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文化的“和合包容”精神及其创造性运用
2017-03-09张继泽
张继泽
(广西大学,广西 南宁 530004)
中国传统文化的“和合包容”精神及其创造性运用
张继泽
(广西大学,广西 南宁 530004)
“和合包容”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独特内核,对中国文化的形成、发展具有极大的促进作用,是中华文明传承几千年而不衰、一脉相承而不断的根本依据。在古代,“和合包容”思想的表现形式主要是静态的、内敛的、被动的,对异质文明的入侵也没有进行你死我活的打击和排斥。在当今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在中国通过“一带一路”战略走向世界、并逐渐迈向世界舞台中央的过程中,我们既要抵御西方文化的冲击、对外传播中国文化、建立自己的话语体系,又要化解某些国家对中国可能的“文化侵略”的担忧,就离不开对“和合包容”精神的发展和创造性运用。
传统文化;“和合包容”;创造性运用
民族之存在,赖于有一定规模的生生不息之人口、必要的物质基础及作为民族魂魄的文化传承。文化之异同,取决于作为其内核的精神。当今世界“文明的冲突”,首先是指文化精神即核心价值观的冲突,其次才是具体的制度设计和行为模式。当今世界主要的文明形态中,西方文明以古希腊文明和希伯来文明为源头,并非同一民族、同一文化的传承,核心是基督教精神;伊斯兰文明由阿拉伯文化、波斯文化和突厥文化相互融合、共同发展演化而来,核心是伊斯兰教精神;印度文明并不是古印度文明的延续,核心是佛教精神。这三大文明的核心都是宗教精神,不但相互之间难以相容,甚至内部也教派林立。只有中华文化不但千年一脉、源远流长,而且从来没有凌驾于世俗政权之上的教权。梁漱溟先生曾说:“以偌大民族,偌大地域,各方风土人情之有,语音之多隔,交通之不便,所以维持树立其文化的统一者,其必有为彼一民族社会所共信共喻共涵育生息之一精神中心在:唯以此中心,而后文化推广得出,民族生命扩延得久,异族迭入而先后同化不为碍。”[1]即中华文化绵延数千年、屡经外族侵袭而不易,所凭籍的,便是流淌于中华文化血脉中的“和合包容”精神。
一、和合包容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主要精神内核
“和合”二字见于纸面是在战国初期成书的《国语·郑语》中,“夏禹能单平水土,以品处庶类者也,商契能和合五教,以保于百姓者也。”意即商契(传说“商”部落的始祖叫“契”)因为能和合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五教”,才使百姓安定和谐的相处与生活。春秋以来,“和合”这一概念不断在实践中自我完善,其范围也变得越来越大,逐渐成为处理小到日常生活,大到内政外交种种关系的一般性准则。
历史上不同流派的思想家对“和”做出了自己的界定。孔子说“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论语·子路》) 认为和是君子之美德,是君子与小人的分野。和还是儒家最重要的社会行为准则。史伯认为,周人的先王“聘后于异姓,求财于有方,择臣取谏工而讲以多物,务和同也。”[2]就是说,周人在婚姻上奉行同姓不婚的制度,须聘娶异姓女子为妻;在经济上实行与诸民族互通有无的贸易政策;在政治上实行广纳贤才、广开言路的方针。即周朝之所以能“成天地之大功”,[2]正因为先王能包容差异,协和万方。周朝之所以衰败,是因为“去和而取同。”[2]对于“同”的危害,史伯说“声一无听,物一无文,味一无果,物一不讲”。[2]那么到底什么是和,什么是同呢?《国语·郑语》说“以他平他谓之和,故能丰长而物归之;若以同裨同,尽乃弃矣。”“和”就是“以他平他”,就是让不同质的事物相互结合,达到平衡才能产生万物。“同”则是“以同裨同”,即排斥差异、矛盾、对立的事物的相互结合,只求同质事物的绝对同一,则无所成了。《老子》说“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老子·四十二章》)道家认为,和是阴阳平衡的结果,也是万事万物发展的最高境界。老子还说“知和曰常,知常曰明”(《老子·五十五章》)即知晓了“和”的道理,就是明白了道的常规,就是明智的人。可以说,儒家和道家在对“和”的认识问题上是殊途同归。“和”表达的都是不同的事物之间和谐、和睦,协调、平衡或调和之意,是做人、做事、治国安邦的最佳方法。
相比之下,“合”的论述要少很多,其一部分含义也渐渐被“和”取代了,表述上多为“和合”连用,如:“畜之以道,则民和;养之以德,则民合。和合故能谐,谐故能辑。”(《管子集校·兵法》)“内之父子兄弟作怨仇,皆有离散之心,不能相和合”(《墨子间诂·卷三》)“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荀子·天论》)。总体思想是,只要按照自然规律来管理百姓,让百姓丰衣足食,他们就会内心祥和,和平共处;再用道德来教化他们,百姓就会同心同德,齐心合力。合的一般含义是融合、齐一或是合作。
