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拯救
——《爱的历史》的创伤解读
2017-03-08苗琳
苗 琳
(郑州大学,河南 郑州 450001)
爱与拯救
——《爱的历史》的创伤解读
苗 琳
(郑州大学,河南 郑州 450001)
《爱的历史》是妮可·克劳斯的一部关于“爱与失”的后现代主义小说。作者以巧妙的构思、独特的叙事手法、流畅而富于哲思的文笔把小说中的主题表现得淋漓尽致,并且小说通过作品中人物对犹太历史的片段式记忆,从侧面反映了小说中隐藏的一些关于种族创伤的问题,这正与爱的宏大主题之间形成了一种张力。作者运用多视角的叙述方式为读者展现了不同人物的创伤故事以及治愈创伤的不同方式,给生活在重压下的现代人们以审美体验和人生启迪。
妮可·克劳斯;爱的历史;种族创伤;创伤表征;创伤治愈
一、引言
妮可·克劳斯(1974-)是当代美国青年女诗人和小说家,于2002年被《时尚先生》评为“最出类拔萃的”作家,2010年她被《纽约客》杂志评选为“二十位四十岁以下的重要作家之一”[1]。她的代表作品有长篇小说《走进房间的男人》(2002)、《爱的历史》(2005)、《大宅》(2010)和短篇小说《不时之需》、《世间最后的话》、《我的画家》、《从丹尼尔·瓦尔斯基的书桌开始》等。其中她的作品多刊登于《纽约客》、《哈泼斯杂志》、《时尚先生》等杂志,《不时之需》和《从丹尼尔·瓦尔斯基的书桌开始》分别被收入2003年和2008年美国最佳短篇小说集。2005年5月,她的第二部长篇小说《爱的历史》出版后,立即登上英美各大畅销排行榜,至今已被译成35种语言,入围2006年英国橙子奖。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库切称赞该书“引人入胜,细腻感人,独具匠心”[1]。妮可·克劳斯可谓是美国当代比较有潜力、而且集才华与美貌于一身的年轻作家。
《爱的历史》不仅是一部“书中书”结构的小说,一部具有后现代特色的元小说,它还是一本具有犹太性的小说。故事以一条主线贯穿全文,主要讲述了三个家庭、四对爱情。一条主线则是一位已患心脏病的八十岁的犹太老人每天在自己的公寓里等待着死亡并继续完成自己的因爱而生的作品,在他看来,当他的第三本书写完时也是他该去世之时。老人年轻时曾为了爱而写的一本书《爱的历史》引发了一连串的关于爱的故事,把老人年轻时的朋友里特维诺夫以及与老人毫不相干的小艾尔玛等人联系在了一起,故事线索似乎不无凌乱之处:故事中套故事的奇特叙事,每个叙事者的独特叙述角度,时空的交错,人物和人称的变换等等,使小说结构似断似续,构成了整本书的环形结构。故事之中的人物都经历了不同程度的创伤,有经历战争和迫害失去家人之痛,有在平和的年代经历失去儿子之痛、失去父亲之痛、失去丈夫之痛等等,这些伤痛跨越了不同的年龄段,甚至不同的国别,但都有着相似的创伤经历、有着不同的创伤表现和不同的创伤治愈方式。小说中文字的流畅以及所描写的细腻感情读来令人深思,此外,文中也暗含了很深的对生命和死亡的哲学思考,值得细细品味。
二、创伤理论
人的创伤其实从出生就已经开始,胎儿从温暖的子宫来到这冷暖不定、变换莫测的世界,经历人生的酸甜苦辣、生离死别,尝尽世间百态,必定会有创伤相伴相随。从词源学角度看,“创伤”(Trauma)源自希腊语,本意是外力给人身体造成的物理性损伤。1980年美国精神病学协会颁布的《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首次正式收入“创伤后应激障碍”(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词条,此后对心理、文化、历史、种族等创伤的文化书写、社会关注和学术研究蔚然成风,创伤一跃成为左右西方公共政治话语、人文批判关怀乃至历史文化认知的流行范式。其当代核心内涵是:它是人对自然灾难和战争、种族大屠杀、性侵犯等暴行的心理反应,影响受创主体的幻觉、梦境、思想和行为,产生遗忘、恐怖、麻木、抑郁、歇斯底里等非常态情感,使受创主体无力建构正常的个体和集体文化身份[2]。
