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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永、周邦彦、姜夔三家词用调的比较分析

2017-03-12苏怡充刘尊明

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5期
关键词:词调周邦彦小令

苏怡充, 刘尊明

(深圳大学 文学院,广东 深圳 518060)

柳永、周邦彦、姜夔三家词用调的比较分析

苏怡充, 刘尊明

(深圳大学 文学院,广东 深圳 518060)

柳永、周邦彦、姜夔三家之中,柳永用调量、创调量最多,所创词调在两宋词史上也最负盛名,被宋代词人采用的词调也最多。周邦彦用调量略逊于柳永,创调量虽不及柳永的半数,但与柳永、姜夔相比,周邦彦用调的特色和成就则更为突出,在词调成功率和创调技巧等方面都胜过柳、姜。姜夔在用调量和创调量上皆不及柳永和周邦彦,但他却以“自度曲”而独擅胜场。

词调;柳永;周邦彦;姜夔

在宋代词史上,柳永、周邦彦、姜夔三人,不仅皆以成就杰出、风格独特、词艺上乘,而成为高标卓立的“大家”,而且还都以富“创调之才”、擅长“自度曲”而闻名,堪称对宋代词调发展史影响最为深远的典范。对三家词的用调情况,学界虽已各有不同程度的考察与探讨,但对三家词用调的比较分析还较为薄弱。本文即拟对三家词的用调情况进行初步的比较分析,试图在参照比较之中寻求三家词在用调层面上的创作成就与词史定位。

一、柳永、周邦彦、姜夔用调的数据统计与分析

在进行比较之前,需对柳永、周邦彦、姜夔三家的用调情况做全面的数据统计和定量分析。兹以《全宋词》为依据,分别统计和分析三家词的用调情况。

(一)柳永用调的数据统计与分析

柳永存词共213首,用调共142调。需要说明的是,学界对柳永所用词调总数的统计,有127调、133调、148调、150调等不同数据。这主要是因为柳词中有一部分调名相同而宫调不同、宫调相同而体式不同等现象,如《倾杯乐》《瑞鹧鸪》《安公子》《轮台子》《尾犯》《定风波慢》《祭天神》等调,每调若干首之宫调或词体多有不同。若不区分宫调、不考虑同名异调的情况,则柳词用调总数一般统计约为127调或133调;若将这些调名相同而词体不同的词调订为同名异调,则柳永所用词调的总数便会有所增加,故有学者统计为148调或150余调[1]234。但因各家对柳词同名异调的考订尚有分歧,故所得总数仍有参差。笔者对柳永所用词调总数的考订与统计,既参考和吸收了前哲时贤已有的相关成果,也保留了我们自己的不同意见,故统计数据与诸家略有出入。

依据明代以来习惯采用的小令、中调、长调三种体式的分类,柳永所用142调分别是小令22调,中调39调,长调81调。小令调仅占用调总数的16%,中调仅占用调总数的27%,而长调慢词所占用调总数的比例则高达57%。

柳永所用142调中,沿用唐五代至北宋前期已有的流行词调只有17调,占其用调总数的比例仅为11.9%。其中以沿用唐五代词调为主,共13调33首:《西江月》2首、《木兰花》13首(含《玉楼春》5首)、《秋夜月》1首、《巫山一段云》5首、《凤栖梧》3首(即《蝶恋花》,唐五代词名《鹊踏枝》)、《卜算子慢》1首、《浪淘沙令》1首、《内家娇》1首、《集贤宾》1首(即五代毛文锡《接贤宾》加一叠)、《八六子》1首、《临江仙》1首、《河传》2首、《清平乐》1首;采用北宋前期已有的新词调仅4调6首:《甘草子》2首,此调始见寇准;《诉衷情》1首,此调始见晏殊,与唐五代词为异调;《望汉月》1首,此调始见李遵勗;《燕归梁》2首,此调始见晏殊。至于为柳永所创始或首见柳词的新词调,则多达125调174首,占其用调总数的比例高达88%;其中属于柳永创始或首见而为宋代词人所沿用的词调共计77调,占其所用新词调总数的比例为61.6%,仅见柳词而无宋代词人继承的孤调共计48调,所占比例为38.4%。

在柳永所创始或首用的新调中,昙花一现、沦为孤调的数量固然不少,但演变为名调金曲的数量也特别多。对于柳词中的孤调,限于篇幅,兹不列录;而对于柳永创始并成为宋代流行金曲或常用词调者,兹列举如下:

