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中沉没的女人——读《德伯家的苔丝》有感

李爱玲

(郑州黄河护理职业学院 公共教学部,河南 郑州 450066)

托马斯哈代是英国19世纪后期现实主义作家的重要代表,他的作品,是英国现实主义小说最好的继承和发展。哈代共写了十四部长篇小说,其中最著名的便是《德伯家的苔丝》。

《德伯家的苔丝》是托马斯哈代的杰出之作,小说的时代背景是19世纪后期,当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侵入英国偏僻落后的农业地区,造成小农经济的瓦解,给以农业劳动者为主体的各阶级人们带来了不幸和厄运。苔丝的故事,就产生在这样一种总的背景之下,描述了出身于贫困农村家庭的纯洁少女苔丝的不幸遭遇和悲惨的命运。

苔丝的一生是短暂而悲惨的。有人认为,苔丝的悲剧,是她所处的经济、政治和阶级地位使然;还有人评论,苔丝的不幸是当时扭曲的社会道德造成的;另有人议论,苔丝是由于遇上了“恶魔”亚雷才导致了悲惨的命运。究竟是什么摧毁了苔丝这位纯洁的女性?本文从“爱”的角度分析造成苔丝悲剧的原因,笔者认为,苔丝凄惨悲剧的一生是由于她对家庭“爱”的付出以及在两个男人之间错误的“爱”的纠缠导致的。

一、苔丝对于家庭“爱”的付出

苔丝是土生土长的农家姑娘,根据博古家考据,她是英国中古赫赫有名的武士世家德伯氏的嫡系后裔。但是她的家族早就衰落了,家族古迹上剩下的只有残桓。苔丝的父亲是贫苦的乡下小贩,生性怠惰、愚昧无知;母亲过去是挤奶女工,头脑简单、图慕虚荣,他们都是听凭时代风雨任意摧残的小人物,可怜虫。苔丝作为这样一个家庭中的长女,从十四五岁开始就正式在饲养场、牛奶厂和农田劳动,瘦弱的肩膀担起了家庭生活的重任,尽全力甚至不怕“牺牲”自己来支撑这个家。对于家庭“爱”的付出是她悲惨一生的导火索。

(一)苔丝为了家庭受骗遭污

由于苔丝的父亲酗酒,苔丝和九岁的弟弟被迫半夜两点赶着老马王子去送蜂窝。在赶车途中,苔丝睡着了,老马被一辆早班邮车的车辕穿胸而入,老马死了。在小说中,苔丝悔恨地说道“这都怨我,爹和妈还靠什么过日子呀?”老马一死,家里的营生就没法做了。苔丝觉得,是自己把父母陷到了这一团烂泥里。于是,为了改变家庭的困境,苔丝被迫去和当地一家姓德伯的贵族攀亲戚,从此,她的生活不再风平浪静,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命运序幕就此拉开。

在联宗认亲的贵族家中,苔丝遇见了她悲剧命运的关键人物亚雷。亚雷以他母亲的名义写了一封信,骗苔丝带他家去管理鸡场。刚开始苔丝是不愿意去的,但她的父母和弟弟妹妹都盼望她能去挣钱而且当上阔太太,使他们过上舒服的生活,她只好听从安排去了亚雷家。苔丝在管理鸡场期间,亚雷经常用言语挑逗她,而且还强吻或拥抱她。她在亚雷面前,差不多什么事都随着他,因为她是寄在他的篱下,不得不如此。这是苔丝为了家庭不得不委曲求全。

在一个周末,苔丝晚上从镇上回来,由于和同行的一个泼妇发生了冲突,她愤怒地坐着亚雷的马离开。亚雷故意走错了路,走到了一片林子里,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性欲,玷污了苔丝。一个女人最珍贵的贞节失去了,苔丝为了家庭遭受了灵与肉的双重侮辱。接踵而来的,是一系列诅咒般无法摆脱的悲剧与惨剧。

