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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商和西周甲骨钻凿异同探析

2017-03-10李雪山韩燕彪

关键词:凿子殷商甲骨

李雪山,韩燕彪

(河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

殷商和西周甲骨钻凿异同探析

李雪山,韩燕彪

(河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

殷商和西周甲骨钻凿方面存在很多异同之处,主要表现在甲骨攻治、钻凿工具和钻凿形态三个方面。在甲骨攻治方面,龟腹甲较多地用于殷商和西周的占卜,而殷商占卜常用的龟背甲和牛肩胛骨,在西周却不多用;殷商和西周卜骨使用的不同之处,在于骨臼和骨扇上下位置的颠倒。在钻凿工具方面,圆头钻子和长形尖头凿子都曾被殷商和西周使用,而殷商钻凿使用的椭圆形凿子、长方形凿子和挖刻刀,在西周时期却不多用。在钻凿形态方面,殷商时期最常见的钻凿形态是椭圆形长凿与圆孔互包型;单独椭圆型、单独圆孔型盛行于殷商和西周,而卜甲方凿是西周甲骨钻凿形态的最大特色。

殷商;西周;甲骨;攻治技术;钻凿工具;钻凿形态

传统的甲骨学研究,主要从文字学、语言学和历史学的角度,对以甲骨为载体的文字、语法结构、文例和历史信息等方面进行研究,但未能对甲骨所承载的非文字资料给予充分的关注。事实上,甲骨上的钻凿、卜兆、界划和千里路等非文字资料方面的信息,相对于文字记载的资料而言,更直接地蕴含了古人的吉凶判断、占卜习俗和审美意识等思想观念,其研究价值不可小觑。

在甲骨学的起步阶段,就有学者意识到甲骨钻凿问题的重要性。董作宾[1]、胡厚宣[2]、贝冢茂树[3]、许进雄[4]、于秀卿、贾双喜[5]、《小屯南地甲骨》[6]、陈梦家[7]、沈之瑜[8]、《花园庄东地甲骨》[9]、《小屯村中村南甲骨》[10]等学者和著述都从不同角度对殷商甲骨钻凿进行了分析。除殷墟甲骨外,西周甲骨钻凿形态的研究也是一件极为复杂但又不可忽略的艰巨工作。贾靖如[11]、王宇信[12]、徐锡台[13]等人都对西周甲骨钻凿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以往的研究对某些甲骨的钻凿形态进行了考察,并试图据此对甲骨进行分期、分类,但缺乏对甲骨不同钻凿形态关系的探究,特别是殷商和西周甲骨钻凿形态方面的异同,一直是甲骨学领域的薄弱环节。甲骨钻凿包含三个紧密相连的问题,即甲骨攻治、钻凿工具和钻凿形态,三者是甲骨占卜的前奏和准备。对甲骨钻凿进行研究,有利于甲骨的分期、分类。本文将在梳理殷商和西周甲骨材料的基础上,从甲骨钻凿包含的三个方面对殷商与西周甲骨钻凿的异同进行分析,并对其异同的原因稍作探究。最后,就甲骨钻凿问题对甲骨分期断代和卜辞分类研究的意义,提出浅见。

一、殷商与西周甲骨攻治的异同

古代传世文献中有许多关于钻龟、凿龟、契龟的记载,多无钻凿工具的论述。《诗经·大雅·绵》云:“爰始爰谋,爰契我龟。”[14]《庄子·外物篇》云:“乃刳龟,七十二钻而无遗?”[15]《荀子·王制篇》云:“相阴阳,占祲兆,钻龟陈卦。”[16]《韩非子·饰邪》云:“凿龟数筴,兆曰大吉。”[17]《史记·龟策列传》云:“必钻龟于庙堂之上,以决吉凶。”[18]以上关于钻凿龟甲的记载,在殷墟甲骨出土后得到了验证。而对与钻凿相关问题的研究,需要结合传世文献的记载,立足于甲骨实物,方可求得其真实面目。

龟甲和兽骨的攻治,是殷周人占卜前材料的准备阶段。“龟骨做好之后,往往先记其来源及祭祀之事,然后始卜用之”[19]。而整治后的龟甲,不一定全部用于占卜,这些没有用于占卜的龟甲,属于备用性质。可以说:经过攻治的甲骨不一定全部用于占卜,而经过钻凿或显示卜兆的甲骨一定有攻治的痕迹。

