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的力量与实践的张力——纪念蕾切尔·卡逊诞辰110周年

包庆德 ，夏承伯

（1.内蒙古大学 哲学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70；2.内蒙古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70；3.内蒙古科技大学 包头医学院，内蒙古 包头 014010）

蕾切尔·卡逊（Rachel Carson，1907-1964）诞辰110周年了，她是《寂静的春天》与以大海为主题的三部畅销书的作者。事实上，很难简单地称之为作家或科学家［1］2，因为她是诗人、文学家、学者、研究鱼类和海洋资源的生物学家、环保主义先驱、社会活动家和杰出的演说家，其毕生追求并为之奋斗事业的出发点与归宿却十分简单，一言以蔽之，即对生命的敬畏与对自然的挚爱。

一、对生命的敬畏与对自然的挚爱

卡逊1907年5月27日出生在宾夕法尼亚州泉溪镇。泉溪镇保持着亘古不变充满原始状态的如诗如画乡村风光：广袤树林农田，浑然天成街道以及苹果树和枫木掩映中漂亮小木屋。卡逊之父罗伯特·瓦登·卡逊田产位于阿勒格尼河畔不远山顶处。这为其探索自然美丽与神奇奠定得天独厚自然之基。尤其是田产内保留一个很大厨房花园，屋前开放着紫丁香花丛。由于结交朋友甚少且过着离群索居生活，使其母女充分享受广袤自家田产给其提供野外活动机会。然而工业文明机器轰鸣响彻世界每个角落。阿勒格尼河舟楫之便使其成为运送矿藏与林木机器生产帮凶，随之而来的是大地留下疤痕，大气遭到污染，幽静雅居的泉溪镇变得沉闷肮脏丑陋。这一切都给蕾切尔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

贯穿卡逊一生并为之献身的信念就是对生命的敬畏与对自然的挚爱。从其《寂静的春天》扉页把此书献给史怀泽便可窥见一斑。当其成为“史怀泽奖”得主并发表演讲时认为，一个人将永远不会与他周围人保持和平，直到他理解史怀泽式伦理观念——真正尊重生命，关注所有物种［2］308。它使人类走出自我，对其他生命有所感觉。敬畏生命是生命与生命适应自然环境方式的象征。史怀泽曾警喻人类，如果只关心人与人之间关系，那不是真正文明，重要的是人类和所有生命关系。我们所处时代用技术发动对抗自然战争，这是前所未有悲剧。继卡逊之后，另一位“史怀泽奖”得主记者兼作家佛瑞对其评价为，在悲惨而辉煌的最后时刻，她打开生命中另外一扇窗。若她还活着，不仅仍是自然界最清晰明白的发言人，是使“生态”这个词家喻户晓的人，且会是更多地为动物做出奉献的人［2］307。

卡逊在一个有着虔诚宗教信仰家境中出生成长，其家庭成员皆为美国新教之一加尔文教派联合长老会，其教义特别强调社会公正与责任担当。卡逊内在精神气质与日后严谨学术思维以及尊重事实的科学态度无不受到此教义感染与熏陶。在她接触所有社会关系网中对其影响最大两位女性莫过于其母麦克莱恩和良师斯金克。前者启蒙其热爱自然敬畏生命；后者引导其踏进并遨游科学研究殿堂。正是家庭教诲与学校教育塑造了改变人类生态意识历史进程的巨人。母亲曾受教于华盛顿女子中学，具有非凡音乐才能。她精力充沛指导孩子们社会活动与各项教育，尤其对卡逊照料付出其全部心血。她从小培养蕾切尔文学梦，当女儿追逐梦想为之奋斗时，她充当私人秘书助其一臂之力，而卡逊成名圆梦后，母亲又帮她适应名人角色，筛选整理读者来信，承担所有家务。由此她对卡逊个人生活的影响和文学生涯的启迪意义非凡。卡逊也在多种演讲场合把自己对自然兴趣归之于母亲遗传基因。母亲酷爱读书并力图用自己闲暇时间来改善其本人与孩子们的生活质量。她最大兴趣是博物学，对采集植物标本，观察鸟类深受具有自然历史与神学方面知识渊源的自然运动的影响。玛丽亚对野生动物爱护和尊重给其子女留下深刻印象。她要求孩子们把从树林探险捕获回来的野生动物都要放归原处，这种对自然界亲身亲为爱护具有一种强大精神力量，至少被其小女儿蕾切尔所接受而且终生赋予了实践。

