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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传播视角下民俗艺术的传承与再生产
——以韩国四物游戏为例

2017-01-28

民俗研究 2017年3期
关键词:风物韩国传统

赵 跃

文化传播视角下民俗艺术的传承与再生产
——以韩国四物游戏为例

赵 跃

四物游戏作为韩国代表性的民俗艺术可以从最初的祭祀活动中找到雏形,从田间的乡村娱乐活动到舞台剧院的民俗文化表演,其传播经历了从实用艺术到欣赏艺术的转变。在全球化语境下,文化传播既要保持文化本体的主体意义,又要赋予文化本体更多的世界化基因。传播方式的推陈出新有利于主体意义的传承与文化价值的增值。探讨韩国四物游戏演变轨迹,有助于推动传统文化传播与再生产的研究。

四物游戏;民俗艺术;NANTA;文化传播

民俗艺术作为一种源自普通民众的风俗习惯、技艺才能,渗透到民众生活的深处,“今日固已不辨其渊源来历,然传统之力量,已使此种艺术生命,以不期然而然之方式,继续滋长”①岑家梧:《中国艺术论集》,上海书店,1991年,第114页。。民间每一首歌谣,每一件工艺品,都是民族传统文化的精华,体现着民族的精神与个性。四物游戏作为韩国有代表性的民俗艺术,反映了韩国人民的日常生活,体现着朝鲜民族的精神气质。它来源于韩国民间传统音乐,是一种融合了器乐、舞蹈、人声的室外打击乐形式,在许多重要节日和重要场合都有表演。目前国内关于韩国四物游戏的研究成果寥寥无几,现有的仅是关于四物的介绍、音乐演奏形式的讲解等一般性论述,有鉴于此,本文试从文化传播的视角探讨四物游戏的传播过程与发展现状,并希望对我国传统文化的传承与传播有所启发。

一、韩国四物游戏概说

四物游戏是一种融合了音乐、舞蹈、杂耍等艺术的民俗表演,一般来说,四物指的是大锣、小锣、杖鼓、低音鼓四种乐器,分别代表风、雷、雨、云四种自然现象。作为一种集体表演方式,四物游戏最少需四人,也可多至一二十人,参与者每人手中持一种乐器,相互配合并随着节奏欢快起舞。舞蹈者动作幅度较大,奔跑、跳跃、翻跟头,气氛热烈,带有浓厚的农耕色彩。由于舞蹈形式鲜明、曲调整齐明快、音乐节奏强烈,整个表演充满着喜庆热闹与昂扬向上的气氛。

四物游戏起源于朝鲜半岛居民庆祝丰收的传统民俗文化活动,是表达喜悦欢快情绪时不可或缺的民俗艺术,数千年来一直流传于民间,没有特定的名字。“四物”之说最早起源于佛教,本指佛教仪式中使用的法鼓、木鱼、云板、梵钟四种乐器。但韩国四物游戏中的“四物”,一般指大锣、小锣、杖鼓、低音鼓等乐器,与佛教四物相去甚远。这四种乐器有象征意义,分别代表了风、雷、雨、云四种自然现象。大锣(也称铜锣)音色浑厚粗犷、余韵悠长,包涉性强,被喻为风。小锣(也称京锣)虽然体积小,但其声铿锵有力,音色响亮尖锐,被喻为雷。低音鼓是人类最原始的一种乐器,其咚咚声低沉平稳,用以保持整个演奏的基本曲调,被喻作云。杖鼓由于中间细两头粗也被称为腰鼓,音色清脆柔美,常与其他乐器相配,奏出或华丽或兴劲的音乐,喻作雨。这样,四种乐器分别象征了自然界的四种现象,它们之间形成一种问答呼应关系,反映了朝鲜半岛上的人们最基本的自然崇拜和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境界。有韩国学者认为,金属性乐器大锣和小锣象征着天,膜鸣类乐器杖鼓和低音鼓象征着地,通过人的敲击把这四种乐器调和起来,营造出一种天地人和谐的境地就是“四物”的思想。

