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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中国知识分子的一种信仰世界
——伍廷芳与灵学

2017-01-28泮君玲

民俗研究 2017年3期
关键词:灵魂科学

郑 国 泮君玲

近代中国知识分子的一种信仰世界
——伍廷芳与灵学

郑 国 泮君玲

在近代中国西学东渐的过程中,知识分子的信仰世界遭受着洗礼和变革。伍廷芳是近代中国灵学的早期传播者。钩稽考订其信仰灵学的时间、师承、主张及活动,并结合时代背景分析其信从灵学的原因,有利于从新的角度认识伍廷芳及其思想;同时,对研究灵学在近代中国的传播,对认识近代中国知识分子信仰世界也有一斑窥豹的作用。

伍廷芳;灵学;近代中国

在近代中国西学东渐的过程中,知识分子的信仰世界遭受着洗礼和变革,分裂呈现为多重面相。灵学,自清末被视为科学而引入,至五四时期被新青年派批判为鬼神迷信,其曲折历程体现了中西新旧之间多重因素互为纠结和重新组合的一个侧面,也展示了知识分子在西学面前力图重建或论证既往信仰世界合理性的一种努力。

目前学术界对伍廷芳的研究大多集中于晚清外交、法制改革、中华民国的成立与巩固及对中西文明的认识等几个方面,但对他在灵学方面的情况则鲜有介绍和研究。事实上,灵学亦是我们解构伍廷芳本人一个不可忽视的重要方面。由于关于伍廷芳的灵学资料大多丢失①据载,伍氏从1919年4月开始写灵学日记,后失于火灾。详见陈此生编《伍廷芳轶事》,上海宏文图书馆,1925年,第66-67页。,因而利用民国前期的报刊杂志等资料,钩稽考订其信仰灵学的时间、师承、主张及活动,并结合民国前期社会分析其信从灵学的原因,既有利于从新的角度认识伍廷芳及其思想,有利于研究中国近代灵学的传播,对考察知识分子的信仰世界也有一斑窥豹的作用。

一、伍廷芳与中国灵学的早期传播

伍廷芳(1842-1922),早年留学英国获法学博士学位,是近代中国取得西方律师资格的第一人,也是著名的外交家、政治家,在清末民初政权鼎革之际先后担任刑部右侍郎、司法总长、外交总长、署理国务总理等重要官职,曾出任美国、西班牙等多国公使,参与洋务运动、清末新政、民国建立等重要内政外交事件,是近代中国的风云人物。上述履历学界已多有研究,但对他在灵学方面的情况则鲜有介绍和研究。资料显示,伍廷芳应是中国近代史上信仰并传播西方灵学较早的一位。

灵学是从西方传入的借科学研究之名行鬼神迷信之实的文化垃圾。关于灵学传入国内的时间,学术界目前向无定论。陈旭麓著《近代中国社会的新陈代谢》一书曾提到1916年留学生在日本成立“中国精神学会”一事。②陈旭麓:《近代中国社会的新陈代谢》,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第371页。据中国心灵学会会长余萍客自称,1910年成立于日本的中国心灵俱乐部为中国最早研究心灵的组织,但该组织进入国内的时间是8年之后的事。*余萍客:《催眠术史》,《催眠术函授讲义》,中国心灵研究会出版,1931年,第48页。而1916年8月11日《申报》的一条新闻称“近世研究通神社事,惟伍廷芳先生最久最深,早为西人所称许,吾国学界向无涉猎此者”。*《伍廷芳演讲通神社事预志》,《申报》,1916年8月11日。1923年《申报》又言“自伍博士使美回来,摄有鬼影,沪人奇之”。*《灵学西坛将摄取鬼影》,《申报》,1923年6月8日。伍廷芳先后两次使美,归国时间分别是在1902年和1909年。无论哪一次都要比上两书记载的早。英美是灵学研究的发源地之一,1882年英国最先成立了心灵研究会,三年后美国也成立了研究会。1901年英美两国心灵研究会合并为美国心灵研究会。这对于曾留学于英国并长期出使美国的伍廷芳来说,平日耳闻目睹,应该没少受熏染。由此可见,笔者断定至迟在1902~1909年间中国就已有灵学传入,而伍廷芳则是中国早期信仰传播灵学的较早者,是有理有据的。