美国创伤批评理论学者凯西·卡鲁斯(Cathy Caruth)将“一场具有严重灾难性的、突如其来的并且无法规避的经历”作为创伤的定义。他认为,“创伤事件作用于受创者身上的反应往往是无法控制的,创伤记忆也通常以梦境或幻觉等方式侵入受创者的大脑,使受创者无法克服创伤,持续遭受创伤事件的影响而无法自拔[3]。”该定义被广泛地应用于创伤理论中。“幻觉和其他闯入方式”指的就是创伤对人体造成的一些临床反应,在医学中这些临床反应被归纳为“强烈的害怕、无助感或恐惧反应;重复体验创伤事件;长期回避与该创伤相关的刺激、普通反应性的麻木;持续存在警觉性增高的症状。[4]”
“创伤”一词的当代核心内涵是:“受创主体无力建构正常的个体和集体文化身份。它具有入侵、后延和强制性重复三大本质特征”[2]。战争、种族大屠杀历来是文学创作上最为常见的创伤题材,尤其是在“911”恐怖事件发生以后,一大批著名的作家,如厄普代克、罗斯、品钦等,他们都更加关注创伤创作。在他们的作品中,对战争、种族大屠杀以及战后人们内心所受的创伤都进行了生动的刻画,当然这其中也赋予了丰富的文学想象。
在小说《爱的历史》中,老人里欧年轻时爱上了一个叫艾尔玛(Alma)的女孩,却因为自己是犹太人的身份,当时遭到了迫害,只能过着躲藏的生活,最终和相爱的女孩错过了一生的故事。里欧孤独的生活着,却也有着幻想症,脑海中会幻想着自己的小时候的好友布鲁诺仍然在自己的身边,其实读完整部小说,不难发现布鲁诺早已经在战争中死去、并不存在了。所有对布鲁诺的描述不过是老人的幻想和记忆罢了。老人在战争中失去了亲人、爱人以及朋友,所以脑海中不断闪烁着自己对家人、友人的碎片式记忆。对待爱情,里欧更是通过写作来抒发对女孩的爱,因为爱而书写到因战争失去爱后仍靠写作来缓解内心的创伤和孤寂。因此,这部小说不仅仅是一部关于爱的小说,更多的是一些受过创伤的人物是怎样表达自己的爱,怎样去面对爱,用爱的心去原谅和包容一切。本文将通过分析小说中人物的创伤以及创伤治愈的方式,为理解小说提供一个新的视角。
三、《爱的历史》中的创伤表征
早在精神分析时期,弗洛伊德就认为受到压抑的记忆被人埋入意识深处,必定会造成精神损伤,如果人们试图忘记或强行驱逐这一记忆,这些心理活动便进入意识的第二层,即“潜意识”。这些潜意识造成的心理创伤真正引起学者就是始于对越战退伍老兵的心理研究。这些老兵眼前时常会出现死去的战友、杀戮的场面,枪炮声会在耳边闪回。除非人类勇敢正视它,否则便被这些创伤所击垮。而小说《爱的历史》充斥了犹太民族所遭受的种族创伤、以及种族迫害下的一些关于爱的故事。
(一)里欧的创伤:孤独与幻想
小说一开始就描写了一位八十岁的犹太老人里欧(Leo Gursky),每天都独自在公寓里等待死亡的降临,幻想着谁会是第一个发现自己死亡的人。里欧是孤独的,是不被人注意到的一类人,甚至可以说是为了逃离种族迫害而不得不躲躲藏藏的隐身人。虽然战争结束了,里欧成为了幸存者,可失去了家人、失去了朋友、更失去了自己的爱情。在这个诺大的世界里,虽然找到了自己的旧爱艾尔玛(Alma),却发现艾尔玛已另嫁他人;知道了自己儿子艾萨克(Isaac)的存在,却不能相认,里欧永远成了“隐身人”(invisible man)。面对着充满悲剧的人生,里欧是痛苦的,孤独的,但是里欧又是坚韧的,里欧身上继承了犹太民族的坚强和刚韧。
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里欧也会做各种各样的尝试来引起人们的注意。如原文中:
“我总是尽量让自己被人注意到。有时候当我出门,我会买一杯果汁,尽管我一点也不渴,如果商店里人很多,我甚至会把我的零钱撒在地上,让那些五分和一角的硬币向四处散去,然后我双膝跪地,对于我来说,跪下来是很困难的,而战旗身来更为艰难,或许这样做让我看起来像个傻子。[5]”里欧为什么一定要引起别人的注意,一方面,可以说这是里欧太孤独的表现,为了让更多的人看到自己,甚至去做裸体模特。这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行为,但这却是里欧选择的排遣孤独的一种方式;另一方面,也可以说这是种族创伤留下的结果,里欧身为犹太人,为了躲避种族迫害,他不得不躲躲藏藏了三年半,树丛中、石缝间、地下室、窑洞中都有可能是他躲避的场所,正是这几年的躲藏生活让他更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危机,所以当这场惨绝人寰的杀戮过后,犹太人的命运要改善了好多。所以,里欧可以大胆的证明自己的存在,犹太人证明自己的存在是对待种族迫害行为的一种最有力的无声反抗,创伤有多深,反抗就有多强烈,里欧无时无刻的的在证明自己的存在,证明存在让他有了活着的理由,爱成为支撑他好好活下去的勇气。
里欧的创伤记忆非同普通记忆,也时常具有跳跃性,通常与某一段特殊经历直接相关。正如赫尔曼所说,创伤记忆不像普通记忆一样以文字的、线性的叙述被编码……它缺乏语言叙述和语境,通常被以栩栩如生的感觉和形象来编码[6]。在行文中里欧对自己的亲人惨遭杀害的回忆并没有按照时间的线性顺序展开,而是将各个阶段的记忆交叉,并突出显示与某一段特殊经历的关系。所以里欧对待亲人遭难的经历总是片段式的描述、零零碎碎的,读者只能根据上下文把碎片式的记忆粘在一起来自行体会。而且文中作者对犹太民族所受的迫害也没有直接的描述,都是通过作品中人物的视角展现给读者。甚至里欧作为犹太人在社会上所受的不公待遇也只是里欧自己的描述,如文中:
在相互关系上,要突出“预备役”和“部队”特色,妥善处理与现役部队和民兵组织的关系,既要防止“现役有啥我有啥”的重复建设,也要防止“现役裁啥我裁啥”的跟风现象;对于一些未来战争还可能用得上的“传统型”预备役部队,现役部队裁减了,反而需要以预备役形式来保留,而不能一味与现役部队比“高、精、尖”。
“然后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我正在成为和毒害鸽子的那类人一样的蠢货。人们过马路的时候都要避开我。我像人群中的恶性肿瘤。说实话,对此,我并不愤怒,一点也不。我在很久以前就把我的怒气留在了某个地方。把它放在了公园的一条长凳上,然后离开了[5]。”
里欧也经常出现幻觉,比如文中在里欧参加完儿子的葬礼后回到家发现了布鲁诺留给自己的纸条,“请勿打扰,礼物已在你的枕头下。[5]”可是当里欧拿起枕头后却发现,如原文中,“那是一个大大的棕色信封。上面写着我的名字,是一种我不熟悉的笔迹写的。我打开它。里面是一叠打印好的纸张。我开始读。那些句子很熟悉。有一瞬间,我恍惚起来。然后我意识到,这些都是我自己写的[5]。”