总之,“和合”是指在承认矛盾、差异的前提下,把不同的事物统一于一个相互依存的和合体中,扬长避短,达到最佳组合,由此促进新事物的产生,推动事物的发展。
包容,首要含义是上对下的宽容,《汉书·五行志下》:“上不宽大包容臣下,则不能居圣位。”其次是指一事物对另一事物或者主体对客体的容纳。前蜀杜光庭《皇后修三元大醮词》:“气分二象,垂包容覆载之私。”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对于包容并没有太多的阐释,但是它与和合是密不可分的,与和合一起成就了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包容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可从两个层面来分析:第一,包容是文化繁荣的前提。根据辩证唯物主义基本原理,对立的双方只有在统一体中才能斗争和发展。不同的文化流派只有相互包容,才能相互借鉴,共同进步。春秋战国时期是公认的中国文化发展最快的时期之一,被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称为人类文明的“轴心时代”,当其时也,“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众学派各抒己见又相互攻讦,一时星光灿烂,名家如云,最终却是不约而同的和合于探求治国安邦之谋,天地万物之道,善恶人文之德,由此奠定了中华文明的深厚根基和发展方向。相反,到了汉武帝时期,“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对于儒家以外的诸子百家及其著作,不是包之容之,而是坑之、焚之,交流学习借鉴的对象消失了,数百年间思想同一于儒教一门,后人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也就只能在其上添添补补,再无跨越式的发展了。第二,包容是不同流派共存的条件。各个文化形态都是由无数个部分构成的,这些部分又分为外围、内围与内核。不同流派的交流,首先进行的是一些外围观念和衍生物的冲突,此后才会进行内围的和合运动。但是每一文化流派的内核一般来说始终保持其原有特征,这时只有相互包容,才能和谐相处,共同发展。否则,要么同归于尽,要么一方消灭另一方,斗争结果归于“同一”而丧失发展的动力。
总之,文化的发展其实就是一个各流派相互接纳包容——和合发展——包容异质——再和合发展的循环往复并不断上升的过程。
二、中国古代“和合包容”精神的表现及其特点
1.中国古代“和合包容”精神的表现
中国传统文化是在“和合包容”精神的引领下不断发展壮大的。中国古代“和合包容”精神体现在两个层面:一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发展史贯穿于中国各民族交往史之中,是以汉族为主体的华夏文化与少数民族文化相互吸收、融合的发展史。中国传统文化发展的两次高峰,都是华夏文化与其他文化相互包容和合带来的。周朝末年,王权衰微,诸侯并起,导致华夷杂处,社会动荡不安。古圣先贤总结前人的治理经验,提出了“和合”才能生物的理念,从而华夏与夷族不断吸收对方文化中的优秀成分,其标志性事件是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经过春秋战国思想家们的不断整理,出现了以儒家、墨家、道家、法家为代表的诸子百家,中华文化体系初步形成,达到了中国传统文化发展的第一个高峰。此后,秦始皇焚书坑儒,选择法家作为治国理政的工具,长城的修筑,又阻断了中原各民族与北方游牧民族的交往交流;秦朝的短命及其教训,使西汉王朝采取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策略,汉代思想家综合了先秦各种思想体系,形成了以儒家为核心的经学体系,文化的融合走向沉寂。从汉末到隋初,三百多年的时间,中华大地,纷争不息,特别是南北朝时期作为标志性事件的“五胡乱华”,各少数民族纷纷内徙,使中原文化与周边异族文化交流处于历史上最密切的时代,由此带来了中国文化融合发展进入第二个高峰。二是中国传统文化发展史伴随着中外文化交流史,是在不断扬弃异域文化的过程中发展壮大的。古代中国大规模吸收外来文化主要有三次,第一次是汉朝开辟丝绸之路,带来了西域文化及风俗盛行;第二次是佛教传入,带来了印度文化、希腊文化的元素并被儒家文化所吸收融合在中华文化之中;第三次是宋明时期航海业的发展,带来了阿拉伯文化,增强了与亚非国家的文化交流。当然中国古代本土各民族内部文化的包容和合与对外文化交流是在同一个历史过程中完成的。