伍廷芳在1920年11月12日上海道德通神会的演讲内容透露出他在灵学上的师承关系:“四十五年前,先师收一俄国女子为徒……命此女前往美国……遇一美国人……二人相睹如故,同心同德著书立院,其时信之者甚少,多以妄诞目之。彼等殊不介意,继往印度马省设立道德通神会”。*《伍廷芳讲述研究灵魂之大要》,《申报》,1916年8月7日。根据伍廷芳提供的大体时间和人物及情节,这与灵学史上著名的神灵学会(The Theosophieal Society)颇为吻合。1875年,神灵学会正是由一俄国人和一美国人成立于美国纽约,后在1882年设总部于印度阿迪亚尔。但在1885年,著名的英国心灵学会对神灵学会发起人之一俄国人的调查结论是:“就我们自己而言,我们认为她既不是隐身的先知的喉舌,也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冒险家;我们认为她有资格作为历史上最有造诣、最足智多谋和最令人感兴趣的骗子而永远保留在人们的记忆中”*[英]I.G.吉尼斯:《心灵学——现代西方超心理学》,张燕云译,辽宁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21页。。由此可知,伍廷芳所接受的灵学与其它灵学组织并非一路,而是带有印度佛教神秘主义色彩。这也很好地解释了同是灵学信仰者的伍廷芳,与此时泛滥的诸如上海灵学会之类的灵学组织之间缺少相应联系的原因。

作为知名人士,伍廷芳宣扬灵学在当时社会上刮起一阵旋风。如上所述,伍廷芳回到国内,“摄有鬼影,沪人奇之”,可见已引起人们的注意。当他组织集灵轩时,又有“颇多联袂入会者”。*《灵学西坛将摄取鬼影》,《申报》,1923年6月8日。1916年8月17日江苏省教育会邀请伍廷芳演讲灵魂学,其时“听者二百余人,座为之满,沪上名流大都联袂而至,车马盈门,洵一时之盛会也”。*《伍廷芳讲述研究灵魂之大要》,《.申报》,1916年8月7日。以上虽然反映了当时人们内心的空虚与好奇,但从侧面也可看出灵学在中国乍现即大受瞩目的事实。同时,其博士身份无疑也增加了宣讲的“可信度”。据时人回忆称,伍氏常在私下畅谈灵学,“博士谈天,多发挥灵学心得,口如悬河,滔滔不止……此种言语出自他人则必以为荒诞无稽,以博士之诚实,则莫名其妙矣”。*陈此生:《伍博士言行略记》,《伍廷芳轶事》,上海宏文图书馆,1925年,第4-5页。

伍廷芳信仰灵学在灵学界亦颇为知名。上海灵学会发起者之一杨光熙曾与友人“谈及伍博士鬼影片各事,并及扶乩之理”。*杨光熙:《盛德坛缘起》,《灵学丛志》,1卷1期。中国心灵研究会在伍廷芳去世后曾发专文纪念,称“伍廷芳博士对于本会事业赞助甚力,屡蒙下教,同人等获益良多,感荷之余,遽传噩耗……灵界中顿失光明”。*《心灵》,1922年秋号。及至他死后,还有人煞有其事地认为“伍老博士……死后灵魂依依粤地,或亦足供研究”,并假托他的名义搞起扶乩迷信,“降坛者即为伍博士,乩笔初写中国字,而甚迟滞”,后来“以西文写伍廷芳,其疾如风”。*《伍廷芳降乩之奇闻》,《申报》,1922年7月9日。