如果说家庭教育孕育蕾切尔内在气质与作家追求，那么学校正规教育则是她关注自然致力于自然科学的摇篮。斯金克便是其进入自然科学殿堂的导师。1925年蕾切尔进入宾夕法尼亚州女子学院深造。蕾切尔此时已是怀有明确目标与非同寻常目的感的大学生，希望自己能有充裕时间进行思考，企盼达到“比较完全自我领悟”和在“人生舞台上角色”责任担当。当时主流思想认为，年轻女学生之所以受教育是为将来做贤妻良母储备资源，女性在智力与体力方面不具有胜任自然科学的能力与优势。况且当时情形为，女性在自然科学的领域所取得成功人数凤毛麟角，依靠纯粹科研为生或在商界或政界谋职的女性更是寥若星辰。斯金克人格魅力以及为人处世榜样作用也对蕾切尔走上自然科学之路起到引导作用。当然这种在女子学院教师中具有超前意识的女性自然科学工作者引导其最聪明的学生投身于自然科学事业，确保她们能获得成功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传统在斯金克与蕾切尔之间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斯金克还向蕾切尔昭示：仅仅是生物学尚不能满足求知欲望，若想真正有所得就必须扩大视野，其中动物学、心理学和细菌学都是令人迷醉的学问。人们通过自然科学研究能观察和理解自然界。在斯金克感召下，蕾切尔于1928年1月做出令人瞠目结舌的抉择，将其主修课程从文学改为生物学。虽然斯金克对于植物学或者如今称为生态学学科知之甚少，但她是一位有敏锐观察力的科学工作者，对于珍稀动物植物物种保护却十分敏感。师徒在此方面旨趣不谋而合，斯金克起到独特作用在于无需唤醒只需强化蕾切尔的生态意识。

斯金克还为卡逊未来提供梦想和深挚持久友情。当斯金克为实现梦想去霍普金斯大学攻读博士学位时，她设法为卡逊也到此攻读研究生学位铺平道路，并鼓励其女门徒进入集科研、社会与学术名流于一身的伍兹霍尔海洋生物实验室学习，卡逊对动物学的热情深受到斯金克感召，其献身于科研以及对普及自然科学的兴趣也有其导师潜移默化。

如果说母亲是培养蕾切尔作家文学梦始基，良师诤友斯金克是其走向自然科学之路导航员，而其本人自我潜质发掘则是她实现两者完美联姻的关键所在。蕾切尔自小酷爱读书。从其童年所虚构故事与勾勒出的图画折射出她对鸟类和小动物的敏锐观察以及她阅读儿童文学对其影响。尤其是倾心研究野生动物是美德源泉的自然研究运动倡导者波特的小说。对蕾切尔浪漫自然观点有着同样重大影响的是她母亲为其订阅的、给她朗读故事以及蕾切尔在还有许多字不认识之前很久就爱不释手的几种儿童杂志。尤其是深受以“清新、诚实、充满生命力和欢乐”为特色和努力打造“儿童乐园”为宗旨的杂志《圣尼古拉斯》熏陶。由于该杂志吸纳自然研究运动有益价值，倡导与自然和平共处快乐美德而颇受儿童青睐。当蕾切尔给该杂志寄出作品———《白云中的战役》被采纳并印刷出版同时获得最佳散文银质奖章时，就站在日后名扬四海诗人、小说家、论文作家、艺术家和学者之列了［1］16。接下来《年轻英雄》《给前线的信》，尤其是《一场有名的海战》使她荣获圣尼古拉斯联合会荣誉会员称号。一年内在同一杂志发表四篇文实属罕见。虽屡次受挫但仍坚持己念直至成年，她对其要成为一名作家的决心以及为此所付出代价仍记忆犹新。《圣尼古拉斯联合会》对卡逊赏识和她杰出学业成绩并不使她的斯库尔斯特里特小学老师比她母亲更感到惊讶。

