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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炳良教授在中国史学批评研究上的建树与构想

2017-03-11刘开军

关键词:史家史学范畴

刘开军

(四川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四川成都610068)

罗炳良教授在中国史学批评研究上的建树与构想

刘开军

(四川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四川成都610068)

从1997年发表《邵晋涵史学批评述论》至2016年近二十年间,史学批评一直是罗炳良教授研究中国古代史学理论与史学史的重要领域,并呈现出从个案探究向理论升华的趋势。“批评”是中国古代史家常用的思想表达方式,蕴含着史学家的思想、观念、诉求和一个时代的史学精神。罗炳良教授自觉地从理论上探究史学批评,在古代史学批评的标准、史学批评的方法论、史学批评的形式等问题上获得了重要的理论认识。他结合时代特征、紧扣史学思潮、注重梳理范畴内涵流变的研究模式,值得借鉴。他计划撰写的《中国古代史学批评范畴研究》一书,提出了26个古代史学批评范畴,涉及史学本体、史家修养、史学宗旨、历史编纂、史学功能、史学审美等,基本涵盖了中国古代史学批评的主要范畴。史学批评范畴和中国史学批评史撰述是史学批评研究中迫切需要攻克的两个课题。罗炳良教授关于史学批评研究的建树与构想,恰对上述研究领域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罗炳良;史学批评;范畴

罗炳良教授是一位勤勉奋进、视野宽广、成果丰硕的学者,其史学生涯大致可以分为两个时期。1984到1994年的10年,是他学术积累和研究的第一个阶段,主攻宋史。从1995年到2016年病逝的二十多年,是其史学生涯的第二个阶段,研究的方向和重心都发生了较大变化,从断代史转入学术史,从宋代延至清代。总的来看,前10年为他的史学研究打下了扎实的根基,后20年则是他的学术丰收期,在史学理论、宋史、清代史学史、章学诚研究和文献学诸方面均有撰述。此外,还有一个课题一直萦绕于他的心中,这就是史学批评研究。

一、史学批评研究的步履

1997年,罗炳良教授发表了他有关史学批评研究的第一篇文章《邵晋涵史学批评述论》,20年过去了,今天看来,这仍是一篇有份量的文章。此文发表前,史学界有关邵晋涵史学研究的文章尚不多见,邵晋涵虽为乾嘉时期的史学名家,但远未引起史学界的关注。而《邵晋涵史学批评述论》是新时期第一篇从史学批评角度来研究邵晋涵史学思想的文章。这篇文章的主体部分,讨论了邵晋涵史学批评的特点和价值。关于邵氏史学批评的特点,罗炳良教授总结为四点:主张史家据事直书,反对任意褒贬;注重评论史家的学术宗旨;敢于发表己见;自觉地从书法义例上批评史书。文章还指出,邵晋涵在考据居于主流的乾嘉学风中,具有明确的史学意识和理论兴趣。比如邵晋涵在四库馆中编校史籍并为诸史撰写提要,但纪昀总纂《四库全书总目》时,却“对邵晋涵诸史提要中批评史书编纂、考镜学术源流、阐明史学宗旨等方面的议论大都予以删削,只保留下考辨史籍方面的内容,明显看出乾嘉汉学与邵晋涵所代表的浙东史学的不同旨趣”①罗炳良:《邵晋涵史学批评述论》,《北方工业大学学报》1997年第2期。。此后十多年,罗炳良教授从史事考辨和理论总结两方面不断推进邵晋涵研究,发表了多篇文章,并撰成《章实斋与邵二云》一书。他似乎有一种“邵晋涵研究情结”,而他为什么会如此重视邵晋涵的史学批评成就呢?下面的话或许给了我们答案:“史学批评是史家对史学自身实践活动的自觉反思,属于史学中较高层次的认知范畴。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待邵晋涵史学批评的意义和价值,更能够把他和同时代的史家相互比较,从而正确评价其史学批评成就对丰富清代乾嘉史学乃至整个中国古代史学理论内涵作出的贡献。”①罗炳良:《章实斋与邵二云》,商务印书馆,2013年版,第150页。

