如果,共和对此,视而不见,疏于理解自然主义凭借科学公理的力量而存在,就会启动迫害文学中的这一公理,这是一个信号,面对事实显得很不成熟的共和,势必再让位于专制。”[2]

左拉创作《娜娜》一书时,反对者傲视左拉不能写出真正属于高级妓女的故事。书成后,诽谤之语甚嚣尘上,模仿、抄袭、剽窃的罪名一哄而上。这使左拉愤怒,1881年,他在《费加罗报》上,对无事生非者不无讽刺地写道:“第一,他确实冒犯了一些人,因为他的故事是一幅真实的画面;第二,他的小说令巴黎的寻欢作乐者扫兴,因为,这些人想的是在涂脂抹粉的迷乱中,在玫瑰色的粉红云彩中纸醉金迷。”这是勇敢者的反讽。

左拉拼搏、勤奋、努力,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地写作,一年出版两本书,还有众多报刊文章。自古能人遭嫉妒,不遭人妒是庸才,左拉是在他的对手们的诅咒、造谣、诽谤,以及苛求的批评中一部一部地完成他由二十部作品组成的鸿篇巨著《卢贡·马卡尔家族》。正是这样,左拉以坚忍不拔的精神把自己承受的苦难——经济的拮据、事业上对手的刁难踩在足下,凭着坚强意志创造出辉煌。

三、求真才会抗争

1869年,左拉在一篇报刊文章中说:“我相信,惟有真实能培育和强化人类慷慨而厚道的灵魂。”

在从事记者工作的同时,左拉也进行艺术评论写作。不过此时,左拉结识的文学写作者不多,他常和年轻的画家们在一起,高谈艺术,高谈理想,充满自信。1866年2月,他认识了印象派创始人马勒。左拉与印象派画家的交往,感受到画家们的胆识,不固守成规,摆脱刻板的模仿。在生活中,他们是真理的的追求者、是说假话者的敌人,他们不认同“艺术是安抚性神话故事类”的观点,而是把艺术作为发现、展现生活的工具。印象派画家们,不受古典主义技法约束,画法和画面主题表现角度有了变动。马勒的《奥林匹亚》和《草地上的午餐》两幅绘画中的裸体女人,不是神话中的仙女而是现代女性,她们的目光不同于传统的怯懦而是坦然。这一处理,让观画人心怔,潜在的邪念销形匿迹。善在“画中看人”的左拉,对此自有感受。在左拉看来,画家们冲破习惯性的表现手法,与他在文学中的开创性目的一致,那就是摆脱平庸的模仿,袒露艺术家的生活意识。马勒的画作受到攻击,曾一度遭巴黎美术沙龙的抵制,即使有选入的画,也遇到轻视,被高高挂在观众不易见的角落。沙龙为官方主办的艺术画展,画展的评审员大都是因循守旧的、看重自身既得利益的学院派专家和教授。左拉公开为马勒抗辩,1866年美展期间,在维尔麦桑的《事件报》上连续发表文章,质疑评选委员的能力、取舍标准的求实性。随后编辑出一本小册子,捍卫马勒绘画方法,表述自己的观点,抨击那些假冒的现实主义者。他说:“我保护马勒,正如我的一生总在保护每一个受攻击的诚实的个体,我会永远与被伤害者站在一起。”左拉向画家们高呼:“睁开你的眼睛,拥抱自然。敞开你的心扉,拥抱生活。”左拉认为,抛弃实实在在的现实基础,玩弄夸张的画法与色彩,是不可取的。厌倦了谎言和平庸的左拉,与权威批评者意见相左,在这个人气质占主导地位的时代,他与有气质者为伍,反对乌合之众。在被操纵的媒体的轰炸下,左拉在一般公众中被搞得声名狼藉,然而,在法国艺术世界的年轻人中,他却占有一席之地。对马勒的支持,体现了左拉忠于友情的精神,鉴于马勒作画的一丝不苟、精益求精。左拉称马勒为大师,不怀疑他的画作会挂在卢浮宫。左拉与马勒的艺术思想殊途同归,他们的见识与实践可印证彼此人格的底蕴。

1894年12月至1899年6月,轰动法兰西的“德莱福斯案”和“左拉案”是法国历史上典型的司法丑闻。前者是后者的因,后者是前者的果,前者是假案,后者是冤案,错就错在权力凌驾于法律之上。前者暴露的是在第三共和名誉下的军政府对无辜者的丧失人性的陷害,后者暴露了军政府专制独裁。正直的情报处处长卡特尔,因泄露军事法庭审判依据有误,被调遣外地囚禁;左拉被起诉,还被判处一年监禁与高达4 000法郎的罚款。左拉和他的朋友们不堪其辱,安排左拉流亡英吉利。

