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民俗看莱芜长勺鼓乐在民间的生存发展

查汪宏 冯巍巍

从民俗看莱芜长勺鼓乐在民间的生存发展

查汪宏 冯巍巍

莱芜长勺鼓乐与当地民俗相伴相生，在村落民俗活动中逐渐形成独有的表演形态，对村落文化的存在及发展起着重要的支撑和推动作用。随着社会的发展、传统习俗的减少，长勺鼓乐的文化内涵以及社会功能等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从生活整体出发，为传承长勺鼓乐提供深厚的土壤是保护和发展这一民间艺术的关键。

民俗；长勺鼓乐；生存；发展

长勺鼓乐，是山东莱芜古老的民间艺术。它起源于春秋战国时期著名的战役“长勺之战”，历经上千年的时间，逐渐由军用战鼓演变为民间鼓乐。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长勺鼓乐以其多样的表演阵势、丰富的敲奏技巧展现了古朴厚重、耐人寻味的艺术特点和“一鼓作气”的精神内涵，由此成为山东省最具特色的锣鼓乐种之一。

民俗既是民间音乐的生存基础，同时又是其发展的载体。乡民艺术的价值必定要在特定的生活环境中才能得以实现，因此只有将乡民艺术置于具体的民俗语境中才能使之得到真正的理解与阐释。①参见张士闪：《乡民艺术的文化读解——鲁中四村考察》，山东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6页。长勺鼓乐作为一种村落艺术，其生存发展与人们的生活密不可分，二者是一种相伴相生、共生共存的关系。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社会环境及文化语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社会的变迁带来的必然是文化的变迁，城市化促进了城乡文化的变迁，长勺鼓乐也必然顺应时代发展之潮流实现村落文化的自我更新与发展。有鉴于此，本文从长勺鼓乐所参与的民俗活动的变化出发，对其承载的村落文化的延续与发展加以考察，继而思考如何保护和发展莱芜长勺鼓乐这一重要的民间艺术。

一、上世纪90年代以前长勺鼓乐所参与的民俗活动

对于广大村民来说，民俗活动中的每个要素都可能将其打动和感染，以此激起他们对娱乐活动的强烈需要，进而促使他们共享这种蕴含着美好情感和优秀传统的民俗文化。因此可以说，“民俗元素”存在于人们的意识形态中，承载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和内在价值，体现出中华民族独有的精神气质，凝结着中华民族的伟大智慧，是中国人文精神和民俗心理的重要反映。自曹刿论战之后，长勺战鼓逐渐为民间所接受，并通过在祭祀、庙会、庆典、社火等民俗活动中不断表演而传承至今。可以说，在民间代代相传的民俗活动是长勺鼓乐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土壤。

在莱芜市区的东南部，有一叫做官厂的村庄。因村外有牟汶、孝义二河绕村而过，所以官厂水土肥沃、风景优美，是当地自然环境首屈一指的村落。在这里，每逢祭祀、庙会，村民都会自发组织起鼓乐队，以示庆贺。这一传统在官厂村代代相传，直到今天依然如此。鼓乐表演主要以仪仗形式进行，在民间看来具有“祛鬼邪”“避瘟神”“送穷”等“除祸降福”的作用，是老百姓避凶祈福的重要方式。长勺鼓乐使用的是大扁鼓加其他小鼓，另外还有数量不等的大镲与小镲。鼓乐队没有固定编制，规模有大有小，一般按“鼓二镲一”的比例组合。鼓乐演奏气势宏大、震撼人心。当几十面鼓，十几副镲汇聚在一起，其气势十分宏大。声音惊天动地，响彻四方，有排山倒海之势；鼓点轻重缓急，变化多样；表演风格原始、粗放、拙朴，几十人汇聚成的强大气势具有极强的艺术表现力和感染力。这就是长勺鼓乐何以能深受当地民众喜爱而久盛不衰的原因。