四物游戏主要用四种打击乐来演奏,打击乐在韩国传统乐器中一直占有重要地位。这种表演形式自古就有,一直散落于民间,没有准确的定位和风格。在剧场中用这样的乐器进行演奏始于1978年,在韩国第10届民俗音乐会上,这一民间表演形式被一个名为“四物游戏”的演出团体搬上舞台。其轻松的音乐与活泼多样的演奏形式引起了强烈反响,在韩国迅速流行起来。由于其带有强烈的民族个性与审美趣味,故能反映出朝鲜族人民淳朴的民风。随着时代发展,四物游戏的影响力不断扩大,不但成为每年韩国民俗音乐会的保留节目,也成为韩国国家艺术团的保留节目,成为代表韩国民族特色的民间艺术形式。与此同时,四物游戏不断改进,有些加入了唢呐、胡笛等民族管乐器的伴奏,艺术性更强;也有些在表演中间穿插其他舞蹈和游戏,使整个演出更具感染力。1982年,四物游戏乐团开始在日本、美国等地巡回演出,1989年开始的一年一度的“世界四物游戏竟演大会”更使这种带有浓郁民族风情的艺术形式登上世界舞台,名声远播海内外。

二、从“风物巫”到“四物游戏”的传承与变异

民俗艺术是民间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劳动群众在日常生活中,“为满足自身物质和精神生活需要所共同进行的活动,并且作为习俗惯制和生活经验而世代传承的一种艺术表现形式”*陈绘:《民俗艺术符号与当代广告设计》,东南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6页。。《后汉书》云“艺谓书、数、射、御,术谓医、方、卜、筮”,直到晋代,帝王仍以“艺术”来“决犹豫,定吉凶,审存亡,省祸福”。可见,艺术最早是和占卜、祭祀等巫俗信仰联系在一起的,其由来可以追溯到神话传说时期。四物游戏作为一种艺术形式也产生于人们的劳动生活,表现了朝鲜半岛居民对丰收的庆祝和对农业的重视。其起源有农民祈求丰收、农家安宅祭神的“农事安宅祝愿说”、有在行军和战斗中鼓舞士气的“军乐说”、有民间模仿佛教行为的“佛教关系说”等,虽然无法确定哪一个是正确的说法,但其来源与韩国的巫俗文化和农耕文化有很大关系。

巫俗文化是韩国的特色文化之一。作为一种民间信仰,它在韩国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强化了韩国人的共同体意识。由于韩国和中国一衣带水的关系,在中国文献中可以发现很多关于古代朝鲜国家巫俗的记载。如《后汉书》东夷传高句丽条“以十月祭天,大会名曰‘东盟’”等。李能和先生说,朝鲜古国马韩的“天君”、秽的“舞天”、驾洛的“楔洛”、百济的“苏涂”、夫余的“迎鼓”、高句丽的“东盟”等都是檀君神教之遗风余俗,是所谓巫祝神事。*[朝]李能和:《朝鲜巫俗考》,东文选译,1991年,第1页。巫是连接人与神的人,一般为女性。根据象形文字,“巫”字的上面一横表示天,下面一横表示地,中间一竖表示天地的连接,左右两边是能够与神灵沟通的人,反映了天地人融合的思想。普通民众认为巫能够通过跳神获得神的灵力,调节人间生死祸福。随着巫俗信仰的发展,巫不但承担着人与神之间灵媒的角色,还在占卜、巫医、艺术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巫的种类有很多,按照成巫的契机大致可分为临时性降神巫和血统性世袭巫,他们举行祭祀仪式时会配以不同的巫乐和舞蹈,这是原始共同体社会里,声乐、器乐和舞蹈三位一体的表现形态。如,韩国中部、北部的“巫堂”属于降神巫,举行祭仪时,巫堂通过降神于身达到巫神合一,多配以跳跃性舞蹈和打击乐器,从而得到神灵体验获得灵力;而济州岛的“神房”属于世袭巫,即按照血统世袭传承司祭权,其舞蹈类型多样,多配以弦乐,艺术性更强。在各地巫俗传统中,杖鼓起着重要的作用,据人类学者赵兴胤研究,巫俗中杖鼓的左侧面象征地狱门,右侧面象征现世门,这样,巫俗中的杖鼓可以解释为关联于祭仪性格的象征性的一部分。*[韩]赵兴胤:《韩国的巫》,正音思译,1990年,第73页。巫俗信仰的核心是通过人神交感解决人间疾苦,所以,不管何种类型的巫,都因祭天事神、受人尊敬。在高句丽国人们尊其为“师巫”,国家凡遇天灾,必聚巫祈福。朝鲜王朝时期,“凡祭天地日月星辰山川,以至祭风伯、雨师,无不用巫为之”*[朝]李能和:《朝鲜巫俗考》,东文选译,1991年,第9页。。