2.中国古代“和合包容”精神的特点
中国古代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决定了其政治、文化整体上是保守的,由此“和合包容”精神在促进中国文化发展的过程中呈现出了其内敛性、被动性的特点,其传播策略是防御性的。具体说来,包括三个方面。
第一,“和合包容”精神呈现出来的特性是内敛的而不是扩张的。一块石头扔进池塘,必会形成一圈一圈向外扩散的波纹。中国传统文化发展的特点则相反,它就像一个以华夏文明为核心的漏斗状漩涡,其波纹是内敛的而不是向外发散的,是靠自己的“和合包容”精神在自己的领土范围内实现文化的大一统,很少有对外进行文化扩张的冲动。虽然从汉武帝时起,出现了一项名为“示无外”的政策,要求对于在帝国范围内的其他国家和民族的人“爱之如一”,不与本国人民相分别,给予相同的待遇,尊重其文化和信仰,但并不强制他们学习中原文化习俗,体现出一种平等和包容一切的态度。隋唐时期达到了诸夷与夏相杂而居、浑然无异,实现了经济上的自由贸易;政治上对各国人民平等对待和文化上的同化与融合。明朝永乐帝时期,进一步重申“示无外”政策,产生了中国对外交往的另一个高峰期。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这项政策的对象是进入本国境内的外来人口,而不是境外和他国之民,即中华文化“文以化之”的对象仅限于中国境内的人。
第二,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播策略是被动防御而非主动进取的。从积极的方面说,儒家文化信奉的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史记》)、“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论语·为政》),在文化传播策略上,力图凭借中原(后来是中华)文化的先进性和高度发达的文明与道德水平所产生的吸引力,使周边文化较为落后地区、以至于更远的其他文明主动来学习中华先进文化,再藉由其归国的国民将中国文化传播到其国内。其文化传播策略用老子的话说便是“夫唯不争,故莫能与之争”(《道德经·二十二章》)。从消极的方面看,华夏文明与夷族文化的交流多数伴随着少数民族的入侵,游牧民族通过军事入侵把他们的文化带入中原,再通过相互融合,为中华文化增添新的内涵。第三,中国传统文化的“和合包容”精神体现出来的文化自信是建立在强大的政治和经济实力基础上的。在几千年的世界历史上,除了极个别的历史时期之外,中国无论在人口、土地、经济实力方面,还是在政治制度上,绝对是站在世界舞台的中央,加上悠久的历史,浩如烟海的典章制度和灿若星辰的名师大家,中国人在文化上有理由充满自信。所以,即使有一些文化上的冲突,在中国人看来,也“只是一时之变,要求调和,乃是万世之常。”[3]也因此采取一种“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论语·季氏》)的文化传播策略,骨子里含着的还是自信。也正因为如此,当西方通过工业革命积累了巨大的财富,通过科学技术制造了坚船利炮并力图打开中国大门的时候,仍做着中华大帝国美梦的封建王朝,才无论如何也不愿放下身架向西方学习。
三、“和合包容”精神在当今国际条件下的运用
历史已经证明,经过两千多年的实践,中国传统文化所孕育的“和合包容”精神能够为异质文明的交流、发展提供有益的借鉴。今天,站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新的历史起点上,伴随着“一带一路”战略的实施,我们有信心也有能力走近世界舞台的中央,与全世界一切爱好和平、向往美好生活的国家和人民共同推进我们自己的“全球化”进程。为此,我们既要继承“和合包容”精神的优秀成分,也要克服它的不足,为“一带一路”建设提供强有力的文化支撑。
1.倡导“各美其美、包容共处”的文化多元化思想,坚决反对其文化霸权及利用所谓“普世价值”干涉他国内政
文化霸权,就是“文化帝国主义”,是指“把一种‘优越的’文化灌输给另一国家的人民,使他们自愿服从这种文化的统治。”[4]当今西方发达国家具有强大的政治、经济、文化优势。特别是美国,依仗其军事和科技实力把控着国际话语权,利用文化产业优势与媒体宣传力量形成对中国文化所谓的“三重围攻”:大肆渲染“中国威胁论”,通过组织专门的智库对中国文化进行断章取义、牵强附会的曲解,在国际上妖魔化中国文化与价值观,力图阻止中国文化“走出去”;不断联合盟友以民主人权问题指责中国,妄图打击中国人民的民族自信心;依靠其传媒技术和文化产业,大量向中国本土输送其价值观,妄图从内部分化改变中国文化,进一步压缩中国文化的生存空间,甚至逐步消灭中国文化,实现其文化霸权。为此,我们当务之急是:第一,树立文化自信心。不能因为现在西方文化处于强势地位就丧失自信心,甚至采取文化上的自我封闭。