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阶层的精神伴侣”到“民众生活的必需品”
——以社会动员为角度考察日本近代报纸的大众化
2017-03-06王润泽王鲁亚
王润泽 王鲁亚
(中国人民大学 新闻学院/中国新闻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北京100872)
本刊特稿
“知识阶层的精神伴侣”到“民众生活的必需品”
——以社会动员为角度考察日本近代报纸的大众化
王润泽 王鲁亚
(中国人民大学 新闻学院/中国新闻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北京100872)
日本报纸的大众化趋势是报纸逐渐脱离上层精英的束缚,慢慢走向民众的一种趋势。文章试图以小报的产生和发展作为日本报纸大众化的起源,以《万朝报》引发的“黄色新闻潮”作为日本报纸大众化的过渡,以《朝日新闻》的企业化改组作为日本报纸大众化发展的成熟标志,对这种趋势寻根溯源。伴随着日本报纸的大众化趋势,民众由无知无力到作为一种社会力量被报纸动员起来,发展成为政治力量的威胁,最终导致报纸被政府收编。在这一过程中,日本的“黄色新闻潮”和言论贾祸的“白虹贯日”事件也从不同方面加剧了这种趋势。
日本新闻史;大众化;社会动员;小报;《万朝报》;《朝日新闻》
一般来说,日本新闻通史研究基本是按照日本近代政治权利的更迭和重大历史事件进行分期的,这种方式将报纸视作上层政治力量的执政装置,粗线条地描绘出了日本报业发展过程中报人与政治力量的角力和妥协。如果换个思路,将报纸仅仅作为日本现代化进程的动力或者相对独立的产业,那么明治中后期到大正初期的报纸大众化便是一个考察日本新闻史的新视角。“以前,作为知识阶层精神伴侣的报纸,如今却在大街小巷被民众争相传阅。以前被当作特殊阶级消遣工具的报纸,如今却成为所有民众生活的必需品”〔1〕。大正初期,日本报界的大众化正如德富苏峰所言,成为无法忽视的大趋势。“对于作为大众媒体的大众报纸进行研究,最重要的并非是从对政府及支配体制进行抵制的反权利方面,而是从社会动员的机能方面进行分析”〔2〕。日本报纸的大众化趋势是报纸逐渐脱离政治领域,慢慢走向民众的一种趋势。在这个过程中,众多有影响力的报纸和报人粉墨登场,报纸的读者层由少量的“知识阶层”不断渗透到广大的“普通民众”,日本报纸的社会动员功能被逐渐唤醒,“不偏不党”的经营理念得以固化,形成了影响至今的报业结构。①内川芳美在《日本新闻事业史》中专辟一章描述“新闻事业的大众化”,但是他的着眼点是一战后日本在大众社会的推动下产生的报业大众化,并没有对报纸大众化的酝酿期进行概括。日本国内诸多学术著作也存在这种倾向,即将《朝日新闻》的企业化看作日本报纸大众化的成熟标志,却缺少对日本报纸大众化的源流和过渡期的梳理。土屋礼子在对明治时期小报的研究中充分论述了“日本的小报是大众化报纸的源流”这一观点,同时在研究的最后还提出“黑岩泪香的《万朝报》引领了日本报纸大众化的第二个阶段”,这一观点也被有山辉雄在《近代日本新闻业的构造》中证实,然而两人都没有对此进行具体论证。本文充分利用上述研究成果,着眼于日本报纸逐渐强大的社会动员功能,在个案梳理的基础上,将日本报纸的大众化分成源流、过渡期和形成期三个部分分别加以论述。
一、日本报纸大众化的源流——小报
“从报纸这种近代媒体的普及角度来看,小报处于日本报纸大众化的初级阶段”〔3〕,小报不是在西方近代报纸导入日本的同时就出现的报纸形态。德川幕府末期和明治初期,少数精英阶层在与西方发达国家完全不同的政治和社会环境中,将报纸导入了日本。尽管最终日本报界建立了与西方国家相似的组织架构和企业化管理模式,然而“从异文化中借用过来的组织实例,最终还是要伴随着不同程度的自我革新”〔4〕。与被称为“贵族的革命”以及“从上到下的改革”的明治维新一样,报纸是通过精英主导并且为了精英的利益而产生的,国民并不是报纸产生的原动力。因此,与作为文明开化工具的大报相比,以不识字阶层为主要读者的小报要想获得认可势必经过时间的洗礼。
(一)大报与小报的双重构造
明治政府建立初期,认为报纸有利于文明开化,在政策上提供了极大的支持,报纸如雨后春笋般陆续创刊。此时报纸的创刊者主要是幕府的下级武士和旧臣,例如与福泽喻吉并称为“天下双福”的福地源一郎、岸田吟香、成岛柳北等,他们少时学习传统汉学和儒学,后有机会远渡重洋,较早接触西方发达的报业。在幕末到明治维新这段新旧思想不断交锋的历史时期,报纸成为知识精英的精神寄托。因为产生于政局变动的大背景下,报纸不可避免地带有较明显的政论特点,然而知识精英们并不想简单地停留在“文人论政”的层面,以一份比较有影响力的报纸作为脚踏石,从而进入新政府“谋求官职”是当时大多数报人的心理诉求。因此,很多报人都与政府官员保持良好关系,大多数报纸成了“御用报纸”也就是所谓的“大报”。