韩国传统巫俗具有非体制性的特点,由于不像宗教一样有着明确的教义和内容,所以韩国传统巫俗只能借助其他文化形式来表现,这使得某些文化特性得到放大和延伸,韩国“风物巫(pungmulgut)”就是其中一个典型的表现形态。风物指的是农乐*在不同地区,根据表演目的的差异,风物有农乐、丰场、跳神等不同叫法。,是一种传统的巫乐表演,随着祭祀仪式发展起来,后来随着时代变迁逐渐从专门的祭祀形式中脱离出来,成为各种节日或庆典仪式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在古代社会,每逢春秋播种和收获的季节,人们为了祈求和感谢上苍,要举行祭天仪式,随着农耕社会的推进,其祭祀活动逐渐丰富化、多元化,不再只是单纯的祭拜,而是形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原始综合性庆典形态。最初的风物表演以简单舞蹈为主,重复踏地是其基本舞蹈形态,为了统一节拍,最原始的乐器——鼓开始出现,敲击是其基本动作。风物的乐器一般为打击乐,其声音和自然发出的声音很相似,主要功能为召唤神灵、驱逐恶鬼、振奋人心。所以,音乐性突出的风物和祭仪性突出的巫相结合,就产生了“风物巫”的结合状态。祭仪里包含着音乐,音乐里也包含着祭仪。这样形成又是风物又是巫,又是巫又是风物关系的就是“风物巫”。*[韩]林在海:《韩国口碑文学大系》,韩国精神文化研究院,1982年,第393-395页。以村庄共同体为基地传承的“风物巫”重视族群性和群体的交感,所以,最初风物巫是一种祭仪形态,是一种表现民众宗教祭仪愿望的巫乐表演,强调以音乐旋律为中心的集体配合,并不重视某个个体的演奏技能与表演技巧。随着社会发展和时代变迁,风物巫逐渐从村庄共同体中脱离出来,风物形态也发生了变化。从原始的庆祝仪式中,逐渐增加各种不同的打击乐器,出现了祝愿形态、劳作形态、演艺形态等,并随着农耕文化的发展衍生了后来的风物游戏。

风物游戏也称农乐舞,即根据节气和时令进行的载歌载舞的庆祝活动,农民为了祈求丰年、庆祝丰收、缓解疲惫、鼓舞农活而表演农乐。与四物游戏在舞台上进行演奏不同,传统的风物是在一种开放的环境中进行,演员表演方式自由,开放性和参与性强,观众兴起可以直接参与表演。虽然这时的音乐在开始和结束的时候曲调具有周期反复的特点,但还没有形成一个体系,人们载歌载舞表达对丰收的喜悦、对来年的期盼、对神明的敬畏,体现出一种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

