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超越与重生:杰拉德·维兹诺小说《熊心》中的后印第安思想解读
2017-02-24李雪梅
刘 悦,李雪梅
(大连外国语大学,辽宁 大连 116000)
改变、超越与重生:杰拉德·维兹诺小说《熊心》中的后印第安思想解读
刘 悦,李雪梅
(大连外国语大学,辽宁 大连 116000)
试从后印第安理论的角度出发,分别从改变、超越与重生三个方面探讨《熊心》中体现的“后印第安”思想,从而揭示出印第安人民在主流白人社会中艰难的生存现状,进一步为部落中的印第安人指出保持族裔身份和部落价值观的可行道路。
杰拉德·维兹诺;《熊心》;后印第安思想;改变;超越;重生
三十多年的写作生涯使得美国土著艺术家和活动家杰拉德·维兹诺声名鹊起,影响日增。然而,作为“最重要的本土作家,虽然维兹诺已经获得了世界范围的赞誉,但是很多美国读者却对他的作品望而却步”,因为他的多数作品是“难懂的、令人困惑的”,“但是他的文字从不会说谎”。(Owens,1)对于美国印第安人的主体性和主权的深切关注,对美国印第安人的生存现状的深刻洞察是维兹诺小说中反殖民话语的重要组成部分。多年来,他一直致力于解构白人强加给“印第安人的臆造的悲剧身份”。(Blaeser,262-263)从第一部小说《熊心》到《死寂之声》,维兹诺跟踪并勾勒了印第安人反抗殖民主义认知暴力的历史演进脉络。在美国土著历史上,“印第安”的称呼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后出现的,是欧洲白人强加给土著人的殖民符号。很多土著印第安作家认为印第安这个称呼是“带有强烈殖民色彩的”,是“侵略者的发明,殖民主义下的产物”,(Madsen, 34)更是“对北美土著人民的误解和臆测”。(Vizenor,vii)为重建土著人在白人主流社会的身份,杰拉德·维兹诺自创了“后印第安”(postindian)一词,旨在“对抗潜在的语言压迫”,(Parisian, 3)此外,维兹诺一再强调,在当代的“语言文化战争”中,印第安人只有剥离白人赋予他们的“印第安性”,(Indianness)他们才能在这个弱肉强食、强制错位的社会上生存下去。因此实现从印第安向后印第安的转变,是传统的印第安人在白人主导的社会中生存的必要途径。维兹诺笔下的后印第安最终也成功摆脱了“终极信条”的束缚,这些“终极信条”是“通过绝对的胜利结束冲突的一种信念”,(Madsen, 32)使土著人民坚信白人社会所定义的他们就是狭隘和顽固不化的。在维兹诺的作品中,他习惯运用部落或者城市恶作剧者形象来表现土著人民为生存所作的努力,摆脱白人臆造的印第安形象,重新建构一个新兴的后印第安民族身份。
维兹诺的第一部后现代主义小说《熊心》一直是国内外研究的热点。Elizabeth Blair探讨了《熊心》文本中的恶作剧者语言游戏,从印第安口头传统的角度阐释了维兹诺诡辩的后现代写作手法;(Blair,1995)Jon Hauss从记忆、暴力和享乐的角度解读《熊心》中的每个故事,展现了土著人民在白人社会做出的抗争;(Hauss,1995)Louis Owens探讨了《熊心》中混血身份和恶作剧者两个主题,表现了维兹诺对于混血儿身份重新建构问题的热切关注。(Owens, 1993)国内对维兹诺作品《熊心》的研究并不多,薛向君从恶作剧者身份的边缘化角度阐释了维兹诺对当代印第安民族处境的深刻思考;(薛向君,2009)丁文莉通过论述《熊心》朝圣之旅中各种各样身份的恶作剧者的故事,反映了印第安人想要实现自主的强烈诉求。(丁文莉,2011)而本文主要立足于后印第安理论,从改变、超越和新生三个角度解读《熊心》中的部落恶作剧者为开始新生活所做出的挣扎与努力,在朝圣之旅中他们不断超越白人的狭隘看法,超越自己,最终在第四世界获得重生,同时本文也表达了当代印第安人民族渴求在主流话语和族裔传统之间寻求平衡的愿望。
一、部落恶作剧者的艰难改变
恶作剧者作为印第安口头叙事中的一个重要形象,他们既是部落文化的英雄,也是边缘的独行者和社会道德规范的逾越者。这种多层面的复杂形象蕴含了和谐、平衡、统一的印第安宇宙观,也体现了一种印第安幽默,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阐释了维兹诺的后印第安理论。但是,在主流社会的认同中,恶作剧者只是一种以狡诈手段捉弄他人的角色——贪婪、粗俗、好色、自以为是……这也是主流话语中的对印第安人民的固有思维判定。文学中的恶作剧者是印第安作家对文化偶像的重塑,旨在建立一种与白人话语相抗衡的话语形式,完成向后印第安形象的转变。杰拉德·维兹诺笔下的恶作剧者也是对当前部落和城市印第安人身份的重建,希望通过恶作剧者的故事为当代土著人民指明一条全新的生存之路。
