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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汪曾祺《受戒》的写意风格

2017-01-28陈兴强

遵义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5期
关键词:小英子明子景色

陈兴强

(遵义师范学院教师教育学院,贵州遵义 563006)

文学语言

论汪曾祺《受戒》的写意风格

陈兴强

(遵义师范学院教师教育学院,贵州遵义 563006)

写意小说创作上最大的特征是不着力塑造丰富独特的人物性格,不讲述生动曲折的情节,力求创造具有无限张力,传达作家人生理想的意蕴、意境。汪曾祺的《受戒》就是一篇充满写意特色的作品,小说以散文化的笔法,诗化的意境,以人性之美为主题,向人们描绘了田园牧歌般的快乐生活,写作风格独具匠心,情节、人物、环境意象化的展示,充分体现了民情风俗、自然风光的写意特征。

受戒;情节意象;人物意象;写景意象

中国文学有着悠久的抒情和写意传统,和西方文学重叙事和写实的方法不同。抒情传统加强了中国古代文学以情动人的力量和诗情画意之美,体现了文学是作者感情的自由展现的本质,造成了中国古代文学的简洁精炼和含蓄隽永、生动传神之美[1]。

这一传统经过现代作家的融合、创造,形成了现代文学独具特色的抒情体式。对于小说而言,从鲁迅的个别篇章开始,中间经创造社众作家特别是郁达夫的创造,抒情小说体式逐渐成熟,它改变了传统小说以故事为内核,以情节为故事的具体叙述形态,以情绪的倾诉为其主要审美特征。此后,废名、沈从文、萧红等作家的小说也被归纳为抒情小说。但在我们的审美感受上,却发现他们的作品与郁达夫类型的小说有着许多不同,尤其明显的是他们的小说没有那种非常突出的情绪流动和倾诉的特质,显然这种类型的小说应该是一种新种类,可以用写意小说来命名。

所谓写意小说是指一批现代作家,在近现代中国知识分子追求国家民族现代化的语境中,本着通过人生艺术化以救亡图存和继承民族传统美学的思路,在创作小说时,不用力塑造丰富独特的人物性格,讲述生动曲折的情节,而是力求创造具有无限张力,能传达作家的人生理想的意蕴和意境的小说[2]。

师从沈从文的汪曾祺,创作风格受老师的影响是不言自明的,小说写意的特色成为他们小说创作的共性。汪曾祺《受戒》的艺术风格就是对写意小说的一种最好诠释。《受戒》名为“受戒”,然而内容却恰恰相反,小说中的和尚并不恪守佛门的清规戒律,相反他们会杀猪吃肉,过着世俗的生活,小说名虽为《受戒》,实为“破戒”。破戒的不光是小说中的和尚,同样也是作者汪曾祺本人的一次“破戒”,作者用这种离经叛道的写作方式,着实让读者眼前一亮。小说以和尚和农家女孩的爱情故事为主线,描绘了一场人间的淳朴爱情,小说对情节的叙述,人物的刻画,景色的描绘都堪称大师手笔。《受戒》在题材的选用上,在上世纪80年代的文坛上算是一个另类,作者的写作风格也是剑走偏锋,小说以小人物,小故事,小主题为基调的创作方式,成为当时文学界的一个“非主流”作品。那么小说《受戒》的写意风格都有哪些独特之处呢?

一、情节的意象化

读过这篇小说的人都会发现小说的一个特点,那就是小说的开头部分写得十分简明,作者用很平淡的方式将我们带入了他笔下的世界,这个创作风格与作者本身有关,作者汪曾祺在语言使用上一向是简洁自然,不重修饰,小说总体情节可分为和尚日常生活和世俗生活两个部分。小说以小和尚小明子(明海)和乡下姑娘小英子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为线索,进行故事的开展,小明子会画画,小英子会刺绣,两个人共同劳动,作者在情节上勾画了一幅男耕女织、悠闲自得的田园生活。也将那质朴而纯粹的情感表现在人们的眼前,情节故事呈现出朦朦胧胧的诗情画意,小说在情节上实现了意象化,读者读过之后,仿如身临其境,给人极强的代入感,仿若发生在读者身边的故事,使读者感受得到,并且向往它。

整篇小说中有四段小英子与小明子的完整对话,非常传神地描摹出人物的性格:小明子比较内向、被动,属于内秀型;小英子活泼开朗主动,甚至有点任性与娇纵,属于外向型。无论外向的小英子,还是内秀的小明子,他们都是纯情的、简单的而又诗意的。作者没有正面描写,仅仅通过他们的对话与动作,就把他们这种性格、气质非常精确地描写出来。小英子在生人面前的自然、大胆、主动,明海的羞怯,就是通过他们简单的对话表现出来的。“小英子把吃剩的半个莲蓬扔给明海”这一动作,更传神地表现了她的大胆,不受清规戒律左右。同时,也暗示了她对小明子的好感。而小明子则被动又默契地配合着小英子,“就剥开莲蓬壳,一颗颗吃起来”这个动作,自然得就像他们已经认识了一百年了,就像“哗——许!哗——许”被桨拨动的流水,小英子就像那桨,而小明子就是被这桨拨动的水。

