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论《才调集》凄怨怅惘的爱情世界
——以《杂诗》《杂词》为例

2017-03-09牛志强

海南热带海洋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杂诗爱情诗人

牛志强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西安 710119)

论《才调集》凄怨怅惘的爱情世界
——以《杂诗》《杂词》为例

牛志强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西安 710119)

《才调集》由五代后蜀文人韦毂编选而成,收入[唐]无名氏《杂诗十首》《杂词十三首》,其“韵高而桂魄争光,辞丽而春色斗美”的诗学思想贯穿全书,并引起了学界的研究热情。而“杂诗”“杂词”作为小传统文学的存在,大多流于文献的考证,其包孕的艺术世界并未得到充分的阐释。“韵高”意在诗歌的音韵和谐,平仄起伏有序,也包含了情感的蕴藉渊厚;“辞丽”意在词采的华丽和情感的含蓄韵味。“韵高”与“辞丽”特征的结合保证了诗歌情感的真挚有力、语言的词采飞扬和韵律的婉转流畅三者的有机统一。“韵高”“辞丽”可以透视诗歌情感的表现方式和感染效果,还原诗语后立体的爱情世界。

《才调集》;杂诗;杂词;韵高;辞丽;主题

《才调集》由五代后蜀文人韦毂编选而成,收入[唐]无名氏《杂诗》十首、《杂词》十三首。本文所涉杂诗、杂词的特点在于“题材、体裁、主题、篇幅都比较随意;语言朴素自然,感情真挚;往往乘兴而作,兴尽而止。”[1]136因为是诗人随意写成以表达自己复杂心绪的作品,所以保证了情感的纯正可信,也给我们的阐释工作提供了无限可能。本文欲结合艾布拉姆斯的文学四要素理论及黄勇武的诗歌鉴赏理论*参见黄勇武《中国诗学鉴赏篇》,新世界出版社,2012年版,第8页。来探析这二十三首诗歌所包孕的情感世界。即以作品为中心阐述作品的诗境;从读者的悟境去把握作品的独特情思,对已经考证出明确作者的作品信而从之,并把握作者的心境;对有争议但文献证据不足的作品姑且存疑,仍归为无名氏。如刘浏的《〈才调集〉无名氏诗考辨》一文得出七首诗作的明确作者,分别为:《杂诗》其二为严恽《落花》,《杂诗》其三为李益《写情》,《杂诗》其九为刘禹锡《怀妓》其二,《杂诗》其十为刘禹锡《怀妓》其一;《杂词》其一为杜秋娘《金缕衣》,《杂词》其九为白居易《长乐坡送人赋得愁》,《杂词》其十为白居易《闺妇》。*参见刘浏《〈才调集〉无名氏诗考辨》,载《语言与文化研究》,2008年第1期,第241-246页。《杂词》其三一说为唐人李景亮作,但文献证据不足,姑存疑暂归为无名氏。

一 、 凄怨怅惘的爱情世界

“唐代爱情诗真正的繁荣期,是在中晚唐,确切地说是从中唐元白发轫至晚唐李商隐形成高潮,然后余波不息直至五代词的繁兴。”[2]中唐政治革新的失败使得知识分子远离政局,文笔也转向了男女情事,爱情诗越趋华丽,就像那繁华的城市一般。本文所涉二十三首诗中爱情诗最多,计十六首,主角有男有女,体验有喜有悲,从而一窥中晚唐士人的爱情心理。

(一)男子的爱情失落

爱情的失落感自古有之,“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3]女子的失落是狡童所致,也成了《诗经》爱情诗中众多负面男性形象的代表之一。然而本文所涉十六首爱情诗中,有三首关涉两位唐代有名诗人——白居易和李益,诗中他们都是爱情的失意者、怅惘者。“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是他们失魂落魄的突出形象。失落是因为曾经的甜蜜渴望,意外失去时便分外痛心。如李益《写情》:“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4]613竹席精美,月光照样洒满苍穹,诗人思绪难眠,期待千里的喜悦变成一夕的伤悲,沉吟最后将心底的烦闷推向高高的良夜,不去理会。“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5]551此诗中,伤心主角变成了男诗人,少了汉乐府女主角的怨愤绝决,多了一丝隐痛和逃避,这是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情意外,诗人也绝决收笔。