这些“大报”的早期读者范围非常狭窄,主要局限在上层精英。对于识字率不高、生活水平低下的日本民众来说,定价不菲的报纸在明治初期并没能进入他们的日常生活,“明治初期的读者认为报纸的本质只不过是政府对受众进行开化教育和思想启蒙的传播工具甚至武器”〔5〕,民众更多的是通过政府设置的报纸纵览所获悉国家动向,报纸更像是“知识阶层的精神伴侣”。至明治6年(1873年),新政府的政权渐趋稳固,政治诉求逐渐降温,社会的娱乐要求开始显现,面向中下层民众的“小报”登上了历史舞台。
“小报”是与以政论为主要内容、格调严肃并且纸幅较大的“大报”相对应的。“报纸版面的大小、有无注音假名、有无探讨政治的社论是决定一份报纸是‘大报’还是‘小报’的关键因素”〔6〕。与“大报”不同,“小报”的创办人和编辑们主要是当时的戏作者,这种身份自然容易遭到上层知识精英的非议。虽然“小报”的内容更贴近民众的日常生活,通俗易懂且价格低廉,很快获得了较大发行量,然而这个称呼多少带有“蔑视”的成分,以至于当时代表性的小报《读卖新闻》都几乎不使用这个词语来称呼自己。即便如此,到明治10年代,日本报界已经形成了“大报”与“小报”对立的双层构造。
“明治初期的报纸继承德川幕府政权下培育的文学世界,并试图从中引导出没有法律制度支撑的民主言论的可能性,大报是基于汉学、国学及洋学教养基础之上的文人们的俱乐部,是共同对成岛柳北及福地源一郎等知识分子的领导者们所讲述的意见进行探讨的广场”〔7〕。要想自由地进入这个广场,熟练的阅读能力是最基本的素养,但这种最基本的能力在当时的日本却只有少数人才拥有,大多数民众依然被隔离在这个言论广场之外。“与此相对,小报以江户这个都市所培育出的戏作文学为食粮,试图将不能够阅读汉字汉语的非知识分子引导进民主言论的世界”〔8〕。当时刊登在小报上的内容主要是戏作者根据花街柳巷的传闻进行艺术加工后的文学小品,有的甚至是全部杜撰的小说。除了在内容上贴近生活以外,小报还对汉字进行了假名注音,这使得很多只要掌握简单假名的人就可以轻松阅读报纸。如果说大报是一个言论的世界,那么当时的日本小报创造的就是一个文学的世界。
另外,小报靠信息来源的多样性建立起与底层民众的互动。以《读卖新闻》为例,从1874年(明治7年)创刊起,《读卖新闻》就在版面上设置了“投书栏”,“投书栏”的内容大多是报纸读者所发表的个人感想或者是对报纸的建议,一般每期刊登3—4条,每条大约在一百字左右,落款常常是笔名。对于“投书栏”中提出的质疑,《读卖新闻》也会进行相应的回应和讨论。也就是说,在刚刚创刊的时候,小报就试图与民众进行互动,这种互动为小报逐渐积累了一定的民众基础。同时,“投书栏”还培养了一批忠实的“投书家”,他们的身份涵盖了武士、商人和下层市民。根据土屋礼子的研究,这些人以“投书栏”为文艺阵地,在私下也会进行密切的交流和互动。
(二)小报的政党化
进入明治10年代,自由民权运动开始盛行。明治14年政变中,在与伊藤博文的对抗中被罢免的参议大隈重信开始组建政党,日本自此进入政党化时代。政党试图在所有的阶层中宣传参与国政的可能,动员民众提高“作为国民的自觉”,提升民众对政治的关心。然而在真正发挥建设性言论活动的议会建立之前,政党便因为政府的压制及分裂土崩瓦解,无法将不同阶层的民众动员起来成为大众运动,无法获得来自下层民众的力量。因此,在议会制民主主义尚未确立之前,有关如何实现民主言论这一命题的主战场是当时的日本报纸〔9〕。
报纸作为政党进行政治论战的最佳工具,根据自己与各政党的密切程度,摇身一变成为政党机关报。为了将政治主张更多地渗透到下层民众中,政党也开始尝试自己创办“小报”,这种“小报”与之前独立存在的、党派色彩不明显的“小报”——如《读卖新闻》和《东京插图新闻》有所不同。它们均是与政党色彩鲜明的大报成组出现的小报,可谓是党派报纸的庶民普及版。同时,有影响力的“小报”《大阪朝日新闻》《读卖新闻》《东京插图新闻》等开始扩大版面、刊载社论、发行数量不断攀升。
政党系小报的创办对报界产生了很大影响。首先是“大报”与“小报”在编辑阵容上的交流。前文已经提到,由于身份的悬殊,“大报”的记者对“小报”的记者存在偏见。然而,政党系小报与相当于母报的大报之间却可以通过大报记者参加小报的编辑活动进行交流。其次是版面内容上的变化。小报本身的基本特征就是不参与政论,1879年(明治12年)1月《读卖新闻》开始设置名为《杂谈》的论述栏,同年9月《大阪朝日新闻》也开设论说栏,政党系小报随后将论说栏目固定下来。同时,小报增加了热门栏目连载小说的种类,由之前的孝子毒妇主题逐渐偏向犯罪报道和政治题材,政治小说开始盛行。为了渲染小说的气氛,小报在纸面上大量使用插图。随着报道内容的变化,小报的外形也发生了显著变化。各小报争相增加版面,开始拥有了与大报几乎不相上下的尺寸和容量。