《熊心》的故事背景设置在未来的美国,石油资源枯竭,文明制度四分五裂,社会陷入混乱,以普劳德·西达菲尔(Proude Cedarfair)为首的杉林家族也深受影响。腐败的保留地首领Jorden Coward 强行征用杉林王国的雪松作为石油的替代能源,他们生活的地方“充斥着暴力和死亡,白人总是无理由进行伤害和杀戮印第安人”。(Vizenor,225)他“一直认为幽默与微笑是对抗虚伪社会和终极信条的最好武器”,(Owens,234)但是这样的态度并不能给部族带来平静和安宁。为改变这样的生活状态,避免正面冲突,远离腐败的联邦统治,他和妻子罗琳娜已经“决定在凌晨离开保留地”,(Vizenor,32)不再委曲求全的待在那里,他们需要寻找一片新的土地开始新的生活。这段新的旅程会有新的困难出现,但是他们也已经做好准备去面对了。
普劳德的朝圣之旅不断有新人加入,当他们决定跟随普劳德寻找一个新世界的时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改变。他们自愿离开一直委曲求全生存的地方,甘愿冒险寻找一个新世界,这个决定对于传统的土著人来说是不容易的,毕竟部落曾是“他们的全世界”。(Vizenor,27)第一个加入朝圣之旅的是贝尼托,他“是个体型很小的人,但是他的脚却比正常尺寸大了两倍”,(Vizenor,32)贝尼托生活的地方是个“在第一次国家能源危机期间建造的景观房”,(Vizenor,36)他和十三个来自城市的“奇怪敏感”的女诗人一起生活,(Vizenor,37)与他们一起生活的动物最终变成了他们的食物,当地的土著人认为“他们没有白人邪恶”,但是农民和捕鱼者却认为他们“是危险的女巫”。不过女诗人们和贝尼托并不在意人们的评价,他们早就“被困在了明天比今天会更好的希望中”。(Vizenor,37)随着贝尼托的加入,越来越多有故事的人加入了普劳德的队伍,小说中维兹诺也更多以黑色幽默的手法讲述他们悲剧人生,他们中有被“教会收养的孤儿”, Inawa Biwide(Vizenor,75)有“学校孩子讨厌的老师”Lilith Mae Farrier ,(Vizenor,78)有“摇摆着胳膊的同性恋部落历史学家”。Wilde Coxwain(Vizenor,78)朝圣者们都是主流白人社会的受害者,他们渴望拥有更好生活,这样的信念让他们有了共识——普劳德将带领他们一起改变,在新的世界开始新的生活。
《熊心》中的普劳德带领一众朝圣者进行的旅行不仅改变了自己,也在一定程度上帮助其他白人社会下的受困者做出了改变。旅途中各色各样的朝圣者加入到他们的队伍,成为了流浪的恶作剧者,他们也是“自然中巨大力量的调和者,与印第安部族的自然存亡紧密相连”。(Jalalzai,29)。普劳德始终坚信“生存是依靠他们的智慧而非暴力”,(Velie,79)无论加入的朝圣者的过去是怎样的,只要他们有着共同的信念,愿意改变,最终他们会找到一个新的世界来解救自身,摆脱悲剧受害者的形象。
二、部落恶作剧者的超越
对于离开原始部落的保留地开始朝圣之旅的普罗德和妻子罗琳娜而言,这场朝圣之旅帮助他们实现了生活环境和文化的跨越。在哥伦布还未发现新大陆之前,土著人有着自己世世代代口头相传的古老文化,他们崇尚自然,和大自然和谐相处,他们说着自己的语言,并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而在欧洲人入侵之后,部落的自然资源遭到了掠夺,他们被迫接受白人的文化,淡化自身的古老传统。《熊心》中的普罗德无力对抗白人社会的掠夺行为,被迫离开熟悉的土地,踏上了寻找第四世界的旅途。这一路,普劳德所见所闻和部落完全不同,没有赖以生存的大自然的依托,只有城市的污染和已被破坏的体无完肤的大自然,他试图改变去跨越这一道鸿沟,从而超越以往的生活习惯和环境。在文化方面,普罗德自小接受的便是部落世世代代口头相传的传统文化,“创造性的故事、神秘的存在感、可见的记忆以及恶作剧般的生存都是本土现代化永恒不变的痕迹”,(Vizenor,63)当普罗德走出部落,他的血液中仍然带着部落的记忆,只是旅途中的所见所闻,让他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记忆深处的部落传统,融合白人文化,以更顺利地完成朝圣之旅,找到能够开始新生活的第四世界。