爱情中更多的悲剧是两情相悦而不得相守终生,如刘禹锡《怀妓》其一:“折钗破镜两无缘,鱼在深潭月在天。得意紫鸾辞舞镜,堕松青鸟断衔笺。金瓶永覆难收水,玉轸长抛不续弦。若到蘼芜山下过,空将狂泪滴黄泉。”[4]613逝去的过往留下了沉痛的怀念。钗断镜碎,难复初衷;鱼月天地相隔,不得复见。堕松青鸟是失魂落魄的诗人的鲜明写照,尤其是想到得意紫鸾的时候就更显无奈,人生因差异而不平,古今亦然。颈联诗人在感叹覆水难收之后就坚定表态不会再娶他人,可见刘禹锡对青楼知音的爱恋。“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5]523设想中的蘼芜山之遇并没有出现,若出现了,只剩下痛苦。从思想感情上来说,二人的处境倒是符合鱼月之隔,“不续弦”只能理解为诗人的沉痛无奈之辞。此诗还有续作,即刘禹锡《怀妓》其二:“鸾飞远树栖何处,凤得新巢已去心。红壁尚留香漠漠,碧云初断信沉沉。情知点污投泥玉,犹自经营买笑金。从此山头似人石,丈夫形状泪痕深。”[4]613从全诗内容来看,符合“怀妓”主题,可看作刘禹锡对过去生活的怀念,首联鸾飞远处暗指自己贬谪远方,凤得新巢则指青楼女子已有了新的归宿,颔联似是在写诗人和女子的最后一次见面并告别,走后只剩她的香气和书信。当诗人在怀念和不甘的时候,她们依然在买笑金来讨生活。尾联则是诗人自我的情感抒发,化用了“望夫石”的典故,然而实际上是他在“望妇”。刘禹锡数遭贬谪,离别自是家常便饭,要离别就有不舍,然而此诗中要远走的是女子,空留诗人怀念过往的快乐时光,换做男子“闺愁”之味。

要之,李益的《写情》境界阔大,诗人将边塞诗的豪迈苍劲融进了爱情诗的感伤宣泄中,而诗豪刘禹锡的《怀妓》则在狂豪中融进了几丝柔情、几丝哀愁,和其《竹枝词》有异曲同工之妙。刘禹锡的《怀妓》其一、《怀妓》其二及李益的《写情》这三首诗作让我们得以管窥中唐男子的爱情失落,结局都以遗憾告终,都有不得不分别的缘由,这些悲伤的人生事件促就了感人的诗歌文本的生成,充满巨大的寂寥和感伤。

(二)女子的爱情守候

“女性的等待可分为显性等待和隐性等待两种,她们在等待中获取爱情、婚姻、社会价值以及男性的认同。”[6]唐诗中描写女子爱情心理的诗自不在少数,代言体和主人公自况并存,对无名氏杂诗而言,是否为作者自况多数难以考察,因而只能当作代言体来对待。本文涉及此类诗歌共有九首,一首明确为白居易所作。按内容可分为闺怨和思春两类,其中闺怨类六首,思春类二首。闺怨的原因则有征夫不归和妇人备受冷落两种,思春诗作则鲜明地表达了对爱情的渴望。

战争让夫妻分为征夫和思妇,文人有感遂代言作诗,让我们得以探析这些留守家中的女子的情感世界。如《杂词》其八:“莺啼露冷酒初醒,罨画楼西晓角鸣。翠羽帐中人梦觉,宝钗斜坠枕函声。”[4]451莺的叫声尖细清新,往往雌雄一起飞翔,露水的出现时常预示着晴天的到来。拂晓前的露水又是冰冷的,女主人公此时正从醉酒状态中醒转过来,最终的醒转以梦的结束收场,宝钗掉落到中间可以藏物的枕头上而发出声响,室内的沉寂被打破。在她梦觉以前,军队报晓的号角声也响了起来,应是女主人公的恋人在军队中任职而不得归,其独居孤寂的心绪一览无余。《杂词》其五:“不洗残妆凭绣床,却嫌鹦鹉秀鸳鸯。回针刺到双飞处,忆着征夫数泪行。”[4]451爱美是女人的天性,但是“女为悦己者容”,当丈夫久戍在外,妇人也无心打扮,带着残妆的丑容刺绣鸳鸯,那多嘴的鹦鹉让人心烦,可见心情确实很糟糕。行针至爱情鸟比翼双飞处,妇人的思绪顿然停滞在回忆和想象的画面里,应该有过去的甜蜜相依,应该有分离的孤单痛心,这场思绪的结局是妇人落泪,“数”在这里突出了流泪的频次,关键是妇人的伤心欲绝于此传神表现。诗中传达给我们的是曾经近在咫尺的热烈爱情而今却远隔天涯的痛心疾首的心理体验,一个字形容就是“悲”。《杂词》其七:“一去辽阳系梦魂,忽传征骑到中门。纱窗不肯施红粉,徒遣萧郎问泪痕。”[4]451征夫久戍不归,思妇魂牵梦绕,征骑突到中门,自己的丈夫是否就此归来安家?后面两句透露出思妇和征夫的短暂相聚后不得不再次泪送爱人远去,红粉不施则成了这一结局的悲怨象征,爱恨交织的复杂心态一并呈现。

