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男权社会中的女性主体性建构
——《好邻居日记》的后现代女性主义解读
2017-03-07史忆
史忆
(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外语学院,河南郑州450000)
再谈男权社会中的女性主体性建构
——《好邻居日记》的后现代女性主义解读
史忆
(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外语学院,河南郑州450000)
《好邻居日记》是多丽丝·莱辛创作后期重返现实主义的第一部作品。文中的女主人公简·萨默斯,拥有令人艳羡的时尚杂志工作以及上流社会的社交圈,在失去丈夫和母亲之后,她对原本的情感和生活状态产生了质疑。一次偶然的机会,简结识了老人莫迪,两位女性之间产生了非同寻常的友谊,她们的关系改变了彼此的人生态度。小说探讨了传统女性的处境、独立女性的特质以及老年人的生存空间等问题。
国外对《好邻居日记》的研究始于20世纪90年代。学者Virginia Tiger、Gayle Greenehe和Carole Klein分别从小说中的双人物策略、心理学、老龄问题等视角评论小说,认为小说中的简和莫迪互为双人物,简对莫迪的感情是对母亲的一种心理补偿。国内学者对《好邻居日记》的研究不多,其中王丽丽教授的论文《从〈简·萨默斯的日记〉看多丽丝·莱辛的生命哲学观》,通过分析小说的时空结构、人物关系的对应等艺术形式揭示了莱辛对生命哲学的诠释。肖庆华在其博士论文《都市空间文学空间——多丽丝·莱辛小说研究》中,以差异空间为视角解读《简·萨默斯的日记》。迄今为止,鲜有学者就该小说的后现代女性主义特点进行分析评论。本文从后现代女性主义视角对《好邻居日记》进行解读,不仅可以分析作品鲜明的后女性主义特征,还可以呈现出莱辛的女性观。
后现代女性主义兴起于20世纪80年代,是对现代女权主义的批判与发展,它反对本质主义和大一统理论对女性的定义;认为性别是一种社会行为而非生物学意义上的种类;反对二元论,提倡多元论,从而把男女关系拉到零度平等的状态;主张用女性的声音讲话,从而使女性拥有女性的权利;以性别差异为基础,“致力于在差异中寻求平等,在平等中彰显个性与独立”[1]。
女性在父权社会中因身体而获得“第二性”边缘化定位是所有女性主义者批判的目标。美国后现代女性主义学者巴特勒的述行性理论认为,当一个人出生被宣称为“她是一个女孩儿的时候,性和性别就已经指定给了这个身体,给身体催生了一种新的状态,从此,‘女孩化’过程便开始了”(李庆本,2009)。因此,男女差别不是自然产生的,而是由文化规范“做成的”,“性别关系的模型优先于人”[2]。那么在男权社会文化中,女性出生在男性意识形态规范中,是被逐渐“做成”女性的。因此,男性包括女性自己都认为女性的价值在于她们的身体。
《好邻居日记》中的大多数女性都极其重视自己的外在形象。无论是叱咤职场的主人公简和她的同事乔伊斯,还是办公室新秀菲丽丝,又或是尚未工作的简的外甥女吉尔,她们都非常重视自己所谓的形象,其实就是别人眼中的自己。小说伊始,主人公简是个长不大的女儿、长不大的妻子。在丈夫及母亲相继去世后,简反思自己以前的生活,她意识到自己之前过于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她生命中的最好时刻,就是早上走进办公室,知道自己的外在形象看起来不错。为简打造品位的老师是她的好友兼同事乔伊丝。乔伊丝和简之间存在很多不同,二人只有在穿衣打扮上下大功夫这一点上是一样的。她们还喜欢打量和审视年轻同事的衣着、发型、妆容和鞋子。当年轻精明的同事菲丽丝来看望生病的简时,简将自己的裁缝、发型师以及针织工的地址都给了她,菲丽丝对此表示“非常想要”。而对于即将高中毕业,想来和自己住的外甥女吉尔,简就直接带她上街去买些体面的衣服,以打造她的形象。