二、伍廷芳的灵学观

在伍廷芳看来,人鬼是可以交通的;灵魂是真实,有明显的进化路径和存在方式;灵魂主要通过因果报应对人类社会的发展施加影响,在现今社会依然有重要意义。

在上海道德通神会演讲中,我们了解到伍廷芳青年时并不信有鬼魂存在。但当他加入到神灵学会后,“方查明鬼神果有的”,如同“中国关亡”一般。他认为研究“鬼神之理”是通神学的主要内容,这有助于阐释前人所不明之“鬼神轮回因果”秘理问题,包括“死后及来世之报和此身现世之报”两种方式。中国旧式婚姻中为何多纳妾之事,在伍廷芳看来即是起于前生所修炼的缘分即因果而定。*《伍博士演讲通神学》,《申报》,1920年11月12日。1916年,袁世凯利令智昏,复辟帝制。伍廷芳乃以鬼魂因果之理劝其放弃,说“凡为善者,灵魂永受安乐;为恶者,灵魂当受苦恼。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廷芳近数年来专假尘身力行善事,欲修得良好之结果,其目的惟图灵魂安乐已耳。不知公亦念及此否?”*伍廷芳:《致袁世凯书》,《伍廷芳集》,中华书局,1993年,第788页。当然,想用这种佛教文化传统的善恶因果轮回观念来劝止袁世凯称帝,不啻扬汤止沸。此外,他还认为研究通神学有助于“合天下为一家,不分种族”;“以真理助人群之进步”。*《伍博士演讲通神学》,《申报》,1920年11月12日。这些观点也是符合神灵学会主张的。

1916年8月7日,伍廷芳在江苏教育研究会的演讲中总结了自己研究灵学的心得,谓“人能永久不死,所死者躯壳,而不死者灵魂”,并提供了各种灵魂永久存在的证据。他还声称“渠在美国时,屡次与鬼谈话,并出示背后有鬼影之照片三张”。*《伍廷芳讲述研究灵魂之大要》,《申报》,1916年8月7日。至于灵魂鬼神是如何起源成长,伍廷芳套用进化原理,指出“天地之初,人之魂是由上帝分下来,先成为草木,由草木之魂而为小生物,复由小生物而成禽兽,由禽兽之魂而成野人”。野人即“今日非洲未开化之人民,其性只知色争斗,与禽兽无异,死后其魂,再入更进化之人身”。而且,伍廷芳认为“今世男子,来世要做女人,使其知育生子女之痛苦;女子又必作男子,使其知世界之艰难。”伍廷芳自称知其前生,“我前生亦是亚洲人,身化后百余年,再来投入此世做人,此理具有专书,予仅略陈梗概而已”。*《伍博士演讲通神学》,《申报》,1920年11月12日。他对灵魂循环往复的过程是这样描述的:“人之生也,借身为所,身体犹衣物,魂居屋内,魂去而身灭,人之尸不过为一物也”。魂有饮食之事,“魂见人食,则魂自受”。魂亦能走动,伍廷芳本人即称其魂“梦里常到北京,尝闻外国友人说道德者,其魂常往欧洲境地而救人之魂。”*《要闻二·伍老总裁说魂》,《民国日报》,1918年12月22日。显然,这是在假借佛教的理论来解读灵学。

伍廷芳把灵魂视为一种无所不能的存在。1916年,在参加上海尚贤堂追悼陈英士及癸丑(1913年)以后诸烈士会时,伍廷芳即演讲道:“余研究通神之理,知哲人虽死而其精神不死”,由此进一步把革命的胜利尽归于此,“此种精神其在天上常能牖启我国民,初次革命,诸先烈其精诚不散,力足以助三次革命,诸君子故能有今日”。*《尚贤堂追悼大会记》,《申报》,1916年8月14日。假如伍廷芳把灵魂理解为精神,那么这种比喻就是非常贴切形象且易于理解接受的。但联想到伍廷芳上述关于灵学的整个信仰主张,这种假设是不存在的。在伍廷芳心目中还是意识第一,物质第二。

三、伍廷芳信从灵学的原因

伍廷芳作为接受西学的先行者、中国第一个法律博士,却接受并传播西方的糟粕,是有深刻的现实与历史原因的。著名历史学家陈旭麓先生曾从科学发展与社会现实两个方面考察了灵学泛滥的原因,“从认识论来说,‘科学公例’所不能解释的地方,总是神秘主义和不可知论得以滋生的土壤;从那个时候的社会现实来说,当人们因社会动荡及其所带来的精神痛苦而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时,人们往往会向神灵世界祈求希望和慰藉。基于以上两点,灵学成为那个时候广有声势的社会意识”*陈旭麓:《近代中国社会的新陈代谢》,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第371页。。这对剖析伍廷芳信从灵学的原因有重要启发性。

