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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各种+谓词性成分”的泛化

2017-11-23

关键词:谓词语体句法

张 恒 君

(华中师范大学 语言与语言教育研究中心,湖北 武汉 430079)

论“各种+谓词性成分”的泛化

张 恒 君

(华中师范大学 语言与语言教育研究中心,湖北 武汉 430079)

与量词“个”在句法功能上形成互补:“种”多与述谓性词语相关联组合,具有使这些成分体词化的效用。“这(那)种”和“各种”都能使谓词性成分指称化,但后者指称能力较弱,这是由于“这(那)”是定指性标记,而“各”因分述没有明确的对象为不定指标记。“各种+谓词性成分”主要用于主观表达,具有态度立场功能,倾向出现于主观语体中,该结构式泛化的深层动因主要在于汉语中抽象名词的不足与交际表达的需要。

“各种”;态度立场;泛化

《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对量词“种”是这样释义的:表示种类,用于人和任何事物:两~人|三~布|各~情况|菊花的颜色有好几~[1]1700。从语言事实来看,量词“种”的用法较为复杂,并不像该词典表述得这么简单。众所周知,汉语中的量词多体现为体词性,所以人们通常将这种特征的代表者“个”称作万能量词。然而,如果我们把眼光延伸至整个相关词类系统的话就会发现,量词“种”似乎也带有万能性质,并且能够与“个”在句法功能上形成互补关系:“种”多与述谓性词语相关联组合,具有使这些词语体词化的效用。如:(一)~制约、(一)~束缚等,似乎量词“种”就是专门用来实现这种语法功能的,此时“种”均不能用“个”来替换。与此相对的另一种情况:即便是“个”与“种”出现在同样的语言环境中,它们也是各有侧重。如“这个人”和“这种人”,前者主要在于指称,后者则将某类特征意义蕴含在其中;前者重个体,后者则重类型;前者口语色彩浓厚,轻松随意,后者则书面色彩浓厚,情感严肃。似乎可以这样说:“个”和“种”占取了汉语量词意义偏重上的两极,其效能的差异也非常显著。

正因为量词“种”具有上述属性,与其前后匹配而形成的结构,无论是与其前的指示代词所构成的指量短语,还是与其后的抽象名词或谓词性词语构成的偏正短语,也多能引发特定时段人们的兴趣和关注,如储泽祥(2014)对网络语言中“各种”的词汇化和语法化过程进行了探讨[2],宋作艳(2016)从构式强迫这一视角对新“各种X”(“X”通常是VP或AP)进行了研究[3]。在过去,“各种”与体词性成分组合是一种常态现象,与谓词性成分组合较为少见;近年来,“各种”置于谓词性成分之前的用法越来越多,如“各种忙”、“各种指责”、“各种找借口”等。一种非常态的表达形式大有泛化趋势,所谓“泛化”是指由具体的、个别的扩大为一般的[1]365,这给语言研究者提出了最需要解释的几个问题:汉语中已有使谓词性短语指称化的“这(那)种”,为何又兴起了大量的“各种”呢?新兴的“各种+谓词性成分”(下文简称“各种+谓”)有何特殊的表述功能?为何“各种”的组配成分会向两极中对立的一极发展?

一、“这(那)种”与“各种”

在现代汉语中,“这(那)种”是个指称标记,谓词性成分的指称化一般可以通过它们来实现。在“各种+谓”中,“各种”也具有使谓词性成分指称化的能力。这一部分主要描写“这(那)种”和“各种”跟谓词性成分组合时的区别,试图将两者的特征表述出来。

1.从句法组配来看

与“这(那)种”组合的谓词性成分丰富多样,可以是单词、短语、小句,有时还可以是小句组;从篇章的角度看,“这(那)种+谓词性成分”结构往往具有回指功能。例如:

(1)我知道我的脸在一点点扭曲、痉挛、抽搐。我无法控制这种抽搐,绝望地捂上脸,这种抽搐传达到全身。(王朔《空中小姐》)

(2)我们看出来这种以艺术的起源说明艺术的错误。(老舍《文学概论讲义》)

(3)这种彼此不相识,不关心,是不大对的。(老舍《要热爱你的胡同》)

(4)在幼年时,他有意无意的学会这种既不忙着发表意见,而还能以极天真自然的态度使人不至于因他的滑头而起反感。(老舍《四世同堂》)