莱芜长勺鼓乐也用于祈雨的活动中。锣鼓最早因社日祭祀土神及求神祈雨而兴盛。古代，祭雨神就必须用鼓，“禹治天下悬钟鼓”。早在《诗经》中就有民间用锣鼓祈雨的记载：“琴瑟击鼓，以御田祖，以祈甘雨。”因此，祈雨用鼓乐可谓是由来已久，顺理成章。在农村，祈雨是一项常见的民俗活动。农民靠天吃饭，每当遭遇大旱时都要举行一些祈雨仪式，以鼓乐来取悦神灵，以求其降甘霖于人间。祈雨之时，锣鼓声声，侠气横空，善良的人盼求神迹的降临。因此，祈雨成为农耕时代的民俗文化传统。比如在官厂村，村民每年都要举行大型的祈雨活动——“敬龙王”。这一祈雨仪式在鼓乐声中举行。先是由鼓乐开场，然后众乡亲举行祭祀。“祈雨”民俗不仅是一次表达人们祈雨心情和强烈愿望的民间祭神活动，而且也是一次村风、民气、实力的展示，是老人们一辈子萦绕在心头的村魂！

婚嫁活动中的鼓乐，是民间生活习俗中娱乐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从庆礼中的仪式安排来看，鼓乐主要用在“抬轿”“落轿”“迎亲”这些环节上。整个婚嫁活动的鼓乐由大鼓、中镲、大镲和锣等乐器配合表演，格调清晰欢快，舞姿粗犷雄劲，击鼓气势磅礴，显示了浓厚的喜庆特色。婚嫁仪式活动中的鼓乐往往是当地鼓乐水平的集中体现，表达出当地人文化意识形态中共有的精神和审美需求。

从鼓乐这个层面上看，锣鼓只是一种简单的打击乐器。但重要的是，那些锣鼓声中融入着当地人的纯真与欢乐，改变着其民俗环境中的人文审美及价值取向。长勺鼓乐在长期而反复的展演中，已经固化为莱芜官厂村的某种记忆，并成为莱芜典型的“村落标志性文化”*参见刘铁梁《“标志性文化统领式”民俗志的理论与实践》，《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6期。。长勺鼓乐的艺人们一说到鼓乐，都有一种深深的自豪感。这种强烈的情感，承载的是民众不愿意忘却的传统，并且占据着民众心中最淳朴的地方，对民众的日常生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们的精神里揉和着刚强、沉淀着坚韧。在打锣鼓的过程中，他们能寻找到纯真和欢乐，体现出自己生命的价值。

二、上世纪90年代以来民俗活动的变化

村落是炎黄子孙共同的家园，是中华民族的根脉所系，也镌刻着村落民俗由盛而衰的历史轨迹。民俗活动随着社会环境的变化不断变迁。在经济发展大潮及社会变革的影响下，由于与外界接触的不断扩大，以往的传统习俗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在这种背景下，长勺鼓乐所参与的民俗活动发生了一些变化。这些变化也使得依附于这些民俗活动的长勺鼓乐有了相应的改变。

首先，长勺鼓乐在民俗仪式中的神圣性降低，现实功利意识和娱乐性增强，导致传统节日文化内涵丢失。节日文化通常是一个民族生活文化精粹的集中展示。中国的传统节日大多具有综合性，其中渗透着多个节日主题以及多项民俗活动，承载着丰厚的文化内涵。例如，节日鼓乐的敲打，可以释放村民内心的情感与期望，加强村与村之间民众的情感交流，使得村落人际关系更加和谐。然而，随着社会的发展以及现代生活节奏的变化、西方文化的冲击，我们的传统节日文化内涵受到很大影响，传统的节日已经淡去了它传统的味道，无论是在精神层面、行为层面还是物质层面，与传统文化联系的内容越来越少，能折射出民族独特的风俗礼仪的内容也越来越少。各种节日文化内涵的消失，大大减少了村落传统艺术生存的空间，自然也会影响其生存与发展，长勺鼓乐也不例外。笔者在官厂村调查长勺鼓乐生存、发展时，在与村领导、鼓乐队成员的交谈中都听到过这样的反映：长勺鼓乐更多地只是在春节期间以及每年的国际航空体育节上表演，其他时间表演极少，有时几个月甚至近一年都没有表演的机会。表演场次的减少、排练时间的不足、锣鼓队人员流动性的增加，使得鼓乐队表演的曲目也在减少，这是许多鼓乐曲牌流失的原因之一。