1)两宋存词数量在100首以上的词调共计6调:《鹧鸪天》703首、《满江红》550首、《减字木兰花》442首、《木兰花慢》160首、《八声甘州》126首、《醉蓬莱》107首;

2)两宋存词数量在100首以内10首以上的词调共计17调:《少年游》81首、《永遇乐》76首、《望海潮》38首、《御街行》33首、《促拍满路花》29首、《玉蝴蝶(慢)》28首、《二郎神》25首、《应天长(慢)》22首、《殢人娇》22首、《迎春乐》21首、《法曲献仙音》20首、《六幺令》19首、《归朝欢》16首、《荔枝香(近)》13首、《两同心》12首、《锦堂春》10首、《剔银灯》10首;

3)两宋存词数量在5首以上10首以内的词调共计20调:《尉迟杯》9首、《长相思(慢)》9首、《安公子》9首、《一寸金》8首、《雨霖铃》7首、《凤衔杯》7首、《斗百花》7首、《尾犯1》7首、《浪淘沙(慢)》7首、《夏云峰》7首、《梁州令》7首、《凤凰阁》6首、《黄莺儿》5首、《玉女摇仙佩》5首、《倾杯乐 1》5首、《女冠子3》5首、《洞仙歌(慢)》5首、《瑞鹧鸪2》5首、《忆帝京》5首、《红窗迥》5首。

(二)周邦彦用调的数据统计与分析

周邦彦共存词186首,除残句1首外,185首完整词作共用110个词调,平均每个词调创作1.7首作品;换言之,在周邦彦词集中平均一个词调也就创作不到两首作品。当然,1.7毕竟是一个平均数,在周词里仍有一些一调多作的词调,其作品数量不止2首。在历代词话乃至二十世纪以来的词学研究中,周邦彦善于铺叙、回环多变的长调笔法往往最受关注,给人一种周词以长调为主的印象,然而实际情况并非完全如此。下面,我们试对周邦彦词调与作品数量进行分类统计。

词作数量在2首以上的词调共计15调:《浣溪沙》(10/小令)、《蝶恋花》(10/中调)、《玉楼春》(含《木兰花》,7/小令)、《虞美人》(6/小令)、《南乡子》(5/小令)、《少年游》(4/小令)、《点绛唇》(4/小令)、《长相思》(4/小令)、《满庭芳》(含《锁阳台》,4/长调)、《诉衷情》(3/小令)、《迎春乐》(3/小令)、《满路花》(含《归去难》,3/中调)、《丑奴儿》(3/小令)、《蓦山溪》(3/中调)、《夜游宫》(3/小令);

词作数量为2首的词调共计18调:《一落索》(小令)、《望江南》(小令)、《渔家傲》(中调)、《阮郎归》(小令)、《如梦令》(小令)、《荔枝香》(中调)、《风流子》(长调)、《鹤冲天》(小令)、《红林檎近》(中调)、《西河》(长调)、《琐窗寒》(含《月下笛》,长调)、《瑞鹤仙》(长调)、《伤情怨》(含《关河令》,小令)、《早梅芳》(中调)、《浪淘沙慢》(长调)、《玉团儿》(小令)、《南柯子》(小令)、《看花回》(长调);

词作数量仅为1首的词调共计77调,限于篇幅,兹不一一罗列。

在周邦彦所用110个词调里,属于小令的词调数量有32个共81首词作,属于中调的词调数量为20个共37首词作,属于长调的词调数量为58个共67首词作。清真词令词调平均一调作词2.7首,中调和长调则分别是每调平均作词1.3首和1.2首。长调的作品数量与词调数量的比例和柳永的情况十分相似,两人在用调上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并不囿于采用过或已经创制完毕的词调,大多数时候一调只填词一首,不作二次填写,可视为是在音乐技巧和声辞配合上的一种寻求突破的表现,或者说相对于填词而言他们更注重创调。

周邦彦沿用唐宋已有的旧词调共计58调,占其用调总数的比例为52.7%;为周邦彦创始或首用的新词调共计52调,所占比例为47.3%。在周邦彦所创始或首用的52个新调中,只有4调沦为孤调,其余48调都在宋代词坛上得到采用和流行。兹按两宋词坛存词数量的多少,将周邦彦所创始或首用的52调,分成四个档次,汇列如下(括号内为词调存词数量,包括清真本人所作):

第一档次,存词30首以上,共5调:《齐天乐》(116)、《一剪梅》(62)、《烛影摇红》(41)、《兰陵王》(33)、《解连环》(31);