上述例句中,与“这种”组成的成分,例(1)是双音动词,例(2)是个状中短语,例(3)是小句,例(4)是由两个小句构成的小句组。可见,通过“这(那)种”指称化的谓词性成分,可以是简单形式也可以是复杂形式,而且这些谓词性成分一般都是上文刚出现过的。比较而言,与“各种”组合的谓词性成分相对简单,大多是单或双音节词。例如:

(5)“170”来电小心各种骗(《广州日报》2015-10-22)

(6)人累,心累,各种累,什么时候是个头!(龙岩KK社区)

(7)选二手房各种纠结其实没必要(《广州日报》2015-9-21)

(8)招工时连蒙带哄结算时各种克扣(《羊城晚报》2015-10-21)

例(5)是单音动词,例(6)是单音形容词,例(7)是双音形容词,例(8)是双音动词。与“各种”组合的“谓词性成分”,也可以是单层短语,并且五种基本结构类型的短语都可以与“各种”组合。例如:

(9)青年回乡创业遇各种不理解三四线城市用政策引凤还巢(人民网2015-9-21)

(10)求指导,明天要考英语听力,各种听不懂,怎么办?(百度贴吧2011-9-23)

(11)年末,各种花销、各种请客吃饭、各种见家长……(华西都市网2011-12-23)

(12)听不明白啊…各种公式推导,老师滔滔不绝,偶昏昏欲睡…(天涯论坛2012-4-24)

例(9)是个状中短语,例(10)是个中补短语,例(11)分别是联合短语、动宾短语,例(12)是个主谓短语。我们以人民网报刊检索作为搜索工具,限定时间范围为2010年——2016年(“各种+谓”的使用2010年之后才多起来,故以此作为考察起点),采取统计抽样法,按年份逐年搜索并考察每年6月新闻全文中含有“各种+谓”的用例,结果见下表:

“各种+谓词性成分”中“谓词性成分”的种类统计

由上表可知,在“各种”指称化的谓词中,双音谓词占绝大多数,这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韵律制约,韵律学认为最小的、能够自由独立运用的韵律单位是音步(foot),“汉语的最基本的音步是两个音节”[4];二是双音谓词相对单音谓词较为抽象,容易被指称。双音化是汉语发展演变中的一个重要特点,汉语动词的双音节化一般会伴随动性减弱名性增强的语法化,语义由具体变为抽象,如“读→阅读”;汉语形容词的双音节化发生“增虚(即增加带有主观色彩的摹状性)”[5],如“白→苍白”,意义模糊,且具有了主观色彩。也就是说,单音谓词和双音谓词在认知语义上形成了对立:单音谓词表义具体、直接、明晰,而双音谓词表义抽象、间接、模糊[6]。因此,双音谓词语义上的抽象性决定了它更易于进入这一组合。

从搜集语料来看,“各种”指称化的谓词在词义上多与主观情态、心理感受有关,像“累、烦、忙、乱、疼、冷、想、爽、无奈、失望、纠结、郁闷、难受、烦躁、无聊、坚强、给力、搞笑、折腾、震惊、抱怨、刁难、闹心、暧昧、鄙视”等,出现频率颇高。从积极词、中性词、消极词与“各种”组合的情况看,呈现出“消极词”>“积极词”>“中性词”这样一个递减序列。这反映了人们负面情绪的宣泄往往具有迫切性,而平淡的情绪则容易被忽略。

2.从句法功能上看

“各种+谓”可以单独成句,也可以作为分句来构成复句;而“这(那)种+谓词性成分”则没有此类用法。例如:

(13)哎,好烦,各种烦。各种郁闷。我想哭。想死,想一觉不醒……(新浪博客2012-5-19)

(14)真实揭露号称国产苹果的尼彩手机厂家,各种欺骗!各种无耻!(天涯杂谈2012-6)

(15)今天是到财务工作的第一天,各种忙,各种乱,各种想吐,各种恶心,……(百度贴吧2013-1-30)

例(13)(14)是单独成句,例(15)是作为复句中的一个分句。从充当句法成分看,“这(那)种+谓词性成分”主要作主语、宾语,如例(1)——例(4);而“各种+谓”可以作主语、宾语、谓语,但倾向于宾语、谓语的位置。例如:

(16)快递实名制看起来很美,做起来却是困难重重,快递小哥担心用户不配合,快递企业担心效率上不去,用户又担心信息外泄,各种忐忑成了“主旋律”。(《海峡导报》2015-11-2)

(17)阿Sa与陈伟霆分手只因承受不了各种抹黑?(《信息时报》2010-10-6)

