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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开放前后党的知识分子政策的历史演进及其现实启示

2017-03-07李海泉

湖北省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17年6期
关键词:尊重人才知识分子科学技术

李海泉 卢 勇

(1.2.武汉大学,湖北 武汉 430072)

文革后期至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是中国当代史上极其重要的年代,对于我国知识分子前途命运和党的知识分子理论发展历程而言尤其如此。党的知识分子理论与政策在这一时期的演进,上承新中国成立以来党的知识分子理论变迁的历史轨迹,下启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党的知识分子政策的全面拨乱反正,掀起了波澜壮阔的破与立的思想激流,实现了对文革时期极“左”思潮下知识分子政策体系的历史性扬弃,为新时期党的知识分子政策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基础。

一、全面整顿时期的探索

文化大革命时期,知识分子问题上“左”的理论和政策被推向极端,知识分子队伍遭受严重摧残。在这种情况下,周恩来、邓小平等人曾试图运用各种方式抵制和纠正错误,保护干部群众、知识分子和民主人士。1974年秋到1975年初,由于周恩来病重,根据毛泽东的提议,邓小平主持中央日常工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对工业、农业、国防、科学、教育、文艺等各方面进行整顿。

1975年7月,中共中央批准通过了国务院关于中国科学院要整顿、要加强领导的报告,后又派胡耀邦等人到科学院工作。为贯彻邓小平有关整顿的指示精神,在充分调查研究的基础上,由胡耀邦主持,李昌、胡克实等人分头起草了《科学院工作汇报提纲》。这个提纲概括了科技领域开展整顿工作的一系列重要措施,肯定了新中国成立以来科技战线上的成绩,提出要在短时间内采取有效措施,落实政策,把广大知识分子的积极性调动起来。针对长期以来关于“科技人员是不是劳动者”的问题,邓小平认为“科学技术叫生产力,科技人员就是劳动者!”[1](P34)

1975年8月,在讨论国家计委起草的《关于加快工业发展的若干问题》时,邓小平讲到,“随着工业的发展,企业的科技人员数量应当越来越多,在全部职工中所占的比例应当越来越大”[1](P29)。这些意见对推动科教界的全面整顿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使得科教领域的整体工作出现了明显转机,广大知识分子备受鼓舞。在文艺界,邓小平抓住毛泽东提出调整文艺政策的时机,重提“双百”方针,同时对文艺界的状况进行调查,解放了一批知识分子,使得文艺领域开始出现新气象。在教育界,时任教育部长周荣鑫积极着手整顿教育工作。他多次召开部内外干部、教师座谈会,听取意见,并发表了一系列重要谈话。他说:“不能一提知识分子就骂一通。这样符不符合主席的方针?这里也有个界限问题。对他们的‘知识私有’等旧思想旧传统观念要批判。在这个前提下,我们作为教育部门如何看待知识分子?”周荣鑫提出的这些问题,直指“文革”以来极“左”思想对知识分子的迫害。

虽然邓小平所主持的全面整顿工作后来被迫全部中断,但科技、教育、文艺等领域的混乱局面已初步得到遏制,广大知识分子独立思考的意识开始觉醒。这就为“文革”结束后党在知识分子政策上的拨乱反正奠定了基础。后来,邓小平曾多次回顾1975年整顿的这段历史,他说:“其实,拨乱反正在1975年就开始了。那时我主持中央党政工作,提出了一系列整顿措施,每整顿一项就立即见效,非常见效。这些整顿实际上是同‘文化大革命’唱反调,触怒了‘四人帮’。他们又一次把我哄下了台。”[2](P81)

二、推翻“两个估计”

1977年,邓小平第三次复出,党的十届三中全会恢复了他的领导职务。复出之后,邓小平自告奋勇主抓科学和教育工作,表示愿意当科学与教育工作的“后勤部长”。《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认为:党的八届十中全会之后,在对待知识分子问题、科学教育文化问题上发生了愈来愈“左”的偏差,并发展成为“文化大革命”的导火线。邓小平首先选择从“文化大革命”开始的地方和“重灾区”进行拨乱反正,对于全局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邓小平决定围绕解决“文化大革命”遗留的一系列问题展开工作。经过慎重考虑,他选择推翻“两个估计”作为科学与教育战线拨乱反正的突破口。