随着传统风物祭仪性要素进一步减弱,艺术性要素逐渐增强,原始形态的风物巫也从一种强调宗教祭仪性的巫乐表演转变为强调音乐艺术性的现代风物艺术。表演环境也从传统开放的旷野田间转到半开放的剧场舞台,演员以华丽的音乐技巧取悦观众,更加重视个体的演奏能力和艺术技巧。表演形态和具体机能也随之变化,其风物跳神的表演方式转换成更艺术的形态表现出来,并随着周围环境和实际情况随时变化。表演内容脱离了程式化和固定化的模式,演变为一种雅俗共赏的音乐化的表演形态。音乐方面既继承了传统的曲调,又通过曲调的分解、重组、创新等逐渐创造出以农乐为基础改良的现代风物艺术,最终形成定位于都市或舞台上的一种高度舞台化的打击乐器公演艺术。所以,四物游戏是以传统曲调和舞蹈为基础,根据时代要求逐渐发展到现在的一种歌舞类表演艺术,是风物巫经历了城市化、现代化、支系化后衍生出来的一种新传统,具有稳定传承性和创新性,其文化意义是多重的。

首先是自然崇拜的神圣心理。黑格尔认为,艺术与宗教都起源于人类的“惊奇感”*[德]黑格尔:《美学》(第1卷),朱光潜译,商务印书馆,1979年,第22页。,“从自然现象中,人隐约窥见绝对,于是就用自然事物的形式来把绝对变成可以关照的”*[德]黑格尔:《美学》(第1卷),朱光潜译,商务印书馆,1979年,第24页。。在古代社会,人们认为自然具有一种神圣的力量,这种惊奇感不但引导着人们确证万物有灵,还培养了初级的宗教情感,生成了崇拜自然的内在行为机制。敬畏自然就是对生命本体的崇拜,人们通过祭祀使人崇拜自然的行为规范化,并把人神沟通的途径以程式化的方式固定下来,人们通过表演与自然对话,赋予自然神力,体现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文化心理。其次是族群认同的集体意识。“社会力量和自然力量本身一样,对人来说是异己的,最初也是不能解释的,它以同样的表面上的自然必然性支配着人。”*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354页。获得群体认同,满足社会性归属是一种深层的民族文化心理,并规范着人的行为体系。四物游戏以其鲜明的民族特色大量出现在各种文化活动中,参与塑造了韩国人共同的民族特色、行为模式与精神结构,增强了民族凝聚力与认同感。最后是民间基调的大众文化。四物游戏起源于人类生产生活,是人类民间活动的一部分,具有深厚的民众根基和历史积淀。作为一种“草根文化”,它以大众审美为旨趣,具有强烈的感染力和生命力,其表演方式发展到现在,不仅深受韩国本土人民的喜欢,而且也得到了世界人民的喜爱。

三、《NANTA》:四物游戏的改良与新生

《NANTA》是以传统的四物游戏旋律为素材创作的无言音乐剧。该剧以打击乐表演为主,以大型厨房为舞台,通过4名厨师为婚宴准备菜的过程,幽默地演出了在厨房里发生的故事。“NANTA”也就是“乱打”,即随意敲打的意思,其文化原型是四物游戏中的四种打击乐。而在此剧中,乐器不再是大锣、小锣、长鼓、低音鼓,而演变成菜刀、砧板、筷子、盆、勺、碟等厨房用具,通过敲打厨房用具,模拟四物原始的声音,爆发力强,具有强烈的节奏感和韵律感。《NANTA》采用男女老少皆大欢喜的艺术形式,它不再拘泥于台上演员的演奏,而是融合汇集了各种表演和游戏形式,华丽的传统婚礼、观众与演出者共同参与的“馒头积木”、体现韩国传统舞蹈与韵律的“三面击鼓舞”、现代性极强的架子鼓结尾曲等都使该剧演变为一场超越国籍与年龄的狂欢。该剧自1997年初开始,在全球已上演超过一万场,不但在韩国多个剧场常驻演出,还成为亚洲国家第一个在百老汇长期演出的剧目,获得了爱丁堡艺术节最佳表演奖,巡演足迹遍及世界35个国家和地区,成为韩国传统文化走出去的成功代表。而这一切,早已超越了四物游戏本身所赋予韩国的文化意蕴。