第二档次,存词20首至30首,共6调:《琐窗寒》(含《月下笛》)(27)、《忆旧游》(26)、《宴清都》(23)、《扫花游》(22)、《隔浦莲》(20)、《琴调相思引》(20);

第三档次,存词10首以上20首以内,共11调:《渡江云》(18)、《庆春宫》(16)、《大酺》(15)、《玲珑四犯1》(13)、《西河》(15)、《意难忘》(13)、《垂丝钓》(12)、《解语花》(12)、《塞翁吟》(12)、《花犯》(12)、《瑞龙吟》(11);

第四档次,存词10首以下,共30调:《南浦》(9)、《玉烛新》(9)、《华胥引》(9)、《解蹀躞》(9)、《夜飞鹊》(9)、《红林檎近》(9)、《侧犯》(8)、《氐州第一》(8)、《绮寮怨》(7)、《六丑》(7)、《拜星月(慢)》(6)、《还京乐》(6)、《品令3》(6)、《丹凤吟》(5)、《倒犯》(5)、《蕙兰芳引》(5)、《丁香结》(5)、《绕佛阁》(5)、《西平乐2》(5)、《玉团儿》(5)、《四园竹》(4)、《凤来朝》(3)、《红罗袄》(2)、《大有》(2)、《浣溪沙慢》(2)、《芳草渡(慢)》(2)、《粉蝶儿慢》(1)、《青房并蒂莲》(1)、《双头莲 1》(1)、《万里春》(1)。

其中,仅见周邦彦作词1首而无人采用的孤调,只有4调,即《粉蝶儿慢》《青房并蒂莲》《双头莲1》《万里春》。这4调只占周邦彦创调或首用新调总数的7.7%的微弱比例,也就是说,为周邦彦所创始或首用的新词调的应用率或流行率高达92.3%。

(三)姜夔用调的数据统计与分析

姜夔存词87首,用调56调,包括令词17 调41首、中调10调11首、长调29调35首。兹将相关数据统计汇列如下:

沿用前人创始的词调共计35调:《小重山令》(2首/令词)、《眉妩》(1首/长调)、《探春慢》(1首/长调)、《浣溪沙》(6首/令词)、《踏莎行》(1首/令词)、《杏花天》(1首/令词)、《点绛唇》(3首/令词)、《夜行船》(1首/令词)、《鹧鸪天》(7首/令词)、《念奴娇》(4首/长调)、《满江红》(1首/长调)、《摸鱼儿》(1首/长调)、《解连环》(1首/长调)、《水龙吟》(1首/长调)、《玲珑四犯》(1首/长调)、《阮郎归》(2首/令词)、《齐天乐》(1首/长调)、《庆宫春》(即《庆春宫》,1 首/长调)、《江梅引》(即《江城梅花引》,1首/中调)、《月下笛》(即《琐窗寒》,1首/长调)、《喜迁莺慢》(1首/长调)、《蓦山溪》(2首/长调)、《汉宫春》(2首/长调)、《洞仙歌》(又名《洞仙歌令》,1首/中调)、《永遇乐》(2首/长调)、《虞美人》(3首/令词)、《水调歌头》(1首/长调)、《卜算子》(8首/令词)、《好事近》(1首/令词)、《忆王孙》(1首/令词)、《少年游》(1首/令词)、《诉衷情》(1首/令词)、《法曲献仙音》(一名《越女镜心》,2首/长调)、《侧犯》(1首/长调)、《月上海棠》(1首/长调)。

属于姜夔创制或自度曲的词调共计21调:《扬州慢》(1首/长调,宋词共7首)、《一萼红》(1首/长调,宋词共17首)、《霓裳中序第一》(1首/长调,宋词共10首)、《清波引》(1 首/中调,宋词共2首)、《八归》(1首/长调,宋词共3首)、《翠楼吟》(1首/长调,宋词仅1首)、《惜红衣》(1首/长调,宋词共4首)、《石湖仙》(1首/中调,宋词仅1首)、《琵琶仙》(1 首/长调,宋词仅1首)、《淡黄柳》(1首/中调,宋词共3首)、《长亭怨慢》(1首/长调,宋词共7首)、《醉吟商小品》(1首/令词,宋词仅 1首)、《凄凉犯》(1首/长调,宋词共4首)、《秋宵吟》(1首/长调,宋词仅1首)、《玉梅令》(1 首/令词,宋词仅1首)、《暗香》(1首/长调,宋词共13首)、《疏影》(1首/长调,宋词共21首)、《莺声绕红楼》(1首/令词,宋词仅1首)、《角招》(1首/长调,宋词共2首)、《鬲溪梅令》(1首/令词,宋词仅1首)、《徵招》(1首/长调,宋词共9首)。