相比征夫不归来说,不明原因的独守空房似乎更为无聊哀怜,前者的期待充满希望,后者也有期待,但多半得不到回应。如《杂词》其二:“青天无云月如烛,露泣梨花白如玉。子规一夜啼到明,美人独在空房宿。”[4]451外在场景:月色昏黄,如残烛摇曳夜空,竟无半点云彩。露水越发盛大,似乎哭泣一般,梨花更加苍白。杜鹃简直要叫到天明了,美人和空房为伴。通常来说,美人总是受人陪伴的,诗中所写反常,因而要怨,前三句实为美人的内心写照:孤寂、哀怨和无助。《杂词》其四:“空赐罗衣不赐恩,一薰香后一销魂。虽然舞袖何曾舞,长对春风裛泪痕。”[4]451女主衣食无忧,独缺男主爱怜,且对昔日恩爱追怀至极。跳舞的衣服不再穿起,静对春风洒春泪,春天,所有的生命开始躁动,尤其是沐浴过春光的少妇。《白居易·闺妇》:“偏倚绣床愁不起,双垂玉箸翠鬟低。卷帘相待无消息,夜合花前日又西。”[4]451相思是爱情中的常有体验,诗中女子因恋人不至而慵懒于床,不修边幅。“卷帘相待”呈现给读者的是情感上的期待和渴望,结局是杳无音讯。夕阳西下,夜色和花朵一起闭合,女子的期待落空,愁思定要演变为前日的慵懒无聊和空虚。

唐代女子敢于公开自己对爱情的渴望,当鸟儿比翼齐飞,当花儿姹紫嫣红,这些灿烂的春光会刺激她们去反视自身,自己二八年华正茂却孤单一人,爱情的渴望呼之欲出。如《杂词》其六:“眼想心思梦里惊,无人知我此时情。不如池上鸳鸯鸟,双宿双飞过一生。”[4]451心中所思演化成了梦中鲜明可感的画面,情感的渴望充分表露,惊讶亦自惊喜,怀春少女的爱情心理鲜明可感。《杂词》其十一:“悔将泪眼向东开,特地愁从望里来。三十六峰犹不见,况伊如燕这身材。”[4]451女子东望生愁,应是恋人在东方未归所致。武夷山三十六峰直插云霄,奇绝雄伟,代指所思男子。女子视线收回己身时,不由感叹可惜了自己的曼妙身材,空受岁月蹉跎。杜秋娘《金缕衣》:“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须惜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4]451杜秋娘本为歌妓,先为节度使李绮宠妾,后又为唐宪宗秋妃,晚年因故赐归故里,穷困潦倒,人生的落差无比鲜明。前两句经常被用来劝诫我们珍惜时光,积极进取,但又有不要辜负青春时光的爱情意味;后两句则透露出了爱情的讯息,“以更曲折的爱恋过程彰显现实之爱的美好”[7],告诫我们应及时珍惜眼前之人,莫要留恨将来,但又透露出要抓住机会,及时进取的意思。现实中总是充满遗憾,并且这遗憾在今后的诗文和现实中不断上演,成为我们共有的心理体验。

(三)男女的爱情悲喜

男女两人的爱情悲喜体验共同出现在诗歌中才是一首完整的爱情诗。或悲或喜,两人都是相通的,即他们都真心相爱而相守或真心相爱而不得不分别,对于读者而言,这样的诗歌总是让人赞美或叹惋。