1925年卡逊即将过18岁生日时毕业于帕纳舒斯，其毕业论文题为《知识的消耗》，其论文因对知识独立性方面所形成的观点格外引人注目。尽管论文基调定格于道德说教，但内在精神原则与强烈社会意识却是其揭示主题。这与其在泉溪镇度过童年使她过多看到暴露于他人肤浅判断和鲁莽行为有直接关联，正是这些诱发其对这个世界有益怀疑论和某种警觉她毫不动摇毅然致力于独立知识追求。

蕾切尔凭借个人天资轻而易举通过宾夕法尼亚州女子学院入学考试并获得学院以及州教育部年度奖学金。大学初期在写作课教师格罗夫小姐鼓励下，蕾切尔以《林中的清晨》与《船长的桅灯》两篇佳作为大学一年级写作课程划上圆满句号。当理智地变更主修课程而对自己曾多年痴迷的文学搁置而难以释怀并为自己缺乏写作灵感而灰心丧气，感到前途渺茫时，她却写出在大学期间最佳作品：短篇小说《破碎的灯》。作为自己20岁生日贺礼刊登于《文范》并获同学们仰慕的奥米伽文学奖。大四时她当选为本科生科学俱乐部主席，当时觉得自己似乎已放弃文学梦，后来发现正是自己写作风格与主题［2］16。1928年大学毕业后继续在霍普金斯大学攻读遗传学专业研究生，师从著名的詹宁斯和皮埃尔。她夏天在霍普金斯暑期学校讲授动物学，冬天在马里兰大学授课。每年夏天还要抽时间在马萨诸塞林洞海洋生物实验室里做研究。蕾切尔身体力行亲自救助迷失方向或陷于困境的各种动物，把做完实验小生物送回它们自己家；其四部畅销书都贯穿同一主题：人与自然不可分割，尊重自然，敬畏生命。

二、艰辛的创作与历史进程的改变

《寂静的春天》用深切的感受、全面的研究和雄辩的论点改变历史的进程，该书问世被恰当地视为现代环境运动的肇始［3］前言9。它并非通过疯狂战争与暴力革命，而是通过改变人类思维方向达到的。

当询问起《寂静的春天》创作动机时蕾切尔认为“已经到了必须写这样一本书的时候，人类在地球上肆意妄为——我们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远了”［2］223。其创作直接诱因有两个：一是《波士顿邮报》前撰稿人奥尔加·哈金丝一封马萨诸塞州政府为控制蚊子而大面积喷撒大量DDT置鸟类与其它野生生物于不顾导致昆虫绝迹、鸟类死亡的控诉信，这封信1958年1月29日发表于《波士顿先驱报》。二是广岛拿骚县DDT喷撒抗拒案。1957年5月末州和联邦为彻底清除吉普赛蛾而雇用飞机喷撒DDT遭到世界著名鸟类学家莫菲率领民众向法院提出起诉企图阻止喷撒计划。但州联邦机构置民众之抗议于不顾仍一意孤行推行所谓喷洒计划。此案件经过上诉、驳回、再上诉，再驳回等曲折过程，历时3年最终仍以一个技术细节而被受阻。

早在1938年卡逊在渔业与野生生物服务局工作拟写一篇关于自然界砷的文章时，环境中有毒物质就进入其视野。渔业与野生生物服务局及农业部科学家对掠食者与虫害控制的目光短浅态度愈加肯定对化学杀虫剂所持否定意见。她认为渔业与野生生物服务局对化学品长期作用，对昆虫生活周期影响及拟杀灭昆虫的生态价值，缺乏正确认识铤而走险。1945年《纽约客》发表社论建议在民间减少使用DDT并引用纽约前生物学会主席泰勒观点“像使用DDT那样不加区别地撒药会扰乱自然经济，就像革命打乱社会经济秩序一样。90%的昆虫是好的，如果它们被消灭了，原有的良好平衡就被打破了。”［2］2251945年 7月 15日她给《读者文摘》一封信就DDT大范围使用提出质疑：“帕图辛特的实验已揭示，如果在更大范围使用DDT，将会产生哪些方面影响；对于虫类影响有哪些是有益的和重要的？将如何影响水体及以昆虫为食的鸟类？如果使用不当，是否会扰乱自然界精巧的平衡？”［2］224

