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呼圣灵》中的信仰危机论析
2017-02-23许晶晶
许晶晶
(安徽大学 外语学院,合肥 230601)
《三呼圣灵》中的信仰危机论析
许晶晶
(安徽大学 外语学院,合肥 230601)
《三呼圣灵》曾一举拿下澳大利亚最高文学奖——迈尔斯·弗兰克林奖,小说描写了在一个封闭的机构内部,个人道德与权威之间的冲突。文章通过三个不同的视角对小说进行解析,分析人们如何试图摆脱信仰危机却屡屡以失败告终的原因,认为不论处于社会哪一阶层,人们都必须重塑正确的价值体系,才能摆脱迷茫,重塑自信。
上帝;教会;权威;信仰危机
一、引 言
斯皮尔伯格的电影《辛德勒的名单》在中国可谓家喻户晓,但当我们提起原小说的作者托马斯·基尼利却知者寥寥,实际上他早已享誉整个英语世界。一九三五年出生于澳大利亚悉尼郊区的基尼利其实祖辈是爱尔兰的移民,因此家中的天主教传统十分浓厚。从儿时起,基尼利便在圣·帕特里克学院里接受正统的宗教教育,准备将来从事天主教牧师这一职业。但是后来,由于思想上发生了重大变化,基尼利决定不再领受神职,而这段人生经历对其之后的思想及文学创作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其中《三呼圣灵》一举拿下澳大利亚最高文学奖——迈尔斯·弗兰克林奖。小说描写了在澳大利亚一个天主教修道院里,主人公詹姆斯·梅特兰牧师刚刚从欧洲归国,作为人道主义者,虽然信仰上帝却反对机构化宗教的专断和腐败。他的布道虽然很有人情味并深受年轻学生的欢迎,但让伪善的教会感到尴尬、恼怒。梅特兰为被土地开发商所欺骗的下层穷苦人民伸张正义,公开抨击开发商的唯利是图、出尔反尔,却发现主教本人就是股东之一。在小说的结尾处,教会发现梅特兰在欧洲期间曾匿名写过一本反抗教会的“大逆不道”之作,遂将其调任至一个小教区担任牧师。小说中,这一人物主线始终贯穿其中,而书中的各色人物均与梅斯特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并且可以大致概括为三类,而这三类不同背景、不同社会地位、不同结局的人物犹如分别处于“金字塔顶端的王者”、“金字塔底端的被统治者”和“正努力向顶端攀登的反抗者”。
二、教会——“金字塔的顶端”
小说的开篇即写到为毕业生做弥撒的梅特兰偶遇表弟夫妻俩——布伦丹和格丽特,无家可归的夫妻二人被梅特兰悄悄安置在神学院,然而不幸被院长诺兰发现。诺兰认为梅特兰将“异端的东西”带入了神圣之地,因为天主教主张禁欲,“给厄洛斯(爱神)喝了毒药”,将本是人之本性的男女之爱判处了永无赦免可能的死刑。次日,诺兰安排修女替换二人房间的床单,他认为“这个神学院自奠基以来,就没有发生过情欲之事”[1]13,而这番话却引起梅特兰的不解与愤懑,继而反驳诺兰“我违反了礼貌的原则,但并没有违反任何有关学院清洁的、莫须有的原则”[1]13。拥有绝对权威的教会将本是人之常情的男女之爱扼杀在摇篮里,把禁欲二字无限放大并始终作为天主教徒的首要信仰,其实也只是浮于表面、流于形式。由于梅特兰的反驳激怒了诺兰,伪善的院长立马撕下虚伪的面具,在讲道词的事上处处为难他。
而在关于避孕堕胎这个敏感问题上,天主教总体上对此持反对态度。梅特兰因一女子四次剖腹产不宜怀孕,故特许其使用药物避孕,这在普通人看来实在是属于“常识性的温和派做法”,但在教内却被划为“异端”一派。在小说中,教会的新主教卡斯特罗曾与教会成员探讨过一个问题:一个女孩在夜晚回家的路上被人攻击并侮辱,是否可以采取措施以避免这个女孩怀孕。关于这个问题,卡斯特罗的回答是“尽管这很不幸,但我肯定答案是不可以”[1]129。教会为了自己主张的所谓教义,一味地把未出生的胎儿看做是无比神圣的,任何人不可剥夺其来到这个世上的权利,但却不可避免地置年轻女孩的命运于不顾,任由其承担不必要的风险,这样的事情在梅特兰看来仅仅是“人道上的野蛮”。
