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意识的经验科学”到意识形态的历史唯物主义阐释
——理解马克思哲学与黑格尔哲学关系的一个视角
2017-03-06尹新新
尹新新
(1.盐城师范学院,江苏 盐城 224007;2.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北京 100732)
从“意识的经验科学”到意识形态的历史唯物主义阐释
——理解马克思哲学与黑格尔哲学关系的一个视角
尹新新1,2
(1.盐城师范学院,江苏 盐城 224007;2.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北京 100732)
“意识”问题是“思维与存在的关系”这一西方哲学基本问题中的核心问题,黑格尔在继承康德主观能动性的基础上,将其发展为“意识的经验科学”,其实质是自我意识向绝对理性的逻辑演进,在思维方式上体现出独断性、封闭性和非历史性,政治态度上则体现为资本主义制度的永恒性和社会发展进程的保守性。从“意识”问题的角度理解马克思哲学与黑格尔哲学的关系,有助于消除作为意识形态的黑格尔哲学对马克思哲学产生的消极影响。马克思在以意识形态批判的方式扬弃了黑格尔哲学的同时,对意识形态产生的原因和功能进行了历史唯物主义的阐释,从而有助于抵制并克服传统形而上学思维方式对马克思哲学所具有的革命性的消解和侵蚀。
思维与存在;意识的经验科学;传统形而上学思维方式;意识形态批判;历史唯物主义
无论是从马克思对黑格尔著作的重视程度,还是从黑格尔哲学对马克思思想发展的影响,抑或是从马克思对黑格尔哲学的批判和继承,《精神现象学》无出其右。马克思本人将《精神现象学》看作是“黑格尔哲学的真正诞生地和秘密”〔1〕,辩证法则是“黑格尔的《现象学》及其最后成果”〔2〕;更有后继学者直言不讳地指出:“马克思是将《精神现象学》和《逻辑学》视为黑格尔的两个最重要的文本,它们包含了‘真正的革命’。正如我之前所说的,在这两个文本中,前者是更为重要的,它是黑格尔式思想的‘圣经’”〔3〕。笔者认为,《精神现象学》对马克思哲学的重要影响主要体现在其“意识”问题或被黑格尔称之为“意识的经验科学”上,具体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首先,从西方哲学的基本问题来看,“意识”问题是“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在更高层次上的发展,凸显了当时社会历史现实所存在的矛盾及所欲解决这一矛盾的渴望;其次,从黑格尔整个哲学体系来看,“精神现象学作为关于意识的经验的科学是逻辑学以及自然哲学和精神哲学的前提”〔4〕,是其以思辨逻辑最后达到绝对理念所设定的原点;最后,从马克思哲学的发展来看,黑格尔的“意识的经验科学”是马克思人本主义阶段哲学的渊薮,也是后来经由意识形态批判这一重要环节从而创立历史唯物主义不可或缺的催生酵素。在贺麟先生的《精神现象学》中译本的译者导言中,便提出了从意识形态的角度解读精神现象学的观点〔5〕,笔者沿袭这一思路,从“意识的经验科学”的发展脉络与意识形态内涵同构性的角度进行较为详细的阐释,进一步明晰“意识的经验科学”所具有的意识形态特征,从而更深刻地理解马克思的意识形态批判的根本旨趣与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性和革命性。
一、黑格尔“意识的经验科学”的意识形态内涵及其功能
恩格斯明确地指出:“全部哲学,特别是近代哲学的重大的基本问题,是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6〕。“只有抽象思维发展到较高历史阶段的时候,意识(精神)对物质的关系问题才可能被自觉地提出来”〔7〕,也就是说,“只有在近代思想史中,在笛卡尔将我(ego)规定为一种思想物(res cogitans),并将物(res)的实现方式规定为思想(cogitans)之后,‘意识’才被提及。”〔8〕“思维和存在的关系”这一西方哲学认识论的基本问题在德国古典哲学内既得到了富有深度的思考,也同时产生了新的问题和对立,具有代表性的哲学家所争论的焦点主要集中在如何看待认识主体的主观能动性上,其肇始的源头正是康德认识论上的“哥白尼式革命”。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方面,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中规定了主观能动性的基本范畴,使主观能动性问题自此以后成为西方哲学不可避免的主要问题域;另一方面,康德对于主观能动性的来源、性质和地位的看法既是康德批判体系的起点,也是哲学家们反思和批判的主要目标,从而为黑格尔哲学作为传统形而上学的顶峰和马克思哲学的革命奠定了思想基础。