(一)殷商甲骨的攻治

殷商时期用来占卜的甲骨,多经刻意求工,相比于早商甲骨的攻治更加精细规范。甲骨表面经过整治后变得平整光滑,便于工具施凿和烧灼后卜兆的显现。商代甲骨的攻治经历了一个由简单粗制到精雕细琢的过程,最后在殷商时期达到制作优良的境界。

1.卜甲的攻治。 殷人对龟甲整治的首要环节,便是从甲桥处将背甲和腹甲锯开分离,分离后的背甲和腹甲,需要经过不同程序的整治才能作备用甲骨。殷墟的龟背甲较大,且千里路处凸出不平,殷人一般会沿着千里路把背甲锯为两半,后再对临近千里路凸出特甚的地方进行削锯、打磨。有将背甲锯切成若干片而用的,也有保持其整体不作锯分而用的。锯为两半的龟背甲经多年地下埋藏,已经断裂变形,发掘后极少见到保存完好的两半背甲,这就导致某些学者在殷商甲骨发掘后的相当一段时间内误认为殷人弃背甲而不用。如《合集》卜甲22391,就是拼凑后比较完整的龟背甲。

龟腹甲,一般完整地用于占卜。龟腹甲较龟背甲更为平整,但也需要将腹甲边缘的突出部分削去,施以刮磨,使得腹甲表面更为光滑。刮磨时先要刮去龟甲表面的鳞片,将其坼纹打磨平整,然后再对龟甲正面和反面厚薄不平的地方加工,使之变薄。龟腹甲经多年地下埋藏,在发掘时,多已断裂为若干片。有在龟腹甲钻圆孔的现象,龟腹甲中甲部位钻圆孔的不在少数,多于甲桥之上钻透正反两面,钻孔可能作穿线之用。

2.卜骨的攻治。 商代早期卜骨攻治的最大特征,是卜骨未切去骨臼。殷商时期,用来占卜的牛肩胛骨、鹿肩胛骨或人骨多是切去骨臼的,经过人工整治后方可用于占卜。是否切除骨臼,可以作为判断早商和晚商卜骨的重要标准之一。

骨臼和骨脊的攻治,是兽骨攻治的主要环节。商代兽骨多是牛肩胛骨,有左、右牛肩胛骨之别。兽骨上端的骨臼需要削锯,使其适于骨扇向上平置;下端软骨也要削锯,使其平整;有的骨臼虽然切除,但没有在臼端开小缺口;有的骨臼完全切除,骨端有经过刮削的缺口;在骨臼左端或右端挖刻有锐角、直角或钝角的缺口,边缘直棱。如《合集》29775、30560、30612等卜骨,其攻治风格都是如此。削锯之后,还要对某些粗糙的地方进行多次打磨,使之平滑,易于在骨面上进行钻凿。殷商卜骨的形制,多是骨臼向上、骨扇向下的,如《合集》卜骨26907,少有特例。关于殷商兽骨的攻治,刘渊临如是说:“至武丁时已登峰造极,攻治技术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卜骨制造非常美丽精致,已达极盛的时期。”[20]

总体来看,殷商时期甲骨的攻治方式主要有削锯、切割、刮、磨等,工序显得繁杂,更能说明殷人攻治龟甲的慎重心理,印证了“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礼”[21]的思想观念。比如济南大辛庄遗址发掘的甲骨,表面依然光滑润泽,超越了占卜实用的局限。甲骨整治唯美的工艺,代表了殷商时期人们的艺术追求和审美观念。

(二)西周甲骨的攻治

西周甲骨的整治目的当与商代无别,但甲骨攻治的数量远少于殷商时期,且主要是对龟腹甲进行攻治。

1.卜甲的攻治。龟腹甲在西周卜甲使用中比较普遍,需要经过简单的整治,腹甲里面也需要掏挖和打磨。甲首部位呈现圆弧形,留有宽厚的边缘。龟腹甲甲首中央部位被施以圆钻,是为西周腹甲的定制[22]。有的腹甲甲桥背面虽然经过刮削打磨,但其边缘凸起部位并未被锯掉,在打磨成略微整齐的弧形处施以钻凿。有的甲桥与背甲连接的地方被锯去,打磨平整,上下两端的尖角被削去,边缘磨平。如周原卜甲FQ2,与殷商卜甲的攻治方法几乎无异。