《杂诗》其四:“数日相随两不忘,郎心如妾妾如郎。出门便是东西路,把取红笺各断肠。”[4]613甜蜜中的小忧伤,离别中还在缠绵前日的欢悦,二人的关系耐人寻味,数日相随更像是在说红颜知己,而不是夫妇。东西路构成空间的隔绝,红笺成了唯一的音信寄托,情感失于轻浮。

《杂诗》其七:“洛阳才子邻箫恨,湘水佳人锦瑟愁。今昔两成惆怅事,临邛春尽暮江流。”[4]613洛阳和湘水构成了南北的空间格局,才子的遗恨和佳人的忧愁各自绵延。过去于今时而言,惆怅自成怀念,临邛则暗示诗人在蜀地作此诗,而且是春天将尽之时,红花谢去,绿叶枝头,傍晚的江河孤自流去,一往无前,人生也应该这样向前走。

《杂词》其十三:“两心不语暗知情,灯下裁缝月下行。行到阶前知未睡,夜深闻放剪刀声。”[4]451“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李商隐《无题·昨夜星辰昨夜风》)两情相悦是人生一大乐事,未点破之前更是最为奇妙。诗人似是去探望他心仪的姑娘,并且知道她正在裁缝衣物,果然待到阶前时听到了放剪刀的声音,可见彼此很了解。淡淡的韵味,简单的幸福,灯下裁缝衣物的姑娘,月下前行探望的诗人,诗情画意无需多言。

严恽《落花》:“春光冉冉归何处,更向樽前把一杯。尽日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为谁开。”[4]613春光灿烂,终将逝去,酒给诗人味觉的刺激,花则给诗人以视觉的冲击,春花随风飘零,慵懒的画面感让人觉得诗人无所事事,徒觉时光无聊。然而悠长的缺憾却贯穿全诗,诗人心底那份不甘和无奈就这样在春光中流淌,除了喉咙的热辣,就只有胸间的凄凉,乐景哀情交织混溶,透出爱情失落的成分,男悲女泣皆可成说。

要之,以上十六首爱情诗歌给我们展示了三种情感形态,即男子的爱情失落、女子的爱情守候和男女的爱情悲喜。具体言之,男子因某种缘故无缘心仪的女子而遗憾追怀,诚为无希望的嗟叹之词;女子已经获得爱情,可是中途爱情遭遇了离别,天各一方或近在咫尺却遭遇冷落,这是有希望但却痛苦而漫长的期待,也许是无期。男女的爱情悲喜则是双方都相爱,但为客观所阻而不能相守,成为终生的遗恨;或是两人心有灵犀,给我们呈现了温馨的爱情画面,或是抒情男女指向不明,徒为伤情。

为理清下文“离情、乡情、爱情的交织世界”,特对文章所涉三首纯乡情诗作一解析,以便对比突出文章所论爱情世界的特点。

乡情诗主人公都因有家难归而黯然神伤,使得乡土这一具体存在成为审美对象,诗歌的抒情基调都偏于缓滞消沉。他乡和故乡牵涉到了空间,诗人在某一时刻的感叹则牵涉到了时间。如《杂诗》其一:“近寒食雨草萋萋,著麦苗风柳映堤。早是有家归未得,杜鹃休向耳边啼。”[4]613诗人在寒食节这个时间点上从异地泛起思乡的意绪,空间没有发生跳跃,全为异地的风物,而故乡却是见之不得。陪伴诗人的只有春天茂盛的野草和蓬勃的麦苗以及河堤上随风飘摆的柳枝,万物一派祥和气象,唯独自己滞留他乡,不愿听到杜鹃鸟“不如归去”的叫声,内心孤独感愈加强烈。《杂诗》其五:“无定河边暮角声,赫连台畔旅人情。函关归路千余里,一夕秋风白发生。”[4]613无定河与赫连台均为古代战争著名场地,函谷关是诗人所在的坐标,诗人以此为基点实现了思维空间的跳跃,让两处尽是战骨的荒凉之地进入思绪,让那无穷的凄凉叹息包裹自己,想到从函谷关归家尚有千里之远,心绪更为孤寂,而秋风和白发的组合意象更是将物的凋零和人的衰损巧妙结合。《杂诗》其八:“浙江轻浪去悠悠,望海楼吹望海愁。莫怪乡心随魄断,十年为客在他州。”[4]613此诗为同一时间、同一空间之作,诗人望海而生思乡之愁。海面平静,轻浪漪漪,此番景色恰似诗人内心愁思的乌云,在心海上不断蓄积,终成云雨。第三句诗人的内心情感爆发了,思乡的题旨终于明了,十年他乡客,故乡成了记忆中的怀念对象,烙印最深的应是那童年时代对这个世界的新奇探索和蓬勃向往。