其实,读完小说,细心的读者不难发现,文中的布鲁诺其实是里欧小时候的朋友,可是不幸的是,布鲁诺多年以前早已死去,在文中老人也清晰的记得说“他是在一九四一年七月的一天死去的”[5],布鲁诺只是里欧的一个幻想罢了。布鲁诺是里欧笔下的一个虚拟的故事人物,是里欧觉得自己塑造的最棒的一个人物;布鲁诺也是里欧在遭受种族迫害后,失去了家人、失去了爱情,失去了朋友,只能孤独生活下去的一个精神伙伴,布鲁诺的死因并没有交代,读者只能知道布鲁诺去世的时间是一九四一年,结合当时的社会背景,正值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人们在战争的阴影下苦苦挣扎,有的人熬到了最后,比如里欧;有的人却很不幸运的离开了人世,比如,布鲁诺。布鲁诺可能也是死于战争,否则的话,为什么事隔了这么多年,里欧仍然能够很清晰地记得布鲁诺的去世的时间。这也暗示了战争里欧带来的伤害也是无法忘记的。布鲁诺也可能是里欧的另一个自我,里欧时常通过照镜子来认识镜子中的自己,从而认识自我。布鲁诺则可能是里欧在创伤下从意识中分裂出的另一个自我。
此外,种族创伤还表现在哭墙这一承载着犹太历史与记忆的象征上。文中的种族大屠杀大都是间接描写,如以艾尔玛视角观察到的:
“但是在屏幕上出现的只是一份在一八九一年移民到纽约来的人员名单,和一份在以色列大屠杀纪念馆里记录着的大屠杀的受害者名单[5]。”
这里的犹太受难者是以艾尔玛的视角描述出来,多视角下对犹太民族遭受的大屠杀的描述更显示了这一历史事件的真实性和残酷性。这也是过时中里欧所受创伤的根源所在。
(二)里特维诺夫的创伤:谎言与自责
里欧年轻时的朋友里特维诺夫(Zvi Litvinoff)是受里欧所托帮着保存一份关于《爱的历史》的手稿,最后却为了赢得罗莎(Rosa)的爱情,里特维诺夫盗用了里欧的手稿,虽然最后赢得了爱情,可是里特维诺夫却生活在内疚和自责之中,背上了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的罪名。里特维诺夫用善意的谎言赢得了爱情,却因这个谎言内心苦苦挣扎。
里特维诺夫身为犹太人,在智利找工作时也总是不太顺利,并屡遭被解雇。直到最后在一个德国犹太人开的药剂店里找了一份工作,犹太老板在睡梦中去世后,里特维诺夫便在犹太人学校当老师。同为犹太人,里特维诺夫也难逃丧失亲人之痛,如原文中:
正因为这些创伤经历,里特维诺夫也时刻警醒着自己的犹太身份,认识到自己无法融入到这个国家,永远只能做为一名异乡客的身份寄居。这也暗示了犹太民族无论漂泊到世界的哪个角落,永远无法找到自己的根,永远是被边缘的一类人。即使后来里特维诺夫遇到了罗莎,但是里特维诺夫也无法面对过去,更无法面对现在的自己,现实中的他为了赢得爱情编造了一个善意的谎言,盗用了朋友的手稿,所以每天晚上里特维诺夫也是最挣扎的时刻,最难熬的阶段,这段故事成了心中永远的创伤。如原文:
“但是里特维诺夫几乎从来不谈他的过去和他失去过的东西。他也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他每天从傍晚开始就在他房间里的旧写字台上创作的作品,而这部作品后来成为他的杰作[5]。”
里特维诺夫是内疚的、所以他在以自己的名义出版的《爱的历史》后面一意孤行的加上了朋友里欧的卟道文,这不仅仅是对朋友的敬重,而且从某些层面上来说,也是一种自我赎罪。
(三)伯德:“创伤”的继承者
里欧失去了自己的未曾相认的儿子,伯德失去了未曾熟悉的父亲。一个是失子之痛,一个是失父之痛;一个是年纪八十的老人、一个是未满十岁的孩子,然而两者所经历的丧失亲人之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里欧用幻觉麻痹自己、伯德则选择寄托信仰、对上帝的崇拜达到极致,并自诩为“弥赛亚”。伯德只是一个孩子,伯德却好像继承了整个犹太民族的创伤。伯德失去了父亲,对父亲的记忆也只是通过姐姐艾尔玛的描述。然而伯德却成了一个非正常的孩子,自称自己是“弥赛亚”,要制造一个方舟来保护妈妈和姐姐。作者为什么要讲一个孩子塑造成一个狂热的信仰者?仿佛犹太民族的所受的创伤转移到了伯德身上,伯德虽然不是地道的犹太人,然而伯德继承了犹太人的传统,向往着救赎和自由。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看作犹太民族被迫害的历史虽然结束了,然而这种迫害所导致的创伤犹在,甚至对犹太的子孙后代来说也是一种永远无法忘怀的创伤。