无论在内容上还是版式上,进入政党化时期的小报,都逐渐表现出了与大报相融合的趋势,“政党关注小报的利益,从宣传及收益两方面为插图报纸增加政治色彩,其实是主张了中报的倾向。这种倾向为教谕乃至娱乐本位的小报增添了言论性,大报和小报在内容上也逐渐趋同,小报已然成为报界中心势力”〔10〕。
(三)中报的出现
虽然小报在发行量和读者地位上逐渐压倒了大报,但是日本社会对小报的蔑视却从未消失,有的学校甚至禁止学生阅读“小报”。在此状况下,政党系小报率先开始了改革小报、提升其地位的中报化进程,然而这个诉求却并没有马上实现。1883年(明治16年)的报纸条例及《官报》的创刊给政党化大报以沉重的打击,而依托于大报的权威得以存在的政党系小报也因为母报的衰退失去了民众的支持。小报改革的主导权逐渐移到独立于政党之外的小报,如《读卖新闻》《朝日新闻》及《都新闻》。同时,以1886年(明治19年)《邮便报知新闻》的版面改革为标志,大报也为了吸引读者做出了相应的调整。在主笔矢野文雄的指导下,《邮便报知新闻》开始采用注音假名、刊登连载小说、附插图、降低价格等小报惯用的方针,其他报纸也紧随其后进行效仿。伴随着这一进程,“小报”这一范畴自身也逐渐消亡。1874年(明治7年)至1886年(明治19年)之间存续的大报、小报双重构造于明治20年代开始崩塌,“小报”一词在甲午战争之后完全消失。
如前所述,小报在创立初期承担了社会文艺沙龙的作用,自由民权运动之后,小报在政党化趋势中逐渐开始涉及政治报道,文艺功能退居其次,而有影响力的大报也试图通过借鉴小报的编辑策略提高发行量,集大报与小报的特征于一身的中报开始占据主导地位。小报为当时没有能力进入大报言论广场的下层民众提供了思想交流的园地,通过广受欢迎的犯罪报道向生活在底层的民众宣扬新的社会规范和价值标准。比起以晦涩的政论为主要内容的大报,小报在日本社会发挥了更加明显的民众统合功能。然而,小报的众多读者仅仅是“对娱乐有反应的散乱大众”,并非作为“市场经济对象的消费者”,也并未完全被收编进“臣民或国民”的范畴之中。因此,当时的日本小报还不足以拥有强大的民众动员能力甚至煽动性,同时在商业上也远远没有形成完善的组织模式。作为报纸大众化源流的小报,在与大报的融合中兼具了娱乐性和言论性,为接下来以《万朝报》为代表的日本“黄色报纸”的产生提供了基因。
二、日本报纸大众化的过渡期——“黄色新闻”的潮起潮落
在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的刺激下,日本的报纸销量迅速增加,读者范围进一步扩大,报纸之间的竞争愈演愈烈。日本报界开始意识到开拓新读者的重要性,这在无形中导致了报纸内容的庸俗化。在此之前,日本的知识精英并没有放弃以“知识阶层”为目标读者的办报宗旨,他们既批判政党系报刊对政党的偏袒又蔑视小报的营利主义,试图走一条“不偏不党”的中立化路线,最终却败下阵来,营利主义逐渐成为驱动这个时期日本报界的主流方针,最终导致了“黄色新闻潮”及日本报纸煽动性机能的产生。
(一)“独立报纸”与“营利报纸“的对立
1890年第一次国会开设前后,日本的政党系报刊之间发生了激烈论战,“在政府内拥有宗主的报纸,发现民党势力在议会中占据优势时,则在报上盛谈解散议会论;而一旦宗主不在政府,则在报上报道内阁很快就要倒台等等。政党机关报的弱点日益暴露,站在旁观角度的一般读者不再相信这些机关报的言论”〔11〕。各偏一党的办报宗旨使得政党系大报逐渐失信于读者,早在1882年(明治15年)3月,为了对抗报纸政党化趋势,福泽喻吉就创办了《时事新报》,宣称“国权皇张”和“官民调和”,公开与政党划清界限。1889年(明治22年)2月,为反对伊藤博文的“欧化政策”,陆羯南创办《日本》,宣称以全然独立的姿态指导社会。在它的影响下,以《国民之友》闻名的德富苏峰于1890年(明治23年) 2月创办《国民新闻》。甲午战争为止,日本报界的楷模便是以陆羯南的《日本》和德富苏峰的《国民新闻》为代表的“独立报纸”。
“独立报纸”的活动主题基本在政治领域,采取的方式是社论。“独立记者的头上只有他们相信的真理,对待国家也只有正义之心”〔12〕。陆羯南认为以自己信奉的主义至上,根据政治情况进行政治言论才是报纸存在的理由,妨碍这种主义发挥的因素都要被排斥,特别是对报纸的党派性和营利性进行了严厉的批判。1890年议会制度设立后,报纸言论起到活跃议会内言论的作用。通过报纸,议会内外的政论互相影响〔13〕。“独立报纸”设想的读者层是“知识阶级”,对于有财产和教养并且具备选举权的少数精英群体以及他们周边的知识分子,贯彻自己认可的政治信念。从这一点来看,“独立报纸”的言论是与特定的知识阶层以及议会制度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如上节所述,在与大报的融合中兼具了娱乐性和言论性的小报因为母报的失势失去了作为国家言论机关的大义名分,不得不转换为作为商品的报纸身份。甲午战争后,日本报纸发行数量迅速增加,报纸在号外、附刊、广告以及定价打折等经营方面的竞争日益激烈,报纸把营利看得愈发重要,纸面内容出现了明显的通俗化甚至庸俗化倾向。