要之,三首乡情诗中前两首情感虽哀,但少了力的爆发;而第三首恰好将这压在心底的情感喊了出来,独有一份铿锵神韵,下文中的几首诗作则在乡情离别之中透出浓重的爱情讯息。

二、 离情、乡情、爱情的交织世界

《沧浪诗话·诗评》:“唐人好诗,多是征戍、迁谪、行旅、离别之作,往往能感动激发人意。”[8]本文所涉四首离别诗多哀愁淡漠之色,少勉励自强之语,带有浓厚的晚唐哀怜之音。诗人往往离别伤己,送别的人没有出现,我们只看到诗人自己的离伤独语。四首诗中均有离别字眼,但在离别之下却包含了乡情和爱情的成分,诗人离开了故地故人,内心留下了凄迷的故事。

《杂词》其三:“石沉辽海阔,剑别楚山长。会和知无日,离心满夕阳。”[4]451因为会和对象身份的缺失,可能是乡亲友朋,也可能是妻子恋人,因此在诗旨上也就有了多方阐释。这是一场注定漫长且相会无期的离别,辽海和楚山则是诗人思绪的空间转换,石沉大海与剑挥楚山都显得那般无奈又渺小,此种小大上的空间对比给人以空旷寂寥之感,正如诗人面对的这场分离,除了自己哀叹外别无他计可施,行人一别之后则相见无期,情载夕光,就这样远行。白居易《长乐坡送人赋得愁》:“行人南北分征路,流水东西接御沟。终日坡前怨离别,谩名长乐是长愁。”[4]451地点确定为长安长乐宫附近,离别对象的身份依然不明,只有离别的情状呈现。离别的两人南北相向而去,流水无情由西向东流过,这是在一个著名城市的著名地点发生的著名离别,长乐坡上无长乐,哀怨相聚成长愁。诗歌感情内敛,些许感慨溢于言表,细细读之又有宏大气象。

《杂词》其十二:“满目笙歌一段空,万般离恨总随风。多情为谢残阳意,与展晴霞片片红。”[4]451乐声和耳朵天然相连,诗里却成了诗人眼睛里的回忆,回忆的对象身份存疑,笙歌和离恨暗示出诗人过去生活的一种状态,似并未着意于某人,而是重在对过去生活的一种眷恋不舍。乐音响起,画面回放,调动起诗人的情绪。离别的场面很短暂,但思绪却如此绵长,随风而不逝,因为要离开的是像笙歌一样动听的生活故地。等到回神过来时,才勉强将目光投向残阳,聊以慰藉,情语化为景语。

《杂诗》其六:“花落长川草色青,暮山重叠两冥冥。逢春便觉飘蓬苦,今日分飞一涕零。”[4]613分飞之人身份难明,难舍故土,难舍知音,均可作解。春天落花随风飘散的景象本是十分动人的,然情由心生,诗人显然无心欣赏美景,因而时间定格在了黄昏时分,花落长川,草色青青,大山重叠而立,略显昏暗的画面感造就了凄美的意境。于是诗人自比春天的飘飞的蓬草,要远离自己的故土去向远方,滋味甚苦,感慨颇深。

