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包谷粑
2017-02-24曾维惠
曾维惠
说实在的,我并不喜欢包谷。每每提到包谷,我就会想起那些以包谷为主食的日子,我就会咬牙切齿地说:“不要喊我吃包谷。”
然而,每每想起嘎嘎(外婆)的包谷粑,我的心里,却会生出丝丝甜蜜来。
“丫头,包谷都背娃娃了哟。”
和嘎嘎一起,在包谷和红苕套种的地里割红苕藤的时候,嘎嘎指着包谷杆腰间的包谷说。
“嗯。”我依旧简单地应着。
我开始盼着包谷长大,虽然我真的不喜欢啃包谷。在那些就着咸菜啃几个包谷就管一顿的苦日子里,我总在心里想:“要是哪天不用啃这难吃的包谷就好了。
“丫头,我们可以打牙祭喽。”
可别以为嘎嘎说的打牙祭是可以吃肉。
这话,是嘎嘎在轻轻地剥开一个包谷的壳衣,再用指甲轻轻地掐了几粒包谷米儿后说的。
我懂这打牙祭的含义:包谷基本成熟,可以掰下来做包谷粑了。
吃包谷粑就是打牙祭吗?是的,吃包谷粑就是打牙祭。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的童年,家里很穷,对包谷的吃法,要么是啃嫩包谷,要么是把包谷米儿磨成面,做成包谷羹羹儿。而且,这包谷羹羹儿还不会煮得太稠。儿时的我曾说过的一句话,似乎成了经典,现在还在嘎嘎和妈妈的口中流传:“我们家的羹羹儿里能看到屋顶上的瓦片儿,嘎嘎家的羹羹儿里看不到屋顶上的瓦片儿。”
嘎嘎家的羹羹儿里看不到屋顶上的瓦片儿,或许也是儿时的我最喜欢呆在嘎嘎的金沙寨里的原因之一吧?
真是好啊,又可以打牙祭了。何况,我更喜欢吃嘎嘎家的包谷,因为嘎嘎家种了许多糯包谷(在当时产量相对较低),比我爸爸种的良种包谷(产量高)好吃多了。
嘎嘎掰回包谷,剥了壳衣,还要剥下包谷米儿。那白花花的包谷米儿,“哗啦啦、哗啦啦”地从我和嘎嘎的手中滑落进盆里,似乎也在为我们将要打牙祭而庆贺。
“丫头。”
“哎——”
“添磨。”
“来了——”
因为要打牙祭,我的应答声格外脆。
嘎嘎和我开始用石磨磨包谷米儿了。嘎嘎负责推磨,我便开心地把那些包谷米儿一勺一勺地倒进磨眼里里。
“呼呼呼——呼呼呼——”石磨不知道是在喘气,还是在唱歌,稠稠的包谷浆,为石磨穿上了一件乳白色的裙,还散发着清香。
包谷浆磨好了。嘎嘎拿来一块滤布,她要把原本很稠的包谷浆,再滤出一些水来。
“丫头,把包谷壳儿清洗一下。”嘎嘎说。
“嗯。”
我捡起那些完好的包谷壳衣,认真地清洗着。包谷壳衣也真是香啊,我忍不住把它放在鼻子底下,轻轻地闻了闻。
开始包包谷粑了。嘎嘎的手法总是那么熟练:把两三张包谷壳衣重叠着摊开,舀两勺稠稠的包谷浆倒上去,再把它裹成三角形就可以了。
当然,我总是在嘎嘎忙碌的时候,把青杠柴火烧得旺旺的,我和嘎嘎就是配合得这么默契。
“丫头,捂一个在火里头。”嘎嘎把一个包好的包谷粑递给我。
我心神领会:嘎嘎知道我喜欢吃放在火里烧熟的包谷粑。我在灶膛里刨开一个坑,把包谷埋进去,绝对不能用明火烧着它。无数次经验告诉我,不管在灶里烧红苕还是包谷棒子包谷粑,以及那些美味儿的小鱼儿小泥鳅等等,都只能把它们捂在柴灰里,绝对不能见明火,一旦长时间被明火烧着,最后你所能得到的,便只是一块黑糊糊的灰炭了。
包谷粑蒸好了,我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给里屋的嘎公(外公)端一盘去。
胆小的我,一向害怕严厉的嘎公,然而,我对他的一言一行却是充满了好奇。我躲在窗外,一边吃着灶膛里烧好的包谷粑,一边偷偷地听着嘎公屋里的响动,只听嘎公一边吃包谷粑,一边说:“哎,真是败家子哟……这一顿包谷粑,要当多少顿包谷羹羹儿了哟……”
奇怪的是,嘎嘎竟然也聽到了嘎公的话,她嘀咕道:“死老头子,又想吃,又要念叨……”
“嘻——”我在心里笑了。
我把包谷粑吃了个饱。
“嘎嘎,蒸多了。”我说。
“不多蒸些,有你爸爸妈妈的?”嘎嘎说。
离开嘎嘎家的时候,我手里提着一包包谷粑,沿着青杠林中的那条黄沙小路,出了寨子,朝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