陆羯南曾经在《日本》上发表一篇题为《风俗变迁的趋向》的社论,抨击报纸大多为了“投现时社会之癖好,悦众人之耳目”,争相“叙市井无赖之恶事,述陋巷男女之丑行,且润饬之以悦读者”〔14〕。营利报纸在刚开始没有能够对抗“独立报纸”的稳固地位,对“独立报纸”的质疑进行正面的否定是困难的〔15〕。但是,否定党派性和营利性的“独立报纸”的“不偏不党”的理念在实际的新闻活动中贯彻得也不顺利,复杂的政治局势下,报人很难避免明里暗里不与政党发生关系,同时在经营竞争中否定报纸的营利性也是困难的。这个时期,“独立报纸”和营利性报纸形成了对立,直到席卷日本的“黄色新闻潮”出现,两者都没有能力完全改变对方。
(二)《万朝报》引发的“黄色新闻潮”
《万朝报》由黑岩周六在1892年(明治25年)创刊。黑岩周六认为,“不管如何,最便宜的报纸,让任何人不得不看的报纸是最好的”〔16〕。对比其他报纸的读者,《万朝报》致力于开拓处在社会底层的读者,这在当时是极大胆的政策。《万朝报》的特色是:低廉的报纸售价,尽情暴露他人的丑事以及黑岩泪香的小说,这三点为《万朝报》招揽了九成的读者。
首先,低廉的定价是开拓底层读者的第一条件。《万朝报》的价格是1份1钱,1个月20钱。当时《时事新报》一个月50钱,《东京朝日新闻》《国民新闻》一个月30钱,《万朝报》的价格显然非常低廉〔17〕。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万朝报》与美国的“黄色新闻”同样采取了低廉的报纸价格吸引底层读者。
其次,为读写能力弱的下层读者提供容易接受的平易化内容。“简单、通俗,谁看了都能明白。不论是一家之主还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一家有一份报纸,全家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看得懂”,这是当时《万朝报》的宣传语〔18〕。《万朝报》的编辑纲领是:“‘硬新闻’遵循‘一简单,二明了,三痛快’,‘软新闻’遵循‘一短,二易懂,三有趣’”〔19〕。在每次读报中引起读者下次购买的欲望,是为了获得当时还没有把读报当作生活习惯的读者必须要做的事。
最后,为《万朝报》博得巨大人气的是黑岩泪香的连载小说,作为侦探作家的黑岩泪香在《万朝报》上连载的《正史实历铁假面》《法庭美人》等多部小说都获得了非常高的阅读量。除此之外,《万朝报》区别于以往报纸的最大不同就是独特的“三面记事”。所谓“三面记事”,就是社会报道,因为日本的报纸习惯将社会报道放在报纸的第三面而得名。虽然“三面记事”在小报时期就已存在,但是对《万朝报》而言,“三面记事”主要集中在犯罪事件,而犯罪事件的主角多半是官吏豪绅,报道的主题是上流社会的腐败堕落。例如,在《万朝报》著名的揭露报道《蓄妾实例》中,公布了多数当权者之妾的数量、姓名以及妾的父亲的职业,后来甚至波及一般的富商和官吏,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此时日本社会对于报纸的评价依然不高,报纸重新像明治维新和政党时期那样确立自己存在的理由,从而再次获得社会认可成了新课题。作为政治课题之一的国权扩张、对外强硬开始经常出现在“独立报纸”的报道主题中。作为营利性报纸,《万朝报》并不寄希望于“对外强硬”这样的国家课题,而是抱有强烈的读者意识,自发地对发生的社会问题进行报道和言论活动。通过以上方式,《万朝报》在日俄战争前后一度成为日本发行量最大的报纸,最高时达到15万7千份,黑岩泪香也一跃成为与《朝日新闻》社长村山龙平比肩的报人,然而,《万朝报》的编辑方针却遭到了业界激烈的批判,“黑岩不如村山正直,他是靠毒辣的文字成功的。《万朝报》不仅流毒于社会,它的成功也会产生多个小《万朝报》,如今没有比《万朝报》更让我愤恨的报纸了”〔20〕。《万朝报》的编辑方针开始波及其他报纸,各报争相刊载刺激人心的“三面记事”,将“耸动”作为一种编辑技术,将犯罪事件包装成猎奇的故事,引起了来自知识阶层的不满,陆羯南更是批判道:“犯罪报道反而教唆了犯罪,破坏了风俗。每天报道奸谣杀人事件不是报纸应该做的事”〔21〕。这种批判代表了当时很多人的观点。
(三)制造不满——《万朝报》《二六新报》煽动性的根源
将《万朝报》仅仅作为“黄色新闻”的观点,只是看到了它表面“耸人听闻”的编辑方针,忽视了《万朝报》受到空前欢迎的社会因素,也忽视了纸面内容对日本国民情绪的煽动。在创刊号中,《万朝报》提到“至今为止的政治论、实业论都是空谈,我们这些人拿着笔站在报坛上,空论的政治和实业论对多数人民都没有实际的用处。一朝获得暴利的豪族绅商不是我们的朋友,为了一分一厘勤勉工作的良民才是我们的朋友”〔22〕。《万朝报》并不是面向“知识阶层”传播观点,而是为了普通人民的日常便利和实用实利,为了普通人民可以获得真正的生活实感来进行新闻活动。《万朝报》发挥独特个性的领域不是政治而是社会领域,然而,《万朝报》对于上层社会腐败的揭露却有意无意地将舆论批判的矛头引导向了日本的藩阀政治,社会事件与政治领域在《万朝报》的言论中不断混合,逐渐形成了动员国民意识的煽动机制。