(二)苔丝为了家庭出卖肉体和灵魂

苔丝的丈夫安杰尔遗弃了她,苔丝一家的生活又陷入了困境。于是,她又到一个高原农庄去干活,苔丝为了家庭干着又脏又累的活,有时候天下起雨来,她浑身上下都淋透了,但为了得到工钱,她还得继续干。

在农庄干活期间,苔丝偶遇了亚雷,她重新陷入到他的纠缠之中。但是,她不愿屈从于他,甚至用皮手套狠狠地抡向他的脸上。小说中,苔丝说到“你到底要怎么着,一连打耳光子都打不走你吗?”可见她拒绝亚雷的决心。但当苔丝的父亲突然去世,又加上她家的租房合同期满,全家的生活雪上加霜,她们一家流离失所,被迫住到了教堂坟地的墙下。在家庭山穷水尽的末路下,苔丝为了家庭,为了弟弟妹妹,成为了亚雷的姘妇,受到世人的指责,出卖了自己的肉体和灵魂。

二、苔丝与亚雷之间的“物质”爱情

读过《德伯家的苔丝》这本小说的人,基本上都对亚雷深恶痛绝,认为他毁了纯真苔丝的一生,是苔丝短暂悲惨命运的缔造者。人们批判这位资本主义时期的纨绔子弟,甚至全盘否定他对苔丝的感情。实际上,仔细研读小说后,笔者认为作者哈代这个人物并不是完全否定的,在某些字里行间中也流露了亚雷对苔丝的爱。只不过,亚雷是资本主义时期富家子弟的典型代表,他认为爱情就是物质上的给予,让对方过上优越的生活,当上阔太太,衣食无忧是所有女人的梦想,他把爱情当成了一笔交易,认为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得到。但苔丝却不是爱慕虚荣、攀龙附凤之人,她只希望凭自己的劳动过上简单的生活,她对铜臭味的感情表现出厌恶和反感,但她又无法摆脱现实的残酷,被迫几次接受亚雷的物质给予,对他产生矛盾的情感。亚雷铸造了“物质”爱情的宝塔,想用它来囚禁苔丝,苔丝无法克服现实的困境,但有思想、有主见、有自尊的她又不愿做爱情交易的牺牲品,于是苔丝努力挣脱宝塔的束缚,这样的局面最终导致双方的悲剧和悲惨的结局。

(一)亚雷给予苔丝的“物质”爱情

图慕虚荣的父母,希望通过苔丝的贵族认亲,能够使他们获得物质上的帮助,这就给亚雷和苔丝随后的交集定下了物质交易的第一步。亚雷从第一眼见到苔丝,就萌生了爱意,于是,他使用富家子弟惯用的伎俩用财物来栓住苔丝。当他了解到苔丝家的困境后,主动帮助苔丝安排了挣钱的活儿(在他家管理鸡场),并送给她家一匹马,以解决她家的燃眉之急。他想这样苔丝就会讨好他并任由他摆布了,但当他轻薄她时,她极力反抗并表现出反感和厌恶,这是亚雷始料未及的,更激发了他对苔丝的占有欲。

亚雷于是转变了策略,他帮助苔丝解决工作上的困难,帮她应付他那刁钻古怪的母亲,并且他对苔丝说:“你要是碰到什么困难,需要人帮忙,你就直接来找我好了。”他经常跟她说一些逗趣的话,处心积虑地让她和自己慢慢熟悉起来。通过这些细节,说明亚雷对苔丝还是有一些真感情的,但他内心深处物质爱情观和占有欲还是给苔丝带来了巨大的伤害。

在某一个周末,当苔丝被同行人欺负时,亚雷骑马带着她离开,他想和苔丝多亲近一会儿,就故意走错了路,进入了一片树林,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性欲,在此玷污了苔丝。他使苔丝失贞后,也觉得后悔不已,但是他仍然用物质来表达他的歉意,他对苔丝说:“我情愿把这笔债全部还清。你知道,你用不着在庄稼地里或牛奶厂干活,你也尽可以穿得好些,用不着像以前那样了。”他认为肉体和灵魂都可以用金钱交易,这是自尊、自强的苔丝 所厌恶和憎恨的,她不顾世俗的道德观念,决然地离开了亚雷。

