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黄河水患与徐州城市变迁
2017-03-09于云洪
于云洪
(潍坊学院,山东 潍坊 261061)
论黄河水患与徐州城市变迁
于云洪
(潍坊学院,山东 潍坊 261061)
历史上黄河以“善淤、善决、善徙”称著于世。北宋之前黄河以北流为主,南宋时起改道南泛,清咸丰五年之后,复北流。黄河南泛到1855年铜瓦厢改道期间,对徐州城的发展变迁产生了巨大影响。徐州屡次被淹又多次重建得到了考古证实。黄河水患对徐州的影响,主要表现为水灾频繁、破坏环境、城市变迁等方面。
黄河水患;徐州;城市变迁
黄河自古以来就以“善淤、善决、善徙”而闻名。北宋之前黄河以北流入海为主,从南宋时起改道南泛,直到清咸丰五年(1855)之后,复北流。黄河改道以及每次决口都给黄河下游的地理环境、社会发展和人民生活带来巨大影响。南宋建炎二年(1128),东京留守杜充为抵御金兵南下,在河南滑县李固渡(今河南滑县西南沙店集南三里许)人为地掘开黄河大堤,滔滔黄河水由决口处滚滚东流,经滑县南、濮阳、鄄城、巨野、嘉祥、金乡一带注入泗水,复由泗水入淮河,经徐州、宿迁、淮安沿线的淮河河道流入大海,黄河由此开始了“黄河夺泗入淮”的历史时期。由建炎二年(1128)至咸丰五年(1855),黄河夺淮入海长达700多年,黄河流经徐州的历史因而也达700多年。黄河在给徐州带来便利水运交通的同时,也给徐州带来了严重的黄河水患,对徐州城市发展变迁产生重大影响。
一、黄河水患频繁,灾情严重
宋元明清时期从黄河夺淮入海期间,水患频繁,灾情严重。徐州是一座古老的城市,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徐州古城沧海桑田,屡有变故,它或毁于天灾,或重创于人祸。特别值得说明的是,黄河水患给这座古城带来的破坏是非常大的。据《徐州自然灾害史》记载,“辽宋金元时期50次,明朝时期120次,清朝时期203次。”[1]明清两朝水患次数骤增,与黄河夺泗入淮,流经徐州古城边缘有直接关系,给徐州城造成极大破坏和影响。
宋代熙宁十年(1077)秋,黄河在澶州(州名,治所在今河南濮阳县)决口,大水横流南下,漫巨野(大泽名,位于鲁西南,今山东巨野县北),溢泗水,直逼徐州城。“河失故道,遗患及于东方;徐居下流,受害甲于他郡。”[2]时任徐州知州苏轼,在《答吕梁仲屯田》一诗中描述这次洪水:“黄河西来初不觉,但讶清泗奔流浑。夜闻沙岸鸣瓮盎,晓看雪浪浮鹏鲲。”苏轼率军民奋力抗洪,加筑城墙,驾船救民,搏斗了70余日,终于将数米深的大水堵在城外,数万民众性命和财产得以保全,古城才免于一劫。为了防患于未然,水灾后,苏轼上奏朝廷,请求在原有的城墙上加固,并且筑木岸,以防再遭水灾,得到朝廷批准。城墙加固以后,还在徐州外围城墙上,兴建了一座百尺高楼,即现在徐州的“黄楼”。元丰元年(1078)九月九日,黄楼落成典礼,苏轼登楼,感慨黄河古道的灾患即兴写下《黄楼诗》:“去年重阳不可说,水穿城下作雷鸣,黄花白酒无人问,岂知还复有今年,城南夜半千沤发。泥满城头飞雨滑。日暮归来洗靴袜。把盏对花容一呷。”从诗中可以感受到水患给当时的徐州城带来的破坏程度。
南宋建炎二年(1128)冬,为了抗击金兵南侵,宋将杜充决黄河水以阻金兵锋锐,在滑县李固渡人为决堤,黄河“自泗入淮”,由淮河入海,黄河主流由西北向东南流经徐州城下。之后黄河泛滥,最终导致重大改道,南徙夺淮入海共持续七百多年。