在明治社会,“立身处世”是支配所有人的社会目标和价值伦理,发挥着巨大的社会动员力量。“立身处世”意味着勤勉修身就可以出人头地,也意味着金钱和权利的获得以及社会地位的提高。但是随着日本社会的急剧膨胀,明治后期“立身处世”的上升阶梯开始消失,民众的愿望不断落空,挫败感开始蔓延。他们开始认识到“立身处世”的欺骗性,并且对达到“立身处世”的人所获得的金钱和权利产生了不满和愤恨,但是这种不满只是不断沉淀在时代脱轨者的意识底层,社会并没有提供一个发泄的窗口〔23〕。在这种状况下,《万朝报》以“立身处世”本身的伦理价值为武器,对正享受腐败堕落生活的少数成功者以及为了满足贪欲不择手段的行为进行道德批判,极大地刺激了读者的好奇心,同时也在煽动读者对大富豪腐败生活的愤慨,以此获得读者的支持和共鸣。
这种不平和愤慨是一种难以被控制的社会情绪,《万朝报》通过尖锐的揭丑报道,获得巨大销量的同时,却没有提出对社会改革的构想,随着时间的积累,社会的不满情绪被不断激化,引起了明治社会的矛盾。1903年(明治36年),日俄关系逐渐恶化,几乎所有的报纸都主张对俄强硬,引导舆论支持战争。战争开始后,各大报纸为了吸引读者将“三面记事”不断与战争报道结合起来。报纸对战争的夸大报道以及政府对战争报道的严格限制,导致日本报界对日俄战争的报道严重失真——日本的胜利和正义均被夸大。当日俄签订不利于日本的《朴茨茅斯条约》之时,被报纸言论不断煽动的民众发起反对政府的游行示威,最终爆发了1905年的日比谷公园烧打事件,而这仅仅是20世纪开始日本报纸煽动民意所引发的暴动事件的开端。
伴随着报纸读者向下层民众的进一步渗透,营利性报纸有着与“独立报纸”完全不同的风格。以“知识阶层”为读者的“独立报纸”与议会制度密切结合,而营利性报纸则是与民众的不满情绪相结合,从而煽动民众将这种不满投射到政治上。正如桂太郎在给山县有朋的信里所言:“追求商业利益的报纸将政事与社会混同,煽动社会不满,扰乱下层民众的思想,导致了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社会骚动,那是‘知识阶层’作为读者的时候所不会出现的情况”〔24〕。然而由于缺乏完善的组织架构和产业资本,红极一时的《万朝报》在日俄战争后激烈的报业竞争中败给了资本实力更加强大的《朝日新闻》。一朝被煽动起来的民意自然不会马上冷却,但是此时的日本报界开始进入资本竞争的时代,最终引领日本报业走向大众化的还是强大的资本和完善的报界组织。
三、日本大众化报纸的形成期——“白虹事件”与《朝日新闻》的企业化
明治末期到大正时期的日本报纸,以两次战争导致的读者范围扩大为契机,报业构造逐渐发生了变革。第一,日俄战争前后报纸发行量不断扩大,使得报纸不断将没有选举权、远离政治圈的下层民众开拓为报纸的新读者,并且利用他们对社会生活的不满影射政治。报纸的煽动机能通过日比谷烧打事件充分展现了出来。第二,报纸发行量不断扩大,激烈的报界竞争促进了报业企业化发展的趋势。大量资本的投入、大量生产和大量贩卖为特点的企业化组织在报业中开始形成。但是,企业化的报业与具有民众动员能力的报业在当时的日本社会并不能和谐地整合在一起,“白虹贯日”这一日本新闻史上最严重的笔祸事件发生在《大阪朝日新闻》绝不是偶然的。
(一)《朝日新闻》的发展与壮大
《朝日新闻》1879年(明治12年)1月25日由经营酱油厂的木村平八和木村腾父子创办,最初是标榜“惩恶扬善、专门教化平民和妇女儿童”的典型小报,1881年(明治14年)木村家将报纸的所有权让渡给了当时还是西洋杂货商的村山龙平。报社最初的经营并不顺利,1882年(明治15年)《朝日新闻》接受了政府的秘密资金援助。然而《朝日新闻》并没有直接成为政府的机关报,而是巧妙地利用“中立”的旗号为政府的立场进行辩护。①《朝日新闻》创刊后不久就因经营不善被创办者转手给村山龙平,但《朝日新闻》被村山龙平接手初期,经营状况并不理想。此时的日本政府正被其他反政府报刊攻击的焦头烂额,急需报纸为政府辩护。在这样的情况下,《朝日新闻》与政府一拍即合。两者约定,《朝日新闻》暗中接受政府秘密津贴,但又不以官报的形式出现,而是打着“中立”的旗号,根据舆论环境巧妙地批评反政府和主张自由民权的言论。这种秘密津贴直到《朝日新闻》创办了东京版还在继续。关于《朝日新闻》在创办初期接受政府秘密津贴的具体细节参见有山辉雄的《中立报纸的形成》一书。当时正处于自由民权运动时期,政府最头疼的问题就是从民众中产生的自下而上的种种反政府言论,公开为政府立场进行辩论的报纸都遭到了民权派的强烈攻击,不断激化的舆论环境使政府感到暗中资助以“中立”口号示人的报纸,反而可以让舆论环境秩序化和镇定化〔25〕。这是当时日本政府巧妙的新闻政策。《朝日新闻》正是利用了这种新闻政策缓解了最初的财务危机。