“两个估计”是在1971年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上提出的,即“文化大革命”前十七年教育战线是资产阶级专了无产阶级的政,是“黑线专政”;知识分子的大多数世界观基本上是资产阶级的,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1](P66)“两个估计”是“文化大革命”时期知识分子理论的翻版,它从根本上否定了17年来教育事业所取得的伟大成就,否定了广大知识分子在政治思想改造过程中取得的巨大进步。与“两个估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邓小平对过去17年的教育和教师队伍作出充分肯定的估计。邓小平在1977年8月召开的科学和教育工作座谈会上,着重谈了对建国以来17年如何估计的问题,他指出:“对全国教育战线十七年的工作怎样估计?我看,主导方面是红线。应当肯定,十七年中,绝大多数知识分子,不管是科学工作者还是教育工作者,在毛泽东思想的光辉照耀下,在党的正确领导下,辛勤劳动,努力工作,取得了很大成绩。如果对十七年不作这样的估计,就无法解释我们所取得的一切成就了。”“解决了对十七年的估计问题,恐怕至少在精神上可以使大家放下包袱,知识分子的名誉要恢复。”[1](P49-50)

在批判“两个凡是”的基础上,邓小平对“两个估计”进行了具体的剖析。关于知识分子的“资产阶级世界观”问题,邓小平后来在全国科学大会开幕式上的讲话中指出:“一个人,如果爱我们社会主义祖国,自觉自愿地为社会主义服务,为工农兵服务,应该说这表示他初步确立了无产阶级世界观,按政治标准来说,就不能说他是白,而应该说是红了。我们的科学事业是社会主义事业的一个重要方面。致力于社会主义的科学事业,作出贡献,这固然是专的表现,在一定意义上也可以说是红的表现。”[1](P92)

最后,邓小平的矛头直指抛出“两个估计”的《全国教育工作会议纪要》。1977年9月19日,邓小平同教育部主要负责同志谈话时说:“《纪要》是毛泽东同志画了圈的。毛泽东同志画了圈,不等于说里面就没有是非问题了。我们不能简单处理。”“‘两个估计’是不符合实际的。怎么能把几百万、上千万知识分子一棍子打死呢?你们管教育的不为广大知识分子说话,还背着‘两个估计’的包袱,将来要摔筋斗的。”[1](P66)这次谈话后,科教界迅速行动起来,组织大批判组起草文章,对“两个估计”进行批判。党组书记刘西尧前后主持召开五次党组扩大会议进行讨论,并多次送请胡乔木修改。邓小平对一篇题为《教育战线的一场大论战——批判“四人帮”炮制的“两个估计”》的文章逐字逐句审看了四遍,提出了许多关键性的修改意见。经此之后,教育战线的形势开始好转。

三、新时期党的知识分子政策的确立

(一)全面拨乱反正是落实新时期党的知识分子政策的政治基础

新时期党的知识分子政策的确立是伴随着拨乱反正的总体工作所推进的,为“文化大革命”期间受到迫害的知识分子改正和平反是落实知识分子政策的首要任务。1978年4月,中共中央批准中央统战部和公安部联合上报的《关于全部摘掉右派分子帽子的请示报告》,决定摘掉绝大多数右派分子帽子。其后,中组部、中宣部、中央统战部等部门联合在山东召开了全国摘掉右派分子帽子工作会议,提出了具体措施。中组部还成立了审查改正右派工作办公室,统一领导全国的右派改正工作,为错划的“右派”恢复名誉,对其工作和生活作出相应安排。

1978年10月至11月,中央分批召开了落实党的知识分子政策问题的座谈会,会议强调对知识分子要充分信任,放手使用;要在政治上充分关心知识分子,对符合无产阶级先进分子的,要积极吸收其入党。到1980年右派改正工作基本结束时,全国共改正错划右派55万余人,其中大多数是知识分子及其家属。与此同步,文艺战线也彻底否定了“文艺黑线专政论”,对遭到错误批判和处理的人员、文艺作品,都给予实事求是的平反。