徐州古城遭受黄河水患,在明代尤为剧烈。弘治三年,户部侍郎白昂视察淮河,“见上源决口,水入南岸者十三。南决者自中牟杨桥至祥符界析为二支:一经尉氏等县合颖水,下涂山,入于淮;一经通许等县,入涡河,下荆山,入于淮。又一支,自归德州通凤阳之亳县,亦合涡河入于淮。”[3]“去冬,决口已淤,因并为一大支,由祥符翟家口合沁河,出丁家道口,下徐州。”[3]弘治十一年,河决归德,“黄河一支自徐州城东小浮桥流入漕河,南抵邳州、宿迁”,徐州深受其害。明武宗正德三年,黄河北徙三百里,至徐州小浮桥。明世宗嘉靖初年,“黄河自黄陵冈决,开封以南无河患,而河北徐、沛诸州县河徙不常”。[3]嘉靖七年(1528)闰十月,黄河决口,向东冲入昭阳湖,庙道口附近远道淤数十里。嘉靖十三年,“河决赵皮寨入淮,庙道口复淤。……已而,河忽自夏邑大丘、回村等集冲数口,转向东北,流经萧县,下徐州小浮桥。三十一年九月,河决徐州房村集至邳州新安,运道淤阻五十里。”隆庆三年,“决沛县,自考城、虞城、曹、单、丰、沛抵徐州俱受其害。茶城淤塞,漕船阻邳州不能进。”[3]四年(1570)九月,“河复决邳州,自睢宁白浪浅至宿迁小河口,淤百八十里,粮艘阻不进”。[3]隆庆五年(1571年)四月,黄河水患更加严重,“河水自灵璧双沟而下,北决三口,南决八口,支流散溢,大势下睢宁,出小河,而匙头湾八十里正河悉淤。潘季驯役丁夫五万,尽塞十一口。且浚匙头湾,筑缕堤三万余丈,匙头湾故道以复。”。[3]据《明史·河渠二》记载,“明神宗万历元年,河决房村;时年秋天,淮、河并溢。明年八月,河决砀山及邵家口、曹家庄、韩登家口而北,淮亦决高家堰而东,徐、邳、淮南北漂没千里。……四年,河决韦家楼,又决沛县缕水堤,丰、曹二县长堤,丰、沛、徐州、睢宁、金乡、鱼台、单、曹田庐漂溺无算,河流啮宿迁城。”[4]为此,皇帝只好采纳督漕侍郎吴桂芳的建议,迁宿迁县治,修筑土城以避水患。“万历十七年六月,黄水暴涨,决兽医口月堤,漫李景高口新堤,冲入夏镇内河,坏田庐,没人民无算。十八年,大溢,徐州水积城中者逾年。众议迁城改河。十九年九月,泗州大水,州治淹三尺,居民沉溺十九,浸及祖陵。”[4]“二十一年五月,大雨,河决单县黄堌口,一由徐州出小浮桥,一由旧河达镇口闸。邳城陷水中,高、寶堵湖堤决口无算。二十三年,又决高邮中堤及高家堰、高良涧,而水患益急。”[4]到万历末年,黄河多次在徐州及周边决口,冲毁缕堤、遥堤无数。明熹宗天启年间河决频繁。最严重一次在天启四年六月二日(1624年7月16日)夜,“河决徐州魁山堤,东北灌州城,城中水深一丈三尺”。这次洪水冲垮徐州城东南城墙,房屋尽淹,死人无数,徐州居民苦深受水淹之苦,不仅集资将州治迁至云龙,而且官民皆退居云龙山等高阜避难。这次大水将徐州城全部吞没,且三年不退,直到崇祯元年(1628)才算平息。三年的河水漫灌,徐州这座建于明洪武年间的城池,就这样沉埋于黄沙之下了。
清代徐州地区黄河水患与明朝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根据《徐州自然灾害史》和同治本《徐州府志》统计,清代顺治元年 (1644)至咸丰十一年(1861)的218年间,徐州地区共发生有记载的水灾145次,其中黄河水灾有60次,占到水灾总数的近三分之一,平均每三年多就发生一次。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清代徐州地区黄河水灾的发生是极为频繁的。顺治九年(1652),邳州境内黄河决口,同治本《徐州府志》记载:“是年邳州河决,城垣倾圮。”康熙七年(1668)七月,黄河再次在邳州决口,邳州城又一次陷于洪水之中。康熙三十五年(1696),徐州、邳州及其属县大部分地区发生水灾,灾情严重。据同治本《徐州府志》记载:“是年秋,大淫雨,花山河溢,石狗湖涨,坏郡城东南庐舍;沛、宿大水;窑湾堤居民为风雨所漂,死者无算。”[5]徐州是黄河和运河流经的重要地区,曾在乾隆年间任徐州知府长达五年的石杰在其为乾隆本《徐州府志》所做的《序》中道出了清代徐州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徐之境南北三百里,东西五百里,黄河贯其中,铜、萧、砀、睢介河之南,丰、沛、邳、宿介河之北,而运河又介邳、宿之间,更有昭阳、微山、骆马诸湖环列左右。所关国计民生甚巨且重,是以险工林立,丞倅佐杂,半皆河员,自春徂秋,修防不辍。”[6]由此可见,黄河在历史上曾给徐州带来了严重的危害。