姜夔沿用前人词调共计35调,作词66首,兹将其沿用前人词调按数量多少排序如下:唐五代6调17首、周邦彦6调6首、柳永5调13首、张先4调12首、欧阳修4调5首、沈唐1调4首、寇准1调1首、刘潜1调1首、蔡挺1调1首、王观1调1首、李重元1调1首、田为1调1首、朱敦儒1调1首、吕渭老1 调1首、曹勋1调1首。

姜夔创调或自度曲共计21调,都是一调一作,填词21首,包括令词3调、中调5调、长调13调。其中成为名曲的只有7调(宋代存词量7首以上),却有8调沦为孤调,这8调于宋词皆仅见姜夔各作词1首。

二、柳、周、姜三人用调特征与成就的比较考察

论存词数量,柳永213首,周邦彦186首,姜夔87首。尽管存词数量并不能完全等同于创作数量,而创作数量的多少也不能与创作成就的高低划等号,但存词数量毕竟代表了一个词人的创作成果,也是我们衡量其创作成就的一项重要的参考指标。从统计数据可见,柳永作品数量最多,周邦彦次之,姜夔最少。但姜夔词作数量虽少,却并不能以此说明姜夔的创作才能就不如柳、周,只能说明其产量较低,或者其作品散佚较多。姜夔的存词量虽比柳、周二人少了一半有余,但其最终的词史地位却能与柳、周二人一较高下,足见其创作质量以及艺术成就之高。

论用调数量,柳永142调,周邦彦110调,姜夔56调。柳永用调最多,周邦彦次之,姜夔又次之。若计算三家存词数量与词调数量之比值,则柳永每调平均作词为1.5首,周邦彦每调为1.68首,姜夔为每调1.55首。三人都是介于一调一作和一调两作之间,比值越低越接近一调一作。从这一角度来看,柳永、姜夔在创作新词的时候,都更倾向于采用新词调。正如柳永在《木兰花慢》词中所写:“风暖繁弦脆管,万家竞奏新声。”[2]48又如他在《长寿乐》词中所写:“是处楼台,朱门院落,弦管新声腾沸。”[2]50可见柳永之所以能多用“新声”,与北宋前期市井新声异常繁荣的音乐文化背景是分不开的。而姜夔身处南宋中期,其多用新调又独具特色。正如白石《长亭怨慢》词序所说:“予颇喜自制曲,初率意为长短句,然后协以律,故前后阕多不同。”[2]218姜夔喜好且擅长“自制曲”,有时则先作词后作曲,所以他所创制的词调多与他人不同。作词多用新词调,对于词的音乐样式、传唱选择,存在丰富资源的可能性,从初始方向而言是对词坛、词史有贡献的。从这个角度而言,周邦彦略为逊色。但三人之间的差距极小,都堪称是富于“创调之才”的典范,其他词人都难以比肩。

论创调或首用新词调的数量,柳永125调,周邦彦52调,姜夔21调。在创调数量这个层面上,柳永毫无疑问是两宋第一人,其余所有词家望尘莫及。周邦彦创调数量还不及柳永的一半,姜夔创调数量又不及周邦彦的一半,三人差距十分明显。创调数量直接关乎词坛乐曲的多寡,创调越多,词坛的曲调越多,词人填词择调的范围越广,这对于词这一文体的发展是有推动作用的。尽管柳永创调数量遥遥领先,周邦彦创调数量仍是两宋第二多,在这个层面上清真(周邦彦)仍不失为贡献第二大的词家。