几年后,当亚雷和苔丝再次偶遇时,他发现苔丝被爱人抛弃了,而且在农场干着受苦受累的活,他想让苔丝回到他的身边,并对苔丝说:“我这点家当,准够让你的父母弟妹都舒舒服服过日子的。”亚雷在用物质来挑战苔丝的道德底线,显然苔丝是不会答应的。但现实总是残酷的,苔丝家的变故使得全家人居无定所、山穷水尽,在这种情况下,亚雷再次抛出“物质爱情”的橄榄枝,暂时在物质宝塔内囚禁了苔丝,但无法囚禁她的思想和自尊的灵魂,最终只能引发悲剧。

(二)苔丝对亚雷的矛盾情感

苔丝对亚雷只有厌恶和憎恨吗?笔者认为显然不是。苔丝是一位善良、淳朴的农家姑娘,她对于亚雷给予她家的帮助是心存感激的,但她内心又对他的轻薄举动反感和厌恶,本能地进行反抗,就是这样感激——厌恶——抗争——默许的矛盾情感折磨和摧毁了苔丝。

当亚雷家提供给苔丝工作后,苔丝对亚雷是心存感激的,当他接她回府的途中,亚雷非要吻苔丝,苔丝极力拒绝并对此表现出厌恶,而且她甚至哀求他,泪珠从脸上滚了下来,在抗争无效后,最后还是同意亚雷吻了她。苔丝在亚雷家干活期间,亚雷常去帮助她,并跟她说一些挑逗的话,苔丝在他面前,差不多什么事都随着他。苔丝对于亚雷的引诱和性暗示表现的暧昧不清,更加激励着亚雷,使她无法逃脱“恶魔”的手掌。

在一个周末,当苔丝和同行回来的同伴发生冲突时,亚雷立刻上前保护她,并骑马带她脱离窘境,苔丝对此表示感激。当亚雷搂住她的腰时,她不假思索地把他一推,但当亚雷告诉她,他送给她父亲一匹马并送给弟弟妹妹一些玩意儿时,苔丝说:“我并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可我恐怕……”她忽然感到一阵难过,眼泪流下来了,说明苔丝的内心的挣扎与矛盾,她厌恶纨绔子弟的玩弄,但内心又无法完全拒绝亚雷,她心力交瘁地想逃脱牢笼,苦苦挣扎,但最后只能默然接受现实的残酷。

亚雷给予苔丝的物质爱情,虽能够解决苔丝的生活困顿,但无法满足苔丝的精神需求,真正的爱情不应完全成为利益化的商品,商业交易的物质爱情必定不会长久;而苔丝对于亚雷的感激——厌恶——抗争——默许的矛盾情感最后摧毁了苔丝。

三、苔丝与安杰尔之间的“乌托邦”爱情

很多人都对苔丝和安杰尔的爱情结局感到惋惜,而且普遍认为,如果苔丝没有被奸污,那他们一定过着幸福美好的生活。苔丝与安杰尔之间是真正的爱情吗?笔者认为他俩之间的感情是爱情的幻想,也就是乌托邦式的爱情。这样的爱情要求是绝对完美、纯洁,没有一点瑕疵,这种神话了的爱情,如果出现一点挫折就会分崩离析。苔丝与安杰尔之间的“乌托邦”爱情只是一种幻想,无法逾越现实的鸿沟,最终只能走上断头崖。

(一)苔丝对安杰尔的盲目崇拜

在牛奶厂,苔丝刚见到安杰尔时,苔丝好像把他当做智力的化身看待,他知识那样渊博、那样明慧,而自己的智力水平那样低下,和他距离那样远。崇拜的感情使苔丝迷失自己的思想,曲解自己的判断,使自己成为别人思想的奴隶;这种崇拜的感情使苔丝成为这场爱情的被动者,她没有选择或反抗的权利,注定她将受到伤害。