1895年(明治28年)10月《朝日新闻》社改组为会社,结束了接受政府秘密资金援助的历史,步入了新的发展阶段。在这期间虽然有些许会社内部的波动,但是《朝日新闻》会社的经营却逐渐壮大。到日俄战争之前,发行量已经达到13万份,会社的资金如滚雪球般不断壮大。进入1904年,日俄战争促进了报纸的发行和广告的售卖,《朝日新闻》利用号外战和迅速的新闻报道逐渐成为日本报界的佼佼者,1906年(明治39年)下半年开始,会社的纯利润是战前的数倍。1908年(明治41年),《朝日新闻》社改组为合资会社,《朝日新闻》进入了企业化的发展阶段。1916年(大正2年)《朝日新闻》的发行量已经超过了30万份,广告占版面面积达到了40%以上〔26〕。总体而言,《朝日新闻》以日俄战争为契机,积极进行组织的改革和扩张,实现了更大规模的市场开拓。在关西地区与《大阪每日新闻》形成寡占体制。
(二)“白虹贯日”事件始末
经营蒸蒸日上的《朝日新闻》社又面临新的问题,那就是与报社资本实力不相匹配的低下的社会声望。在当时,一般的报纸都在弱化言论,努力尝试商业化道路,然而在商业化道路上独占鳌头的《大阪朝日新闻》却不断得到言论不振的评价,对《大阪朝日新闻》来说,摆脱小报出身的自卑感,在言论地位上得到认可是迫切需要实现的新目标,而与当时世界盛行的民本主义相结合,是获得言论地位的重要方式。在总编辑鸟居素川的领导下,民本主义开始在《大阪朝日新闻》上渐次展开。《大阪朝日新闻》利用自己庞大的资金和贩卖网络支持着这种民本主义思想的发展。
明治末年沉淀在社会底部的种种不满被报纸不断激发和搅拌,导致民间舆论持续沸腾。《大阪朝日新闻》意识到要想在企业化道路上持续发展,就不能仅仅成为“喇叭式地煽动家”,而应寻求一种更加稳妥的言论方式。这个时期的《大阪朝日新闻》旗帜鲜明地反对向藩阀妥协,同时主张实行政党内阁,主张将国家支配渗透到国民意识内部,扩大国民思想的自由,确保社会自律。这是其他报纸上没有看到过的特色。宪政拥护运动和山本内阁被打倒后,《大阪朝日新闻》对于紧接着上台的寺内内阁的“非立宪”性和“善政主义”非常不满,除了在政治方面的批评,《大阪朝日新闻》还利用社会问题对寺内内阁进行批判。就这样,在鸟居体制下的《大阪朝日新闻》向读者宣扬民本主义,对寺内内阁进行激烈批评,两者的对立逐渐升级。
此时,拥有大量读者的报纸的政治和社会机能逐渐扩大,记者作为能动的政治主体,不仅进行新闻报道,还组织实际的政治运动,把政党和民众都卷入其中,不断搅乱政治过程,成为与政治集团对立的不安定因素。日比谷烧打事件后,民众的力量在社会各个领域开始显现。寺内内阁对于报纸导致的这种民众动员力量抱有很大的戒心。“国民思想的变迁是随着时代的推移必然伴随的现象,然而近段时间报纸的言论过于放肆,危险激进的言论层出不穷,纸面上不断报道的卑劣的新闻记事对国民的思想产生了恶劣诱导,导致国民对国体的误解和对皇室尊严的亵渎,淳朴的民风逐渐被污染破坏……,去年冬天以来报纸不断援引其他国家的政变,竟然开始妄议我国国体……”〔27〕寺内认为国民思想正在朝一个错误的方向变迁,罪魁祸首就是当时报纸上“危险激进的言论”以及“卑劣的新闻记事”。防止报纸与社会运动和民众力量的结合成了政府的当务之急,首当其冲的便是《大阪朝日新闻》。
首先《大阪朝日新闻》的发行量较大,经营上逐渐稳定的《大阪朝日新闻》通过宣扬民本主义,成为反对寺内内阁的急先锋。对于将民本主义视为危险的寺内内阁来说,对民本主义进行致命一击的标的无疑就是《大阪朝日新闻》这个宣传“恶的民主思想”的典型代表。1918年在向西伯利亚派兵问题上,《大阪朝日新闻》从日本当时的经济、武力和反侵略三个方面提出反对出兵论,再次成了政府的眼中钉。紧接着,日本富山县爆发米骚动,很快蔓延到全国。寺内内阁被包围在报纸的声讨声中,《大阪朝日新闻》表现最为激烈。寺内内阁对此进行言论管制,报界开始展开激烈的反对运动。
1918年(大正7年)8月25日关西新闻社通讯社大会在大阪酒店举行,来自各地的88个报社的166名新闻记者和通讯记者参加了这次大会。《大阪朝日新闻》8月26日的夕刊详细报道了大会的情形,特别是在“猛烈指责寺内内阁的暴政,关西记者大会的内阁弹劾演说”的报道中写道:“餐桌旁的与会代表食不甘味,自以金瓯无损自诩的我大日本帝国,正面临可怕的最后审判,默默就餐者脑际闪电般浮现出白虹贯日的不祥之兆。”这个报道的原稿出自当时入社三年的年轻记者大西利夫之手,社会部部长长谷川如是闲因为有来客,原稿只看到一半就放下了。在印刷途中,社会部副部长后醍院正六认为“金瓯无损”过于敏感,建议删除,重新印刷。但是,当时已经有3万份报纸被印出来了,只回收了2万份,有1万份已经在市面上贩卖了〔28〕。就这样这篇文章还是被政府当局看到了,这为急于打压《大阪朝日新闻》的寺内内阁提供了一个再好不过的口实。《大阪朝日新闻》编辑部门的多位负责人被移送司法机关进行审判。不久,村山龙平社长在上班途中受到了被政府收买的右翼组织黑龙会的7名暴徒袭击。一连串打击重挫了《大阪朝日新闻》的元气,一向言辞激烈的《大阪朝日新闻》对于村山龙平遇袭一事,也只有“村山社长遭遇暴行”的简洁报道,对于事情的背景一概不提。同时,与《大阪朝日新闻》一同参加抗议大会的其他报纸同样保持了沉默。可以说,当时的读者对于“白虹贯日”事件一无所知。