要之,这三首离别诗以迂回曲折的语调表现了诗人面对分别时无可奈何的心境,落花和夕阳成了这一离情世界的凄美代言。

结 语

韦毂的编选标准即“才调观”贯穿全书,因此必须对这一诗学观念作一辨析,才能更好地阐明“才调”与“情感”的关联之处。顾玉文说:“‘才调’总与文士青春不羁的行为,文采斐然的气势结缘。才即指才情;调即指风调,关涉诗歌的形式与内容。”[9]刘浏说:“韵高,即对情韵格调的追求;辞丽,即对词采才华的重视。”[1]159孙振涛说:“韵高指向诗歌的情韵格调方面,辞丽指向诗歌的语言词采方面。”[10]笔者认为,韦毂的“才调观”即“韵高”“辞丽”的诗学思想,前者意在诗歌的音韵和谐,平仄起伏有序,也包含了情感的蕴藉渊厚。后者很容易让人想起晚唐五代的诗歌风尚,即重视词采的华丽和情感的含蓄韵味。韦毂《才调集》中的杂诗、杂词都符合“韵高”“辞丽”的“才调观”审美信条,韵律美和情感美相辅相成。完整的“才调观”应是情感的真挚有力、语言的词采飞扬和韵律的婉转流畅三者的有机统一。按照本文的分类,爱情诗的“辞丽”特征突出,语言修辞的华丽恰到表情达意的好处,即诗人主要通过语词秾丽纤巧来表现主人公的爱恨心绪。“韵高”特征稍次,即其情感境界内敛向深发展,但并未畅快展开。乡情诗、咏怀诗和离别诗则“韵高”特征突出,即情感境界更为纯正阔大,“辞丽”特征恰到好处的辅助了诗歌情感的清美流畅。

要之,“才调”含括诗人的诗才及诗才发挥下的语辞修饰和情感深度,从而使得这二十三首诗作既有语言上的出彩鲜丽,又具情感上深沉阔大。同时,韦毂的“才调观”是对孔子“文胜质则野,质胜文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11]的文学思想的新变,其诗学思想本质上立足于儒家诗教但又以当时的社会现实为依托而发生了变化,即晚唐五代的社会大背景和蜀地独特的自然风光与文化气候,这些因素综合起来促使韦毂按照“韵高”“辞丽”的“才调观”编选了《才调集》。

[1] 刘浏.才调集研究[M].北京: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出版社,2008.

[2] 杨一枫.论唐代爱情诗歌[D].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2006:25.

[3] 周振甫.诗经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0:113.

[4] [唐]令狐楚,元结,韦毂,等.唐人选唐诗[M].北京:昆仑出版社,2006.

[5] 魏耕原,张新科,赵望秦.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诗歌鉴赏辞典[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6] 徐胜男.中国古代爱情文学中女性等待主题——从“候人兮猗”谈起[J].琼州学院学报,2016(1):56-61.

[7] 于国华.情赋发展视域中的《洛神赋》爱情书写[J].琼州学院学报,2016(3):3-10.

[8] [宋]严羽.沧浪诗话[M].郭绍虞,校释.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198.

[9] 顾玉文.唐末五代的“才调”观与《才调集》的选旨[J].三江学院学报,2005(1):72-74.

[10] 孙振涛.论五代后蜀文人韦毂《才调集》的诗学思想[J].牡丹江大学学报,2015(8):21-23.

[11] 李泽厚.论语今读[M].北京:中华书局,2015:115.

(编校:王旭东)

Sad Love World ofCaidiaoji——TakingZashiandZacias the Examples

NIU Zhi-qiang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 Xi ’an 710119, China)

Caidiaoji is compiled by Wei Gu who lived in Houshu during the period of the Five Dynasties, and it recordedTenPoemsofZashiandThirteenPoemsofZaci. That the poetic thoughts of noble emotion and flowery language run through the book arouse enthusiastic academic research. Because Zashi and Zaci are seen as the small traditional literature, most researchers focus on the literal meaning of the text and the art world of the text isn’t adequately explained. “Noble emotion” means the harmony of rhyme, orderly level and oblique tones, and the deep emotional implication. “Flowery language” means the gorgeous words and implicit charm. The combination of noble emotion and flowery language ensure the unification of the true and powerful emotion, the gorgeous language, and the smooth rhythm. Noble emotion and flowery language embody the expression and the effect of poetic emotion, and also they can restore the three-dimensional love world in the poetic language.

Caidiaoji; Zashi; Zaci; noble emotion; flowery language; theme

格式:牛志强.论《才调集》凄怨怅惘的爱情世界——以《杂诗》《杂词》为例[J].海南热带海洋学院学报,2017(4):33-38.

2017-04-15

牛志强(1991-)男,甘肃庄浪人,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专业2015级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文学。

I206.2

A

2096-3122(2017)04-0033-06

10.13307/j.issn.2096-3122.2017.04.06

猜你喜欢

杂诗爱情诗人
杂诗四首
《甜蜜蜜》:触碰爱情的生存之歌
不谈爱情很幸福
中国画《杜甫秦州杂诗-七》
我理解的好诗人
诗人猫
杂诗六首
诗人与花
《杂诗荟萃》
爱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