苔丝的失贞加上她对安杰尔的崇拜,使得苔丝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安杰尔,所以当安杰尔向苔丝求婚时,虽然她是非常兴奋、快乐和幸福的,但她还是忍痛拒婚。由于安杰尔一再坚持求爱,苔丝终把持不住,默认了他的求婚。爱情给她出的主意是:“先不顾一切只管答应他,和他在神坛前面结合,他会不会发现她的过去,完全付之于天。”

苔丝完全沉浸在对崇拜者的爱慕之中,没有对安杰尔进行深入了解,她把安杰尔神话了。

于是,成婚那天晚上成为了苔丝的噩梦。苔丝叙述了自己羞辱的过去,并乞求安杰尔的饶恕,但安杰尔并没有接受失贞的苔丝,而且突然狞笑起来,笑得迥异自然,阴森可怕。即使安杰尔这样自私无情,残忍地说出一些伤害苔丝的话,但苔丝却说:“要是你把我甩下,自己走了,我也绝不跟着你。我一定像你的一个卑微可怜的奴隶一样,绝对地服从你。”苔丝对于安杰尔的盲目崇拜,无法看清他的自私残酷,导致了她被安杰尔抛弃的悲惨结局。

(二)安杰尔给予苔丝的“乌托邦”爱情

当安杰尔在奶牛场第一次注视苔丝的时候,他对自己说:“那个挤奶的女工,是多么漂亮,多么纯洁的一个自然女儿哟!”在安杰尔与苔丝的不断接触中,安杰尔觉得,苔丝在性格和体貌方面,都显出庄严的威仪,“她不是一个挤牛奶的女工了,而是一片空幻玲珑的女性精华。”安杰尔对苔丝的这些评价,可见他心理要求的爱人是一位最完美、最纯洁的人,是一位脱离世俗、没有任何瑕疵的人,他这样的择偶标准,必定给对方“乌托邦”的爱情幻想。

当安杰尔向苔丝求婚时,苔丝表达了对他的爱意,但拒绝嫁给他。安杰尔还是多次低声软语向苔丝求爱,表达对她强烈的爱意,使得她觉得“无论她在什么情况下,无论她有什么改变,无论她蒙了什么罪名,无论发现了什么关于她的事情,他都要一样地爱她,一样地护她,一样地疼她似得”。安杰尔对苔丝求婚的这些举动,使得苔丝天真地认为他爱的是她这个人,她的所有一切,无论她有什么毛病,有什么罪过。安杰尔给予苔丝的“乌托邦”爱情,当面临无法抗拒的现实时,最终破灭,沉重打击了苔丝的情感,将苔丝推向无底的“悬崖”,酿制并加剧了苔丝的最终悲剧。

苔丝是一位形貌出众、心灵手巧、勤劳、淳朴的农村姑娘,她本来应该像其它姑娘一样追求真爱,生儿育女,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但她的一生却是非常的短暂和悲惨。苔丝有强烈的责任感,她为家庭付出了太多的爱,为了家庭去联宗认亲遭到亚雷的欺骗和奸污,为了家庭再次回到亚雷身边,出卖了自己的肉体和灵魂。

苔丝渴求拥有真正的爱情,但似乎命运跟她开了一个玩笑,让她遇到两个错的人。亚雷给予苔丝的“物质”爱情,把爱情当成了一笔交易,而自尊的苔丝不愿做爱情交易的牺牲品,这样的爱情只能以悲剧收场。而安杰尔给予苔丝的“乌托邦”爱情,使苔丝陷入一种完美爱情的幻想中,当幻想成泡影时,沉重的情感打击将苔丝推向精神崩溃的边缘。苔丝为爱而沉没的悲剧一生值得我们所有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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