2.卜骨的攻治。 就西周时期的完整兽骨而言,在整治方面的共同特点是多没有切去骨臼。陕西洪赵坊堆村、陕西丰镐和扶风齐家村遗址所发掘之兽骨都不切骨臼,而周原出土牛肩胛骨的骨臼和骨脊部位被削锯。削平肩胛岗或肩胛骨的骨臼部分,且将中脊部分锯掉,可以使骨面变薄与肩胛扇持平。削锯后还需对骨面进行多次打磨,使之平滑。周原扶风地区大多数骨兽的骨臼下面被锯成小缺口,缺口呈直角或锐角。从较完整的兽骨来看,兽骨正面靠近骨扇端的中间施以圆钻,是西周兽骨整治的定制。西周卜骨的形制,则是骨臼向下、骨扇向上,如周原卜骨FQ6即是如此,这与殷商时期兽骨的形制明显不同。

西周时期甲骨攻治的方式主要有削锯、切割、刮、磨等工序,与殷商时期的攻治工序几乎无别。而从北京昌平、陕西凤雏和齐家村等地发掘的甲骨来看,各自的攻治手法略有差异。由出土的甲骨材料来看,西周时期的卜用甲骨多是使用龟腹甲,背甲不常见。比如周原发掘有17000多片零碎甲骨片,绝大多数是龟腹甲,只有极少数龟背甲和牛肩胛骨。

从攻治方面来看,龟腹甲似乎深受殷周整治者的青睐,应该是因龟腹甲比较平整光滑,攻治时方便简易的缘故。不同的是龟背甲和牛肩胛骨在商代较多地使用,而西周却不多用。殷商时期的卜骨多是切除骨臼,而西周的情况恰好与之相反。另外,殷商和西周卜骨在使用形制方面有明显不同之处,即骨臼和骨扇上下位置的颠倒。

甲骨攻治细微的差异性,意味着殷商和西周在甲骨攻治方面不但起源不一,而且地区文化内涵也不同。攻治技术所留下的痕迹,在甲骨文断代研究中,可谓是极其可靠的一手参考证据,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甲骨攻治在用材、部位取舍、削锯、打磨等方面,因时代、地区和习俗等因素,都会有所不同。比如,一片龟甲或兽骨,若出于同一个人之手,使用同样的攻治工具,在同一时期制作,所留下的攻治痕迹,当是非常相似的。以此为准绳对攻治技术的痕迹加以对比研究,可以总结出攻治规律的演变,对甲骨文断代不失为一条路径。

二、殷商与西周钻凿工具的异同

钻、凿是两个不同的攻治动作,也可以结合在一起作钻凿,当作施于甲骨上凿孔或钻孔的名词使用。钻凿是一个泛称的词语,是指施于甲骨表面凹形孔,可以是圆凿,长凿,也可以是圆钻。钻凿多施于龟甲的背面,因其比较粗糙,烧灼爆裂之后便于正面呈现出具有一定规则形态的卜兆[23]。钻、凿工具的不同使用是造成殷商和西周甲骨上钻凿形态不同的硬件条件,这与钻凿形态密切相关,研究钻凿工具是探索甲骨钻凿形态的基础。

(一)殷商甲骨的钻凿工具

殷商甲骨的钻凿形状多是枣核形和圆窠形的,是不同工具留下的凿刻痕迹。陈梦家认为这些长形的凿和窠圆形的钻多是用凿子凿成的,也就是挖刻而成的[24]。陈氏的不足之处就在于没有把钻和凿的工具区分开来。王宇信把钻、凿两种方法分开论述,凿的工具包括刀和轮开槽制作凿,钻的工具包括实心小圆棒(钻子)和刀[25]。王氏对钻凿的方法也略有述及,认为凿的方法有用刀挖刻而成、轮开槽,钻的方法有用钻子钻成、轮开槽后以刀加工将钻内侧与槽相连接、用刀挖刻而成。

1.单一的凿刻风格。如《合集》卜骨67反面,枣核长形凿孔,槽壁有凿刻痕迹,边缘比较规整。根据其钻凿痕迹的特征可知,钻凿工具当为长形尖头凿子、椭圆形凿子和长方形凿子。