黑格尔对于康德的批判和继承主要是围绕其“物自体”的可认识性和地位展开的,黑格尔批评了康德提出的在认识能力的批判之前需要对认识能力进行考察的思想,认为对认识能力的考察就是认识能力本身,康德将两者割裂开来才导致对于“物自体”不可被认识的结论,也就是说,在黑格尔看来,康德无法认识和证明的东西恰恰是认识所必备的前提,“既然我们的对象是一种正在显现着的知识,那么我们首先接受的就是它的那些直接呈现出来的规定,这些规定以怎样的方式呈现出来,我们就以怎样的方式去领会”。〔9〕但与此同时,黑格尔也将“现象界”作为自我意识发展的出发点,继承了康德主体能动性的思想,“黑格尔试图保留我们从康德那里获得的主体性自由,从而消除被认为是对绝对知识不可逾越的障碍”。〔10〕
任何力图构建自身哲学体系的思想家都需要一个属于自身并自认为纯粹圆融的逻辑起点,“对于黑格尔来说,开始无预设的是态——逻辑学(onto-logic)不需要任何其他东西,只需要这样一个自由的意愿。愿意悬置我们所钟爱的那些有关是与思的预设,愿意从对是本身的空洞之思出发”〔11〕。黑格尔从感性确定性出发,展开了“意识经验的科学”的具体形态的演进,从总体进程来看,精神的发展分为主观精神、客观精神和两者达到统一的绝对精神,其中,主观精神以个体的意识为考察对象,具体分为以灵魂为对象的人类学、以意识为对象的精神现象学和以精神为对象的心理学三个部分;而精神现象学阶段是最具思辨性、逻辑性和影响性的部分,既含有从客观历史的角度考察人类思想发展规律的唯物主义因子,更具有自觉地为绝对精神的特质背书的思辨逻辑,是黑格尔哲学对马克思思想的形成和发展具有重大影响的主要部分。
黑格尔在后来的《精神哲学》中对《精神现象学》的目的进行了概括:“精神现象学要陈述的是,确知自身并进行着认识的自我能够成功地把握到‘实在’、他者的最终规定性和范畴,以至于能够在这实在和他者中重新发现自身,也就是发现其进行着赋形的思想规定。”〔12〕这一“赋形的思想规定”所要实现的目的,便是“精神作为意识的目标是使它的这个现象与本质同一,是把对它自身的确定性提高成为真理”〔13〕。“确定性提高为真理有这样三个阶段,即精神是a.一般的意识,这种意识有一个对象本身;b.自我意识,自我是这种意识的对象;c.意识和自我意识的统一,即精神直观到对象的内容是自己本身和自己本身是自在自为地规定了的;——这就是理性,即精神的概念”〔14〕。更具体的来看,意识本身具体由感性意识、知觉和知性组成;自我意识则具体包含欲望的自我意识、承认的自我意识和普遍的自我意识;而理性则是意识发展的最后阶段,是意识和自我意识的统一。可以看到,黑格尔继承了笛卡尔“我思”这一西方理性传统的思维方式,但不满意于笛卡尔将重点集中在“思”上而完全忽视了作为主体的“我”,“我”在黑格尔看来是需要被着重加以重新认识和考察的。
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的序言中指出:“根据我的认识——这个认识必须仅仅通过体系本身的呈现才得到捍卫——,一切的关键在于,不仅把真相理解和表述为一个实体,而且同样也理解和表述为一个主体”〔15〕。在黑格尔看来,“实体”必须在与对象的相互作用中,通过反思的方式演进成为“主体”,“反思就是使主体—客体两方面相互交错的运动。只有当反思被证明是这样一种运动,即在其中主体和客体被规定为这个运动本身的环节并被扬弃,它才成为绝对知识的要素”〔16〕。反思使“实体”的自然意识演进为“主体”的自我意识,“自我意识的本质是反思”〔17〕。用黑格尔本人的话说便是:“自我意识是一个经历了感性世界和知觉世界的自身反映,而且在本质上是一个经历了他者的自身回归”〔18〕。
学界通常认为,是法国的德斯蒂·德·特拉西(Destutt de Tracy)在1796年创制了“意识形态”概念,其目的在于“希望建立一种观念的科学并且使之能够分析思想的界限”,“假设奠基于理性和经验证据之上的‘中性’的观念的科学能够定位,从而改正谬误的、形而上学的推论的源头”〔19〕,“它声称能够说明其他科学的渊源,并能够给予思想科学的谱系”〔20〕。特拉西承袭了洛克和孔狄亚克的观念来自于经验的感觉论思想,将力图摆脱各种偏见对于认识事物客观性的干扰的方法看作意识形态的目的。但由于其和拿破仑的统治相违,被斥为脱离实际的幻想,使意识形态从中立性和客观性的方法论演变为具有消极性和轻蔑性的思维方式,被赋予了统治阶级维护其统治的思想内涵,从而与政治上层建筑紧密相连。