品味和形象是社会施加到女性身上的男权意识的体现。在男权社会中,女性的价值在于别人如何看待她们的身体。不仅男性这样认为,女性自己也据此来评估自己的魅力指数乃至人生价值。时尚杂志社的女性简、乔伊丝和菲丽丝全身心投入工作,维持杂志社的良好运转,而男性主编却无所事事。所有人对此心知肚明却又保持沉默,似乎吸引他们的只有这些职场女性的品位和形象。小说中的男性和大多数女性都认为形象至关重要。主人公简将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看作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为此她做美容、做发型、保养皮肤和头发、每周末都把下周要穿的各种服装准备好。乔伊丝原本也非常重视自己的外在形象,但在得知丈夫另觅新欢、打算和她离婚并离开英国去美国时,一下子就变得邋遢、憔悴而苍老。在男权社会中,当一个女性得不到男性(往往是她的丈夫)的认可时,她的价值甚至连自己看来都消失了。因此,乔伊丝经过痛苦的抉择,最终还是跟随丈夫去了美国。乔伊丝有能力、有事业、有品位,但却说“我无法面对独自一人的生活”[3]。莱辛在小说中指出,“就是因为她们害怕——男人的威力,不论那是一种什么威力,它就可以让乔伊丝说,我别无选择”[3]。
现代社会的女性貌似地位颇有提高,也不再局限于家庭之中,但事实上,女性从一出生就被限制在男权价值观之中,无法摆脱“观看与被观看、评判与被评判、统治与被统治的两性关系模式”[4]。在男权社会价值观中,一个女性如果不再年轻美丽,身体既无观赏性,也无实用性(无法生育),那么她自然就毫无价值。莱辛在小说伊始借简看到老年人时的自白让读者看清了这种现实,“他们在想——我一直在想——我以前这么想,这些人干嘛还活着”[3]。简在遇到九十多岁的莫迪之前,她的想法是这样的,“我的眼里根本就看不见老年人。吸引我目光的,我眼睛看得见的,是那些年轻的,有魅力的,衣着考究的,英俊潇洒的人们”[3]。
如果以男权社会价值观为标准,小说的另一位主人公——九十多岁的莫迪,衰老、贫苦、远离健康,毫无价值可言。莫迪一生历尽苦难,她童年丧母,像仆人一样伺候专制的父亲和他的情人,在有了自己的家庭之后,刚刚生下儿子,丈夫就不辞而别,撇下她一人靠微薄的工资和救济金养育孩子。几年之后,消失的丈夫趁她工作时将孩子从保姆那里偷走,从此杳无音信。饱受失子之痛的莫迪挣扎在死亡线上,勉强活下来后靠打零工度日。无论是拿男权标准或是现代女权主义标准来衡量,莫迪的人生似乎都是一个失败,没有家庭、没有孩子、没有斗争、没有反抗,更没有实现平等。但简却告诉读者,“那双眼睛里却有些无比亲切的东西。莫名其妙地,从那一刻起我就很喜欢她”[3]。不仅简喜欢莫迪,社会福利局的薇拉以及医院的医生和护士都喜欢这个貌似固执倔强的老太太,因为“她有一种什么气质。有些人有,就算他最糟糕的时候你也能看出来”[3]。莱辛在小说中告诉我们,那是“她的本质,朝气”[3]。或者说,那是一个人作为自由的主体具有的价值。后现代女性主义者认为,现代女性主义所致力建构的女性主体是在夫权文化中构成的,没有体现女性的真实自我,而女性自己的真实经验才是建构女性主体的基础。女性经验是建立在女性主体意识基础之上的一种生命体验、生活经历和心灵感受。莫迪的人生是这一观点的诠释。虽然在父权社会的重压之下,莫迪失去母亲、失去家庭、失去儿子,但这些重压和磨难却无法磨灭莫迪精神上的主体性。莫迪晚年所回忆的人生中的美好记忆和幸福时刻都出自她独立的内心体验:无忧无虑的童年、初恋中珍爱自己的德国小伙儿、儿子的出生以及在孤独的老年知道朋友(简)还在牵挂和关爱自己。
在《好邻居日记》中,莱辛用写实的笔法向读者展示了现代社会女性的生存状态,并着重呈现了莫迪这位九十多岁高龄的老年女性的生命体验,旨在揭示在男权社会中,女性只有建立起独立于男权文化的女性主体,才能实现真正的自我和价值,从而使小说呈现出典型的后现代女性主义特征。
[本文系河南省社会科学规划项目(2014BWX006)的研究成果]
[1]李银河.女性主义[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
[2]Judith Butler.Bodies That Matter:On the Discursive Limits of‘Sex’[M].New York:Routledge,1993.
[3]多丽丝·莱辛.好邻居日记[M].陈星,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6.
[4]王影君.论西方后女权主义对女性身体的文化批判[J].山东外语教学,2012,33(4):84—91.
编辑:蔚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