论创调质量,以成功率或流行率为标准,三家虽略有差距,但亦各有成就与得失。柳永所创始或首用的125个新调中,有77调得到两宋词坛的采用,成功率或流行率已高达61.6%,尤其是《鹧鸪天》《满江红》《减字木兰花》《木兰花慢》《八声甘州》《醉蓬莱》《少年游》《永遇乐》《望海潮》等调,都成为了两宋鼎鼎有名的经典词调,每调存词数量都达数百首或数十首之多,宋人相传“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3]2628,从柳永创调的流行率来看,似乎也得到了印证。同时,创永所创新调中也有48调沦为孤调,其失败率或淘汰率亦高达38.4%。换言之,屯田词调广为传唱的多,昙花一现的也多,可见良莠不齐,有得有失。清真所创52个新词调的成功率或流行率最高,其中48调都得到了宋代词坛的采用,比例高达92.3%,影响较大的词调有《齐天乐》《一剪梅》《烛影摇红》《兰陵王》《解连环》《琐窗寒》等;清真词中的孤调仅有4调,所占比例仅为7.7%。在大量创调的前提下依然保持较高的艺术水准,几乎每一创调都有后人采用填词,虽与方千里、杨泽民、陈允平等人的追和不无关系,却也真正体现了清真词调的典范意义。白石创调在数量上已处劣势,这与白石身处南宋中后期的时代背景是分不开的,但其所创21调中仍有13调得到南宋中后期词坛的采用,成功率或应用率也高达62%,只有8调沦为孤调,所占比例为38%,大致与柳永的情形相当,实属难能可贵。在创调的成功率或应用率这个层面上,周邦彦则显现了更高的艺术水准。

论词调音乐,三人在词调的音乐体式上也各有创获。柳永所用词调,音乐体式繁多,除了《梁州令》《迷神引》《诉衷情近》《木兰花慢》等词调彰显令、引、近、慢四式齐备之外,还兼有促拍、犯调、减字等诸多变化,如《促拍满路花》《小镇西犯》《减字木兰花》。周邦彦创调除了四式齐备,似乎对犯调最有心得和偏好。犯调词极具技巧难度,周邦彦用犯调却得心应手,宫调相犯与词调相犯的词调总计9调之多,除《倒犯》《侧犯》《花犯》《玲珑四犯》外,还有《西河》《瑞龙吟》《兰陵王》《渡江云》《六丑》可考证亦属犯调。姜夔用过犯调(《玲珑四犯》、《侧犯》),也创制过犯调(《凄凉犯》),所创词调也突出其音乐特质,如《醉吟商小品》属于罕见的篇幅极短的小品乐曲,如《霓裳中序第一》标明词调来自大曲中序,如《徵招》《角招》在词调名标示宫调。柳、姜用调,在于体式多,周邦彦用调,在于难度技巧高。

论创调模式,柳永多采民间新声,增衍小令为慢曲,变旧声作新声;周邦彦自度、编曲,兼而有之;姜夔则过于偏重自度曲。“教坊乐工,每得新腔,必求永为辞,始行于世”[3]2628,可见柳永在创调过程中是与乐工歌妓紧密联系与合作的。周邦彦同样长期与乐工歌妓交往与合作,“好音乐,能自度曲,制乐府长短句,词韵清蔚”[4]13126,“江南某氏者,解音律,时时度曲。周美成与有瓜葛,每得一解,即为制词,故周集中多新声。”[5]86姜夔好自度曲,且往往是在私人场合遣兴抒怀,然后亲自记录,主要实现自娱自乐的功用,如此模式其实有损传唱。而柳、周除了自度曲外,以现代流行乐的职能譬喻,也充当纯粹的编曲者,将市井民间的“新声”编辑或翻制成完整的词调乐曲。因为这些新声在市井民间已有一定的流行度,有听众基础,由此诞生的词调更具备流传的条件。但就音乐技巧而言,姜夔能先作词后作曲,也必定已臻化境。

论词调史贡献,三人各有成就。柳永用长调81调,占其所用词调总数(142调)的比例高达57%,除了《内家娇》《八六子》《集贤宾》3调沿用唐五代词调外,其余78个长调皆属柳永创始,真正体现了第一个大力创作长调慢词的成就与贡献。在令词依然占据主导地位的宋初,致力于创作长调慢词,而且多用新声,多创新调,多出名篇,也就大大提高了长调慢词的地位。另外,柳永沿用的17调之中,有13调来自于唐五代,只有4调来自于北宋同时代或稍早的词人。这些词调多为令词,可见对柳永而言,并无多少词人作品可供参考,在长调慢词的领域,柳永堪称开拓者。词至周邦彦,已有许多可学习、宗法的对象,于是他既可沿用唐五代已有的旧词调,也可采用柳永创始的流行词调,对于北宋前期晏殊、张先、欧阳修等人的词调也多有择用,也兼及对同时代或稍早其他词人词调的采用。周邦彦用长调的数量也不在少数,用58调之多,同样超过其用调总数(110调)的一半,其中36调皆由清真所创始。周邦彦长调作品数量不如柳永之多,长调用调数量也少于柳永,却也称得上大力创作长调慢词的代表,而长调慢词也是在周邦彦的时代开始与令词齐头并进甚至超越令词的,这和周邦彦的用调创作不无关系。另外,周邦彦的用调对于词调史的贡献,主要体现在其词调的范式意义上。词至姜夔,已出现太多的前辈名公、金曲佳作,姜夔用调的选择面非常广,不存在择取哪位词人的词调尤多,包括唐五代词调在姜夔词中也没有占据绝对优势。姜夔择取周邦彦词6调、唐五代词6调、柳永词5调、张先词4调、欧阳修词4调,分布非常平均,而对南宋词人创制的词调却一个也没有采用。还有值得注意的是,周邦彦用屯田词调最多,姜夔用清真词调最多,可以说三人之间存在一定的传承关系。至于姜夔所处的南宋中期,长调慢词已然多如繁星,此时姜夔多用长调慢调对于词史而言已无太大意义,但姜夔却为17个自度曲的词调留下曲谱,成为后世研究词调音乐的珍贵材料。