罗炳良教授的史学批评研究大致呈现出两条脉络:个案研究和理论探索。在个案方面,他的《章学诚的史学批评方法论》②参见罗炳良:《传统史学理论的终结与嬗变——章学诚史学的理论价值》,泰山出版社,2005年版,第319-361页。、《〈四库全书总目〉史部提要的理论价值》(《史学月刊》2006年第9期)、《邵晋涵史学批评的理论价值》(《东岳论丛》2013年第11期)等,着力研究史学名家和目录学著作中蕴含的史学批评资料与思想。在史学批评的理论研究上,他也不断推出力作,包括《18世纪中国史家的史学批评方法论》(《史学理论研究》1999年第3期)、《清代乾嘉史家史学批评方法论的几个问题》(《河北学刊》1999年第2期)、《中国古代史学批评与史学批评范畴》(《郑州大学学报》2009年第1期)、《史学批评范畴研究的理论价值》(《江海学刊》2009年第4期)、《深化中国史学史研究的构想》(《学术月刊》2012年第1期)、《良史之忧:史学批评范畴的时代特征》(《天津社会科学》2014年第2期)等专文。此外,《18世纪中国史学的理论成就》(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一书的第五、六章探讨了乾嘉史家关于“撰述”“记注”“史法”“史意”“直书”“曲笔”“史德”等史学批评范畴的理论认识。《南宋史学史·导论》(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论述了宋代史学批评概况。这些大致反映了他多年来研究史学批评的足迹。

结合罗炳良教授的治学历程,在上述回顾中笔者产生了四点认识。第一,史学批评是罗炳良教授从事史学理论与史学史研究时最早涉足的领域。1997年,《邵晋涵史学批评述论》发表时,正值他攻读史学史博士学位期间。第二,罗炳良教授走上史学批评研究之路主要是受《中国古代史学批评纵横》一书的影响。1994年,瞿林东先生的《中国古代史学批评纵横》出版后,在史学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罗炳良教授读后,评价“此书是以史学批评形式写成的史学理论著作,是关于中国古代史学理论著作的一种独特的表现形式”③罗炳良:《艰苦的开拓和理论的价值——评〈中国古代史学批评纵横〉》,《史学理论研究》1997年第2期。可以看出,那时他对史学批评研究的重要性已有自觉的认识。第三,2008年,他在史学批评研究上收获甚大。这一年,他协助瞿林东先生与大连大学葛志毅先生举办了“史学批评与史学文化”学术研讨会,这也是国内首次以“史学批评”为专题的全国性学术会议。在会议上,罗炳良教授与从事史学批评研究的同行们深入交流,如白云教授、周一平教授等。在筹备和总结此次会议时,他藉此梳理、深化了自己关于史学批评的一些思考。第四,史学批评一直是罗炳良教授研究古代史学理论与史学史的重要领域,他坚持了近二十年,而且越来越系统,体现了自己的学术规划,呈现出从个案探究向理论升华的趋势。

二、对史学批评研究的理论探索

“批评”是中国古代史家常用的思想表达方式。从表面上看,它只是对一人、一书、一论的评价,但在这大量的、纷繁的甚至相互矛盾的评论背后,蕴含着史学家的思想、观念、诉求和一个时代的史学精神。因此,从理论上探究史学批评也就成为一项必要且关键的学术工作。罗炳良教授在这方面用力甚深,获得了以下重要理论认识。