《NANTA》是怎么做到的呢?随着时代发展,人们对于艺术的需求也是不断变化的。韩国人通过大胆开拓创新,将传统民俗艺术以新的形式自觉融入到社会发展中,既保留了浓郁的民族风情,又符合现代观众的口味。《NANTA》是对四物游戏的新解释与再创造,它以新的形式满足人们新的精神文化追求,拓宽了受众,使其成为一种不断更新的艺术形态。

(一)国际化传播方式带来文化价值的增值

文化传播方式的创新可以优化文化资源,促进文化再生产,从而带来文化价值的增值。国际化的传播方式,是一种传统和现代的对望。《NANTA》是把民族传统特色与现代创作技巧相结合的成功案例,是东西方音乐文化融会贯通的产物。它源于传统的四物游戏,但又不拘泥于传统,从风物巫、风物游戏到四物游戏、《NANTA》,韩国人很好地传承了传统民俗文化的精髓,既保留了传统音乐的固定形式,又增加了符合时代特点的新内容。这是“风物巫”适应时代,以新的面貌重组再创造的新样式。传统文化的存在可以有三种形态,一种是完全继承传统的原生形态,一种是延续传统稍作改良的再生形态,一种是在传统基础上新创造的新生形态。对于传统的继承固然重要,但只停滞于此,其发展不会持久。要想保持长久的生命力,就要克服固态的传统形式,根据时代需求进行创新和改进,这不但不会限制其发展,反而会更好地将民俗艺术传承发展下去。现在的四物游戏不仅是一个民族的,其开放性、发展性已使其成为一种世界的艺术,四物游戏的爱好者们可通过音乐节奏的改变和表演方式的重组不断尝试新的打击乐组合表演方式,如与民族管弦乐队、西洋摇滚乐的合作演出,实现了冲突与和谐的调和,造就了全方位、多层次的立体音响空间。这意味着形成于农耕社会的“风物巫”,不但没有被现代社会淘汰,反而在现代社会中焕发了青春,找到了与主流文化的契合点,成为更加生动的世界艺术的一部分。所以,不断接受、变化、创新是文化传承的新常态,只有根据传播环境和受众的不同走国际化传播之路,才能形成既有传统性又有现代性,既有民族性又有世界性的开放性文化系统。

反思中国,很多传统艺术坚持本土化的传播方式,走曲高和寡之路,跨文化传播效果欠佳。文化之所以能传播,关键是能让受众理解,符合受众需求。传统文化走向世界必须用国际上能理解的方式、异文化群体能接受的形式才能收到理想的效果,否则就容易产生误读。现有的针对国内市场的文化产品和传播方式大多不能直接用在海外市场中,这是因为文化产品进入国际市场后,会因文化背景差异不被其它地区受众认同或理解,从而导致文化价值的减低,这就是文化输出过程的文化折扣问题。霍斯金斯(Colin Hoskins)等人认为,文化结构差异是导致出现“文化折扣”现象的主要原因。以自我为中心进行传播的方式,难以被异文化的人所理解,极易产生误读。所以,在国内市场很具吸引力的文化产品,在国外市场不一定得到认同。我们需要研究不同国家的受众有什么样的民族心理和接受习惯,对传统文化进行创造性改编,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经得起国际市场的检验。如京剧是中国的国粹,应该被传播推广到世界各地。但由于很多国家的人看不懂,不能理解其中的奥妙,达不到应有的传播效果。韩国东西大学孔子学院为了构建中国传统文化与异质文化对话的可能性,就推出了有讲解的京剧演出,即在正式演出以前,主持人会先介绍主要内容、重要人物及其服装、动作的意义,在表演结束后会有观众的互动体验,使异文化的人自觉地参与到对话中来。这种创新的社会效应是巨大的,在韩国各大城市进行京剧巡演的过程中,观众热情高涨,场场爆满,很好地推动了京剧的传播。