(18)看几本书,蒋介石和白崇禧、李宗仁、张学良、张治中、毛泽东等人,各种忙,各种斗,各种利用,各种妥协……(《上海书评》2012-6-10)

上述三例中的“各种+谓”分别作主语、宾语、谓语。“各种+谓”作谓语是一种新兴用法,但是这种用法的产生有理据性。汉语中,“数量名”可以作谓语,如“这桌子三条腿”、“一个学生一本书”、“我一身汗”、“他们家两个男孩”;“数量谓”是“数量名”的变异形式,也可以作谓语,如“他一百个放心”、“台下一片唏嘘”、“外面一阵骚动”。以此类推,“指量谓”也可以作谓语,如“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引言部分已经谈及“种”和“个”的对立性,“种”有属性特征的意义蕴涵,那么“各种X”就具有了多功能性。与此同时,“各种”毕竟有了数量词的形式,因此它与后边X的组合也有了向体词迁移的特征。以往关注这一现象的学者认为,“各种X”作谓语时,其中“各种”成了一个程度副词(储泽祥2014),我们认为此时的“各种”似乎有了形容词“多种多样”的意味。

3.指称能力的判定

如上所述,“这(那)种”和“各种”与谓词性成分组合时表现出显著差异。“这(那)种”几乎可以使一切谓词性成分指称化,在组配形式上丰富多样,与“这(那)种”组合的“谓词性成分”在语义上也没有什么倾向性,“这(那)种+谓”在功能上相当于一个体词性短语,主要充当主语和宾语,通常具有回指功能。“各种”虽然也可以使谓词性成分指称化,但是通过“各种”指称化的谓词性成分在形式和语义上受到一定的限制:在组配上限于词或单层短语类,在语义上多与主观情态、心理感受有关,“各种+谓”可以作主语、宾语、谓语,这说明它既具有指称性,又具有述谓性。“这(那)种”和“各种”跟谓词性成分组合在句法表现上的差异性,主要是因为两者的指称能力不同:“这(那)种”强于“各种”,两者指称能力强弱的差异是由“这(那)”和“各”的内在语义不同所致。在汉语中,“这(那)”是典型的指示代词,指称非常明确;“各”是个特殊指示代词,不仅表指示,还包含了“数量义”,由于其数量表达的不确定性,使“各种”的指称具有一定的模糊性。简言之,“这”是定指性标记,而“各”因分述没有明确的对象为不定指标记,“各种X”如同“一本书”一样,有指而非定指。因此,“这(那)种”对谓词性成分体词化的能力较强,而“各种”则相对较弱。

二、“各种+谓词性成分”用于主观表达

“各种+谓”从一种非常态组合到逐渐被人们所接受,除了它具有简洁、夸张等修辞特点外,更重要的是该结构式具有独特的功能价值,它主要用于主观表达,这与“这(那)种+谓词性成分”以及传统的“各种+名词性成分”用于客观表达形成了互补。

1.表达态度立场

Langacker(1987)认为“语法是约定俗称的语义结构的符号序列”[7],即语义表达对句法具有很强的制约作用。汉语中,“各种”在过去主要用来修饰名词,而很少用来修饰谓词,这是为什么呢?关于这一问题,可以从数量表达上来寻找答案。

“各种”表示“周遍,种类繁多”,一般用来指某个集合内部存在多种不同的种类,以客观表述为主。从表量的大小上看,“各种”具有[+类聚]的语义特征,典型名词都是离散性的,即有界性的,即空间上长宽高的占有与其他事物之间边界明晰,故可以用数量词语进行指称。因此,“各种”能单独修饰名词,表示事物个体的多少,是一种客观量的表达,如“各种原料”、“各种水果”等。就谓词而言,典型动词的“量”主要体现为“时间的延止性”,典型形容词的“量”主要体现为“程度的级差性”,这样一来,“各种”与谓词的组合在数量表达特征上就形成了冲突,违背了语义和谐律。谓词内部是一个连续统,动作、行为、性状越具体,指称化就越难;动作、行为、性状越抽象,指称化就越容易。从新兴的“各种+谓”来看,其中的“谓词性成分”主要是以心理、情态等抽象谓词为主,“各种”具有使这些“谓词性成分”指称化的能力,指称化的谓词性成分变成了一个抽象实体,抽象实体“量”的表达就可以与说话人的主观估价联系在一起,于是该结构式带上一种主观色彩,由于“各种”表示数量义时暗含“数量多”,因此,“各种+谓”凸显了说话人的主观评价义“量多”。