相对于特拉西意识形态的法语“Idéologie”,黑格尔使用德文“Gestalten des Bewußtseins”,直译为“意识的诸形式”或“意识的各个形态”,“在现象学中,则将这种意识与规定着它的处境的直接统一称为意识的‘形态’(Gestalt)”〔21〕。在黑格尔整个哲学体系中,“意识的经验科学”或意识形态的各个阶段的交替直到绝对精神的实现是其哲学体系的前提和哲学思想的核心,意识从自为到自在的演进在黑格尔哲学中的作用比黑格尔本人认为的要重要得多,它从历史发展的角度,在客观历史唯心主义的统帅之下,通过辩证法的运用,实现了历史和逻辑的一致性,也就是“全体的自由性”和“各个环节的必然性”的统一。如果从政治角度来说,普鲁士的国家制度是实现绝对理性从而获取自由的保证,“精神王国在自由中实现,自由王国在盲目必然性中实现,先天的潜在能力的实现转为现实,这就是黑格尔称为‘真理’的国家”〔22〕。
对于黑格尔是否阅读过特拉西的著作从而知悉其创制的意识形态概念,由于资料所限,笔者尚不能做出明确的判断,但黑格尔通过“意识的经验科学”和达到顶峰的传统形而上学思维方式丰富了意识形态的内涵和功能却是无可争议的事实,这可以看作是当时西方社会历史发展和与其相适应的思想观念演进在一定程度上的殊途同归。如果说特拉西只是昙花一现的创制了意识形态概念,并没有在西方哲学思想史的长河中留下壮阔的波澜,那么,黑格尔繁杂庞大的哲学体系和所带来的深远影响则为意识形态的内涵和属性赋予了实质的内容,其既是意识形态概念的诠释者,也是意识形态功能的维护者,更是意识形态批判的被批判者。
二、黑格尔哲学的意识形态特征和传统形而上学思维方式
黑格尔认为,主体“欲望”的“承认”是自我意识实现自身,进而转变为理性并最终实现绝对精神的动力之源,而“斗争”则是“欲望”获得“承认”的手段,其在社会历史中的表现形式是主人与奴隶的辩证法。“主奴辩证法”既鲜明地体现了黑格尔对于辩证法的运用,同时也充分暴露了其政治态度,由此形成的形而上学思维方式与意识形态的功能具有同构性,是马克思哲学革命据以批判的主要对象,正是在此意义上,马克思将对黑格尔哲学的批判纳入到意识形态的批判之中。
法国大革命对意识形态的产生和发展具有重要影响,特拉西在法国大革命的政治背景下创制了意识形态概念,同样,拿破仑统一和扩大了符腾堡公国,黑格尔正是在此度过了青年时代,可见,法国大革命对黑格尔的影响是深刻和生动的,其哲学中体现出的政治态度与法国大革命息息相关。对“主奴辩证法”的政治性解读最为著名的为科耶夫,“正是亚历山大·科捷夫对所谓主人和奴隶(更直接的翻译是贵族和农奴)之间斗争的争论,把这个插曲既置于现象学的又置于政治的日程。”〔23〕科耶夫直言不讳地指出:“绝对知识——在客观上——已经成为可能,因为在拿破仑身上和通过拿破仑,历史发展的实际进程,在人创造新世界并在创造新世界时改造自己的过程中,到达其终点”〔24〕,“之所以我这样说,是因为我在《精神现象学》中读到拿破仑。可以说,黑格尔,《精神现象学》的作者,就是拿破仑的自我意识”,“因此,完成历史发展过程和使绝对科学成为可能的现象,是通过黑格尔对拿破仑的‘理解’(Begreifen)”〔25〕。
然而,在黑格尔看来,法国大革命即使激起再大的革命热情和取得再大的辉煌成就,也不是属于德意志民族的,自我意识和自由意志实现的主体应当是普鲁士国家,法国大革命的精神只有运用到普鲁士王国的国家制度中来,形成强有力的集权统治以促进德国的统一才能具有现实的意义和价值。“黑格尔哲学是当时德国新兴资产阶级的哲学,是体现着历史前进方向而又处于无权地位的资产阶级的利益和需要、思想和情绪的表现”〔26〕。黑格尔在《法哲学原理》中实现了主观精神的外化,即进入到社会实践领域,为自我意识发展的最后阶段——普遍的自我意识——赋予了自由意志,即法律规范、社会组织和国家制度等一系列政治上层建筑。黑格尔指出:“法的基地一般说来是精神的东西,它的确定的地位和出发点是意志”〔27〕,“思维和意志的区别无非就是理论态度和实践态度之间的区别”〔28〕,“意志规定自己,这种规定最初是一种内在的东西:我意欲的东西,我把它表象出来,这种东西就是对象。”〔29〕“同时,自我就是从作为一种内容和对象的无差别的无规定性向区分、规定和设定一种规定性过度”〔30〕,“意志是普遍的,因为在它当中一切限制和特别的单一性都被扬弃了”,“自在自为存在着的普遍物就是我们一般所称之为理性的东西,并且它只有通过这种思辨的方式才能被理解”〔31〕。
虽然黑格尔哲学也被称为“普鲁士王国的国家哲学”,但在阶级本质上却是新兴资产阶级利益较为隐晦的代表。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视野来看,在资产主义上升初期,黑格尔哲学具有促进民族团结和集中国家权力的意识形态功能,是具有历史的进步意义的,其唯心主义历史观所展现的独断性和局限性还没有充分暴露出来;但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无产阶级走上历史的舞台,这种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所具有的非历史的永恒性特质就表露无遗了。