(二)多样化市场开发形成文化消费与文化再生产的互惠格局

文化走出去最“润物细无声”的形式是附着于文化产品。文化以产品为载体呈现,以产业化形式发展,使文化具有了持续性和创新性。多渠道开发文化市场,运用政府和组织的合力,可以使文化消费和文化再生产形成一种互惠关系,带来社会效益与经济价值的统一。四物游戏能够得到较好的保护和发展离不开政府的重视,离不开社会团体和相关组织的支持。国家重视给文化的国际传播带来很多优势,政策、资金等方面的支持会给文化交流带来持续性。在提高国家软实力方面,“文化先行”已成为一种共识,目前世界各国都在大力推进自身文化建设。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促使韩国政府积极求变,提出“文化立国”“设计韩国”战略,积极推进传统文化与现代产业的结合。2004年发表了《创意韩国——21世纪新文化展望》,推进传统文化与创意文化产业的融合,为传统文化的传播另辟蹊径。就四物游戏而言,2006年,韩国忠清北道教育厅通过了《学校与地区民众共享传统文化提案》,大力支持大学生们为当地社区免费表演四物游戏。韩国文化艺术教育振兴院于2006年设立了“通过传统游戏涵养社会性项目”,于2008年设立了“通过学校庆典继承发扬传统艺术项目”,这两个项目中都有四物游戏的相关课程。*杨学义等:《韩国四物游戏对中国传统文化教育的启示》,《北京教育(高教)》2014年第5期。韩国中小学生可以通过参与这些社会教育项目普及传统文化知识,韩国大学开设有四物游戏的专业课程和研究机构,并定期邀请民俗专家到校内开设讲座。韩国大学的四物游戏社团也非常普及,学校给予资金支持,参与学生众多,常代表学校进行交流演出。政府与组织积极推动的作用是显著的,在向世界各地推广传统文化的同时,也带动了韩国的服饰、饮食、旅游等其他相关产业进入国际市场,使韩国人的生活方式、价值观念乃至国家形象都深植于观众脑海中,共同形成了席卷世界的“韩流”。

目前,中国已与145个国家签订了文化合作协议,有752个文化交流执行计划,与近千个文化组织机构有着不同形式的往来*吴卫民、石裕祖:《中国文化“走出去”路径探析》,《学术探索》2008年第6期。,使中国文化交流有了很大的发展。中国组织了各种中外“文化年”“交流年”等大型国际文化活动,“亚洲艺术节”“相约北京”等国际性文化节庆都成为传播中国文化的重要载体。然而与中国丰富的文化资源相比,中国的文化产业还很滞后。“发达的文化产业可以很好地传播和表现一个国家或地区的文化,使之在世界获得较大影响。”*李智:《文化外交:一种传播学的解读》,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56页。在目前的世界文化市场上,美国占43%,欧盟占34%,日本约占10%,韩国占5%,中国仅占不到4%,这与中国文明古国的历史地位和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经济规模很不相称。*张玉玲:《2012年文化产业的悬念》,《光明日报》2012年2月2日。虽然中国有着丰富的文化遗产,但在文化观念的推广、文化市场的开发、文化产业的规模等方面却远远落后于很多国家。如美国文化产业创造的增加值占其GDP的比重很大,英国的文化创意产业是排在金融业之后的第二大产业,日本仅娱乐业收入一项就超过了汽车业与钢铁业收入的总和。*陈月华等:《中国传统文化走出去的民众助推机制研究》,《哈尔滨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5期。文化产业越发达,文化再生产能力就越强。中国也有好的文化产品,但文化的国际市场开发力度不足,难以形成品牌效应。

(三)视听文化到体验文化的转变营造了新的媒介环境

全球化语境不但推动了文化再生产的变革,还造成了文化生产关系与传播结构的改变。在文化传播过程中,人们不再拘泥于视听文化,而是进一步地体验文化。人们通过互动体验,参与了文化的变迁与流转,在进行文化生产活动的同时,自身也成为被生产的对象,从而构建一种新的文化生产关系,营造出一种新型的媒介环境。四物游戏作为一种实践性、体验性的传统文化形式,重视群体的参与互动、体验感知,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都可能成为文化生产的出发点。