2.不规则圆孔的钻凿风格。如《合集》卜骨5945之上的圆孔,有的是只用圆头钻子钻成,底部平缓,边缘几乎成正圆形;有的圆孔边缘不规则,当是圆头钻子施钻后,再用挖刻刀将其边缘处稍微挖刻而成。根据其钻凿痕迹的特征可知,钻凿工具当为圆头钻子和挖刻刀。

3.圆钻和长凿互包的钻凿风格。如《合集》卜骨6234反面右行第二个凿孔,半圆钻为钻成,长凿为凿成,且圆钻的边缘和长凿的两端都有挖刻痕迹。根据其钻凿痕迹的特征可知,钻凿工具当为圆头钻子、长形尖头凿子和挖刻刀。

4.圆凿与长凿互包的钻凿风格。如《合集》卜甲5884反面,长凿的上下两端都有尖状挖刻痕迹,与圆凿相互包撮的边缘也有挖刻痕迹,当为尖凿施刻后再以刀挖刻而成。根据其钻凿痕迹的特征可知,钻凿工具当为长形尖头凿子和挖刻刀。

以上为殷商时期甲骨钻凿的主要工具,而钻和凿不一定并用,即其工具也应区别看待。大体而言,钻凿工具有钻子、凿子和挖刻刀。细分之下,有长形尖头凿子、椭圆形凿子、长方形凿子、圆头钻子和挖刻刀。各种钻凿工具在使用时定向地安放在一起,形成多个组合,在甲骨上钻凿出各种组合形状的钻凿形态和挖刻痕迹。

(二)西周甲骨的钻凿工具

西周甲骨上的钻凿痕迹有方有圆,而方凿居多,其钻凿形状多是正方形的,少有枣核形和圆孔形。

1.长凿独用的钻凿风格。如周原第11号窖穴108号卜辞背面的长凿,边缘呈直棱形,槽壁光滑,底部略显平缓,实为凿成之状。根据其钻凿痕迹的特征可知,钻凿工具当为长形尖头凿子。

2.圆钻和长凿同用的钻凿风格。如周原卜骨FQ1反面,其圆钻的槽壁圆润光滑,底部较为平缓且皆有一竖槽。根据其钻凿痕迹的特征可知,钻凿工具当为圆头钻子和长形尖头凿子。

3.方凿与长凿同用的钻凿风格。如周原卜甲FQ2反面,其方凿与长凿的棱角分明,槽壁圆润光滑,底部较为平缓且皆有纵凿痕迹。根据其钻凿痕迹的特征可知,其钻凿工具当为正方形平口凿和长形尖头凿子。

以上为西周时期甲骨的钻凿工具,工具的形状有方有圆,比较规整,细分之下有正方形平口凿子、圆头钻子和长形尖头凿子。

殷商和西周时期甲骨的钻凿都使用圆头钻子、长形尖头凿子。不同的是,殷商时期钻凿使用的椭圆形凿子、长方形凿子和挖刻刀,在西周时期逐渐退出了钻凿工具的行列。西周时期钻凿工具的形状有方有圆,属于定型定式的钻凿工具。特别是方凿多见,意味着正方形平口凿多使用于钻凿,这也反映了西周时期甲骨钻凿技术的巨大进步。对钻凿工具的设想和研究,需要在观察甲骨实物的同时,动手操作,或钻或凿或挖刻,以实验结果来检验推测。

由此可见,殷商和西周时期甲骨的钻凿工具并不存在完全继承关系,相反,西周时期的钻凿工具在殷亡周兴之前就有了初步的发展。可以说,西周的钻凿工具有其自身的发展演变历程,与商代的钻凿工具明显不属于同一体系。

三、殷商与西周钻凿形态的异同

甲骨上钻凿形态的命名,是以凿孔的形状特征、施凿位置、凿痕深浅或是使用的钻凿工具为标准的。以凿孔的形状命名,如单独长凿形;以甲骨上施凿的位置命名,如许进雄划分的于骨面中下部位施凿型;以凿痕的深浅命名,如刘渊临称凿孔为浅凿;以钻凿的工具命名,如董作宾称钻凿之孔为钻。需要说明的是,由于挖刻在钻凿过程中属于附加工序,命名多不以其为依据,如上文所提到的长凿,有挖刻工序,而不以挖刻为钻凿形态的名称。