表兄乔·昆兰用梅特兰所赠予的稿酬买地投资却被开发商欺骗,梅特兰来到联合项目开发公司为其讨要说法,却在无意中发现主教本人也是其中的股东之一,机构就是背后的获利者。教会打着宗教的幌子与资本家相勾结,把教义当成他们赚钱牟利的工具,这与他们所声称的禁欲苦行僧生活恰好背道而驰。他们一方面向民众宣扬放弃享乐思想,抵制财富的诱惑;另一方面却将肮脏的双手伸向穷苦大众的口袋,商教勾结,以无耻手段欺骗底层人民成功掠夺他们的血汗钱。面对不争的事实,他们仍然想方设法为自己的罪行开脱。但是当民众需要神学院伸出援助之手时,教会的主教们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比如在赫斯特的医药费用上,梅特兰想承担一部分却被诺兰拒绝,“如果你或者我们当中的任何人为赫斯特付钱,这儿的年轻人一生病,他们的家人就会期待我们付账”[1]239。如此只知一味索取却没有普渡众生的胸襟,教会的种种作为已经褪去了原有的“上帝的代表”或者“神的力量”的光环。在这种普遍现象的背后,宗教的根基已经慢慢糜烂,并不可避免地陷入资本主义的漩涡中,天主教信仰的灵魂渐渐地只剩一个空壳,功利主义之下的信仰危机已经悄然而至。
三、信徒与穷苦大众——“金字塔的底端”
在以梅特兰为核心的人物关系中,有三条平行线贯穿全篇:有刀具恐惧症的神学院学生赫斯特、对自己的女信徒产生暧昧情愫的婚姻辩护官艾根·莫里斯以及生活环境困窘的表兄乔·昆兰一家,他们显然是教会虚构权威下的直接受害者,而这三者分别作为老师、同事、亲戚与主人公梅特兰有着密切联系。在三人面对着不同困境时,梅特兰默默聆听他们各自的烦恼与困苦,始终试图以一己之力让他们摆脱宗教的桎梏,但都是以失败而告终,三人还是难以摆脱痛苦最终走向自己注定的结局。
赫斯特患有刀具恐惧症,本是要看心理医生进行治疗却被精神导师卡斯特罗以开几片安眠药敷衍了事。由于诺兰拒绝让心理医生插手学院的各项事宜,给心理治疗和信仰上帝之间划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让赫斯特认为如果看心理医生就是背弃了上帝而导致病情越来越严重。另一方面,在没有教会的允许下,教会的教员和学生禁止做任何违背教义的事情。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学院神父的赫斯特俨然把教会的命令当成“圣旨”来遵守,不敢有一丝丝怠慢和违背之意。在赫斯特的心中,听罪神父卡斯特罗就是上帝的象征,即使是一幅冷眼旁观的形象却依然具有无法抗拒的力量。为了维护神学院的尊严和宗教的权威,卡斯特罗认为赫斯特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而自愈,即使梅特兰规劝赫斯特进行心理治疗但也无济于事,禁止其求医最终导致赫斯特在最后一刻仍然坚信神的力量,最终以自杀的方式试图摆脱终日无法逃脱的痛苦。
与初出茅庐的赫斯特相比,作为资深的神职人员,艾根已将宗教教义铭记于心,却不知不觉陷入无法自拔的矛盾中。他觉得颇受教会争议的《上帝的意义》是本优秀的书,却受限于严苛的宗教教条,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书的作者实际上就是梅特兰)请求梅特兰写信驳斥这本书,而后来种种事情的发生皆起因于大学里一位此书的崇拜者与骑士勋团关于教会反人文总倾向的争辩。作为婚姻辩护官,艾根在处理事务中与婚姻不如意的诺拉相识、相知、相恋,但是碍于自己的身份,艾根始终不敢越出最后一步向世人承认自己与诺拉的恋人关系,诺拉因此酗酒,健康状况每况愈下。某夜,诺拉醉酒之后来神学院寻找艾根,恐惧万分的艾根找到梅特兰一起将诺拉送回住所并受到诺拉姐姐西莉亚的嘲弄与侮辱。在此之后,心灰意冷的诺拉决定远走他乡,在去往伦敦的机场,艾根也只是远远地观望而不敢上前送行。当诺拉再次表达心意之后,梅特兰劝说艾根跟随自己内心的呼唤,因此艾根决定写信交给最高祭司,请求贬为俗民,不再受独身禁欲之约。但是阴差阳错中信件辗转来到大主教手中,艾根的事情败露并且误会梅特兰是卑鄙的告密者,之后艾根陷入精神崩溃之中进入精神病院治疗。大主教命令其切断与诺拉的一切联系,艾根最终病倒在神学教义的沉疴痼疾中,悲痛欲绝却也无可奈何。