“思维与存在的同一”是以黑格尔为代表的德国古典哲学形而上学思维方式的主要特征,黑格尔作为德国古典哲学的集大成者和终结者,更是以彻底的历史唯心主义,使思维与存在实现了从自在到自为的同一。“思维与存在的同一性,在黑格尔那里就是‘绝对理念’的自我运动和自我认识”,“绝对理念究竟是什么?就其要者,可以概括为全体的自由性、原理的统一性、逻辑的先在性、内在的否定性、概念的系统性和历史的思想性”〔32〕。在黑格尔看来,绝对精神是存在和思维、主体和客体、主观和客观矛盾的最后和解和解决,从而达到了至大无外的完美统一,绝对精神既是人类思想发展的最高阶段也是最后归宿,从而实现了永恒的真理。但绝对精神的实现并不能一蹴而就,黑格尔将康德的主体能动性思想发展为自我意识的辩证法,通过意识,即精神在人的经验中的显现,也就是精神现象的各个具体形态具有必然性的前后交替的运动,从而达到绝对精神,也同时实现了其哲学体系在逻辑学、本体论、认识论和方法论的统一。黑格尔使传统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所具有的独断性、封闭性、非历史性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现,其最大的特点在于思想主体对于这种思维方式的自我意识和自觉维护,也恰恰因此使他人不自觉地被这一思维方式的魔力所吸引,陷入其窠臼之中。
传统形而上学所具有的特征和局限学者已有较多的阐释,本文则试图揭示造成这一形而上学思维方式神话的思维逻辑,即从“客观”角度观察“意识的经验科学”的发展所产生的伪科学假象。在黑格尔的哲学体系,特别是在论述“意识的经验科学”的《精神现象学》中,明确区分了置身于经验之中的“我”和观察这一经验的“我们”:“我,《精神现象学》以之为开始的我,立刻表明自身是意识之我,因为它是关于意识对象之真理的确定性的第一个契机并且仅仅因为确定性的缘故而被引入”〔33〕,但“意识经验的科学的科学性依据于必然性,意识的诸形态以这种必然性而相继出现。这种必然性在《精神现象学》中不能纯粹地呈现出来,因为运动的关联只是对于经验的观察者是可见的,对于经验中的意识本身却是不可见的”〔34〕。“因此,理解到意识的诸形态形成了一种推进或发展的乃是我们”,“每种意识形态都自身内在地导致了其后的意识形态,因为我们所做的仅仅只是把蕴含于此前意识经验中的新形态明确呈现出来”〔35〕。
可以看到,在黑格尔哲学体系的论述中,将“我们”这一“第三者”的视角放在了客观观察者的位置,使其具有了科学和真理的外在形式,并结合其“意识的经验科学”由此出发的纯知识、纯概念的“无预设思维”,从而试图寻找到科学的绝对依据,使真理只能在其自我建构的哲学体系所形成的圆环内游弋,形成了封闭永恒的问题域和思维方式。这一问题域指的是西方认识论传统中“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所得出的结论则是“思维与存在的同一”,马克思的意识形态批判的主要对象就是由这一问题域和思维方式所形成的“虚假意识”及其产生的社会历史根源,并以此为基础对意识形态的现象和功能进行了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阐释。
三、马克思对黑格尔哲学的意识形态批判
马克思意识形态批判主要聚焦在意识形态的“虚假性”上,黑格尔哲学具有鲜明的意识形态性虚假性。“划分主观和客观的界限,弄清它们之间的关系,同时确立什么是真正的主观,什么是客观,在我看来,构成了哲学最早(最初)的基本问题”〔36〕。“虚假意识”一直与“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这一西方哲学认识论中的基本问题相关联,“虚假意识”在最原初的意义上指的就是主体认识客体所存在的局限、偏差甚至谬误,这种错误的认识使作为实践主体的人在对对象进行改造以满足其需要的时候产生阻碍,正因为如此,克服“虚假意识”便成为哲学所追求的目标,并随着哲学思想的不断演进,“虚假意识”的内容和形式也变得越来越复杂,对于“虚假意识”的认识和克服方式的探索也在不断地深化。
意识形态概念的创制带有反思传统认识论和破除“虚假意识”之蔽的初衷,特拉西试图通过“从观念还原到感觉”的方法,“它被设计为一种分析的科学,其目的在于跟随精确的自然科学(特别是生理学)的模型,将思想观念分解为基本的组成部分——这源自于作为视觉影像的希腊文化内涵的感觉——来探讨建立在其之上的认知”〔37〕。但以特拉西为代表的“观念学家”随即遭到了拿破仑的反对,原因主要在于损害了其政权的权威从而动摇其统治:一方面,由于“观念学家们”声称认为“意识形态”是有关观念的科学,是努力通过作为新科学的“意识形态”来认识事物的本质,揭露蒙蔽认识事物的阻碍,必然对拿破仑所宣扬的维护其统治的一整套理论提出质疑和挑战,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另一方面,由于“观念学家们”对于中世纪以来政教纠缠所带来的危害深恶痛绝,极力反对天主教对于人认识能力的神学束缚,而拿破仑为了其政权在一定时期的稳定而不得不采取与教权相妥协的策略,加之法俄战役的失败,“观念学家”便成了迁怒和打压的对象,“在这些猛烈攻击的打击下,意识形态的概念‘逐渐由表示怀疑的唯物主义转换成象征抽象和断裂的一系列思想’”〔38〕。