(一)关于史学批评的标准

批评须有标准,有标准才能作有章法的批评。但古人的标准是什么呢?他们并没有讲得很明白。面对前贤的各种评论,罗炳良教授将之概括为学术标准、政治标准和道德标准。其中,学术标准是中国古代史家批评时最主要的标准。因史学和政治关系密切,所以从政治上批评史学也是比较常见的。比如孔子评价董狐为良史,刘知幾《史通》中的《直书》《曲笔》篇对史家叙事的评论等。至于道德标准,最突出的表现是“名教”观念对于史学批评的影响。“中国古代史家是把‘名教’视为历史撰述和史学批评中带有根本性质的道德标准和礼法原则,影响极为深远。”④罗炳良:《中国古代史学批评与史学批评范畴》,《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1期。需要强调的是,史学批评中的政治标准并非都是为帝王服务,而主要是着眼于政治来理解、评判史学问题。在学术、政治和道德三个标准之外,是否还有其它标准,尚需再研究,但这种划分以简驭繁,抓住要领,无疑是一种可资借鉴的标准体系。

(二)关于史学批评的方法论

最初的批评往往是零散的、随意的,但随着学术的发展,批评家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便逐渐形成了一些为大家所普遍接受的批评方法和原则。清代中期是传统史学的集大成时期,在史学批评方法论上也有较多的贡献。罗炳良教授指出:“我国史学历经二千多年的积累,史书逐渐增多,至清代中叶已经发展到‘盈箱积案,或汗漫而难寻’的境地”①罗炳良:《清代乾嘉历史考证学研究》,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7年版,第129页。,“面对浩如烟海的史书,如何评骘各家历史著述的优劣,总结各种史学思潮的得失,关系着中国传统史学总结和提高的重大问题”②罗炳良:《清代乾嘉历史考证学研究》,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7年版,第129页。。清代史家面对厚重的史学遗产,尽其所能地作出了“实事求是”的评价,而今人研究清代史学批评,难度同样很大。一则,清代史学以考据为主,要从考史论著中发掘相对零散但又很有价值的史学批评资料,需要花费大量气力爬梳史料,甄别考辨。二则,要从零星的批评言论中勾勒出一个时期的史学批评风貌来,不仅需要“史学”,更需要“史识”。

罗炳良教授正是从清代中期史学批评入手,研究古代史学批评的方法论的。他综括清代浙东史学家、考据史学家、疑古史家和文学家,如章学诚、邵晋涵、杭世骏、全祖望、钱大昕、王鸣盛、赵翼、浦起龙、汪辉祖、袁枚、洪亮吉、崔述等人的见解,指出18世纪的中国史家具有六种主要的史学批评方法,即朴素的历史主义的批评方法、知人论世的方法、道德评价与历史评价相结合的方法、“实事求是”的方法、关于史学继承与创新关系的批评方法和考史与致用关系的批评方法。③罗炳良:《18世纪中国史家的史学批评方法论》,《史学理论研究》1999年第3期。研读清代中期史学著作后,我们不难发现,他的总结是经得起推敲的,对于人们认识清代乃至整个中国古代的史学批评方法都是有积极意义的。