(二)新时期党的知识分子政策的理论基础

第一,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科学技术是生产力,是马克思主义原理的一个基本观点。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中,马克思明确指出:“正像在价值转变为资本的时候那样,在资本继续的发展上也显示出:资本一方面是以生产力一定程度的历史发展为前提的——在这些生产力里面也包括科学在内。”[3](P29)在此基础上,马克思又对科学技术这种特殊形态生产力的作用进行了理论分析。他说:“固定资本的发展表明:一般的社会知识、学问,已经在多么大的程度上变成了直接的生产力,从而社会生活过程的条件本身已经在多么大的程度上受到一般知识的控制并根据此种知识进行改造。”[3](P31-32)在这里,马克思已经明确地提出了科学技术就是直接的生产力的观点。毛泽东在领导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过程中也论述过这个问题。他在1963年提出:“不搞科学技术,生产力就无法提高。”邓小平重申“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的论断,是根本上实现知识分子政策拨乱反正的重要理论依据。

第二,绝大多数科学技术人员“是我们工人阶级自己的又红又专的科学技术队伍”。邓小平首先批判了“知识越多越反动”、“宁要没有文化的劳动者”的错误说法,并进而提出“世界观的重要表现是为谁服务”[1](P92)。“白是一个政治概念。只有政治上反动,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才能说是白。”[1](P94)即使思想上作风上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只要不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就不能称为白。对科技人员中一些出身不好、历史上犯过错误的人,应当首先着重看其基本政治态度和日常表现,看其是否对社会主义革命、建设作出贡献。对其存在的一些缺点,需要用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方法解决。从政治立场来看,邓小平认为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的绝大多数科学技术人员“应该说是站在工人阶级立场上的。这样的革命知识分子,是我们党的一支依靠的力量”,“是我们工人阶级自己的又红又专的科学技术队伍”[1](P92-93)。

第三,知识分子“已经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在1977年全国科学大会上的讲话中,邓小平系统阐述了知识分子的阶级属性。他分析指出:“在社会主义里,工人阶级自己培养的脑力劳动者,与历史上的剥削社会中的知识分子不同。在社会主义历史时期中,只要还存在着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知识分子就需要注意是否坚持工人阶级立场的问题。但总的说来,他们的绝大多数己经是工人阶级和劳动人民自己的知识分子,因此也可以说,已经是工人阶级自己的一部分。他们与体力劳动者的区别,只是社会分工的不同。从事体力劳动的,从事脑力劳动的,都是社会主义社会的劳动者。”[1](P89)

此后,邓小平同志的讲话精神形成了政策文件加以强化。1978年11月,中共中央组织部《关于落实党的知识分子政策的几点意见》指出:“在现有的知识分子中,好的和比较好的是绝大多数,已经成为工人阶级的一部分,坏人只是极少数。”[4](P53)至此,知识分子的工人阶级属性得到了新中国以来前所未有的高度肯定。“知识分子已经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的基本论断,确认了知识分子是建设社会主义事业的重要力量。新时期党的知识分子政策正是建立在这个科学论断的基础之上的。

(三)以“尊重知识、尊重人才”为核心的党的知识分子政策体系的构建

通过对知识分子理论的正本清源和重新阐发,新时期中国共产党的知识分子政策体系也逐步得以建构。1990年8月,中共中央下发的《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知识分子工作的通知》指出:“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党的知识分子政策的核心是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实践证明,依据这一政策制定的一系列措施,得到了广大知识分子和人民群众的拥护。对此,必须毫不动摇地坚持贯彻执行,并在实际工作中不断加以完善。”[5](P1223-1224)

新时期党确立的知识分子政策的核心内涵是“尊重知识、尊重人才”。这是“文革”结束后邓小平针对当时社会上客观存在的对知识分子的偏见而率先倡导的。1977年5月,邓小平在同王震、邓力群的谈话中就明确指出:“我们要实现现代化,关键是科学技术要能上去。发展科学技术,不抓教育不行。靠空讲不能实现现代化,必须有知识,有人才。”[1](P40)“一定要在党内造成一种空气。尊重知识,尊重人才。要反对不尊重知识分子的错误思想。不论脑力劳动,体力劳动,都是劳动。从事脑力劳动的人也是劳动者。”“要重视知识,重视从事脑力劳动的人,要承认这些人是劳动者。”[1](P41)邓小平把知识分子与四个现代化联系起来,表明了他对中国命运长期思考以后的远见卓识。1977年8月,邓小平在科学和教育工作座谈会上再次强调“要尊重劳动,尊重人才”。他说:“毛泽东同志不赞成‘天才论’,但不是反对尊重人才。他对我评价时就讲过‘人才难得’。扪心自问,这个评价过高。但这句话也说明人才是重要的,毛泽东同志是尊重人才的。你们讲科研机构要出成果、出人才,教育战线也应该这样。中小学教师中也有人才,好的教师就是人才。要珍视劳动,珍视人才,人才难得呀!”[1](P50)1978年4月,邓小平在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上进一步针对教育战线发出指示:“我们要提高人民教师的政治地位和社会地位。不但学生应该尊重教师,整个社会都应该尊重教师。”[1](P109)