《寂静的春天》所涉问题太过敏锐复杂，即使蕾切尔这样优秀的研究者也难以独自应付。在《寂静的春天》每一章背后，都附有一串长长通讯录，通信内容学术性强，唯有训练有素生物学家才领会其要领。但即便是外行也能从中体味其创作的艰辛。在与蕾切尔通信的杰出科学家中，德克萨斯州辛顿焊接工野生动物基金会会长考特姆博士提供的资料最为完备详实，其建议也更睿智。他认为不论文字表述有多优美，书本身价值有多巨大，但由于内容的争议性，可能对其销量有所影响，但书的价值会逐年增加。考特姆实估了书的价值却错估了其争议性带来的影响。农业化学工业界对《寂静的春天》大肆攻击，反而助增而不是阻碍其销量。为搜集此方面资料，蕾切尔与医学界诸多杰出人士进行合作，如梅欧诊所哈格莱维先生、康湟狄格西港毕斯坎德博士、国家癌症研究所胡勃博士。在《寂静的春天》全部创作过程中，他们彼此间一直保持着专业性强的通信联系，主要聚焦于杀虫剂对人体细胞影响，也包括与癌症之间联系。在蕾切尔向各专业领域专家征求意见时她发现专家们不仅力所能及给予帮助，如杀虫剂对鸟类与野生动物影响的一手资料，她求助于国家奥杜邦协会在亚特兰大和左治亚野外生物学家华莱士。华莱士不仅为其提供全国各地DDT致死鸟类死亡率详细数据，还介绍她与许多业余观鸟者取得直接联系，不断充实其证据的可靠性。

在有关杀虫剂问题信息中，蕾切尔最欣赏并视之为最有益的资料当属荷兰植物保护局布列吉博士尊重生命的宣言：“我们将要对其他控制方法进行充满热情的研究，应该是生物学的方法而不是化学的方法。……借助杀虫剂这种武器控制自然是知识贫乏、无力引导自然过程的表现。”［2］235蕾切尔惊呼于该主题在华盛顿科学界昆虫学家中产生“一石激起千层浪”效果。这也使其意识到问题之核心在于知识分子间的冲突。冲突来自科学家，一些人希望从已知事实进行推断，另一些人则持危害尚未表现出来就“乐观”地声称无危害的态度。人们尤其是专业人士从其心理角度而言，当其尚无绝对证据证明“某事”是错误之前，就只能视其为猜测。所以即使他们在私下已颇有疑虑，但仍然按部就班去做。鉴于此，蕾切尔认为其即将出版的新作中最重要的使命就是使人们的观点做出积极的转变。

蕾切尔是一位严谨诚挚、迥乎寻常且知识渊博的科学家，不仅具有非凡的社会责任感，具有为其个人信仰与原则而战的勇气与实力。由此当诋毁和谴责暴风骤雨袭来时，她总能沉着迎战，那是建基于其解释合乎逻辑与科学事实。1958年后半年对于卡逊来说是颇为艰苦一段时光，病痛折磨尤其是家庭变故使其工作进展受阻。她本人深受鼻窦炎之折磨，其养子罗杰生病退学，母亲于12月份生病去逝对其打击最大，但也使其加深了继续完成母女共同正义事业的使命感。1959年2月她重返华盛顿图书馆再次投入工作。在国家健康研究所医药图书馆里埋头研究抗体问题、野生生物被破坏的情况以及杀虫剂对鸟类的影响，其中着重研究杀虫剂对人类各种慢性威胁。在国家癌症研究所里她研读德国生物学家沃伯格关于癌细胞迅速增生与细胞结构生理变化之间关系的细胞生理学著作，加之随继而研的化学、生理学、遗传学等方面令其吃惊的新材料使她确信已找到杀虫剂与引起癌变之间关系的钥匙。