其次，民俗活动的功能转变也使以往长勺鼓乐的社会功能发生了变化。民俗艺术演化的内力是老百姓的生活需要，“民俗生活”是推动民俗艺术功能演进的最主要的因素。民俗生活的丰富多彩决定了民众需要的广博和相应艺术形态的多样化。村落民俗活动从不同的角度和侧面，反映着村落的历史风貌和村落成员生活，传统节日鼓乐表演具有浓厚的农业色彩,包含了村落文化的社会特征。从长勺鼓乐所参与的民俗活动及文化内涵来看，以往长勺鼓乐在民俗活动中所具有的功能有了变化，祭祀神灵、祈福以及祈雨的性质被审美、娱人等功能代替。长勺鼓乐作为传统村落艺术，不仅代表了莱芜的传统民俗文化，而且充分显示出其审美意义。鼓乐民俗活动中所体现的审美功能对村落成员产生了悦耳悦目、悦心悦意的审美作用。随着社会生活的变迁，民俗活动也不可避免地发生着变化，先前民俗活动的功能也面临着存废与调整，这些必然反映到作为其信仰载体的民俗艺术上来。长勺鼓乐正挣脱祭祀神灵、祈福的束缚，变成流行的文化产品。庙会性质的改变也引发了鼓乐表演性质的改变：庙会中表演的名称由“社火表演”变为“鼓乐展演”；庙会的组织者也由政府行政单位的领导担任；表演场地由神殿前变成了政府专门设立的地点。从以上变化来看，随着社会的发展，莱芜长勺鼓乐也实现了功能的转换，即由以娱人和祈福为主转为以审美为主。这种功能变化对长勺鼓乐的发展有一定影响，但主要在春节表演的风俗决定了它烘托喜庆气氛的基本功能得以长期延续，因为娱人和祈福等功能是以往支撑着长勺鼓乐生存的信仰基础与价值基础，娱人、祈福仍若明若暗地对长勺鼓乐艺术及其功能的演进发挥着推动作用。社会观念的转变、审美功能的提升给长勺鼓乐的发展带来了新的希望。

民俗艺术功能的演进有着多种多样的原因，在现代社会快速发展的背景下，社会逐渐进入商业化和市场化的轨道，经济与市场的作用已变得愈来愈显著起来。除了上面说到的变化外，莱芜长勺鼓乐走到今天，随着社会需求的不断扩大，正实现着新的自我价值。在改革开放以前，鼓乐表演基本上都是参与社火表演以及民间婚嫁活动，不收取任何的费用。但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有偿表演成了莱芜鼓乐表演的功能之一。无论是民间婚嫁活动还是其他一些活动，村委会或某些活动的主办人开始给鼓乐表演人以一定的经济报酬。同时，受到社会文化产业发展的影响，更多地商业演出开始影响到长勺鼓乐。随着有偿表演的增多，长勺鼓乐队的表演也出现了以追求经济利益为目的的一些变化。经济利益的驱使使得鼓乐队成员们的经济意识逐渐形成。时至今日，在全国各地打造艺术村落的文化产业热潮中，鼓乐队表演者的心理也在发生着变化。各种表演收入与村落补贴使得鼓乐队队员从传统的农业经济转向市场经济，使长勺鼓乐原有的肌理发生了一些变化。笔者在调查长勺鼓乐现状的时候，在与鼓乐队队员交谈时，有些鼓乐队队员也谈到这些问题，他们更多地还是将鼓乐作为一个娱乐项目，作为体现官厂村历史文化价值的重要象征，而并非把它看作一个可以赚钱的营生。

官厂村长勺鼓乐在村委会张珂等人的积极努力下正逐渐复兴。从笔者对官厂村的调查可以看出，长勺鼓乐的生存方式与村落生活仍保持着密切关系，在村落文化方面至今仍发挥着积极作用。虽然人们的生活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村民对鼓乐表演热情依旧，并继续享受着表演带来的精神上的快乐。