首先,从传统上看,重视直观感觉的认识惯性和泛神论信仰的习俗造成国民科学观念淡薄,迷信风气浓厚。所谓无风不起浪,传统对人的影响是在潜移默化中形成的。关于具有一定知识水准的人迷信的原因,江绍原指出:“思想虽然没根本革命或变动过,然其上也被西洋科学像漆似的涂了一层的人,现在在中国也一天比一天多。这种人不幸为疾病痛苦所折磨之时,许不免‘现原形’”*江绍原:《发须爪:关于它们的迷信导言》,《江绍原民俗学论集》,上海文艺出版社,1998年,第82页。。也许是巧合,伍廷芳成为这一分析最切宜的注脚。

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同时代早期改良派代表郑观应,不仅深谙道教诸术,还是伍廷芳灵学宣讲的听众之一,曾多次修书探讨鬼神之事,认为“神仙之事因其罕见,故疑有疑无。倘将来泰西哲学发明其理,使求仙者有阶级可循,亦如求贤、求圣之可悬其格以待,则所谓神仙者将实现于世界,如日、星、云、雷、山、海之习见而安之也”*郑观应:《致伍君秩庸书》,《郑观应集》(下),夏东元编,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74页。。著名的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严复此时已沦落为支持灵学的坚定分子,自言“深悟笃信”*严复:《与侯毅书二封》,《严复集》第三册,中华书局,1986年,第722页。。宣传灵学的骨干分子丁福保是当时上海有名的西医,以非凡的想象力,为我们描绘了一幅荒谬无比的鬼神世界,包括鬼的产生、存在、饮食、起居、出行、与人世交流等等。*丁福保:《我理想中之鬼说》,《灵学丛志》,第一卷第一期。有人随即结合他的职业特点讥讽道:“世间庸医杀人,当是无上功德”。*刘半农:《随感录九》,《新青年》,第四卷第五号。

其次,对自然主义的反动。自然主义推动了科学发展与社会进步,却否认了人文科学和人文精神的价值,并促使了中国近代思想中唯科学主义的盛行。这激起了众多反科学保守人士的反对。

在19世纪西方,由于“查尔斯·达尔文的自然选择的理论似乎把人简化成为一个机械化的物体”,因此灵学的流行是社会文化界某些人对“心灵仅仅是在运转的物质吗”*[英]I.G.吉尼斯:《心灵学——现代西方超心理学》,张燕云译,辽宁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12页。这种油然而生的问题作出的一种怪诞性的回答。在中国,有些人也发出了类似的疑问,宣称“偏重于科学,则相尚于知能;偏重于道德,则相尚于欺伪。相尚于欺伪,则祸止于欺伪,相尚于知能,则欺伪莫由得而明矣!”这些人大多抱有神道救世的陈腐妄想,惧怕科学传播使人明白鬼神之虚无,从而导致人心散乱。鲁迅入木三分地刻画了他们的丑态:“现在有一班好讲鬼话的人,最恨科学,因为科学能教道理明白,能教人思路清楚,不许鬼混,所以自然而然的成了讲鬼话的人的对头。于是讲鬼话的人,便须想一个方法排除他”。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发生更强化了这种看法,以致认为“西人以数百年科学之心力,仅酿成此次之大战争”。*鲁迅:《随感录三十三》,《新青年》,第五卷第四号。此时,就连梁启超也满腹牢骚,认为“近年来甚么军阀,甚么财阀,都是从这条路产生出来。这回战争,便是一个报应”,并且觉得“全社会人心,都陷入怀疑沉闷畏惧之中,好像失了罗针的海船遇着风雾,不知前途怎生是好”。*《欧游心影录》,《梁启超选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723页。

所有这些现实与思想中的激烈冲突,激起伍廷芳内心强烈的共鸣。他指出:“近观吾人,亦皆以目前物质为心,无所信仰,置仁义道德于不问。故以二千余年儒释佛老之教,一切视若迂腐之论,以致上下交征,有危祖国”*《伍博士演讲通神学》,《申报》,1920年11月12日。,表达了其内心的焦虑与不安。为解救时弊,伍廷芳等则把灵学鼓吹为能代替科学的真正“科学”,认为灵学包含着人类之秘理,“此虽浅近之语,然属科学上之研究”*伍廷芳:《致袁世凯书》,《伍廷芳集》,中华书局,1993年,第788页。。