“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提法并非邓小平的心血来潮,而是他一贯的主张。早在解放初期成渝铁路修建时,时任中共中央西南局第一书记的邓小平就明确指出:“要学会掌握修路技术,尊重技术人员的指导。对专家大胆使用,让专家有职有权,并在工资待遇上尽量给与从优照顾。”[6]邓小平如此强调“尊重”,是针对“文化大革命”时期对知识和知识分子的“歧视”而言的。

确立“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知识分子政策是人心所向,但是,由于长期以来极“左”思潮的影响,知识分子政策的拨乱反正过程并非没有杂音。当时社会上就流传着“知识分子的地位抬得太高了”、“对知识分子的作用估计过分了”、“知识分子政策落实过头了”、“ 知识分子又翘尾巴了”等说法,还有人坚持对知识分子实行“团结、教育、改造”的方针。1978年10月,在落实党的知识分子政策座谈会上,时任中共中央组织部部长的胡耀邦作了题为《为什么对知识分子不再提团结、教育、改造的方针》的讲话,集中回应了这些错误观点。胡耀邦说:“按照实际情况决定政策,按照变化了的情况实事求是地修订政策,是马克思主义政党必须坚持的原则……我们自己培养出来的知识分子已经占知识分子队伍中的绝大多数。我国知识分子队伍的状况已经发生了一系列根本的变化。”[4](P45-49)在回应质疑的基础上,党内外的思想逐步统一,尊重知识,尊重知识分子的观念逐渐成为社会的主流,这为党的知识分子政策的落实和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知识分子政策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基础。

四、结语

“中国知识分子问题是一个特殊的问题”[7](P292)。20世纪初期以来,中国共产党对知识分子问题进行了不懈探索,党的知识分子理论与政策也在不断发展和完善。为什么粉碎“四人帮”之后短短两年时间,中国共产党就能摆脱“文化大革命”的阴影,实现党的知识分子政策的拨乱反正呢?邓小平说:“粉碎‘四人帮’以后的前两年,做了很多工作,没有那两年的准备,三中全会明确的确立我们党的思想路线、政治路线,是不可能的。所以,前两年是为三中全会做准备。”[1](P242)总结从文革后期到十一届三中全会前后的这段历史,我们可以看出,以邓小平为代表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在知识分子问题上进行了一系列艰苦细致的拨乱反正工作。他们批判“两个凡是”,否定“两个估计”,提出了“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的科学论断,为新时期党的知识分子政策奠定了理论基础,初步构建了新时期党的知识分子政策体系,并结合实际情况加以落实,为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中国实行改革开放提供了强大的智力支持和人才保障。

回顾1975年至1978年间党的知识分子政策的历史演进,我们可以看出:第一,只有正确界定知识分子的阶级属性,才能正确认识和判断知识分子的政治和社会定位,才能正确制定党的知识分子政策。第二,必须从本国实际出发,结合知识分子的特点制定知识分子政策,并在实践中与时俱进。第三,贯彻落实党的知识分子政策是做好知识分子工作的关键。只有真正把党的知识分子政策落到实处,才能充分调动广大知识分子的积极性,发挥他们的作用。

[1]邓小平文选: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

[2]邓小平文选: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3]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论科学技术[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4]中共中央组织部,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知识分子问题文献选编[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

[5]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十三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6]祝彦.邓小平主政西南二三事[J].党史文汇,2004,(08).

[7]中央文献研究室编.邓小平思想年谱[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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