再比如,小明子心里非常喜欢小英子但却害羞,不敢表达,反过来小英子却恰好是那种开朗直率的人,会直接说出心里的爱。小说中二人经典的定情对话:

“你不要当方丈!”“好,不当。”“你也不要当沙弥尾!”“好,不当。”又划了一气,看见那一片芦苇荡子了。小英子忽然把桨放下,走到船尾,趴在小明子的耳朵旁边,小声地说:“我给你当老婆,你要不要?”

这一段的描写,是小说高潮部分,《受戒》既没有像其他言情小说那样浪漫的表白,也没有那种生死离别的告白,而是以充满纯真、坦诚又带有一丝可爱的方式,一段看似稀松平常的情话,令人深醉其中,作者在这一情节上所做的不同安排,使二人最后的定情盟誓给读者留下了美好的印象。细细品之,回味无穷。

在情节的穿插方面,小明子是连接和尚生活和世俗生活两个部分的连接体,小说在情节过渡方面运用自如,庵里和尚们的事和小英子家的事转折得十分自然,使得整个故事情节不急不缓,而且十分轻松写意,汪曾祺在谈笑风生中,就讲完了一个故事。这样的情节穿插和叙述省去了读者动脑的时间,朴实的语言和用词能使读者更清晰简便看懂故事,生活气息浓厚,让读者能很快地想象出小说描述的画面。作者对整篇小说的把控能力无疑是很出色的,小说故事情节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作者又将唱歌、玩飞铙等生活元素加入小说之中,再加入农家日常的农活,人物为生存进行的选择,以及各式各样的人物对生活有着不同的小盘算等等。这些元素融入小说的情节中,小说似乎得到了生命一样,为读者构筑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理想的、安居乐业的小社会。

实际上,《受戒》就是作者一种回忆式的自白,小说的开头就交代了小明子已经出家四年,即将受戒,读者一般会认为小说会写小明子受戒之后的故事,但直到结尾,小明子才去受戒。作者故意让读者提前知道小明子即将受戒,却笔锋一转,描绘他受戒之前的事情,情节上倒叙和插叙,让读者理解剧情却很难去怀疑作者的逻辑是否正确,使整个故事的发展始终在一个框架中,但又缺乏起伏的剧情,这正是小说情节安排上情节意象化的体现。

二、人物的意象化

1.人物心灵

写意小说对人物的处理,不像现实主义创作以人物性格的塑造为中心,而是以写意的笔法、鲜活的个性在小说中营造某种意境,让人物成为意境中的一部分。

小说《受戒》中的中心人物心地善良、纯朴天真、心灵美是他们的个性特征,小明子是这样的人,小英子也是。小说中有这样一段对话:

“你是要到荸荠庵当和尚吗?”明子点点头。“当和尚要烧戒疤呕!你不怕?”小明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含含糊糊地摇了摇头“你叫什么?”“明海。”“在家的时候?”“叫明子。”“明子,我叫小英子!我们是邻居,我家挨着荸荠庵。”

通过对话,我们可以看出小英子落落大方,热情豪爽,而小明子则显得比较安静,胆怯和害羞。这一段充满童真的对话,是两个干净纯洁的心灵的碰撞,是对人物心灵美的侧面刻画。在纯朴恬静的和谐环境中,他们的生活是那样的怡然自得,自然而然会相互吸引、相互映衬,唯美的爱情故事也随之展开,两小无猜的鲜活人物形象跃然于纸上。小说写意直白的对话描写十分成功,使人物的设置具有了意象化。

2.人物外表

《受戒》不同于其他小说,在人物描写上既没有现实主义的工笔细描,也没有抒情小说的那种非常突出的情绪流动和倾诉的特质,而是用白描的手法、简单的词句,或者用一些比喻句描绘人物,尤其注重对人物眼睛的描绘。“浓浓的眉毛下边嵌着一对大眼睛,乌黑的眼珠,像算盘珠儿似的滴溜溜乱转。”“她那双顾盼撩人的大眼睛每一忽闪,微微上翘的长睫毛便扑朔迷离地上下跳动。”这些都是描绘人物外貌的片段,可见汪曾祺在描绘人物形象时仅仅抓住了一个人物特征,便将他们生动的形象展现了出来,人们常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人的眼睛往往可以反映出人们的内心,反映人们的状态,外表的刻画是任何小说都需要下功夫的地方,小说《受戒》与其他小说不同一点就是在描绘外貌时,很少用一些直接的词语去表现一个人的长相,都是通过对眼睛、眼神的描述,或者用衣着打扮和环境去表现一个人的形象。这种手法是一种意象化的表现形式,使得人物形象更加的活泛,也给了读者充分的想象空间。