再次,民国前期,是中国历史上一个剧烈震荡的时代。传统体制的破裂、传统道德价值观念的转换,影响及于人们内心道德价值标准的完整与自信。人们承受着时代巨变对社会生活的影响,同时也忍受着深及心灵的煎熬。这一时期很多人的精神状态可用鲁迅的一句话来概括:“见过辛亥革命,见过二次革命,见过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看来看去,就看得怀疑起来,于是失望,颓唐得很了”。*《自选集序》,《鲁迅全集》第四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年,第455页。陈独秀也感叹道“今之中国,人心思乱,感情智识,两无可言”*《爱国心与自觉心》,《陈独秀文章选编》,三联书店,1984年,第67页。。

看到曾寄予无限热望与心血的民国政府如此败落,这对曾亲手参与缔造的伍廷芳来说,打击之重是显而易见的,以致于“近窥人心不古,愈生厌弃,平日杜门谢客,专心研究道德、宗教等书,无心再预尘世事。”*伍廷芳:《致袁世凯书》,《伍廷芳集》,中华书局,1993年,第785页。可以说,“国人对现世界绝望灰心,乃相率而逃于鬼”*刘叔雅:《难易乙玄君》,《新青年》,第五卷第二号。一语是对伍廷芳之流的最好写照,灵学成为他们的“自我慰藉与逃避现实的一种精神麻醉剂”*雷海宗:《历史的形态与例证》,《20世纪中华学术经典文库(历史学史学理论卷)》,兰州大学出版社,2000年,第231页。。这也恰好印证了爱因斯坦对灵学等神秘主义在欧洲兴起的解释,即“我们这个时代的神秘主义倾向表现在所谓的通神学和唯灵论的猖獗之中,而在我看来,这种倾向只不过是一种软弱和混乱的症状而已。我们的内心体验是各种感觉印象的再造和综合,因此,脱离肉体而单独存在的灵魂这种概念,在我看来是愚蠢而没有意义的”*李醒民:《爱因斯坦的宇宙宗教感情》,《纵一苇之所如》,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7页。。

最后,近代中国知识界对科学认知的相对模糊亦是导致灵学流传的直接原因之一。从科学史及科学社会学的角度看,正确的科学认知和科学观念的形成是一个复杂而漫长的过程。灵学假科学之名传入中国,是西方舶来的概念,难免导致时人对其认知存有差异和时间先后。我们知道,灵学的复杂面相使得创办《科学》杂志、致力于科学普及的任鸿隽亦难免一时被其蒙蔽。1923年1月,任氏推介《汉译科学大纲》,认为灵学与天演论、相对论同等重要,值得普及。但四个月后,他已经怀疑前论,开始质疑灵学。直到1926年,任氏才彻底识别灵学,提出灵学为假科学(pseudoscience,今译伪科学)*《科学救国之梦——任鸿隽文存》,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2年,第293、299、348-349页。。所不同的是,伍廷芳始终未能识别灵学真伪,试图以灵学规劝袁世凯,重拾起历史上神道设教的旧招牌,称“凡为善者,灵魂永受安乐;为恶者,灵魂当受苦恼。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伍廷芳:《致袁世凯书》,《伍廷芳集》,中华书局,1993年,第788页。。此举无异于南辕北辙。

近代中西文化频繁碰撞大背景下,知识分子的知识结构呈现为中西古今之学并行不悖的斑斓色彩,在面对转型时代的断裂特征带来的种种社会难题时,他们的“药方”无疑具有多样性、变异性。以灵学群体为解剖面,1917年成立的上海灵学会先后有会员228名,新式知识分子居多,其中不乏陆费逵、丁福保、江亢虎等有影响的知识分子,可见灵学信仰受众之广。清末民初,他们多为忧时之士,早年接受新学,响应新政,兴办学堂,后多支持或参加革命。如灵学会骨干、中华书局创办者陆费逵,1904年在武昌开办新学界书店,出售《革命军》、《警世钟》等革命书籍,同时参加武昌革命团体日知会,任评议员。灵学会另一骨干俞复早年参加公车上书,后鼓吹反清革命,加入同盟会,积极策动地方光复。可见,伍廷芳等向往西学,信从灵学,回答鬼神问题,并期望藉以解决时局难题,体现了近代中国知识分子信仰世界的一种面向,也是近代中国社会的一个真实切面。

[责任编辑 李 浩]

郑国,青岛市社科院副研究员(山东青岛 266071);泮君玲,青岛大学计算机学院讲师(山东青岛 266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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