可以认为,马克思的意识形态批判的靶标就是以黑格尔为代表的传统形而上学思维方式,更由于黑格尔作为德国古典哲学的集大成者和终结者,其哲学思想是德国古典哲学思想的代表和精髓;同样,即使带有改造黑格尔哲学的初衷,费尔巴哈、鲍威尔和施蒂纳等青年黑格尔派的思想也没能脱离黑格尔思辨哲学的藩篱而是与其一脉相承,所以马克思对黑格尔哲学的批判同样是对以青年黑格尔派为代表的德意志意识形态的批判,只是具体的针对性有所不同。
马克思主义理论界通常认为,马克思将意识形态的主要特征归结为“虚假意识”,马克思对意识形态的批判主要针对的就是意识形态的“虚假性”;所以,黑格尔哲学便理所当然地成了意识形态虚假性的代表,概括来看,黑格尔哲学的思辨性、虚幻性和颠倒性是其“虚假性”的主要表现:
首先,马克思指出了黑格尔哲学的思辨性。黑格尔的著作是德国国家哲学和法哲学“最丰富和最系统的表述”,德国的政治意识和法意识“最主要、最普遍、上升为科学的表现正是思辨的法哲学本身”〔39〕。黑格尔将否定的否定所实现的肯定“看成一切存在的唯一真正的活动和自我实现的活动,所以他只是为历史的运动找到抽象的、逻辑的、思辨的表达”〔40〕,以思辨哲学考察人的现实存在,只能得到“纯粹的即抽象的哲学思维的异化”〔41〕。以劳动为例,黑格尔虽然把劳动看作是人的本质,但只承认抽象的精神劳动,其本质只是把“自身的人的外化或者思考自身的、外化的科学,看成劳动的本质”〔42〕。
其次,马克思指出了黑格尔哲学的虚幻性。黑格尔的名言“凡是有理性的,都是现实的;凡是现实的,都是有理性的”〔43〕恰恰体现了理论和现实的疏离。正如学者所说:“因为黑格尔与现实的和解并不是在现实中的和解,而是与现实的和解,在理解的元素中的和解”〔44〕,“在黑格尔那里,现实世界的老化是与哲学的最后一次年轻化同步的,而在预言未来的马克思那里,已被终结的哲学是与现实世界同旧哲学相悖的年轻化同步的”〔45〕。所以,在马克思看来,黑格尔的“理性”是思辨的唯心主义,“现实”也是虚幻而颠倒的,其所欲实现的“理性”与“现实”的“和解”实质上只是“现实”对“理性”的屈从和“理性”对“现实”的宰制。
最后,马克思指出了黑格尔哲学的颠倒性。以黑格尔的国家观为例,主要指其颠倒了国家与市民社会的优先关系,将国家置于市民社会之上。“黑格尔保留了国家构成历史的主体、同时亦为实现理念的主体的观念”,“国家和市民社会之间的矛盾掩盖了对立面在理念中的统一性;国家是对立面的和解”〔46〕。马克思针对黑格尔认为国家是解决个体自由与普遍共同体矛盾的唯一途径的观点时,指出:“黑格尔应该受责难的地方,不在于它按现代国家本质现存的样子描述了它,而在于用现存的东西冒充国家的本质”〔47〕。
马克思在批判黑格尔哲学所具有的上述特征的同时,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集中表达了自己对于“意识”问题的看法,概括来说,主要有以下几点:(1)否定了“意识”的产生和发展的动力来自精神的自我运动的客观唯心主义观点,认为“思想、观念、意识”产生于人的“物质活动”和“物质交往”;(2)限定了“意识”的内容,指明其并不是毫无根据的虚幻和臆想,而是来源于“被意识到了的存在”,其内容取决于人的“现实生活过程”;(3)分析了“自我意识”具有相对独立性的原因,认为只有当物质劳动和精神劳动分离,即分工真正出现的时候,意识才能意识到自身的主体性,并对现实产生影响;(4)指出“意识的一切形式和产物”不能通过将之视为“怪影”、“幽灵”和“怪想”进行精神批判便可清除,而是要付诸革命实践推翻由之产生的“现实社会关系”〔48〕。
四、意识形态内涵和功能的历史唯物主义阐释
马克思对黑格尔“意识的经验科学”的批判和继承是理解黑格尔哲学对马克思哲学影响最为重要的方面;同时,对黑格尔哲学与马克思哲学关系的定位深刻影响对马克思的意识形态思想的理解。阿尔都塞针对马克思思想提出的“认识论断裂”,便是从两者哲学关系的角度,突出了马克思意识形态思想的断裂性问题和“意识形态”与“真理”的对立。下面,便从马克思意识形态思想的延续性和意识形态内涵的转换为切入点,阐释马克思意识形态理论的历史唯物主义向度。
其一,《资本论》及其相关著作中的意识形态思想是对“德意志意识形态”批判的超越。在马克思意识形态理论的延续性上,包括阿多诺、葛兰西和阿尔都塞等明确认为:“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抛弃了,或至少彻底改变了他们认为所限定的意识形态概念”〔49〕。对这一论断学者多持不同看法,对此质疑的理由主要有两个方面:
一方面,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详细描绘了“资本”所拥有的意识形态“虚假性”:一方面是因为资本运行效应与黑格尔哲学的媾和,一方面是因为资本所表现出的意识形态功能。如针对作为“虚假意识”表现的“照相机隐喻”,学者便指出:“当他在《资本论》和其他地方提炼其理论时,马克思从未完全抛弃照相机倒立成像的概念,但他创造了制度性的上层建筑与主观方面的复杂融合”〔50〕。在《资本论》中,“‘照相机隐喻’被理解为不是作为‘虚假意识’,而是相反,作为阶级社会‘理想的上层建筑’的优越视角变得明晰”,“这个意义上的使用,意识形态理论的关注不应该局限在‘照相机隐喻’的内在形象上,而是应该进入到另一个侧面,研究其物质维度,并进而研究话语意识的社会无意识”〔51〕。
另一方面,“资本”是意识形态最具解释力和现实性的主体维度,在马克思的意识形态思想从人本主义意识形态批判到科学阐释意识形态功能的跃迁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意识虽然被认为是对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环境的意识,但在自己的环境之外,产生于生活的东西独立出来并作为一种威力出现,这种结构正是近代资本主义的所有物”〔52〕,“在单纯的商品中潜藏着形而上学和神学的根本问题。马克思在《资本论》里,所有一切都是就经济学而论的,但是,正因为这样,他比在任何地方都触及到了形而上学和神学的问题。”〔53〕可见,《资本论》“揭示了传统形而上学在以资本为动力和灵魂的现代社会中的新的变种——意志(或欲望)形而上学”〔54〕。
有学者指出,“《德意志意识形态》超越了德国的意识形态批判这一课题,不仅在唯物史观的确立过程中占有绝对性的地位,而且还说明了共产主义的必然性”〔55〕,这一超越在《资本论》中得到科学的实证和说明。资本的意识形态功能较之“虚假意识”更为隐蔽、抽象和细致,所以,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马克思对于以资本为基础的社会关系的批判是对以德意志意识形态为代表的传统形而上学思维方式批判的超越。跳出原有问题域是这一批判得以超越的前提条件,马克思将具有意识形态特征的意识形态纳入上层建筑并阐释与经济基础的关系,进而揭示精神生产力的生产规律和社会功能,这是对意识形态进行历史唯物主义阐释最为重要的方面。
其二,辩证理解意识形态内涵和功能的转换。“在一定程度上说,意识形态研究的争议特点是‘意识形态’这个术语的历史产物”〔56〕,而“摇摆于肯定的和否定的含义之间,是意识形态概念的全部历史的特点”〔57〕,可见,对意识形态价值属性的定位是理解其内涵的前提和主线。“中性(客观性)”“否定性(消极性)”和“肯定性(积极性)”是意识形态价值属性的三种类型,相关思想家或革命家所持的价值倾向也已成基本定论,便不再赘述,仅就存在解释疑难的两个方面加以阐释:
一方面,马克思与拿破仑在意识形态否定性的旨趣上存在根本的不同。拿破仑赋予意识形态否定性的内涵的目的在于维护其统治的合理性,马克思则用意识形态指称当时德国主流思想观念,揭示其虚假性的特征;与其说拿破仑赋予了意识形态否定性的内涵,不如说是对特拉西以意识形态的方法论认识客观世界初衷的污蔑,而马克思将意识形态既作为批判的对象予以否定,同时也作为批判的方法加以使用,这基本符合当时意识形态的现状和马克思意识形态批判的目的,所揭示的问题是客观存在的,论证的方式也是有理有据的。并且,马克思对意识形态虚假性的批判,同样适用于对拿破仑作为统治阶级上层建筑的思想观念的批判,并使意识形态所具有的掩盖阶级矛盾和巩固统治合法化的功能得以充分展现。
另一方面,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性特征具有现实的合理性和理论的合法性。以“虚假意识”为主要特征的否定性,范围主要是马克思的意识形态批判阶段,其不能涵盖马克思在《资本论》等相关著作中对意识形态的历史唯物主义阐释。马克思并没有系统的意识形态理论,对意识形态否定性的论断当然也不能构成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则,后续马克思主义者在肯定性的意义上对意识形态的发展当然也就谈不上对马克思思想的违背。相反,这一肯定性涵义能够用历史唯物主义加以解释:即作为意识形态主体的无产阶级,从符合当时物质生产的条件和阶级斗争的实际出发,对意识形态功能进行的符合自身利益诉求的运用。