(三)关于史学批评的形式

古代史家的评论多种多样,“由于史家涉及的具体批判对象存在差别,所以史学批评中往往表现出不同形式”。罗炳良教授归纳为三种,第一种是“评价式史学批评”,是明确对批评对象的学术价值作肯定或否定的评价。古代史学史上关于史家是否为“良史”,史书是“实录”还是“谤书”“秽史”之类的评论可以归入此类。第二种是“商榷式史学批评”,特点是以“商榷”来推进评论的深度和层次。这方面的代表人物是刘知幾和王鸣盛。刘知幾自称《史通》是“商榷史篇”④刘知幾:《史通·原序》,浦起龙通释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第1页。之作。从《史通》全书的内容和思想来看,“商榷史篇”即是评论史家、史书和史学思想、史书体裁等,是从表里两方面“商榷”史学。清人王鸣盛继承了刘知幾的“商榷”传统,对历代正史“商度而扬榷之”⑤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序》,上海书店出版社,2005年版,第1页。,成《十七史商榷》一书。众所周知,王鸣盛与钱大昕、赵翼并称乾嘉考史三大家,实则三人各有千秋,“考史”二字并不足以囊括他们学问的大要。赵翼以论见长,考据非其强项;钱大昕考订精审,在三人之中最为突出;王鸣盛考订不及钱大昕,议论似逊于赵翼,然在考证和议论的结合方面,王鸣盛又优于钱、赵。《十七史商榷》中考论兼有,书中的评论常出人意表,或自成一家之言,从这个意义上说,《十七史商榷》也可以视为一部“商榷式史学批评”的著作。我们这样说,并非要强加给王鸣盛一个批评家的身份。而是王鸣盛自认与刘知幾史学的“商榷”精神相同,“予体例与知幾异而‘商榷’之义亦窃取之。……‘商榷’乃史家语”⑥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卷100“《史通》”条,第943页。。除刘知幾、王鸣盛之外,还有许多史家如司马光等讲过“商榷”。可见,罗炳良教授提出“商榷式史学批评”的说法是成立的。那么,怎样看待这类批评的学术价值呢?“商榷式批评有得有失,并不表明被商榷者完全错误或完全正确,应当具体对待其评价结论。然而其商榷意识和批评态度是非常可取的,成为推动史学批评不断发展的活力。”⑦罗炳良:《中国古代史学批评与史学批评范畴》,《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1期。笔者以为,秉持这样的态度观察“商榷式史学批评”,大体上是不诬古人,不误后人的。第三种是“反思式史学批评”,这“是史家对批评对象的学术价值从理论高度加以反思,进而得出具有普遍性的理论认识”⑧罗炳良:《中国古代史学批评与史学批评范畴》,《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1期。,也是史学批评的最高层次。这一论断抓住了史学批评的反思性特点。古代的“反思式史学批评”是理论性最强的一种批评,已经近于今人所指称的史学理论。瞿林东先生指出:“中国古代史学理论的发展,虽非全然是但却往往是在史学批评中实现的。”①瞿林东:《中国古代史学批评纵横·后记》,中华书局,1994年版,第270页。这在“反思式史学批评”中表现得最鲜明。

罗炳良教授关于史学批评的理论研究,当然不限于以上三个方面,他在史学批评范畴上的思考具有很强的理论色彩。可惜,天不假年,他只是部分地完成了他有关史学批评范畴研究的整体构想。

三、关于史学批评范畴研究的构想

以往讨论史学批评范畴,多是笼统而言。罗炳良教授则把史学批评范畴分为三种类型:特定时代的史学批评范畴,如先秦时期的“书法不隐”、乾嘉时期的“实事求是”;史学批评的一般范畴,如吴缜提出的“事实”“褒贬”“文采”;史学批评的基本范畴,如史家四长、良史、直书与曲笔等。②罗炳良:《中国古代史学批评与史学批评范畴》,《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1期。史学批评范畴不仅有类型之分,还有内涵之变。“尽管各类范畴一经形成即具有相对稳定性,但其内涵却不是一成不变。每一个时代的史学都会对其内涵有所丰富和发展,体现出鲜明的时代精神。深入发掘各个时代史学批评范畴的含义,可以看清特定社会对史学的影响,以及特定时期的史学对社会发生的反作用,有助于认识史学与社会的关系,对各个时代史学的成就与不足作出正确评价。”③罗炳良:《史学批评范畴研究的理论价值》,《江海学刊》2009年第4期。罗炳良教授通过梳理“良史”范畴的变化,论证了他的上述思想。先秦时期,“良史”的要求是“笔削褒贬,彰善瘅恶”,汉唐时期则是“直书实录,劝善惩恶”,又从宋明时期的“探究义理,以史明道”演变为清代乾嘉时期的“天人相参,纪事求真”的“良史观”。晚清,“新史学”兴起,对“良史”的界定又变为“识进化之轨,求哲学之理”。④罗炳良:《良史之忧:史学批评范畴的时代特征》,《天津社会科学》2014年第2期。对“良史”的历时性考察,不仅厘清了一个范畴的生成与嬗变,而且可以窥探不同时期史学家思想观念的特点。“良史”如此,“会通”“信史”等又何尝不可作如是考察呢?因此,结合时代特征,紧扣史学思潮,注重梳理范畴内涵的流变,这是研究史学范畴时值得借鉴的一种思路。