Biber et al(1999)将话语立场分为认知、态度和风格,其中态度立场是指说话人对某一命题所表现出来的情感评价[8]。“各种+谓”即表达了一种态度立场,也证明了数量是话语立场表达的一种重要手段。正是由于话语立场的表达,使“各”作为指示代词的指称义变得模糊,数量义凸显。因此,当“谓词性成分”为说话人不期望或不情愿有的心理情绪或动作行为时,“各种+谓”易于赢得受话者的同情;当“谓词性成分”是“转让、赠送、梳理”等不含主观色彩的动作行为时,往往有“虚张声势”之效。时下,人们钟情于使用“各种+谓”做新闻标题,就在于它具有态度立场功能,能激发受众者阅读新闻的兴趣。此外,语义上的刻意超越客观事实,还使得“各种+谓”带上了幽默诙谐、轻松调皮的修辞效果。

2.主观语体鲜明

语体通常分为书面语体和口语语体,张伯江(2007)提出一种新的语体分类:主观语体与客观语体。他指出,主观表达语体有日常议论性口语、书面上的评论性语体;客观语体有说明性语体和某些学术性语体[9]。“各种+谓”具有明显的语体分布倾向,它主要出现于主观语体中,很少用于客观语体中。当代社会,网上读写与交流已是一种常态,人们在这一虚拟语境中发表一些评论性或议论性言语,表达对某一种事物或现象的看法,这属于主观语体范畴,新兴的“各种+谓”起源于这一语境。此外,文中“各种+谓”的用例还一部分来自新闻标题,新闻报道是一种书面表达的典型主观语体,由于新闻的舆论导向功能,往往带有言语主体鲜明的主观态度。请看例子(均为新闻标题):

(19)楼道卫生一年打扫两三次高层小区“生命通道”各种堵(德州新闻网2015-10-21)

(20)佩兰遭全国媒体围剿被各种质问:足协请让他下课(新浪网2015-10-10)

上述两例中“各种+谓”表达了言者对“堵”、“质问”的不满。至此,也可以进一步解释为什么“各种+谓”在充当句法成分上的表现与“这(那)种+谓词性成分”有所不同。从语篇信息结构来看,汉语的信息组织原则是“已知信息+未知信息”,即一个句子的开头通常是已知信息或旧信息,未知信息或新信息则放在后边。“各种+谓”表达了言者对与“谓词性成分”相关的某种现象的评价,是一种新信息。因此,在句法分布上,它更倾向于出现在谓语或宾语的位置上。

三、“各种”的组配成分向“谓词性成分”发展的动因

由引言可知,量词“种”具有使一切谓词性成分体词化的潜在功能。因此,“各种+谓”的组合从句法上来说是有理据的。但是,句法并不像生成语法学家所强调的那样是自主、任意的。当然,该结构式的大量涌现完全可以借用当前语用学界较为流行的模因理论进行解释(何自然2013)[10],但在这里,我们更为关注的是这种语言现象背后的深层动因:汉语中抽象名词的不足与语言交际表达的需求。

新时期,汉语词类发展表现出两个非常明显的趋势:体词和谓词分别向其对立的一极发展,即体词向谓词发展,谓词向体词发展。这两种发展趋势呈现出不平衡的势态,体词向谓词发展,即名词动用(N→V),这是非常有限的,如“他也雷锋了一回”、“她奇葩极了”等,其中“雷锋”、“奇葩”本是名词,有了动词或形容词的用法。谓词向体词发展,可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转类:动词变为名词,即V→V/N;一种是动词名用,即V→N,如“这本书的出版”,其中的“出版”就是动词名用现象。学界普遍认为,N→V是修辞活用,V→N是语法现象,两者恰好是逆顺序。现代汉语在不断发展变化,五四或者更早的白话语料中有一些双音谓词,如“领导、发明、写真、编辑、打算、补助、创作、比赛、顾虑、著作、拨款、翻译”等,今天都有了名词的用法,《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将它们标为体谓兼类词。这些词词性的变化反映了汉语实词内部的一种发展动向:谓词向体词发展。以往学者讨论汉语词类的发展演变时,多关注实词向虚词发展的语法化现象。实际上,汉语实词内部谓词向体词发展,语义趋于抽象模糊,这正是语用现象的语法化。试对比:

(21)该货主即可在具有保结之封存处所,眼同海关将洋药拆改包装。(李圭《鸦片事略》)

(22)好多人伸头去看摞在彭莉和周少冲身后的礼物,每一件礼物都做了包装。(皮皮《比如女人》)