(一)殷商甲骨的钻凿形态

殷商时期的甲骨多为龟甲和牛肩胛骨,龟甲的腹甲和背甲都可以使用。占卜之前,钻凿施于腹甲、背甲、牛胛骨的背面,凿出长凿或圆凿,焦火灼之以断吉凶[26]。钻凿,多施于卜甲和卜骨的背面,施于其正面者少见。而卜骨的钻凿有施于正面者,且为数不少。

1.单独椭圆型。 如《合集》卜甲4109反面,布满椭圆形凿孔,其边缘呈直棱形,槽壁有明显的凿刻痕迹,底部略显深窄。各个椭圆孔间隔略同,沿卜甲边缘排列,分布规律。卜骨之上的单独椭圆形形态特征与卜甲极为相似,如《合集》卜骨2037反面,且这种钻凿形态的卜骨数量,多于龟甲。这种钻凿形态在甲骨之中并不常见,形态略微简单,技术简陋,风格单调,可以说简单速成,是殷商甲骨初期的钻凿形态。

2.单独圆孔型。 圆孔的边缘,有规则与不规则之别。如《合集》卜骨5945反面,边缘规则的圆孔,是钻成之孔;边缘不规则的圆孔,是凿成之孔。钻成的圆孔边缘非常规整,槽壁圆润光滑,底部略显平缓。卜骨之上钻凿的圆孔施于其边缘处,圆孔大小略同,纵向排列为组,整齐有序。

3.单独长方凿型。 长方凿的肩部和腹部近直棱形,颈部和尾部平缓圆润,有一少部分边缘比较规整。如《合集》卜骨18942反面,长方凿间隔、大小如一;横向间距大、纵向间距小;有的长凿颈部和尾部明显有挖刻痕迹。这种类型的钻凿形态,多出现于卜骨之上。

4.圆孔包含长凿型。 如《合集》卜骨12909反面,圆钻分布密集紧凑,边缘规则,间隔、大小如一。同时,每一个圆钻的底部都有一个枣核形长凿,长凿的上下两端都有挖刻痕迹。这种钻凿形态,多出现于卜骨之上,但是并不多见。

5.椭圆形长凿旁有半圆孔型。 如《合集》卜甲1027反面,椭圆形长凿与半圆形凿孔并不相接,在龟甲千里路左侧和右侧对称分布,是为对贞型龟甲的钻凿风格。在千里路左侧,长凿位于半圆凿孔左侧;在千里路右侧,长凿位于半圆凿孔右侧;椭圆形长凿的上下两端,都有明显的挖刻痕迹;半圆凿孔多靠近长凿中上方;分布密集,间隔、大小若一;凿孔几乎布满整个龟甲背面,横向间距大,纵向间距小。

6.椭圆形长凿与圆孔互包型。 椭圆形长凿与圆凿互相包撮,其分布特征与椭圆形长凿旁有半圆孔型的钻凿形态无异。如《合集》卜甲5884反面,椭圆形长凿的上下两端,亦有明显挖刻痕迹;长凿较圆凿深长,底部较为深窄;圆凿底部略微平缓,且圆凿整体朝向甲首部位。而卜骨之上的互包型,钻凿数量明显较少,聚堆分布于骨扇处,其特征与龟甲之上的特征无异。而这种钻凿形态,也有很多施于卜骨的正面,如《合集》19946、20385、20463、20466、20555、21872、22062、24670等,都是施于卜骨的正面。

另外,需要特殊说明的是,一种钻凿形态可以分布于不同的甲骨之上。反之,一块甲骨之上也可以施于多种钻凿形态。如《合集》卜甲900的反面,就有两种钻凿形态,既有单独椭圆型,也有椭圆形长凿与圆孔互包型;再如《合集》卜甲667的反面,有三种钻凿形态,既有单独椭圆型、椭圆形长凿与圆孔互包型,也有椭圆型长凿旁有圆孔型。当然,卜骨之上,也有多种钻凿形态的例子。