面对政府扣下的“紊乱朝纲”的帽子,社长村山龙平和几位编辑部门的负责人在压力下选择退报,然而这只是一种形式上的引咎辞职,实际上村山还是《朝日新闻》社的所有者和经营者,社内的基本组织都没有变。明治中期的政府与《大阪朝日新闻》的秘密关系,是在“中立”的基础上,但是到了大正中期,村山对于政治的算计完全失去了来自政府方面的承认,强烈恐惧国际潮流以及国内动向的当权者感到了巨大的危机感,对于言论的容忍范围逐渐缩小,这是村山龙平的失策,也是最终导致《大阪朝日新闻》惹来“白虹贯日”笔祸的真正原因。①日俄战争以来,不断高涨的民众化趋势逐渐使日本政府认识到民众力量的强大,并因此产生戒心。当时的日本内忧外患,即使很小的社会动向都可能会在报纸的煽动下产生可怕的后果,所以当权者认为必须要对报纸进行有力的控制。但是《大阪朝日新闻》在村山龙平的带领下,并没有意识到与政府直接对抗的危险性,始终高调地在报纸上发表反政府言论。因为村山龙平曾经接受过政府的秘密津贴,与政府有一段蜜月期,导致其错误研判了政府的言论忍受力,一意孤行,最终酿成笔祸。
(三)《朝日新闻》企业化思想的确立
经过“白虹贯日”事件,《朝日新闻》社得到了惨痛教训,醒悟了自己的企业化属性,开始坚定地走向企业化道路,致力于资本的扩充和组织的完备。在会社改组的过程中,《大阪朝日新闻》内部出现了巨大分歧。“洗去以前的个人色彩,统合众议,完善体制”最终成为改组的原则。按照村山龙平的观点,除了从合资会社改组为株式会社这种形式的变更,所有制的归属和经营的合理化都是《大阪朝日新闻》需要改革的地方。在改组方案的第8条中规定:“本社的股份必须经过本社的同意才能让渡”,对报社的股份让渡进行了限制。在第22条中规定:“董事会不准对本社的编辑方针进行干涉”,这在形式上对资本和编辑进行了分离〔29〕。
作为日本新闻史上最大的转折点,“白虹贯日”事件使得日本政府从根本上对报业进行了束缚。自此,日本报纸最终屈服于政治权利,一切以营利为第一目的,寻求商业资本的壮大。强大的资本支持了报纸的报道质量和大量发行,报纸真正成为“民众日常生活的必需品”,标志着全体报界进入了成熟的大众化报刊时期,报业开始从民众动员转向与资本主义企业相适应的“不偏不党”,“真实、迅速、客观”的新闻专业理念逐渐成为报界活动的金科玉律。这种新的报业组织架构影响了至今的日本报业甚至整个新闻业。
四、总结
从明治中后期到大正初期,日本报纸的大众化趋势是日本新闻史发展过程中重要的一条主线。在波诡云谲的政治进程中,日本报纸伴随着形式、内容、理念的不断变化,发行量日益增加,影响力不断扩大。报纸逐渐从“知识阶层”渗透到“下层民众”,由“言论机关”发展成“报道机关”,由“政治属性”逐渐偏向“商业属性”,最终成为民众日常生活中的“必需品”。伴随着读者层的全面扩充,政治力量无法统合的民众力量通过报纸的版面被动员起来,开始辐射日本的社会和政治领域。然而以“白虹贯日”为标志的笔祸事件导致日本报纸的民众动员力量被政府收编,报纸一步步发展成了日本法西斯的帮凶。考察日本报纸的大众化趋势,并不仅仅将历史的片段串联起来,更重要的是从中看到日本报纸在日后的战争中所表现出的社会动员机能和言论煽动性的根源,从而更好地面对当代日本媒体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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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Spiritual Companion of the Intellectual Class”to“ the Necessities of the Public Life ”:to Investigate the Popularization of Japanese Newspaper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ocial Mobilization
WANG Runze WANG Luya
(School of Journalism/Reseach Center of Journalism and Social Development,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 100872,China)