“德莱福斯案”的主角,34岁的德莱福斯,步兵少尉,出生于富裕的犹太人家庭,是进入军队总参谋部情报处唯一的一个犹太人。从18世纪末的1793年革命后,因犹太人的精明、能干、勤奋形成职业优势,经济地位迅速提升,与之对应的是日渐强烈的排犹情绪在蔓延,于是,德莱福斯成了法国军政府公开迫害的犹太第一人。“德莱福斯案”的始作俑者是一个叫亨利的中校,一个将军的儿子,出于他对犹太人的嫉恨,拿德莱福斯开刀,故意张冠李戴,只有他最清楚明白,向德国大使馆暗送情报的人是谁。亨利得到一份从德国使馆的潜伏人员拼凑成的一位法国人向敌方提供军事情报的《清单》,他从笔迹判定,是德莱福斯作为,并向参谋部报告。其实,这份《清单》的真正作者是一位出身望族的中校——艾斯特哈齐伯爵干的。经参谋部的将军们基于国家利益和军队的威望考虑,不惜弄虚作假,指派亨利与艾斯特哈齐、双重间谍居埃斯接触,形成约定,指示前者在庭审中,不得乱说话,对律师提问可以不答,同时要明白,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又告诫知情人居埃斯,不得泄露秘密。参谋部最后决定不公开审理,秘密审讯走过场,没有陪审团、没有听众、没有律师论辩,演绎了一场暗箱裁决的荒唐。军事法庭上,已出现了《清单》上的文字笔迹与艾斯特哈齐笔迹相同的事实,但在场的官员们,无能、私心杂念作怪,判处了德莱福斯,开释艾斯特哈齐。德莱福斯因叛国罪,被放逐到圭亚那一处叫魔岛的地方,终身监禁。

左拉愤怒了,一个追求真理的人,一个要解开真相的人,豁出身家性命,冒着被治罪的危险,写了一天一夜,完成了《我控诉》一文,在报纸上发表。三十万分报纸被一抢而空。左拉克服了德莱福斯派的胆怯与犹豫,变被动受辱为主动抗争,誓把真相公诸于世的行动,给了参谋部、国防部以及总统佛尔当头一棒,德莱福斯案被重审。在左拉的眼中,德莱福斯案是政权凌辱人权造成的悲剧。左拉相信,“真理迈进,势不可挡”。在庭审那天,左拉不顾反对人群的狂呼乱叫,义正辞严地表明他的态度:

德莱福斯是无辜的,我发誓。我以我的生命打赌,我以我的荣誉打赌,在这庄严的时刻,在代表人类正义的法庭面前,在代表国家的各位陪审团先生面前,在法国面前,在世界面前,我发誓,德莱福斯是无辜的。凭着我四十年的劳作,凭着我的劳作给我带来的声誉,我发誓,德莱福斯是无辜的。还有,我以我获得的一切所有,还有我的名誉,凭我扩展法国文学的贡献,我发誓,德莱福斯是无辜的。

仿佛一切对着我,参众两院,文武权力,广泛发行的报纸,以及被报纸毒害了的公众意见。就我而言,我只有一个念头,真相与正义。我内心很平静,因为我会胜利。我不愿意我的祖国停止在虚假与不义之中。你们可以攻击我。某一天法国会因为我努力拯救她的光荣而感谢我。[3]

法庭辩护律师拉波利平静了呼叫者的喧嚣,以美好的情感肯定左拉:“像左拉这样的爱国者,有一颗勇敢的心,有一付清醒的头脑,对自己生长的土地有着崇高的爱,比那些脑袋空空,语不成句的愤怒者,他更实在。有一天,你们会承认自己的愚笨,他的伟大。”

左拉的《我控诉》触犯了参谋部。参谋部代表军方,当局即以左拉言语损害了军方威权和声誉为由,提出起诉,世谓之“左拉案”。在法庭上,左拉义正辞严地向陪审团指出:“你们对付的不是一个德莱福斯,也不是我一个左拉,你们的行为背离了1789年的真正的共和原则:自由与正义。”左拉指出今日今时,“只有一个问题:给了世界自由的法兰西,仍然是革命的、坚持人权宣言的,是否还应该给法兰西一个正义?”[4]在左拉的言论中,军事法庭为反对者织罗罪名的卑劣,人称“爱国的伪造”,是对正义的亵渎,在一个尊重民主的社会里,良好的动机不能用来替邪恶的手段开脱,“目的高于一切”是天下人的灾难。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在时间中验证:亨利畏罪自杀了,叛徒艾斯特哈齐招供了,怕真相揭开、丧失威信的总统佛尔死了,真相大白于天下。

在这两次案件经历中,人们感受到的是左拉生命中最勇敢、最坚定的人格魅力。

[1]Alan Schom.Emile Zoka—A Biography[M].Henry Holt Company,USA,1988:96.

[2][3]Ernest Alfred Vizetelly Emile Zola.Novelist and Reformer:An Account of His and Work[M].The Bodley Head,USA,2012:174,456.

[4]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Zola[M].Edited by Brian Nelson,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New York,2007:15.

(责任编辑:刘晓红)

I565.06

A

1004-342(2017)01-46-07

2016-03-15

刘连青(1937-),男,成都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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