当梅特兰去拜访表兄乔·昆兰一家时,首先遇见的是素未谋面的莫娜。当莫娜看到梅特兰一身神父的着装打扮,以为是当地的教区神父,来要钱或者要祭祀物品。之后乔回到家中见到久未谋面的表弟,心里却在盘算着梅特兰此次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等着梅特兰“提出伤害性的要求,要他虔诚、要钱或者是要某种他难以付出的东西。上帝饶恕神父和保险推销员吧”[1]95。在像乔这样的底层民众的心中,已经潜移默化地将神父与保险推销员相提并论,全然忘记儿时与梅特兰“歃血兄弟”的手足之情,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梅特兰的特殊身份上。在反复确认后,乔收下梅特兰所赠予的稿酬用作买地投资,却无奈轻信虚假广告中了开发商的圈套。在梅特兰讨要说法时,开发商仍在为自己的罪恶行径寻找借口:“社区受制于一个成本结构,要适应这个结构,土地就必须定这个价。开发公司对自己的员工、对其他开发公司及其员工都负有责任。对价格结构的负责行为,会反映在雇员身上,增加他们的工资”[1]142。当开发商暗示要向法院提出诽谤诉讼时,乔只能迫于各方压力放弃上诉,自食苦果。以乔等人为代表的信徒和底层贫苦大众遭受来自资本主义和宗教势力的双重迫害,毫无反击之力的他们只能忍气吞声,在夹缝中求生存。
四、詹姆斯·梅特兰——“金字塔上的蜗牛”
小说中的很多人物与事件都与梅特兰的一本书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这本书名叫《上帝的意义》,是梅特兰在比利时以马克·昆兰为名出版的一本关于十八世纪上帝观念历史的书籍。根据梅特兰的说法,选择母亲出嫁前的姓氏署名不是由于畏惧法令,而是由于怯场。他的本意是写一部历史研究著作,“是机构、傀儡、政党和只会献花圈的将军们的上帝的历史,是滥用上帝概念及其在现代人动机中发挥作用的历史”[1]44。如此一本作品被教会贴上了“大逆不道”的标签,而这件事情被揭发也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早在梅特兰进入神学院担任神父一职时,便多次触犯了主教们的底线,捅了篓子,让宗教颜面尽失。
梅特兰并没有把圣彼得神学院推向至高无上的神圣地位,“这个山洞一样的东西是他不快乐的象征物”[1]8。对于神学院的院长诺兰也极尽讽刺批判之意,“他穿着同样具有爱德华时代风格的外套,看起来像《潘趣》的卡通画上的牧师”[1]10。在库朗宗教艺术奖获奖者名单的揭晓仪式上,梅特兰认为路德和传统教义之间的差别不足以导致驱逐出教、教会分裂,这样的说法被记者在报纸上发表后引起神学院的一致激烈批判,引发众怒。之后为了表兄乔,梅特兰在布道时引用埃兹拉·庞德的诗不指名道姓地对联合项目公司和投资公司进行了猛烈的批评,而与投资公司相勾结的神学院为了包庇自己的罪行,不断向梅特兰施压。在撞破了教会的丑恶嘴脸后,梅特兰的宗教信仰再一次被瓦解。
文中曾提到梅特兰之所以能成为诺兰的员工,并不是因为他在欧洲学有所长,而是为了过着像父辈一样安分守己的生活。实际上,梅特兰时时刻刻与诺兰、卡斯特罗和大主教处于针锋相对的状态,而这些让他充分感受到无法缓解的压抑:布伦丹和格丽特在神学院借宿的事情、驾车事故发生前卡斯特罗含沙射影地指责他兜售口服避孕药、事故发生后讥讽他与约拿在精神上相似等等。面对身边有严重精神崩溃倾向的赫斯特与艾根,梅特兰承担起作为老师和同事的责任,为解救二人于水火之中做出了百般努力。在赫斯特入院后,梅特兰曾指责诺兰和卡斯特罗应该对这起事件负有主要责任,同时也承认自己对赫斯特的悲剧有一定责任,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梅特兰匿名写信捐钱给赫斯特的家人,但即使这样也无法挽回悲剧既成事实的局面。梅特兰就像是从金字塔底端默默向上攀爬的蜗牛,力量薄弱甚至不值得一提。《三呼圣灵》最后还是以梅特兰的妥协告终,也是他三次试图呼唤圣灵的失败。