如果承认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性,那么作为马克思主义世界观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意识形态特征,必然更加的明确清晰。然而有学者对此却予以明确的否定,认为“把马克思主义哲学看成是一种意识形态,或者认为它具有意识形态性,就从根本上混淆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同一切旧哲学之间的本质区别。这不仅严重歪曲了马克思哲学的实质和真谛,而且在实践上也将带来许多消极后果”〔58〕。上述观点透露出这样几点信息:(1)意识形态是对马克思哲学的“歪曲”,如果承认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意识形态特征,是有悖于马克思哲学的“实质和真谛”的;(2)是否具有意识形态性,是判断马克思哲学和旧哲学本质区别的标准之一;(3)学者是从否定性涵义看待意识形态的,如指出:“意识形态本身是虚假的,但是派生意识形态的社会根源和历史前提却是真实的”〔59〕。对于上述学者的观点,笔者不敢苟同,理由如下:(1)价值属性的博弈伴随意识形态的诞生和发展,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价值属性是意识形态涵义最主要的构成部分,拒绝意识形态的肯定性及所具有的建构功能,已然与意识形态发展的客观事实相违,需要运用辩证方法看待意识形态属性和功能的转换;(2)否认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性,就无法正确看待和理解当今中国在共产党的领导下进行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事业和对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重要性的强调,不能以健全的制度建设和理论自信对否认“四项基本原则”的错误观念进行斗争;(3)从意识形态虚假性的角度否认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意识形态性,初衷是好的,看到了未来共产主义社会随着阶级和国家的灭亡意识形态也必然消失的历史规律,但如果落实到当今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竞争性共存的世界政治格局的现状和中国共产党执政中存在的意识形态风险,否定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意识形态特征,必然会有碍于其革命性和科学性的发挥和巩固,如果在这一问题上走得过于超前,有滑向空洞的理想主义倾向的危险。
结语
黑格尔的“意识的经验科学”具有丰富的意识形态内涵,体现了传统形而上学的独断性和抽象性,其目的在于通过掩盖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虚假性从而维护其阶级意识的合法性。马克思通过意识形态批判的方式在揭露资产阶级意识形态虚假性的同时,对意识形态进行了历史唯物主义的辩证阐释,从而为无产阶级意识形态话语权建设的合理性和合法性奠定了理论基础。对于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特征,有西方学者指出:“‘意识形态’这个词本身彻底被意识形态化了,这是近代知识史上的一个小讽刺”,“至少在共产主义集团(在那里思想在社会中的作用被明显地制度化了)之外,没有一个人会称自己为意识形态专家或是这样称呼自己而不提出抗议”〔60〕。上述引文无不透露出该学者对于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具有的肯定性内涵和建构功能的鄙夷和不屑,更不用说其对于当今意识形态客观现实的带有偏见的忽视和对西方“普世价值”具有的那种与生俱来的正当性的优越感,即便抛开当代意识形态发展的客观事实,马克思和恩格斯早在《共产党宣言》中就已经明确向世界发出了无产阶级铿锵有力的政治主张和崇高无畏的理想信念,其自信来源于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无产阶级革命的人民性、历史规律的客观性、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和对资本主义批判的彻底性。