罗炳良教授是把史学批评范畴作为推进新时期中国史学史研究的重要学术增长点的。“任何一个学科,如果不重视自身范畴的研究,不仅会给本学科的研究工作带来阻碍,而且会妨碍整个学科理论水平的提高,使之处于低水平研究层面。”⑤罗炳良:《深化中国史学史研究的构想》,《学术月刊》2012年第1期。在讨论如何开创中国史学史研究的新局面时,他说:“长期以来,中国史学史学科对自身范畴的研究相当薄弱,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制约着学科自身的深化和提高”⑥罗炳良:《深化中国史学史研究的构想》,《学术月刊》2012年第1期。。他通过学科之间的比较,发现了史学批评范畴研究的薄弱,“在与史学理论及史学史学科联系紧密的哲学史和文学史两个学科中,范畴研究历来受到本学科研究者的高度重视,已经撰写出一批中国哲学范畴史和中国文学批评范畴史,取得了丰硕的成果”⑦罗炳良:《深化中国史学史研究的构想》,《学术月刊》2012年第1期。。加强史学批评范畴研究,“有助于建立完善的史学理论构架和严密的史学理论体系”⑧罗炳良:《深化中国史学史研究的构想》,《学术月刊》2012年第1期。。

罗炳良教授生前有一个学术愿望,即撰写一部《中国古代史学批评范畴研究》。笔者曾参与这一课题,对此有一点肤浅的了解。该课题申报书体现了罗炳良教授的一些学术构想,故在这里略作介绍和说明。

2011年,罗炳良教授在撰写的《“中国古代史学批评范畴研究”申报书》中指出:“中国古代史学批评范畴是中国古代史家(不限于史家)在对历史学自身研究、总结和评论的实践基础上形成的最普遍、最基本的概念,在中国古代史学中处于理论价值核心的地位。近二三十年以来,中国古代史学批评范畴研究虽然取得了可喜的成绩,但仍处于起步阶段,无论在研究的深度还是广度上都存在着许多问题,留有很大的研究空间。”这是他对史学批评范畴研究的一个整体判断,状况也的确如他所言。他构想的《中国古代史学批评范畴研究》包括绪论、正文六章和结语三部分。绪论部分主要是对相关学术成果的评述,说明选题意义,交待史学批评范畴的类型和区分标准。第一章《中国古代史学批评范畴发展历程》概述史学批评范畴从萌芽到发展、繁荣的历史,属于宏观梳理,而不是专题研究,时段上从先秦至鸦片战争前,可以视为“史学批评范畴简史”,这为此后的范畴研究提供重要的背景知识。第二章至第五章是全书的主体,阐述中国古代史学批评史上的14个理论范畴,包括:史、史体、才、学、识、事、文、义、道与德、良史与史权、史法与史意;12个方法论范畴,分别是:直书与曲笔、实录与信史、会通与断代、撰述与记注、叙事与褒贬、求是与致用。正如罗炳良教授在申报书中所说的,“中国古代史学批评范畴研究还是一个年轻的领域,在理论、方法、学术体系的建设等方面还不尽完善,哪些属于史学批评范畴,哪些属于历史学的一般范畴,还是存在争议的问题。因此,如何准确揭示各个范畴的产生、发展、内涵及其理论价值,难度较大”。而他正是要迎难而上,力图解决这个难题。对这26个范畴的研究,有比较规整的次序——范畴的产生背景、演变历程、具体含义与学术价值。这样的研究既作历史的考察,也有理论的探索,从已有的一些成果来看,这一研究模式是可取的。第六章《中国古代史学批评范畴的作用和价值》“在于说明范畴在历史学发展中所起的作用,尤其是在史学理论中的地位,重点是阐述其理论价值和学术意义”。结语则“主要是对中国古代史学批评范畴进行规律性的总结,并且与西方史学理论相互比较,揭示其异同”,显示出他宽阔的学术视野和理论追求。这个框架充分考虑到了中国古代史学批评范畴的历史脉络和学术特点。