总之,殷墟出土甲骨的钻凿形态,大体分为单独椭圆型、单独圆孔型、单独长方凿型、圆孔包含长凿型、椭圆形长凿旁有半圆孔型和椭圆形长凿与圆凿互包型6种基本类型。这6种基本类型的钻凿形态,以椭圆形长凿与圆孔互包型最为常见。单独椭圆形、单独圆孔型和单独长方凿型的钻凿形态略微简单,技术简陋,风格单调,可以说简单速成。圆孔多是圆钻钻成,边缘极其规整。圆孔包含长凿型,多见于卜骨之上。

(二)西周甲骨的钻凿形态

王宇信关于西周卜甲所用龟甲的部位,言道:“学者们根据西周卜甲实物的观察和分析,认识了西周卜甲的特点与殷墟卜甲的不同特征。这就是西周卜甲多使用龟腹甲”[27]。腹甲甲首经过挖掏整治,才能在腹甲背面实施钻凿。徐锡台对周原甲骨的孔型和孔的排列作了介绍,着重强调了与商代甲骨钻凿的不同风格,这一点成为徐锡台坚持周原甲骨为周人之物的论据之一[28]。雷兴山于凿孔的排列、分布方面云:“皆施方凿,凿坑排列整齐,密集”[29]。

1.单独长凿型。 如周原卜甲H11:127,凿刻施于龟甲正面,边缘呈现不规则形状,槽壁内凿刻痕迹明显,底部凿痕深长。

2.单独圆凿型。 单独圆凿型属于圆孔型的一种,圆凿的边缘极不规则,分布没有一定规律,底部平缓,凿痕较深,几乎凿透至正面。如扶风县齐家村出土1号和6号卜骨,钻凿形态就是单独圆凿型,风格极为简单。

3.单独圆钻型。 西周卜甲圆形凿孔不太常见,极少存在。沙市市博物馆工作人员认为无字腹甲的背面经过攻治后显得平整,有掏挖痕迹,腹甲和背甲都有分布密集、规整的圆钻[30]。甲尾之上的钻孔穿透正面反面,钻孔边缘规整。与周原甲骨同坑出土的器物,也有圆形钻孔钻透的,如周原玉珠H11,其表面只有一个钻透于正反面的圆形钻孔,钻孔光滑圆润,大方美观。

4.圆钻包含长凿型。 如周原卜骨FQ1反面,圆钻纵向排列,井然有序,边缘规整,分布密集,间隔、大小如一;枣核形长凿位于圆钻底部;槽壁平滑圆润,圆钻底部平缓且明显有一道凿刻痕迹,长凿两端头处有挖刻痕迹。

5.正方形凿与长方形凿互包型。 西周卜甲的方凿远多于圆凿,且方凿排列整齐有序,分布密集,间隔、大小如一。如周原卜甲FQ2反面,其正方形的槽内有一深长细窄凿痕,将若干正方凿连接在一起,其凿痕剖面呈现‘V’形,几乎将卜甲凿透;从比较完整的龟甲来看,方凿之间的纵距较大,横距较小,则方凿以横排为组者居多,大体三个为一组;正方形凿底部有多道凿刻痕迹,长方形长凿较方凿更为深长;在千里路左侧的方凿,其左有一深长方形长凿,在千里路右侧的方凿,其右有一深长方形长凿。

总之,西周时期甲骨的钻凿形态,大体分为单独长凿型、单独圆凿型、单独圆钻型、圆孔包含长凿型和正方形凿与长方形凿互包型5种基本类型。这5种基本类型的钻凿形态,属正方形凿与长方形凿互包型最为常见。单独长凿型、单独圆凿型和单独圆钻型的钻凿形态略微简单,技术简陋,风格单调,不太常见。圆孔多是圆钻钻成,边缘极其规整。圆孔包含长凿型,多见于卜骨之上。不规则圆凿型和单独长凿型是西周早期比较原始的钻凿形态,钻凿方式简单,只是简单地施凿。而西周时期卜甲的钻凿形态多是方凿,这是其最大特色。单独圆钻型和正方形凿与长方形凿互包型的钻凿形态显得比较成熟,钻凿精美,凿痕规整。

从纵向看,殷商和西周不同时期甲骨的钻凿形态有所不同;从横向看,同一时期不同材质、不同地区的钻凿形态也不同。殷商和西周甲骨上钻凿形态在某些细微之处的差异,稍作观察和总结,即可有所发现。