对于旅途中加入的朝圣者而言,他们更多实现的是文化上的跨越。在白人社会一直挣扎的生活,早已看惯白人社会的冷血与无情,他们也不愿去做出什么改变,只是默默忍受这一切。但是,当他们聚集到一起开始朝圣之旅时,意识到改变是必须的,他们需要超越白人社会潜意识中对土著人的固有认知,改变自己也改变他人,不能变成和白人一样冷血无情的旁观者。莉莉丝是“一个对任何事都毫无热情、矛盾的女骑士”,(Vizenor, 74),她不愿意去参与到任何繁琐的事情中去,但是当他们一行人遇到邪恶赌徒之后,她被选中和赌徒进行一场赌博来帮助他们一行人摆脱邪恶赌徒,即使她因为失败牺牲了自己和两条斗拳狗,但是为了帮助同伴她参与到了和邪恶赌徒的赌注中,这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超越。途中朝圣者们来到一家专卖人肉食品的餐馆内,发现三个女巫被吊在天花板上,即将被肢解。普劳德认为他们“不能在看到暴力的时候”而冷眼旁观。(Vizenor, 175)于是朝圣者们制定解救计划,冒着危险将其中两名女巫救出。如果是以前,朝圣者们对于这种事情一定不愿插手,但是当他们成为一个团队,他们不再以个人的想法行事,普劳德对他们潜移默化的影响让他们开始重视每一个生命,因此他们才会自愿冒险解救女巫。他们渐渐不再是白人认知中的狡猾自私的“印第安人”,他们开始有了鲜明的是非观念,其行为也不再盲目和随意,这也是“后印第安”所主张的理念。
三、部落恶作剧者的新生
杰拉德·维兹诺认为“恶作剧者从来都不是悲剧的,也从来不代表着绝对或部分的真理”。(Vizenor,11)他所塑造的恶作剧者人物也意在颠覆主流话语为印第安人臆造的悲情受害者形象,逆转所谓印第安人即将消失的悲剧命运,实现向“后印第安”的转变并获得新生。《熊心》作为他的第一部后现代主义作品,讲述一群生活在未来美国的印第安人通过一场朝圣之旅实现他们的身份重构,摆脱他们悲情的受害者形象,最终到达第四世界的故事。这部作品之所以将故事背景设置在未来的美国,是因为只有在这种和部落经验及价值观念格格不入的地方,才最能展现恶作剧者解放和颠覆功能:“维兹诺的恶作剧者在城市背景下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以消费为导向的工业城市文化最能代表居于主导地位的当代欧美世界观”,(Fox,77)这巨大的对比也更能反映出部落土著人渴望获得新生的迫切性。维兹诺认为将自己固化在悲情受害者形象里于事无补,现代印第安人的当务之急是寻找到延续自我生存的途径,实现向“后印第安”形象的转变。他笔下的恶作剧者每一次旅行都有明确的目的,《熊心》中普劳德他们的朝圣之旅也不例外。他们似乎总在寻找嘲笑和讽刺的对象——自以为是的人类学家,破坏自然的“化学文明”,腐败、虚伪的部落政客,殖民者虚构的部落历史等等。维兹诺从不认为人为设立的边界能够限制印第安人的自由,尤其对白人主流阶层出于自身利益为印第安人划定的边界更是不屑一顾。“美国印第安恶作剧者戏弄每一个人,包括他自己。他嘲笑所有人,以恶作剧者手法启发人类的自我认知”。(quota 丁文莉,78;Owens,35)
“印第安人”的称呼对于土著人而言,她“象征着西方社会的一种殖民建构”,(Howse,32)维兹诺首创的“后印第安”则象征着殖民势力下的幸存者,代表了真正的部落价值观。以普劳德为首的朝圣者们想要寻找一个“真正能获得内心平静的地方”开始新生活,(Vizenor,241)《熊心》中故事的最后,一只熊告诉普劳德必须以熊的形态才能进入到第四世界,于是他和伊娜瓦“跟着那只熊穿过神奇的那道光飞到了第四世界”。(Vizenor,243)罗琳娜最终也“在雪中寻到了熊的印迹”,(Vizenor,245)一路跟随熊的叫声到达了普罗托部落,他们成为了殖民压迫的白人社会下的幸存者。其实恶作剧者一直都是印第安神话故事中的核心形象之一,他一直在人类与自然,人类与神之间斡旋,用笑声实现世界的平衡。而以普劳德为主的朝圣者们利用自己的特殊能力和自然界沟通,他们内心的善良引导他们不仅解救了自己,也解救了他人,最终剩余的朝圣者们进入第四世界,获得了新生。
结语