在当今的历史条件下,如何使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建设真正落到实处,从而坚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和文化自信,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胜利,便是摆在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者面前任重而道远的光荣使命和艰巨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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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the Empirical Science of Consciousness to the Historical Materialism Interpretation of Ideology:A Perspective to Understan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Philosophy of Marx and Hegel
YIN Xinxin1,2
(1.Yancheng Teachers College,Yancheng,224007,China;2.Academy of Marxism,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Beijing 100732,China)
Consciousness problem is the core issue in the basic problem of Western philosophy.By inheriting Kant’s subjective initiative,Hegel developed it to the empirical science of consciousness.Its essence is the logical evolution of the self-consciousness to the Absolute Reason,which is arbitrariness,closure and non-historicity,and the political attitude is embodied in the eternity of capitalist system.Understanding the relation between Marx’s philosophy and Hegel’s philosophy from the point of view of consciousness problem is conducive to eliminating the negative influence of Hegel’s philosophy as an ideology on Marx’s Philosophy.Marx abandoned Hegel’s philosophy in the form of ideological criticism and at the same time,interpreted the cause and function of ideology in the way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thus to resist and overcome the digestion and erosion to Marx philosophy’s revolutionary character from the traditional metaphysical thinking.
thinking and being;empirical science of consciousness;traditional metaphysical way of thinking;ideological critique;historical materialism
B03
A
1002-3291(2017)06-0017-09
2017-07-15 修改日期:2017-10-15
尹新新,男,吉林德惠人,法学博士,盐城师范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博士后。研究方向:历史唯物主义与意识形态理论。
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结合的机制与形态研究”(13BKS055)。
【责任编辑 潘照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