首先,长凿型。殷商时期的单独长凿型,凿刻痕迹较浅较短,凿孔较窄,边缘有直棱处,长凿的上下两端多有挖刻痕迹;西周时期的单独长凿型,凿刻较长较深,两端头没有挖刻痕迹,槽壁平缓,凿孔较大。殷商和西周的单独长凿型区分明显,容易辨别。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研究单独长凿型钻凿形态。其一,凿刻长度和宽度,这与钻凿施于甲骨的位置有所差异;其二,槽壁显示的纹理,可以从凿刻痕迹入手探究;其三,纵剖面,可以分清不同的制作方法;其四,施凿位置,可以区别不同地区的钻凿习俗。

其次,圆钻型。殷商时期的单独圆钻型,底部略显平缓且有凿痕;西周时期的单独圆钻型,圆钻底部平缓且有一道凿痕,且较殷商时期圆钻底部的凿痕瘦长。圆钻型的钻凿形态可以从三方面研究:其一,对于边缘比较规则的圆钻,可以通过探究圆孔直径的大小来分析其钻凿形态和甲骨的分期断代;其二,对于边缘不太规则的圆钻,可以探究边缘直棱处的走向与圆形钻孔之间的联系,虽然其中细微的差异难以尽知,仍可以简要得出规律;其三,圆钻内壁的结构,主要包括内壁是否光滑圆润、底部是否平缓、槽壁是否有螺旋状旋纹。

第三,西周方凿的盛行。殷商时期的钻凿形态并无方凿,而西周时期的钻凿形态多为方凿。方形平口凿的应用,使得正方形凿与长方形凿互包型的钻凿形态兴起和盛行,此为西周钻凿形态与殷商的最大不同之处。龟甲上的方凿,以千里路为对称轴有规律地密集分布,这一点却与殷商时期甲骨上钻凿的分布特征极其相似。结合方凿自身特征和分布,可以从以下几点对其研究:其一,方凿凿孔的长宽,需要对众多方凿进行精心测量和准确记录;其二,方凿的分布位置,需要对不同材质的方凿进行观察,记录分布位置,找出其分布规律和特点;其三,方凿旁辅以深长的长凿,可以对长凿的长宽进行测量、研究。

西周甲骨的钻凿形态一般都是方凿,只有少数其他类型的钻凿形态。西周时期钻凿形态的最大特色,就是方凿的盛行。殷商和西周甲骨的钻凿形态,既有区别又有联系。其相通之处在于,二者都有单独椭圆形长凿和单独圆钻型的钻凿形态。钻凿形态在西周时期样式单一,如殷商时期所盛行的长凿与圆凿互包型、长凿与圆钻互包型和枣核形长凿旁有半圆凿型等多种钻凿形态,在西周却销声匿迹。

四、殷商与西周甲骨钻凿差异原因分析

殷商和西周甲骨上钻凿方面存在很多异同之处,概言之,主要表现在甲骨攻治、钻凿工具和钻凿形态三个方面。首先,在甲骨的攻治方面,龟腹甲以其自身的优越性,较多地在殷商和西周时期被攻治整理;殷商攻治的龟背甲和牛肩胛骨也比较常见,甚至某些地区出土的牛肩胛骨多于龟腹甲,西周却不多用龟背甲和牛肩胛骨;殷商和西周卜骨使用形制的不同,在于骨臼和骨扇上下位置的颠倒。其次,在钻凿工具方面,圆头钻子和长形尖头凿子都曾被殷商和西周较多地用于甲骨攻治,而殷商钻凿常用的椭圆形凿子、长方形凿子和挖刻刀等钻凿工具,在西周时期却不多见,特别是挖刻刀,在西周却几乎不用。最后,在钻凿形态方面,殷商和西周都有单独长凿型、单独圆钻型的钻凿形态;西周的钻凿形态比较单一,卜甲多方凿、卜骨多圆钻;西周卜甲方凿的兴起和盛行,则是其钻凿形态的最大特色。