恶作剧者形象一直都是印第安传统中独特的文化元素之一,他们既是民族英雄,也是部落边缘的流浪者,在文化中兼具边缘和中心的地位。在多元文化的背景下,在本土文本中重新唤醒恶作剧者的形象是当代本土作家的创造性文本尝试。作为神话传统的传承,当代恶作剧者小说的创作不仅是对传统故事的重述, 也是改写和革新。杰拉德·维兹诺作为美国当代具有代表性的印第安作家之一,在其作品中重塑了现代语境下的恶作剧者人物,小说中的恶作剧者和他们的创造者——维兹诺嘲笑那些僵化的“终极信条”:印第安人只属于保留地;印第安人是夹在两种文化之间的悲剧受害者;血缘、地域等决定印第安人的文化和部落身份等等。同时以普劳德为首的部落恶作剧者在朝圣之旅中的改变、超越与新生也体现了维兹诺文本中对“后印第安”的新定义,试图通过自己的恶作剧者话语将部落同胞从“终极信条”的本质主义观念中解放出来,摆脱欧洲殖民者对土著人民的殖民性质的定义,打破主流社会对印第安民族的颠覆曲解,最终重新建构印第安人的新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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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ass No.:I106.4 Document Mark:A
(责任编辑:蔡雪岚)
Interpretation of Post-Indian Theory in Gerald Vizenor’s Bearheart
Liu Yue, Li Xuemei
(Dalian University of foreign Languages, Dalian, Liaoning 116000,China)
As a well-known contemporary American-Indian writer, Gerald Vizenor’s works emerge American-Indians’ current survival state and identity appeal with his unique perspective and acute insights. Bearheart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American Indian literature as Vizenor’s first postmodernist novel. The postindian thought created by Gerald Vitzno which means beyond the white society's narrow view of indigenous people, rather than trying to create a "true" or “authentic” American Indian image. This paper will discuss the postindian thought that is embodied in Bearheart from three perspectives: transformation, transcendence and renascence for revealing the plights of the Native people in the mainstream white society, And further pointing out a viable road for tribal people to preserve their ethnic identity and tribal values.
Gerald Vizenor, Bearheart, post-Indian thought, transformation, transcendence, renascence
刘悦,在读硕士,大连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李雪梅,副教授,大连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2015年大连外国语大学研究生创新研究项目“杰拉德·维兹诺作品中恶作剧者形象研究”;2015年大连外国语大学创新团队项目(项目编号:2015CXTD02)。
1672-6758(2017)05-010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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