The trend of the popularization of Japanese newspapers is that the newspaper gradually breaks away from the upper elite and slowly moves towards the people.This paper attempts to take the emergence and development of tabloid newspapers as the origin of Japanese popular newspaper,take the“yellow journalism tide”triggered by Wan Chao Newspaper as a transitional period of the Japanese popular newspaper and take the corporate restructuring of The Asahi Shimbun as a mature period of the Japanese popular newspaper development.Along with the popularization of Japanese newspapers,the people who are ignorant and have no power are mobilized by the newspaper as a social force.They become a political power threat,resulting in the newspaper incorporated by the government.In addition,this article attempts to make some preliminary exploration about the reason of the“yellow journalism tide”and one of the most serious literary inquisitions in Japanese history.
history of Japanese journalism;popularization;social mobilization;tabloid newspapers;Wan Chao Newspaper;The Asahi Shimbun
编者按:当今日本拥有世界上最为发达、强势的传媒版图之一。自由的表象下,是其高度的组织性、纪律性、“集中豪雨式、整齐划一的煽情报道”,媒体界拥有巨大的民众动员力和政府监督能力。然而,发达的日本报界也存在着备受诟病的、全球独一无二的“记者俱乐部制度”,集中体现了日本政、官、商、媒相勾结形成的“铁四角”的关系。这是日本现代媒体在进化过程中所保留的传统文化基因,体现了日本媒体现代化的不彻底性。新闻是文化的产物,独特文化基因是如何获得的,可以从历史中寻找答案。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王润泽教授和王鲁亚博士合作的文章《“知识阶层的精神伴侣”到“民众生活的必需品”——以社会动员为角度考察日本近代报纸的大众化》,分析指出日本报纸社会动员能力的加强与日本报纸大众化进程中三个过程密切相关,即日本大报与小报双重并存结构的“中报化”趋势、以《万朝报》为代表的“黄色新闻”的高潮以及《朝日新闻》以“白虹笔祸”为契机的企业化改革。社会动员能力在大正时期初步形成后,便长期存在于日本报界的基因中,使得日本近代史上处处可以听到报纸的声音,处处可以感受到隐藏在报界身后民众力量的躁动。在侵华战争时期,报纸煽动民众的社会动员能力更是登峰造极,使得报界成为日本法西斯背后的扩音机,书写下了日本新闻史上罪恶的一页。该文试图从大众化的角度对日本近代新闻史重新考察,希望借此抛砖引玉,涌现出更多关于日本新闻史研究的不同视角。
G210
A
1002-3291(2017)06-0001-10
2017-09-19
王润泽,女,山东青岛人,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新闻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中国新闻史学会副会长。研究方向:中外新闻传播史。
王鲁亚,女,山东菏泽人,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博士生,日本爱知大学现代中国学部博士生。研究方向:中外新闻传播史。
【责任编辑 康 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