1959年4月3日《华盛顿邮报》就全国奥杜邦协会对关于南方异常严冬天气对侯鸟影响的报告发表评论。卡逊在写给该报信中对滥用杀虫剂首次鲜明表明立场：虽最近南方严冬为鸟儿敲响丧钟，但这不是事实全部。因为鸟类和其他生物自然恢复力使其能够克服这些不利条件，从暂时数量减少中恢复过来。而有毒杀虫剂蔓延与气候变化不同，喷药现在是一个持续不断因素。最令人担忧的是杀虫剂能导致不育症。对于多数人而言，鸟的歌声突然间沉寂下去，鸟儿生命中的色彩、美丽、趣味突然间被抹煞，人们足以为此深表遗憾。对那些从来不知道自然的馈赠为何物的人们，应一直趴在他们耳边问一个问题：如果“死亡之雨”已给鸟类带来致命灾难，那么对其他生命，包括人类自己在内，会怎么样？杀虫剂对鸟类致命影响，尤其是对位于“食物链”顶端肉食性动物生殖力的破坏已被证实。这不仅是通过野外观察，实验室中辛勤工作也揭示氯化烃对鸟类及其生殖系统的生理影响。鸟类消失暗示着一个更大危险：整个环境在慢慢中毒，而人类是其中一部分。当卡逊读到鸟儿寂静无声令人心碎情节时，一个词蹦到了她脑海里：寂静的春天！最后反复推敲决定将其作为即将问世新著的书名。1959年11月感恩节前夕发生著名“蔓越橘丑闻”。议员们将杀虫剂与其他化学药品所引起大量食品添加剂问题归咎于工业界，这或许是工业界悲哀。但此事件出现促逼出台更合适法律与更严厉惩治措施。

卡逊以一个忧郁注脚结束1960年生活，有迹象表明她于1959年患的是恶性肿瘤且癌细胞已扩散。但她很快就找到最好治疗方案并把自己交给克立兰诊所的克瑞利医生。克瑞利集医生与生物学家于一身，因此他不愿意仓促制定任何可能破坏体内细胞生态的治疗方案。1961年也是在病痛折磨中度过，为此她只能设法将书写得更加精炼。为打破文字刻板，帮助理解内容使阅读变得容易，书中需加入插图。卡逊与其经纪人找到布拉夫奖获得者，一生热爱自然历史的画家———达令和训练有素的生物学家、自由撰稿人与保护主义领导人——路易斯担任插图编辑任务。1961年6月她显然在努力完成有关毒素最难章节最后修订工作。如何揭示化学品严重影响而不显得过分专业，如何准确简化——这都不只是写作动力问题。在1961年最后几个月，随着手稿渐次完成，没人能分享蕾切尔的喜悦。在4年多时间里她一直在挣扎着，为写这本书奋斗，这本书如同一个生命，向着求知的方向伸展，堆积如山的研究资料滋养着它，赋予一个前途暗淡主题以形体和美，使其保持在一定长度，给错综复杂事实勾勒出清晰思路——这是科学家和艺术家集于一身的人才能达到的成就。也正是基于此她成功地将一本论述死亡的书变与了一阕生命的颂歌［3］封底。

三、思想的力量与理论的实践张力

1962年6月16日《纽约客》始连载《寂静的春天》，引起轩然大波，50多种报纸20多种杂志相继转载。全书于9月27日出版。如果说一个世纪前达尔文《物种起源》因挑战宗教权威而引起巨大争论，那么《寂静的春天》展开争论与之旗鼓相当。