1855年,黄河改道后,其水患渐渐离徐州而去。虽然,黄河决口仍会给徐州地区和徐州城带来不小的影响,但是,此后再也没有给徐州城带来灭顶之灾。
二、黄河灾害对徐州社会产生的影响
黄河从南宋改道到清朝咸丰铜瓦厢决口复改北流期间,对徐州社会产生极大影响。特别是黄河水给下游地区带来水患的同时,随之而来便是一系列的社会影响。
第一,河患破坏了农业经济的发展。在南宋黄河改道以前,徐州农业经济的发展一直为上升态势,属于经济发达地区。古有“丰沛收,养九州”之说,徐州地区早期可称为当时的粮仓;南北朝时,徐州地区呈现出“泰山之南,南至下邳,左沂右沭,田良野沃”[7]的农业景象。北宋时期,苏北绝大部分地区所在的淮南东路是东南六路中经济发达之区。宋神宗年间徐州太守苏轼称徐州“土宜菽麦,一熟可资数岁。”[8]但是黄河改道以后,由于黄河频繁决口泛滥,给徐州农业带来直接影响。一是土地肥力减弱。经大水的冲击,使黄泛区内肥沃的表层土壤大量流失,而洪水漫流所经之处,挟带的泥沙则不断淤积沉淀,在地面上笼盖了一层厚薄不一的沙土,形成了多为粉沙组成的沙荒地,降低了耕地肥力,破坏了农业的正常生产。二是导致水位升高。黄河的多次泛滥导致地下水位大幅度升高,由于缺乏良好的灌排水系统,低洼之处的积水无法排泄,土壤盐碱化越来越厉害,不利于农作物的成长。三是农作物产量大大降低。黄河改道把原先农业生产很发达的地区,变成了旱、涝、沙、碱的灾区。农业生产力下降,直接导致粮食产量降低,遇到灾年只能靠“赈米”度日。往日一熟可资数岁的情景再难重现。“盖自河水荡决,黄沙无垠,徐下邑多被其患,向所称诸物产,或荒淤不复生。”导致徐州“内产告匮,外物罕通,徐之民益贫困”。[9]自黄河南徙后,常年的水灾泛滥导致耕地面积缩小、粮食欠收和饥荒频发。四是水灾之后引发其他灾害频繁发生。黄河南袭期间(1128—1855),连年的水患灾害导致饿殍遍野、蝗虫肆虐、瘟疫频发。期间,徐州地区曾发生大规模的瘟疫21次,其中17次发生在洪水之后。明万历十三年(1603),徐州以及丰、沛地区大雨,黄河在沛县四铺口大行堤处决口,全城被淹。水灾后随即爆发瘟疫,同治本《徐州府志》中记载:“万历三十一年夏秋,沛县大疫,病者十七八,死数千人。”[10]灾后疫情可见一斑。
第二,直接导致徐州漕运重镇地位的丧失。黄河夺泗侵淮入海后对徐州带来重要影响,国家漕运以河渠为主,河渠遭到破坏直接影响了运输的供给。徐州地处南北要冲,区内河网稠密,交通条件优越。境内泗水北接河水通济水,东与沂水相连,西有汴渠,南通淮水经邗沟可入长江。隋朝大运河开通,南段即利用汴泗水道,连接东西两京与苏杭地区。至宋代,汴泗航道已经成为漕运的主要航道,经徐州而运抵京师汴梁的漕粮,岁达600至800万石。[11]徐州由于其独特的交通位置,北方齐鲁之地和南方江淮地区的物产均汇聚于此集散转运,成为当时著名的经济都会。但是黄河自南宋改道后徐州地区洪涝灾害增多,严重影响到了漕运的畅通。而黄河决溢,经常导致运道阻塞无法畅通。从明代中期开始黄河的泛滥溃决频繁发生,黄运交汇,随浚随淤。黄河主流被固定于徐州运道,水流愈加险恶,运河冲决淤堵的危险加大,导致了徐州经济的衰退,使其丧失了重镇地位。