三、结语

通过周、柳、姜三家用调在上述各方面的对比,可以看出柳永在用调量和创调量的层面上都远超同为作曲大家的周邦彦与姜夔,尽管如此周邦彦也不失为大力创作慢词长调的大家,清真词调当中长调慢词也是占据了绝大部分。虽然清真词调的数量和流行度均不如屯田词调,以所创词调在宋代词史的存词量计算,最高值和平均值也都远远不及,但屯田词调多沦为孤调的高失传率仍是一大瑕疵。再论词调成功率,比之屯田词调的良莠不齐,周邦彦的创调水平是显而易见的,保持了一定的质量,流行度也有所保障。

在创调的技巧上,柳永于长调慢词的发展可记奠基之功,尤其大量增衍唐五代曲子可谓创举,就专业创作这点而言柳永堪称长调慢词的鼻祖词人。周邦彦则好用犯调,属犯调的词调数量最多,增加了词体音乐样式的变化,创调的过程如同柳永,与乐工歌妓紧密联系,保证了词曲的传唱,以至于“二百年来,以乐府独步,贵人学士,市儇妓女,知美成词为可爱”[6]873。只不过清真词调的流传度不如清真词的流传度,相对而言唱清真词的人多,用清真调的人并不多。至于姜夔,其用调、创调的贡献在宋词的发展史当中已算不得十分耀眼,但同样值得重视,包括他对音乐样式的注重、自度曲的才华以及对词调文献的贡献。

综合来看,柳、周、姜三家在用调层面也是各擅胜场,柳、周齐名词史,其中周邦彦完全堪当王国维对其“创调之才多”的“第一流作者”的评价。[7]206

[1]田玉琪.词调史研究:第五章[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2]唐圭璋.全宋词[C].北京:中华书局,1986.

[3]叶梦得.避暑录话:卷三[M]//宋元笔记小说大观:第三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4]脱脱,等.宋史:卷四四四:文苑传六·周邦彦传[M].北京:中华书局,1985.

[5]王灼.碧鸡漫志:卷二[M]//唐圭璋.词话丛编.北京:中华书局,1986.

[6]陈郁.藏一话腴外编[M]//吴熊和.唐宋词汇评:第二册.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04.

[7]王国维.人间词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

A Comparative Study of Tunes Used by Liu Yong,Zhou Bangyan and Jiang Kui

SU Yichonɡ,LIU Zunminɡ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Shenzhen University,Shenzhen Guangdong 518060,China)

Among Liu Yong,Zhou Bangyan and Jiang Kui,Liu used and created the most tunes,and the tunes created by him were the most famous which were applied the most by the Ci writers in Song Dynasty.The number of tunes used by Zhou was slightly than that by Liu while the number created by him was less than half of that by Liu.But compared with Liu and Jiang,Zhou exceeded in the characteristics and achievements of his tunes,and was superior to them in the success rate and techniques of his tune creation.Jiang was not as good as the other two in the number of the tunes he used and created,but he was adept in composing the melody by himself.

Tunes;Liu Yong;Zhou Bangyan;Jiang Kui;Comparison

I206.2

A

1009-8666(2017)05-0031-07

10.16069/j.cnki.51-1610/g4.2017.05.005

[责任编辑、校对:王兴全]

2016-05-31

国家哲学社会科会科学基金项目“以词调为中心的唐宋语体与词史研究”(12BZW035)

苏怡充(1989—),男,广东普宁人。深圳大学文学院2013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唐宋文学;刘尊明(1961—),男,湖北钟祥人。深圳大学文学院教授,研究方向: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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