既得利益集团不仅使其在杀虫剂商业需求方面利润锐减，毁损其在公众面前良好形象，且担心今后政府会制订不利于其发展政策。工业界首先发难：怀疑其作品可信度；质疑其科学家身份；指向其性别问题。前农业部长本森质问“为什么一个没有结婚的老处女会如此关心遗传基因问题。”［1］344反映主流商业文化的新闻杂志比生物学家、自然资源保护者和文学评论家更怀疑该书，《时代》评论声称卡逊充满神秘色彩自然平衡思想由于其作品中感情冲动与不精确牢骚有可能对公众造成惊吓的伤害［1］365。杀虫剂生产厂家在该书犹在印刷时，抵制并败坏卡逊声誉。芝加歌园林研究中心主任卡莱顿批评卡逊作品错误百出。昆虫学家、化学公司顾问德克指责卡逊对科学事实粗心且错误论述。全国化学品协会编制《如何回答卡逊》手册辱骂该书“比她所谴责的杀虫剂毒性更大。”［1］36754家食品、化学品和营养品公司基金会组织——纽约营养基金会攻击该书是业余爱好者偏见。最猛烈攻击来自代表营养基金会观点的温得比尔特大学达比和哈佛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斯泰尔。前者在《化学和工程新闻》上发表题为《闭嘴，卡逊小姐》缺乏客观性文章；后者诋毁卡逊科学家资格。为DDT作过很多开发工作的知名科学家斯蒂文斯和加州大学朱克斯深恐该书会招来严格限制使用杀虫剂法规而使农业生产受损出口减少，从而使自由世界面临灾难。朱克斯从政治角度论证合成杀虫剂之必要性、DDT安全性并试图摧毁卡逊可信度；斯蒂文俨然成为化学工业界首席代言人，把驳斥该书当成专职工作，仅1962年就做了28次反对《寂静的春天》演说。敌对者把卡逊诋毁为“歇斯底里的女人”与“极端主义分子”。

公众却对卡逊揭发滥用杀虫剂危害赞赏有嘉，许多公众对政府过度滥用杀虫剂助长大公司贪婪表示愤怒。《时代》作者认为如果该书能唤起公众迫使政府官僚更加关注公众健康安全，卡逊“应该和DDT的发明者一样获诺贝尔奖。”［1］346美国艺术及文学学会认为卡逊不仅体现本学会人道主义传统且用其科学知识与感悟加深人们对生物的认识，警示短视的技术征服论最终会破坏人类资源。每月书刊俱乐部董事长谢尔曼不仅大力推荐该书。最高法庭法官道格拉斯称该书为“自《汤姆叔叔的小屋》一书以来最具革命性的一本书”“是本世纪为全人类所写的最重要的一本书，这本书号召我们立刻行动起来，有效地控制农药这种商品。”［1］354怀特认为《纽约人》连载该书是“该杂志所刊登的最具价值的文章”，对卡逊“为全球人类而仗义执言的勇气，面对强大敌人所具有的胆量，对她的写作技巧经及彻底性献上最深的敬间怀崇拜。”［1］356

若从宏观视角来理解杀虫剂问题，其仅是巨幅画卷一角：整幅画卷上有污染的河流，黑烟笼罩下的城市，天空放射性降水所塑造的世界。这也是政府部门卷入纷争并对该书所揭示问题予以高度重视的原因。但政府内部各派态度与立场也截然不同。农业部长弗里曼要求举行一个针对杀虫剂研究与使用汇报会，全面检查农业研究所所使用过的所有药品以确保与最新研究一致。内政部深谙控制掠食者计划的尤德尔欲借该书问世良机成为杀虫剂调整与改组肯尼迪内阁的积极倡导者。总统科学特别顾问威斯勒召集卫生教育与福利部、内政部、商业部、国防部、预算部以及农业部代表商讨有关杀虫剂等，并责令一个工作组复查各部门有关杀虫剂及化学品污染政策条文，且于三个月内提交一份报告给总统。1962年8月29日，总统新闻发布会上与记者关于杀虫剂问题对话使争论峰回路转。肯尼迪总统要求其科学顾问威斯尼尔对整个事件予以调研。科技办成立总统委员会，组织总统科学顾问委员会特别听众会。报告肯定该书所发挥作用。《科学》反戈倒向“等待已久的总统科学顾问委员会的报告终于在上周发布了。虽然这只是一个临时性文件，但仅从证据上可以感觉到它在小心翼翼地权衡着危险与利益。它为蕾切尔·卡逊的《寂静的春天》做了极为彻底的辩护。”［2］297卡逊认为这份报告是多年来内政府一份重要文件。虽无人再否认问题存在，但当时焦点是如何将报告中建议付诸实现。由此该书悄然唤起如何拯救环境的争论是长期而沉重的。这场争论带来的意义超过了该书本身。它毕竟唤起民众环保意识，在促进政府环保立法方面迈出第一步！