西周出土钻凿甲骨的数量,也远远少于殷商。在商代,最高天神则是殷商卜辞常见之“帝”,殷王在人间代表天帝管理一切事务。殷王询问天帝意旨的唯一方法则是占卜,且殷王不可违背天帝的任何旨意。殷墟出土十万多片甲骨,有卜兆或文字的甲骨多有钻凿痕迹,可知殷人事无巨细都要询问天神或先祖。而周原甲骨显示的内容多是关乎国计民生的重大事宜,西周的统治以政治为主,鬼神为辅,印证了“周人尊礼尚施,事鬼敬神而远之,近人而忠焉”[21]的天人观念。所以西周时期钻凿后已用和备用的甲骨少于商代,也反应了周人敬天神且保民的天道观念,与商代的天人观念明显不同。因此可以说,周人对甲骨占卜的信仰意识在逐步减弱,不如殷人那般每天每事问卜于天。

西周时期甲骨的钻凿虽然有殷商时期甲骨钻凿的方式,但钻凿风格已大异于殷商,钻凿形态的差别必然导致兆坼走向的差异。西周甲骨钻凿形态有自己悠久的历史来源,不是殷商甲骨钻凿形态的直接延续,很难将其纳入殷商甲骨钻凿的系统之中。同时,西周钻凿手法又受到了殷商钻凿方式、技术、工具的影响,这就造成与殷商甲骨钻凿形态存在共通之处。西周时期的钻凿形态,风格简单、略显朴素,这些并不意味着钻凿技术的停滞,相反,正是简易的风格,体现了西周钻凿工具的定型定式化,也就表示钻凿技术的提升和进步。以此而论,西周时期的占卜制度正是在此基础之上走向了成熟和完善。

五、余论

甲骨学者对钻凿形态在甲骨文分期断代和分类过程中重要性的认识,远不及学者对甲骨文字分量的看重。而实际上,钻凿工具、甲骨材质、钻凿风俗和钻凿人员习惯等因素的不同,是认识甲骨文字时代性或地区性特色的重要参照。

董作宾一再强调甲骨学研究要观其全体,提醒世人对甲骨上非文字资料也要给予重视。甲骨的分期断代应充分利用钻凿形态,对钻凿形态要先分型分式而后分类分期,找出其演变规律和发展脉络。通过对甲骨钻凿形态的深入研究,结合新的断代成果,可以推动甲骨分期和卜辞分类的进一步发展。

(一)钻凿形态要结合烧灼之法和卜兆形态研究,可以探究各个时期的差异性。甲骨钻凿之后,备用于占卜。占卜之时,要在钻凿之处施以烧灼方可显兆,以此而断吉凶。烧灼手法,也因施灼时期和施灼之人的习惯而不同。所以,甲骨上兆坼的走向,与甲骨的材质、烧灼之法和钻凿形态等,都有莫大关联。 单讲甲骨钻凿形态和卜兆形态,可以借助现代计算机技术建立甲骨钻凿与卜兆可视化图像数据库。提取甲骨片钻凿与卜兆图片特征,对其轮廓进行图像处理,通过大量细致的数据对比,找出不同时代、不同地区钻凿和卜兆的各自特征。通过对钻凿数据和卜兆数据的分析,探究钻凿与卜兆的对应关系,同时,对钻凿和卜兆的类型进行分型分式以至分期断代。借此可以找出古人吉凶判断的方法,破解古人龟甲占卜之谜。

(二)在没有整理研究所有甲骨钻凿形态的前提下,提出某种钻凿只是出现于某类甲骨之上的观点是不全面的。有少数钻凿形态的研究成果面世,如《屯南》《花东》《村中村南》和《周原甲骨文综述》等,属于地区性、时代性较强的研究成果,在肯定这些研究成果价值的同时,也应看到其地域局限性。再如小圆凿可能出现在小屯甲骨,也可能出现于花东甲骨。这种情况下,就要对不同地区的钻凿形态进行对比研究。钻凿形态的研究还可辅以甲骨文字,将书契字体相同的甲骨和钻凿形态相同的甲骨有机结合而作研究,必会有所斩获。

总之,我们在考释钻研甲骨文字资料的同时,也应关注甲骨上的钻凿和卜兆信息,这样才能将甲骨学的领域范围完善和拓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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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记录]

10.16366/j.cnki.1000-2359.2017.06.016

李雪山(1963—),男,河南范县人,河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主要从事甲骨学与殷商文化研究。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14YJA790083),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2013BLS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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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2359(2017)06-0089-06

2017-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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