四、《爱的历史》中的创伤治愈
费尔曼认为,创伤与疯癫孪生,受现代文化的排挤打压,被禁锢在沉默的身体和缄默的心灵之中。文学与创伤和疯癫实为构成性的亲缘关系,持续地与疯癫和创伤交流,让疯癫和创伤主体自我言说表述。“文学叙述疯癫的沉默,正如它讲述创伤的沉默……男权社会对妇女的排斥、对种族的排挤、美国对黑人、纳粹欧洲对犹太人的隔离迫害[2]。”
(一)写作与等待
战争与写作,写作是为了爱情,同时写作也是记录战争的一种方式,正是写作让战争带来的创伤深入人心,让人们对战争更加痛恶,写作也是一种警醒作用,一种让世人时刻警醒的方式。
写作成了一种创伤的诉说,里欧为了爱情写作、只能通过写作来诉说自己的磨难以及民族的灾难,在里欧的《爱的历史》中,他用无声时代、玻璃时代、绳子时代等来记录历史,表达自己对生命与死亡的哲学思考。同时,里欧的三部小说也承载了里欧的辛酸、痛苦和道不尽的爱。里特维诺夫为了赢得罗莎的爱,将里欧的《爱的历史》盗用并传承给小说中的广大读者,完成了爱的传承的使命,在某种程度上,里特维诺夫也成为了爱的书写者与传播者;伯德(Bird)和艾尔玛的爸爸把这本《爱的历史》赠送给了他们的妈妈,后来艾尔玛的妈妈又受邀翻译这本书,一切似乎成为了一个循环,在这个循环中,每个人都拥有着自己的爱,每个人都以不同的方式书写着自己的爱,或以书、日记或是翻译,甚至通过言说的方式都记录和传承着人类之间伟大的爱。这是一本关于书中书的故事,作者妮可·克劳斯同时也以《爱的历史》命名该小说,使小说中的创作和现实中的创作实现了重叠,合二为一的效果,更突出了生命与爱的奇迹,人生中纵使难免有失去,可是创作总会是一种有效治疗创伤的言说。
(二)爱与拯救
小说中这几种不同的创伤经历,最后都有了一些共同的创伤治愈方式,那便是爱与认同。里欧对儿子艾萨克以及情人艾尔玛的爱支撑了他继续活下去。如原文中:
“当我在早晨醒来时,那是因为有他存在;当我点餐时,那是因为有他存在。当我写着我的书时,那是因为有他存在着,他会来阅读[5]。”
除了写作之外,儿子便是里欧生活下去的希望。里欧会时刻关注儿子的作品,会在街道的另一边等待只为了能远远地看儿子一眼,即使永远不能相认,可是里欧至少心中有爱和希望。正是源于对儿子的爱,对艾尔玛的爱,里欧才会继续创作,希望有一天儿子能读到自己的作品并认可自己,继而实现儿子对自己父亲这一身份的认同。
小说中正是由于罗莎对里特维诺夫的爱,所以她选择了不去揭发里特维诺夫的谎言,而且还帮助里特维诺夫毁灭了手稿,这是对里特维诺夫善意的谎言的一种爱的反馈。里特维诺夫身为犹太人,也正是罗莎对他的认同感,他们才走到了一起。如文中:
“对于里特维诺夫来说-他很高兴被这个有着白皙脸蛋和深色头发的年轻女孩注意到,他也很高兴她懂得一点意第绪语,他的心突然被一种那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的渴望填满了-他变得有活力了,他引用故事和诗歌来取悦她[5]。”
意第绪语作为犹太民族的语言,是犹太人民身份的象征。如果罗莎不懂一点意第绪语,或许里特维诺夫的感情也不会来得那么猛烈,或许他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正是罗莎对里特维诺夫的认可,对他犹太身份的认可,才使里特维诺夫借用朋友的小说来取悦这个欣赏他的女孩,才让他们走入了婚姻。
此外,小艾尔玛也一直为妈妈寻找幸福,她凭着对妈妈的爱,尽可能的去为妈妈找一个能够爱护妈妈的人,实现对妈妈的拯救,但最后选择了放弃。那是因为她终于明白了能够真正让妈妈快乐起来的那个人永远是她和伯德的爸爸,其他人无法替代。如文中:
“我终于明白了无论我做什么,或者我找来谁。我—他—我们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都不能取代她对爸爸的怀念,那些怀念虽使她伤心,但也能让她得到平静,因为她已经建造了一个只有她知道怎样生存在其中的世界,其他人都不能。[5]”
正如信仰一直是犹太民族坚持的,执著是犹太民族的气节,对爱的坚贞也是小说中的一大亮点,每个人物对爱情都很坚贞,爱情本身是神圣的,他们对待爱情的态度也是神圣的!他们每个人都选择了用爱的方式救赎自己,即使饱受了巨大的痛苦和折磨,爱与记忆永远成了他们自我救赎、自我实现的手段。
(三)希望与传承
如果说里欧是“爱”的书写者,是犹太民族历史的见证者和受害者,那么伯德则是犹太历史的继承者。伯德代表了一种信仰和希望的继承者,艾尔玛则成了爱的传承者。经历了创伤的犹太人民,如里欧,是不再有信仰的人了。而小说中,伯德却在中间阴差阳错的把小艾尔玛和年老的里欧联系在了一起,伯德为两人的相遇起到了关键的作用。伯德又自称为“弥赛亚”,所以伯德便被赋予了拯救者的责任。就是这种机缘巧合,使这些看似不相干的人却因一本关于爱的书而相聚,最后给读者一个圆满的结局、里欧和小艾尔玛相遇了,虽然小艾尔玛并不是里欧心中的那个艾尔玛,但是正是里欧对自己心中的那个艾尔玛的爱,才赋予了小艾尔玛名字的意义和价值。正如小说《我的安冬妮娅》里面的“Antonia”被赋予了意义,“Antonia”成了一种“被欣赏的对象”或者是一种“错过却又异常美好的初恋的符号”,而该小说中的“Alma”不仅仅只是一个名字,也变成了一种“被爱的代码或符号”。艾尔玛可以是任何人,任何人都可能是宠爱自己的人心中的“Alma”,有爱就有希望。
五、结语
这部小说虽然看上去像是一部关于爱情的小说,可是仔细阅读,不难发现, 这细腻而凄婉的爱情背后隐藏的却是一场恐怖而惨无人道的种族大屠杀,故事中的主人公经历了这种迫害,并在这种惊悚的迫害面前失去了亲人、朋友甚至自己的同族们,在这种灾难下,爱情也成了种族战争的牺牲和祭奠品。故事以非线性、多视角的叙述手法勾勒了一幅幅生动而令人震撼的关于爱的故事,每个故事都值得细细品味,其中蕴含的哲思更是令人深思。故事中的人物都经历了形形色色的创伤,有的是种族大迫害下典型的犹太幸存者,如里欧,带着爱与希望并且依托着骨子里的坚韧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期望有一天能够与自己失散的爱人、亲人再相认;有的是失夫之痛、失父之痛,如艾尔玛的妈妈和伯德以及小艾尔玛,她们只能凭着回忆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疗伤,在爱的支撑下相互扶持、彼此照应。正如阿莉·史密斯曾评论道:“此书之美在于它的鲜活、真正地饱含能量。它不仅让你重拾对小说的信心,也重拾对周遭一切的信心[5]。”人生是不确定的、创伤无处不在,正是由于创伤的存在,人与人之间的爱才显得弥足珍贵。作者妮可·克劳斯用多视角的叙述方式为读者展现了不同的创伤故事以及对待创伤的不同态度、治愈创伤的不同手段,给读者以审美体验和人生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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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琳(1990- ),女,河南南阳人,郑州大学英美文学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