这26个范畴涉及史学本体、史家修养、史学宗旨、历史编纂、史学功能、史学审美等,是他从古代史学批评中认真总结、反复比较和权衡后提炼出来的,基本涵盖了中国古代史学批评的主要范畴。其中有一些范畴是史学研究者耳熟能详的,比如才、学、识,史法与史意,直书与曲笔,会通与断代等,但这不等于没有研究的必要。学术史上有一个常见的现象,那就是人们往往只是约定俗成地使用一个概念、术语或者范畴,却很少探究这个词语自身的产生和指向的变化。比如,刘知幾回答礼部尚书郑惟忠“自古以来,文士多而史才少,何也”的疑问时,提出史才与文士不同,史家须有三长:才、学、识,并打比方说:“有学而无才,亦犹有良田百顷,黄金满籯,而使愚者营生,终不能致于货殖者矣。如有才而无学,亦犹思兼匠石,巧若公输,而家无楩楠斧斤,终不果成其宫室者矣。犹须好是正直,善恶必书,使骄主贼臣,所以知惧,此则为虎傅翼,善无可加,所向无敌者矣。脱苟非其才,不可叨居史任”①刘昫等:《旧唐书》卷120《刘子玄传》,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3173页。。这番话是史学史上的名言,是明明白白地针对史家素养来说的。但是清代的章学诚却认为刘知幾所说的不过是“文士之识”②章学诚:《文史通义》卷3《史德》,叶瑛校注本,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219页。。刘、章之论何以歧路?这恐怕需要仔细研究。这类惯常使用的范畴尚且如此,那么,一些相对陌生或晦涩的范畴就更有探讨的必要了,比如“道”。司马迁的《史记》是在求“道”,王夫之的《读通鉴论》也在寻“道”,那么史学能否明道,又何以明道,“道”的时代性何在?这些问题的研究对于深入认识中国古代史学理论的成就与特点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最近三十多年来,史学批评研究在个案发掘和宏观构架上不断走向深入。史学批评范畴和中国史学批评史撰述已成为史学批评研究中迫切需要攻克的两个课题。罗炳良教授关于史学批评研究的建树与构想,对于上述研究领域无疑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Achievements Proposition of Luo Bing-liang's Research on Chinese Historiography Criticism

LIU Kai-jun
(School of Historical Culture and Tourism,Sichuan Normal University,Chengdu Sichuan 610068,China)

During the 20 years from publication of Review of Shao Jinliang Historiography Criticism in 1997 to 2016,historical criticism has been an important field of Luo Bing-liang's research,which presents a trend from the case study to theoretical sublimation. Luo Bingliang has gained an important understanding of the standards of historiography criticism,methodology of historiography criticism,and the form of historical criticism.He proposed 26 ancient historiography criticism categories,including historical ontology,the ability of historians,the historical function,and aesthetic appreciation of history,covering the main areas of criticism Chinese ancient historiography.Luo Bingliang's view on historical criticism is of great academic value to the study of the history of Chinese historiography criticism.

Luo Bingliang;historiography criticism;category

K092

A

1674-3210(2017)01-0061-05

2016-12-06

刘开军(1981—),男,安徽宿州人,历史学博士,四川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史学理论与史学史、中国史学批评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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