《寂静的春天》为卡逊获得殊荣。1963年初卡逊领取动物福利学院史怀泽奖；3月初她接受国立野生生物联邦年度保护奖；6月中旬她接受重要环保奖项：Isaak Walton League of American；12 月初她“奥杜邦奖章”，且是当时第一位获此殊荣的女性；12月初获得由美国地理学会颁发库兰奖章并被当选为艺术和科学学院院士，成为该院50名院士中仅有3名女性之一；同年她还获得全美野生动物联盟首度保护主义年度奖。以其名字命名“卡逊全国野生动物保护地”1970年在缅因州建立；卡特总统于1980年授予其美普通公民最高荣誉：“总统自由奖章”；美邮政部于1981年在其出生地宾夕法尼亚斯普林格发行“卡逊纪念邮票”；《时代》2000年将卡逊评选为20世纪最有影响100位人物之一。

1962年11月底，《寂静的春天》已跃居畅销书榜首。1964年1月中旬，该书出现平装本，两次印数600000册。该书所引起政治反响不局限于华盛顿联邦政府与美国。1963年春，它在英国名气已不逊于美国。且得到菲利普王子认可与推崇并将其推荐给每一位议会议员赏读。2月14日，由胡克斯雷男爵撰写前言，沙克来通勋爵做序的英文版《寂静的春天》由Hamish Hamilton推出。《时代文学增刊》评论卡逊小姐《寂静的春天》去年在美国发行时，曾对美国人的观念产生重大影响。其中蕴含的理念在今天对我们同样重要。剑桥大学杰出动物学家汤佩写道：英国的危险之途虽不及美国那样深远，但潜在危险同样存在。英文版《寂静的春天》影响也波及到遥远的南美和澳大利亚，各种译本纷纷面世。卡逊虽应邀但由于身体原因未能亲自莅临，但其环保思想随同其名著一同散布到全球，继之而起的是全球环境意识觉醒。正如美国自然主义者书架评论：《寂静的春天》封底它还促进了各国环境立法进程，美国自1969年颁布第一部环保法——《国家环境政策法》以来，至20世纪末已通过数百个环保法规。在污染防治方面，1976年卡逊在书中分析的12种有毒化学制品既被法律明令禁止生产，40%企业已把防治污染问题列入董事会议的议程。73%公司经常检查环境保护指标；38%企业已把环保数据列入工作评价系统，使之与职工个人利益直接挂钩［4］188。在该书影响与“地球日”促逼下，国际社会积极行动起来，联合国先后召开人类环境会议、人类环发会议等。此外学界也以生态思维与方法论视角审视环境问题，生态系统与整体思维方式向各个学科渗透。

1964年4月14日，在荣誉笼罩与病痛折磨下卡逊在马里兰的银春离世，享年64岁。其骨灰依照生前遗嘱撒向绍斯波特，这也应验其名言：最终万物归于大海——海洋之神。入海河流就像流水般光阴，开始、结束。《海边》最后一章是卡逊最好祭文。当参议员科比科夫与其助手索诺斯基在华盛顿大教堂参加完卡逊追悼会目送灵柩被抬上灵车欲上自己小汽车返回时，忽然有什么东西使两人下意识地同时上望，只见教堂周围树上全都挂满警示牌并警示：由于要给树木喷洒杀虫剂上午7点至下午4点此处不准停车。可见人类在其自身所创造人工世界里走得太远了——当人类更明确关注宇宙神奇与真理时，其破坏欲望就会少些，环保之途任重道远。

［1］林达·利尔.自然的见证人——蕾切尔·卡逊传［M］.贺同天，译.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9.

［2］保罗·布鲁克斯.生命之家——蕾切尔·卡逊传［M］.叶凡，译.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9.

［3］蕾切尔·卡逊.寂静的春天［M］.吕瑞兰，李长生，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

［4］侯文蕙.征服的挽歌——美国环境意识的变迁［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