五、结语:回归信仰
对于《三呼圣灵》一书,《泰晤士报》评论道:“人类生命,尽管有时候能达到神圣的高度,大多时候不过是滑稽剧而已,书中充溢着这种冰冷的、宗教式的意识。在这一视角之下,基尼利成功地在当前教会的历史分歧上增加了人性的深度。”[2]书名中的Paraclete来源于希腊语和拉丁语,最早可能来自希伯来语,意为“安慰着”、“为了我们的利益而介入或辩护的人”。一般理解为三位一体中的圣灵,帮助世人抵制撒旦的诱惑并为世人辩护。颇有讽刺意味的是,本该“普渡众生”的教会却一次又一次地将贫苦大众置于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的悬崖边,宗教在世人心中早已褪去昔日的光环,教会貌似慈祥博爱却冷眼旁观世人的苦难,一味地索取却将宗教本该履行的责任抛之脑后。在这样严峻的社会环境下,信仰危机已经慢慢浮现水面,看似波澜不惊却早已波涛汹涌。信徒和劳苦大众迫于无奈想奋起反抗,心中却仍对教会存有一丝希望,在一次次的希望破灭后,等待他们仍是无法摆脱的磨难。在商教勾结的背后,宗教的根基已慢慢枯萎,宗教信仰的灵魂已经死去,功利主义带来的是人们无法避免的信仰危机。
小说以梅特兰的妥协告终,象征着三次尝试呼唤圣灵帮助的失败。宗教文化与信仰危机重重矛盾的背后是精神缺失所带来的孤独、恐惧、迷茫。本文分别从三个视角为读者解读小说中的人们所面临的信仰危机,这三个不同阶层的人群就仿佛处于金字塔形状的食物链中,统治与被统治,剥削与被剥削,反抗与压制反抗,种种关系错综复杂。人们在读完这部小说之后,应当积极正视当前所面临的困境,重新构筑起正确的信仰价值体系,回归信仰的终极关怀,才能摆脱“信仰危机”的泥沼。
[1] 托马斯·基尼利.三呼圣灵[M]. 周小进,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2] 曾真. 论《三呼圣灵》中的信仰危机[J]. 文学教育,2014(11):36-37.
(责任编辑 蒋涛涌)
Analysis of the Crisis of Faith inThreeCheersfortheParaclete
XU Jingjing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 Anhui University, Hefei 230601, China)
ThreeCheersfortheParacletewon Australia's highest prize of literature-Miles Franklin Literature Prize. This novel describes the conflicts between personal morality and power in a closed organization. This paper analyzes how people try to get rid of the crisis of faith but often end with failures through three different perspectives, and reveals that people must remodel the correct value system in order to get rid of confusion and reshape self-confidence.
God; church; authority; crisis of faith
2016-09-14;
2017-02-20
许晶晶(1993-),女,安徽六安人,硕士生。
I106.4
A
1008-3634(2017)02-009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