南阳新河和泇河的开凿,既是对徐州漕运的补充,扩大漕河运输量,也更加证明了徐州漕运地位的下降。为了扭转徐州漕运之不足的局面,为了避开黄河泛滥溃决对运道的威胁,嘉靖六年,左都御史胡世宁提出了在昭阳湖左开一新河的建议。第二年,河道御史的盛应期,采纳胡世宁的建议,开挖南阳镇经夏镇至留城的湖东新运河,缓解了漕运受阻问题。嘉靖三十一年九月,“河决徐州房村集至邳州新安,运道淤阻五十里”。[3]“四十四年七月,河决沛县飞云桥,东穿运河入昭阳湖,泛滥而东,平地水达一丈有余,散漫徐沛沙河至二洪,浩渺无际,上下二百余里运道俱淤”。[3]督理河漕的朱衡在隆庆元年春沿盛应期河道旧迹继续开凿南阳至留城的新河,并亲自督工。当年五月南阳新河工程完工。南阳新河竣工后不久,大批漕船便由新河北上,以解燃眉之急。“隆庆三年七月决沛县,茶城淤塞,粮艘两千余皆阻邳州”。[4]都御使翁大立奉命另开一河即所谓的泇河,以保漕运。但由于不久黄水消退,漕运再次畅通,翁大立的建议随之被搁置。隆庆五年四月,“河复决邳州,损漕船运军千计,没粮四十万余石。”[4]万历二十五年(1597),黄河再次于黄堌口南决,使徐州段运河乏水,难以行舟,漕运被阻。于是开泇河之议又起。万历二十六年(1598),总河都御史刘东星受命开泇河以接济运河,开赵家圈以接黄。但赵家圈不久就淤塞,泇河还没有恢复刘东星就死去。直到万历三十二年,“总河侍郎李化龙始大开泇河,自直河至李家港二百六十余里,尽避黄河之险。化龙夏去,总和侍郎曹时聘终其事,运道从此大通。其后,每年三月开泇河坝,由直河口进,九月开召公坝入黄河,粮艘及官民船悉以为准。”。[4]由于泇河漕运的开通,政府对黄河的重视也随之下降,河道不断淤塞。后来徐州附近黄河决溢倒灌,运河彻底阻塞,漕船便全部出邳州直河口经泇河北上,自此徐州兴起的漕运优势彻底丧失,使得徐州失去了城市发展所需的交通条件,商品经济迅速走向衰落。
第三,导致社会不稳定因素的增加。北宋熙宁十年徐州发生的洪水,比其他任何地方都严重,水灾过后,居民受黄河水患之害最为严重的是徐州百姓。据《铜山县志·河防考》记载,自宋代以来,徐州受黄河水灾五十余次,特别是明中期以后,黄河水灾次数明显增多。水患坏民庐舍,人畜溺亡,“田庐漂荡,父子流离。饥寒顿仆于沟坑,盗贼充盈于监狱”。为躲避水灾,徐州居民分布发生了明显变化。官宦之家及当地富商等大户人家为避黄河水患纷纷迁往府城南门外高亢的户部山(今徐州市区户部山)居住。明代后期,城市一般富裕的居民也迁向户部山附近居住。自此形成了徐州市区“穷北关,富南关,有钱人住户部山”的顺口溜。水灾过后,往往引发饥荒,大规模的瘟疫流行,元朝末年的农民起义,无不与水患灾害有直接关系。
雍正三年(1725)六月,河决睢宁,宿迁大水,清政府在这一年大力“赈济睢、宿等处饥民”,[12]自乾隆四年(1739)至乾隆十四年(1749),仅仅十年间就有八次赈济,共发帑银八十五万六千余两,米三十万五千余石。[13]总的来说,清代以康熙和乾隆两位皇帝在位时间最长,赈济徐州地方灾荒的次数也最多。由此可见灾情严重之程度。
第四,迁移治所,以避河害。当黄河水患过于严重或太过突然,当时的人力和技术条件无法有效治理和防御时,主动迁移治所,以此来躲避黄河水患也成为明代徐州地区防治黄河水患的一种重要手段。明嘉靖五年,黄河上流骤溢,“东北至沛县庙道口截运河,注鸡鸣台口入昭阳湖,水没丰县城,徙治避之”。[3]万历四年,“河流啮宿迁城,帝从督漕侍郎吴桂芳请,迁县治百余步,筑土城避之”。[4]万历五年,“萧县大水城崩,知县伍维翰申请上疏发帑,迁县治于三台山之阳”。[28]黄河水灾迫使州治多次搬迁。
三、黄河水患与徐州城市变迁