例(21)是清代的语料,“包装”表示一个具体动作,动性较强,词义实在具体;例(22)来源泉于当代小说,“包装”表示一个较为抽象的实物。检索CCL语料库古代汉语部分,“包装”一词共有3例,都是动词。从“包装”一词的历史发展来看,它由动到名,由动态向静态转变,经历了词义的模糊化。这种现象在汉语中不是孤立的,而是代表了一批动词发展的趋势:一些本是“活蹦乱跳”的动词向静态的名词转化,即谓词向体词发展。为何会呈现出此种发展趋势呢?原来,在汉语实词内部,名词都是静态的,虽然数量众多,但是其内部成员所占比例相差悬殊,具体名词(特别是专有名词)占了绝大多数,而抽象名词只占了非常少的一部分;典型动词都是动态的、词义形象具体。基于这一事实:抽象名词总是不足的、不够用的,那么在交际中人们就会根据表达的需要,通过转喻这一认知机制来弥补这一缺憾,即人们认识和指称形形色色的新现象或新事物时可以通过转喻来实现,而不需要总是通过创造相应的抽象名词来指称,于是就有了词的转类,这不仅有利于人们对该词语的识别和理解,而且也是语言经济性的体现。

“各种+谓”组合其实也是一种谓词体用的语法现象,只不过是“谓词”需要借助“各种”这一词汇手段来实现其功能的转变。“种”作为一个抽象量词,内涵丰富,谓词性成分几乎都可以用“种”来修饰,本原的谓词性成分都是无界的,无界的动作行为性状可以用“种”来指称化。崔应贤等(1997)认为,“这种+谓词”居于主宾位时,其中的“谓词”并没有完全“名物化”,而是在语义上具有“事”的范畴义[11]。这一看法非常有见地。与“这种”一样,“各种”也具有指称功能,人们通过它使谓词性成分指称化,缓解了交际中抽象名词的不足造成的尴尬,受话者则可以通过转喻机制来认知相应的抽象实体,避免了识别新词造成的记忆负担。“各种”在过去可以直接修饰少量谓词性成分,如“各种亮相”、“各种诱惑”、“各种猜测”等,如今在类推作用和模因效应下,用于更多更复杂的谓词性成分,满足了人们对新现象表达的需要。由此也表明,语法是从交际需求中产生的,语言的组织形式从根本上来说是基于社会交际目的而进行的安排,须将语言的结构与语言的功能紧密结合。

Ochs & Schieffe-lin(1989)指出,情感或立场有可能会浸淫整个语言学系统,情感和立场表达的语言学资源除了词汇外,还有语法或句法结构[12]。的确,每一种语言中都拥有丰富的立场表达手段和形式。从历时的角度看,现代汉语中的立场表达系统还在丰富和发展中,新兴的主观结构式不断地出现,如“程度副词+名词”、“被X”等,它们都表达了言者的一种态度立场;“各种+谓”结构式也表达了一种态度立场,它的大量运用弥补了汉语立场表达系统中某一功能上的缺位,因此逐渐被人们接受并认可。

[1]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Z].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

[2]储泽祥.网络语言里“各种”的词汇化和语法化[J].语言学论丛,2014(1).

[3]宋作艳.从构式强迫看新“各种X”[J].语言教学与研究,2016(1).

[4]冯胜利.汉语的韵律、词法与句法[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2.

[5]沈家煊.从韵律结构看形容词[J].汉语学习,2011(3).

[6]王灿龙.句法组合中单双音节选择的认知解释[G]//语言研究和探索(十一).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151-168.

[7]Ronald Wayne Langacker.Foundations of Cognitive Grammar—Theoretical Prerequisites (volume I)[M].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87:2.

[8]Biber,Douglas,Stig Johansson,Geoffrey Leech,Susan Conrad,and Edward Finegan.Longman Grammar of Spoken and Written English [ M].London:Longman,1999.

[9]张伯江.语体差异和语法规律[J].修辞学习,2007(2).

[10]何自然.流行语流行的模因论解读[J].山东外语教学,2014(2).

[11]崔应贤,邵金远.关于词类划分的标准问题[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1997(5).

[12]Elinor Ochs and Bambi Schieffelin.Language has a heart [J].Text,1989(9).

[责任编辑海林]

10.16366/j.cnki.1000-2359.2017.06.022

张恒君(1981—),女,河南孟州人,华中师范大学语言与语言教育研究中心博士后,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汉语语法研究。

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13JJD740013);国家社科基金项目(14BYY114)

H043

A

1000-2359(2017)06-0127-05

2017-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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