首先,参与者通过切身体验有助于生成社会意义,产生文化认同感。斯托克(Stokes)认为,音乐创造活动提供了社区集体生活的背景,即音乐不仅反映社会意义也产生着社会意义。*Kay Kaufman Shelemay, Soundscapes: Exploring Music in a Changing World. New York: W. W. Norton & Company, Second Edition, 2006, pp.423-460.而这种社会意义的生成最好借助于体验的方式进行。韩国学校不但开设四物游戏课程与讲座,还有各种各样的四物游戏社团,到世界各地留学的韩国留学生,也常常会组建志愿者团队,进行韩国传统文化传播活动。这既是一种文化交流,也是一种文化身份的彰显。根据“族群性再生”理论,参与者通过象征族群性的韩国传统打击乐,寄托对家乡的思念,实现集体意识的强化和整合,由此实现族群的再生与延续。针对对韩国传统文化感兴趣的外国人,韩国高校设有韩国传统文化体验项目,请专门教师对参与者进行教授,参与者学习后还要分组进行汇报演出,以这样的方式加深对韩国传统文化的体验与认同。在参与四物游戏的体验中,参与者通过团队合作和相互之间的默契配合,领略东方文化的集体精神与和谐之美,进而感受传统文化的精髓,增强对传统文化的认同和理解。其次,参与者通过亲身实践可以强化个体的主体性,使每个参与者都成为潜在的传播者。传播者是文化传播的决定性因素,文化思想能否有效传播,价值观念能否有效传达都与传播者息息相关。具备跨文化能力的专门传播人才在对市场的把握、产品的开发、产业的运作等方面具备专业素养,能够应对文化国际传播的要求。但在高校专业和研究机构人才培养、储备不足的情况下,仅依靠有限的传播人才难以达到更好的传播效果。而群体参与性扩大了传播者的内涵,使每一个参与者都具备双重文化身份,即在接受的同时也在传播,既是受众也是传者。民俗艺术源于民众生活,不能脱离地气。虽然它有着自身的规范要领和美学特征,但并不意味着它只是一种纯粹欣赏性的、阳春白雪的艺术形式,更是一种以大众审美为旨趣的升华了的生活表现。

从本质上讲,民俗不是表演给别人看的,它通过个体对群体生活的参与,体现了自我对生活传统的尊崇与热爱,体现了人与社群的和谐关系。互动参与强调普及性,重视观众的体验和长远口碑,有利于塑造文化名片,形成品牌效应。所以,在我们积极培养了解国外文化历史、熟悉国际文化交流业务、具备良好外语知识的复合型人才的同时,也要使大众自觉地进入群体传播时代。

四、结 语

在全球化语境下,文化传播既要保持文化本体的主体意义,又要赋予文化本体更多的世界化基因。文化传播方式的推陈出新可以带来文化资源的优化与文化生成机制的变革。胡锦涛同志在党的十八大报告中强调,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要扩大文化领域对外开放,积极吸收借鉴国外优秀文化成果”,“开创中华文化国际影响力不断增强的新局面”*《坚定不移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前进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而奋斗——胡锦涛同志代表第十七届中央委员会向大会作的报告摘登》,《人民日报》2012年11月9日。。韩国作为文化推广和文化产业发展的后起之秀,其文化产业形成了强大的世界影响力。从韩国四物游戏的发展实践到乱打音乐剧《NANTA》的成功经验,说明了传统民俗艺术走向世界离不开全球化语境和现代化传播方式。