徐州是一座建立了二千多年的文化古城。近年来,在徐州的城市建设中,不断发现徐州城的地下遗存。经过考古工作者钻探和发掘,发现这些遗存均为徐州古城的遗存,都因黄河的一次次大规模洪水泛滥而被整体淹没所致。黄河水患不仅形成了徐州城叠城的奇观,而且在人口、商贸、交通运输等方面均产生很大影响。
第一,黄河水患导致徐州城叠城现象的出现。徐州,古称彭城,是江苏省内出现最早的城市。它地处南北方过渡地带,是北国锁钥,南国门户,向来为兵家必争之战略要地和商贾云集中心;是全国重要的交通枢纽,能源基地和工业基地。徐州是两汉文化的发源地,有“彭祖故国、刘邦故里、项羽故都”之称,因其拥有大量文化遗产、名胜古迹和深厚的历史底蕴,也被称作“东方雅典”。徐州城环山居中,古有汴泗通流,更位于故黄河南岸,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历史上颇多水患。据《明史·河渠志》载:明朝时期黄河对徐州造成毁灭性破坏的水灾有三次,分别是明神宗万历十三年、十八年,和明天启四年。最严重一次发生在天启四年六月二日(1624年7月16日)夜,“河决徐州魁山堤,东北灌州城,城中水深一丈三尺”。[4]这次洪水冲垮徐州城东南城墙,房屋尽淹,死人无数,这次大水将徐州城全部吞没,且三年不退,直到崇祯元年(1628)才算平息。三年的河水漫灌,徐州这座建于明洪武年间的城池,全部被黄沙掩埋。据史籍记载,水退后城内淤积的泥沙,薄则1米,厚则达7米,低洼之处甚至有10米。[14]当时有人建议迁城,但终因兵科给事中陆文献的“不可迁六议(运道不当、害要不当、省费不当、仓库不当、民生不当、府治不当)”而罢。于是,又循照古城旧制重建新城。这就是后来的“崇祯城”。洪武古城就这样沉埋于黄沙之下了。上世纪50年代,今彭城路1号市级机关北院兴建办公楼,发现地下有大量的古建筑残垣断壁、柱础、石案等。此地带历史上曾经是西楚故宫、北宋苏东坡的逍遥堂、历代州府衙门,所以判断此处府上建府应该是确凿无疑。上世纪60年代初,在统一街挖掘下水道时,发现地下有一条石板铺面的古街道,恰好走向与地上的街道重合。在徐州医学院附属医院东边水井干耗后,人们发现井下有套合的井下井古圈,另有原铁佛寺井和文亭街的四眼井,也都与地下古井有重合现象。1975年,建造市公安局办公楼,在拆除残存的城隍庙殿宇、开挖地基坑道的过程中,掘出了明代城隍庙的绿色琉璃瓦的屋顶,进而发现了古庙的遗址。1983年,在徐州热电厂基建工地,又找到了明代碧霞宫遗址。[15]
1987年兴建彭城广场和地下商城,发现了一处面积较大的地下城遗址。这处遗址层次分明,遗存清晰,具有相当的代表性。从其剖面看,依次为现代堆积层、淤土层、清代堆积层、河泥淤积层、明代及清代早期的遗址。其中三层和五层为明清文化层,分别位于距地表5米和9米处。最下边是天启年间淹没的“洪武城”,叠于其上的是大水后修复的“崇祯城”。遗址中有一条石铺路面,长约14米,石板厚度为15厘米左右,它正与今太平街重合。此外还有完整的明代水井、两处院落大门和门前石阶,以及房屋大梁和人字形砖铺地面等。[16]这些在徐州当代城市建设中发现的被黄河淹没的遗迹,证明都是黄河水患导致,徐州“当年应是车马喧”的繁华城市。“自古彭城一条街”,城上城的建设和城下城的发现为黄河下游严重的水患提供了珍贵的实证资料。