中华文化具有五千年的历史积淀,有丰富的革命文化传承,有占世界近五分之一人口的不断创新创造,只要我们坚持“和合包容”的精神,就一定能创造出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新文化,并在世界文化大舞台上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第二,宣传上要主动出击,而不能像古代中国那样被动防御。要善于和敢于利用一切手段、一切国际场合反对文化霸权,揭露他们的谎言和阴谋,争夺国际话语权并建立我们自己的话语体系。第三,要敢于展示中国强大的防卫力量。利用所谓的民主人权搞街头政治、发动“颜色革命”颠覆别国政权是西方国家的一贯伎俩,当软的一手不能奏效的时候,他们就会撕下画皮进行赤裸裸的军事干涉。为此,中国必须加强对外宣传力量并毫不手软的清除一切文化汉奸,建设强大的网络安全部队,展示中国强大的军事实力,阻吓一切来犯之敌。当然,反对西方文化霸权不是为了建立我们自己的霸权,也没有必要与仍然处于强势地位的西方国家发生正面对抗,我们要大力宣扬和倡导“各美其美、包容共处”的文化多元化思想,只要取得了与西方文化同台竞争的机会,剩下的让世界人民去评判和选择。
2.对于“一带一路”沿线及某些弱小国家和民族,倡导“求同存异、和合包容”的理念,既要加强对他们的“文化援助”,又要消除他们对中国“文化入侵”的担忧
中国同大多数亚非拉国家一样,曾长期遭受帝国主义国家的侵略和欺凌,深知独立自由之可贵,当然不会把自己曾经遭受的痛苦强加在它们身上。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的对外援助从来不附加任何政治条件,得到了广大发展中国家的信任。今天,我们倡导“一带一路”建设,就是要运用中国强大的基础设施建设能力和工业制造能力,实现沿线国家的互联互通。各沿线国家可以对接各自的发展战略,发挥比较优势实现国家的跨越式发展。过去,我国的对外建设和对外援助都是政府间的、以经济合作为主,当地居民不配合、不理解的现象时有发生。今后我们要把对外建设、对外经济援助与文化援助结合起来,一边搞建设,一边培训当地工人,并在当地设立学校免费教授中国文化,让他们在学习技术和汉语的过程中,听到中国故事,了解中国主张。我们不是把“和合包容”的理念强加给当地人民,而是在“和合包容”理念的指导下,既尊重、学习和吸收各国文化,又向他们介绍我们的文化,通过平等交流,准确理解对方的意图,减少误解,保持合作的长久和稳定。
“一带一路”建设虽然应该以陆路建设为主,但是我们认为,文化沟通上可以从东南亚国家开始。从地缘上说,东亚、南亚以及东南亚国家在历史上很多属于中华文化圈,思想观念、文化习俗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极深,更利于接受中国文化和政治理念;从历史上说,东南亚国家处于“海上丝绸之路”沿线,与中国交流频繁,更容易接受和理解当代中国的外交观念,其本身的外交理念也与中国有诸多相似之处;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外交实践中,无论“求同存异”、“搁置争议、共同开发”还是“和平共处五项原则”都获得了高度认同。这些都是中国重启海上丝绸之路的文化优势。
总之,中国传统文化是一种充满生命力的“人学”,立足于活生生的社会人而上升到人的集合——国家、社会,这种文化来源于实践又归于实践,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自我发展自我完善的动力。历史绝不像某些人所说的那样是无用的,中国传统文化血脉中流传的“和合包容”精神在今天的国家、民族、文化交往中仍具有非常可贵的指导价值,尤其对于“一带一路”建设中的文化交流、传播,对于中国重获文化话语权的尝试有着巨大的现实意义。中国以“和合包容”精神来解决国家间文化与价值观的冲突一旦成功,也将为解决全世界所共同面对的“价值观困境”提供宝贵的经验。
[1]梁漱溟.中国文化之命运[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3.
[2]左丘明.国语[M].济南:齐鲁书社,2005.
[3]钱穆.中国文化精神[M].台湾:台北三民书局,1971.
[4]陈文力等.中国文化对外传播战略研究[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2.
责任编辑:孙延波
G20
A
1671-4288(2017)01-0089-04
2016-08-29
广西高校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以儒家‘和合包容’精神促进‘一带一路’区域文化建设研究”初期研究成果(项目编号R322004112)
张继泽(1996—),男,山东省寿光市人,广西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