三、关于长勺鼓乐保护与发展的思考

音乐是文化表现的一种载体，文化是音乐的灵魂。莱芜长勺鼓乐作为莱芜地区人民的特殊文化需求已被当地民众所接收，在祈雨、庆典等不同的情景之间起到串联的重要枢纽作用。但在经济迅猛发展的今天，社会环境的巨大变化、民俗的改变，使长勺鼓乐也受到了较大的冲击。因此，如何保护和发展长勺鼓乐是我们应该认真思考的问题。笔者认为，“适应”是一种文化生存最为关键的因素。生存环境是民俗文化得以传承的重要因素之一。当生存空间在缩小时，对生存环境的不适应往往会导致民俗艺术的衰亡。特别是遇到环境有较大变化的时候，如果某种民俗艺术不能适应，结果只能是逐步衰落或者消亡。只有按照民俗以及社会功能的变化进行准确的选择并很好地“适应”其变化，民俗艺术才能得到继续发展的生命力，才能得到更好的保护和继承。所以，长勺鼓乐的保护应被视为一个民俗生活整体，通过拓展生存空间来实现生存空间再造而形成一种文化模式，并从中透析国家政治的“大历史”经由区域社会对于乡民活动的影响，以及在此宏阔背景下人们对于某种乡民艺术传统的坚守与面向精神世界的开掘。*参见张士闪、耿波：《中国艺术民俗学》，泰山出版社，2008年；张士闪：《当代民间工艺的语境认知与生态保护——以山东惠民河南张泥玩具为个案》，《山东社会科学》2010年第1期。为此，长勺鼓乐的保护与发展应注意以下三点。

第一，民间艺术传统依附于民俗传统而延续，保护民俗传统也就是在真正意义上保护我们的民间艺术传统。长勺鼓乐是莱芜民俗的重要表现形式，而这些民俗活动则是长勺鼓乐的舞台。长勺鼓乐本身是民俗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而长勺鼓乐的内容又是民俗的具体反映，民俗活动伴随着鼓乐。因此，在保护中要注重村落空间的完整性，注重村民生产生活的真实性，注重保持传统村落中经济发展的延续性，传统文化的延续性和生态环境的延续性。同时，要借助各种民俗活动，鼓励长勺鼓乐在这些民俗活动中演出。对于长勺鼓乐来说，民俗生活是它的灵魂，离开了民俗生活，鼓乐就会失去了其特有的艺术魅力。

第二，音乐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它本身就是文化的产物并受文化的制约，因此对音乐的理解和研究都离不开文化这个维度。传统民间艺术是中华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一个村落的艺术品牌，能够代表一个民族的艺术产品树立于世界艺术之林。因为鼓乐能够演奏特定的欢乐气氛来迎合当地民俗的特殊需求，所以应鼓励其提高审美能力，挖掘整理鼓乐曲牌，敲奏各种不同风格的鼓乐，让鼓乐历史文化发展过程中所形成的共识与文化自觉成为长勺鼓乐当代繁荣发展的内在动力，展现出莱芜深厚的文化底蕴，展现出新时代莱芜人一鼓作气、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精神面貌。

第三，长勺鼓乐为我们留下的不仅仅是一种民间鼓乐乐种，更有与鼓乐相匹配的生存和生活的经验与智慧，凝聚着传统文化的精华。村落民俗艺术的精神内涵具有重要的社会文化价值。作为一种凝练而生动的民俗文化表现形式，长勺鼓乐是一种有待开发的文化资源。政府应将其作为繁荣发展文化事业的有效举措来鼓励它的发展，政府要从“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思路出发,在充分利用村落文化精华资源的同时，加大对长勺鼓乐的保护力度，使长勺鼓乐得以延续。

固有的传统文化要素在新的外部环境中会不断递推演进，民俗民风亦不例外。如果能认识到这一点，我们就可以对变化中的民风民俗的内涵有更深层次的理解。千百年所积淀的鼓乐里一定有特色鲜明与深厚的文化底蕴，这就是文化，是鼓乐文化。长勺鼓乐中所凝聚的民族精神，不仅是历史，而且是具有丰富内涵和强大凝聚力的民族文化。今天的长勺鼓乐在莱芜城区和周边地区十分活跃，在每年的国际航空体育节、钢博会等民俗旅游节日以及中华鼓舞汇演上不断出现、表演。我们相信，散发着民间生活气息的长勺鼓乐民俗一定能够传承下去，发射出艺术的光泽并保持旺盛的生命力。

[责任编辑 龙 圣]

查汪宏，齐鲁师范学院音乐学院教授(山东济南 250014)；冯巍巍，山东师范大学音乐学院教授(山东济南 250014)。

本文系2014年山东省社会科学规划研究项目“山东莱芜长勺鼓乐的历史衍变及现状研究”(项目编号：14CWYJ18)、2015年山东省社会科学规划研究项目“山东莱芜渔鼓的传承与保护研究”(项目编号：15CWYJ34)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