3.人性

小说《受戒》是对人性的赞美和歌颂,小说用大量的语言文字描绘民风淳朴的生活环境,这个环境造就了一群淳朴善良的人们。小说中的人文情怀一直表现得很直接,而人性之美将整个小说提升到了别样境界,读者在品读《受戒》这部小说的过程中,会深深地被这种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田园生活所打动,这是属于人性的和谐之美,也是除了文艺作品外,不存在的美。作者自己也曾说过:“我所追求的不是深刻,而是和谐。”“我喜欢疏朗清淡的风格,不喜欢繁复浓重的风格,对画,对文学,都如此。”[3]

人性之美,美在和谐,人与人之间的和谐、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民间社会和宗教的和谐,是小说主推的和谐之美。小明子和小英子的爱情既没有轰轰烈烈的情感碰撞,也没有缠绵悱恻的爱恨纠葛,只是在一种平凡的生活状态下,日久生情,是一种小清新般的爱情。这也恰好体现了人性之美、和谐之美。

综上所述,小说对于人物心灵、外貌以及人性的刻画和赞美使小说中的人物变得更加的意象化,增强了读者的代入感。

三、写景的意象化

认真研究小说中故事的时代背景,但很难知道具体的年代,那种在小说中呈现的,是没有被钢筋混凝土染指的乡间,是如诗如画的人间天堂。

小说在营造意境方面做得很出色,为读者呈现了一幅充满田园诗情的水墨画,小说中的情感表达并不是用语言或者事件去描绘,更多的是用对景色的描绘,来抒发情感,营造意境。在描写寺院景色部分,“门外是一片很大的打谷场,三面都是高大的柳树,山门里是一个穿堂,迎门供着弥勒佛。”景色描写得引人入胜,很好地给读者呈现了寺院的环境和周围的景象,是一种闲适的、远离社会的安逸生活。

作者对景色的描写给整个小说营造了一个赏心悦目的风俗形象,使小说显得与众不同,从而引起读者的阅读期待,也侧面表达了作者对淳朴民间生活的向往。作者对景色风俗的描写甚至盖过了对人物和故事的描写,看似不合常理,可《受戒》整个小说特色之一就是当中蕴含的独特民俗风情,它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单单的景色描写却能反映出小说对人性的赞美和对田园诗情般的生活的肯定。可以说,这篇小说是一个高雅的水墨画作品。

景色的刻画对人物的衬托作用也是十分明显的,美丽淳朴的居住环境与生活方式,造就了小英子这个性格开朗、淳朴天真的人物。正是因为作者对景色的描绘,才让这些生动的人物有了一个合理的发挥空间。小明子和小英子彼此真诚相待,他们之间的爱情是纯朴的、不掺任何尘渣的,这些都得益于他们生长的地方,作者用景色做了一个良好的铺垫,侧面烘托了两人爱情的美感。因此,大篇幅的景色描写对于整篇小说既是一种情节上的铺垫,也是一种内容上的升华。

四、结语

《受戒》能够如此受到读者的喜爱,得益于作者对情节的把控、人物的创作、景色的描绘实现了意象化。汪曾祺曾说过:气氛即人物[4],恰如作者所说,《受戒》中蕴含的江南水乡的美景、独特的民俗风情都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故事在这样一个充满意象化的世界中进行,推动了整个小说的情节发展和人物故事的升华。《受戒》是作者汪曾祺笔下描绘的一个世外桃源,同样也是人们心中向往的世外桃源。

[1]许金榜.中国古代文学的抒情写意传统[J].东岳论丛,1999,(6):106-111.

[2]刘定祥.20世纪中国小说三大美学形态[J].湖南科技学院学报,2006,(1):61-62.

[3]杨红莉.鲁迅和汪曾祺小说在文化视角和审美风格上的异同——以《祝福》与《大淖记事》为例[J].中国政法大学学报,2010,(1):141-146.

[4]汪曾祺.自报家门[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

On the Writing Style of“Ordained Monk”by Wang Zeng-qi

CHEN Xing-qing
(Faculty of Education,Zunyi Normal University,Zunyi 563006,China)

The creation of imagery novel is mainly characterized by creating unlimited tension and ideal mind of a writer’s life career rather than shaping unique characters or telling vivid plots.“Ordained Monk”by Wang Zeng-qi is one such novel with imagery features,in which a rustic and happy life is depicted by means of essayistic writing,poetic mind and humanistic esthetics.The unique writing style,and the imagery plot,characters as well as milieu fully embody the imagery features of customs and natural sceneries.

“Ordained Monk”;plot;images;figure image;scenic images

I206.7

A

1009-3583(2017)-0064-03

2017-05-24

陈兴强,男,贵州遵义县人,遵义师范学院教师教育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责任编辑:罗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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