文化的国际传播是一种跨文化传播,它作为一种文化的再生产,有利于主体意义的传承与文化价值的增值。在传播过程中,通过加强不同文化和思维模式的沟通,可以让世界更全面更客观地了解一个民族,同时让这个国家了可以更深入更主动地融入世界。在当今世界,很多国家承认中国迅速崛起的同时,也带来了“中国威胁论”,不但中国文化遭到国外受众的曲解、疑虑和抵制,还严重影响了国家形象,这反映了中国在文化传播方面的弱势。文化传播不是单向输出,而是一种跨文化的双向交流和对话,意味着被理解、被接纳、被认同。中国传统文化凝聚了中华民族的精神和品格,但它们只是代表中国的文化符号,文化传播的目的不仅在于他国人民了解、学习这些中国文化,更重要的是理解并认同它们所传达的中国人的人生智慧和思维哲学。文化传播,可以更新各国民众对中国文化的认识,进一步理解它在当今世界的延续性和发展潜能。*于东兴:《是“特洛伊木马”还是“有朋自远方来”——试论孔子学院在全球化语境中的文化融合的意义与挑战》,《教育教学论坛》2012年第9期。

文化只有在不断地对话与借鉴中才能激发文化创新灵感与优化机理。不同文化间的互动与交锋,不但可以增强人们对文化本身的认识,还可以推动世界文化共同发展,产生文化借鉴、发展、繁荣的良性循环。文化本体的丰富性与多样性对于保持人类文化生态平衡具有重要意义。人类文明的多样性,是人类社会的基本特征和人类文化存在的基本形式。*宁继鸣:《汉语国际推广:关于孔子学院的经济学分析与建议》,山东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6年,第15页。“世界上不论哪种文明,无不由多个族群的不同文化融会而成”*费孝通:《“美美与共”和人类文明》,《群言》2005年第1期。。但是,文化交流从来都不是平衡和对称的,社会发展水平和实力决定了文化发展水平和影响力,导致了文化交流的方向性,出现了强势文化对弱势文化的挤压。中国文化走出去的过程就是积极主动地与世界共享中华文化遗产的过程,这个过程不只是单向地从内向外,同时也是从外向内的过程,即让世界积极主动地了解中国文化的价值理念。

文化产品只是文化的一种物态形式,只有增强国家文化软实力,才能有效促进文化从物态形式到精神价值的转换。在全球化语境下,以文化立国,终将成为时代的趋势和历史的选择。文化的国际传播不但可以推动文化本体的传承与发展,促进文化价值的生成与转换,还可以提高一国的国际影响力和竞争力,这对于我们增强文化自信,塑造国际形象等具有重要意义。英国前首相撒切尔曾说过,中国出口的是电视机,而不是思想观念,中国没有能够削弱西方国家的“传染性”的学说,所以中国不会成为超级大国。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发展很快,国力日益强盛,但经济的发展并不意味着文化自然而然地繁荣,中国在国际文化舞台上一直扮演着文化吸收者的角色,在国际文化产业的竞争中呈现着巨大的文化贸易逆差。外来文化产品挤占了我们的市场,外来文化思想塞满了我们的头脑,从而导致人们缺乏文化自信心,价值观混乱、文化品格缺失。对文化发展来说,吸收是重要的,但吸收的目的是经验的汲取,用更开阔的视野发展完善自己,只有在“输入”和“输出”双向交流的基础上才能使文化交流更广泛和均衡,才能促进人类文化的相互尊重与共同繁荣。

文化的国际传播与国家文化发展需求相一致,它是一个系统工程,包括思维理念的转变和行动路径的创新。文化资源的开发与优化,文化本体的更新与创新是时代赋予的新任务。我们分析韩国传统文化传播之路,以期为创新和发展我国传统文化传播模式提供借鉴。

[责任编辑 龙 圣]

赵跃,山东大学国际教育学院副教授(济南 250100)。

本文系山东省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国际比较视野下文化传播与文化创新研究(项目编号:15CXWJ04)”及山东省人文社会科学课题“孔子学院文化创意产品的生成与跨文化传播研究(项目编号:15-ZZ-WX-01)”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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