第二,水患影响徐州城市的兴衰。黄河水患对徐州城的兴衰影响主要表现在人口增减的变化、城市范围的变动、经济产业的调整等方面。一是水患造成徐州城人口的大幅增减。徐州在宋以前是我国的产粮基地,人口密集而稳定。从宋元以后到明清时期,由于黄河泛滥,导致农田被毁,粮食欠收,饥民逃荒的现象严重,从而使徐州城人口从宋至清末人口波动极大。据据《汉书·地理志》《元丰九域志》《徐州府志》《清史稿》等资料记载:西汉元始二年(2),徐州有人口四十九万八千,而到了宋徽宗崇宁元年(1102),人口锐减到十五万二千人;明弘治四年大水,人口达到35.4万人,武宗正德十三年(1518)徐州大水,百姓溺死不计其数,人口又大大降低。清雍正十一年(1733),人口直降到23.7万人。从乾隆年间到光绪年间人口才不断上升,到光绪六年(1880),徐州人口才突破400万。由此可见,城市人口发展受河水影响极大。二是水患导致城市范围的改变。徐州是一座被多条水系环绕的城市,她的发展与周围水系环境变化息息相关。在宋代黄河南侵以前,徐州是汴水、泗水的交汇地,沂、泗、沭等河流较为畅通,洪灾水患较少。但是从南宋建炎二年黄河改道开始,打乱了原来较为清晰的水系结构,到清朝咸丰铜瓦厢黄河决口期间,黄河水灾频繁,黄河每次决口,都会对徐州城池造成破损,这就使徐州城在修葺和重建之时,不得不进一步扩大城市保护范围。据《徐州府志·建置考》记载,徐州最早在春秋时期有四座城,分别是外城、金城、小城和小城。[17]唐代统一战争后,贞观十五年(631)重建徐州城,并建有内外两层城墙。北宋熙宁十年(1077年),黄河决口,徐州城在苏轼和全城军民的努力下得以保全,大水退后,苏轼扩建了徐州城,并修筑了城墙。明代洪武年间,朝廷在废弃的元代武安州城池上重建徐州城,城池以砖块和石头筑造,周长九里多,面积约1.3km2。天启四年(1624),黄河在魁山附近决口,洪水将洪武年间所建徐州新城冲毁,城中积水五年,直至明崇祯元年(1628),积水消退,才得以在原址重建。嘉庆二年(1797),知县福庆修葺好康熙七年因地震而损坏的徐州城,当时城池周长“一千五百五十九丈有奇”,面积约1.7km2。规模远超过明代的洪武城。清政府于1855年黄河改道北去开始,历经四年,在徐州城外建筑外城墙,周长达10km。外城有东西南北关城,其中南关、西关规模较大,东关、北关因濒临废黄河,建造受限,规模较小,以致不得不在废黄河东北岸建造坝子街土城以作备用。直至民国初年,徐州城保存完好再也没有遭到破坏。
第三,经济产业得以调整。随着徐州城的屡次建设,产业结构也发生变化。首先是对交通运输业的影响。漕运是我国封建社会时期一项重要的经济制度,“这种形式的水运在整个封建社会,曾关联着国计民生,被视为朝廷的血脉,备受历代统治者的重视。”[18]徐州城市的发展与水运息息相关,历史上的几次兴衰,都与水路畅阻有着密切的关系。元代,京杭大运河开通,为补充运河水源而“引黄济运”,黄河与运河在徐州附近交汇,徐州便成为漕船、商船货物中转的重要码头。明代,徐州码头辐射到苏、鲁、豫、皖四省以及与徐州接壤的各个州县,使徐州成为南北货物的转运中心。明万历年间规定,徐州及其所属的萧、丰、沛、砀山四县每年需上贡漕粮48000石,由此可见当时徐州漕运之发达。明代以后,由于黄河南北改道频繁,水系变得紊乱,出现徐州至淮阴的一段黄河与大运河合为一体的现象。黄河侵占了运河,从中游带来的泥沙不断淤积,威胁漕运航道安全。徐州段黄河的日益不稳,决口事件的经常发生,导致漕运安全无法保证。例如,嘉靖四十四年(1565)七月,“河大决沛县,漫昭阳湖,由沙河至二洪,浩渺无际,运道淤塞百余里。”徐州码头从此失去了枢纽地位。其次,商业贸易的盛衰。交通运输地位决定了徐州商业贸易的兴盛和衰落。隋朝大运河开通以后,徐州成为江淮流域和中原水域的中转站,经济贸易发达,徐州也成为江北的商业都会。特别是元代定都北京以后,徐州处于南北大运河交融的要冲,每年由此北上的漕船约12000艘,运军12万人,运送漕米达400万石[19]。当时“凡江淮以来之贡赋及四夷之物上于京者,悉由于此,千艘万舸,昼夜无息”[20]。河北、山东、安徽、河南、江苏五省前来贸易的客商络绎不绝,“五省通衢”的称号由此而来。但是明中期以后,随着黄河水患的增多,黄河决口和漫溢导致运河堵塞,比如嘉靖十三年总河副都御使刘天和上言曰:“黄河自鱼、沛漕河,运舟通利者数十年,而淤塞河道、废坏闸座、阻隔泉流、冲广河身,危害亦大。今黄河既改冲从虞城、萧、砀,下小浮桥,而榆林集、侯家林二河分流入运者,俱淤塞断流,利去而害独存,宜浚鲁桥至徐州二百里之淤塞。”[3]朝廷不得不避开运河另开南阳新河和泇河以改变运河不畅的局面,商业贸易规模大大下降,徐州商业枢纽地位丧失。
总之,通过宋元明清时期,黄河水患对徐州城市发展和变迁的影响,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和启示:第一,从宋至清,黄河对徐州产生了极大地破坏。洪水灾害淹没了城市,毁坏了房舍和农田,导致农业经济衰退,人口锐减,社会发展受到影响。第二,徐州因是运河的重要地段,运河受到黄河泥沙的堵塞,导致交通运输业下降,商业枢纽地位丧失。第三,徐州城市建设发生了变化。在徐州城屡次被淹之后,加强了城市的防御设施,扩大了城市范围,加固护城大堤,加固桥梁,在运河主航道上增加多重船闸。第四,加强徐州城市的保护和建设。徐州古城地下遗址的发现、发掘和保护,对历史文化名城徐州的起源、发展、演变及城市考古等方面的研究工作意义十分深远和重大。同时,可以展示徐州城淹而不迁、屡淹屡建的独特历史,为今人和后世子孙留下一本“活”的徐州历史、地理、文化等方面的教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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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宋]苏轼.李之亮笺注.苏轼文集编年笺注[M].成都:巴蜀书社,2011:2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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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赵明奇.全本徐州府志[M].北京:中华书局,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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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明]陈子龙,等.明经世文编[Z].北京:中华书局,1962.
[20]张纪成.京杭运河(江苏)史料选编[M].北京:人民交通出版社, 1997.
责任编辑:孙延波
K92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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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4288(2017)01-0078-06
2016-09-17
2012年山东省社科规划项目“明清黄河水患与下游城市变迁”(项目编号:10CLSJ01)
于云洪(1964—),女,山东栖霞人,潍坊学院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古代黄河下游水患与城市变迁、潍坊盐业发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