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准扶贫视阈下农村文化扶贫体系构建与路径优化
——基于T镇的案例研究
2017-01-27李辉婕
胡 侦,李辉婕
(江西农业大学 人文与公共管理学院,江西 南昌 330045)
精准扶贫视阈下农村文化扶贫体系构建与路径优化
——基于T镇的案例研究
胡 侦1,李辉婕2
(江西农业大学 人文与公共管理学院,江西 南昌 330045)
随着我国农村扶贫由粗放式转向精准式,文化扶贫也日益受到社会重视,文化作为一种软实力,是我国农村贫困治理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传统扶贫方式的强化与升级。通过对湖北省T镇的案例分析,对现阶段我国文化扶贫实践进行考察研究,发现农村公共文化扶贫实际效益较低,基层实践与国家政策目标发生偏离;农村公共文化服务缺乏对象的精准识别,服务供给没有针对性;农村公共文化资源没有实现精准帮扶,资源配置逻辑离散化,文化扶贫功能负荷较小;文化服务供给缺乏有效的内外监督与考核机制,治理能力弱化,忽视文化扶贫的效益评价。优化文化扶贫路径,要提供有针对性的文化服务项目,实现区域公共文化服务均等化,提高公共文化服务效率和水平。
精准扶贫;文化扶贫;路径优化;案例研究
一、文化扶贫是传统扶贫方式的强化与升级,正日益受到社会重视
依据2015年国际贫困线标准,我国占有世界上10%贫困人口[1],大量贫困人口的存在,不利于实现社会公平正义与全面小康建设,甚至在伦理学看来这是违背人伦、是不道德的。因此十八大以来,我国日益重视农村贫困问题,并于2014年提出在农村实行精准扶贫。然而贫困不仅仅只是物质的贫困,更是文化、精神、观念、信息和智力的贫困,外国学者阿尔韦托认为贫困是一种文化现象,是一种社会结构性存在*引自美国当代政治学家塞缪尔·亨廷顿(Samuel P. Huntington)2010年出版的《文化的重要作用》第一部分“文化与经济发展”的第五章,由卡洛斯·阿尔韦托·蒙塔内尔所著“拉丁美洲:文化与精英行为”一节。,我国辛秋水提出文化贫困才是贫困产生的根源[2],梁漱溟也认为解决贫困,应走文化改良的道路,只有解决文化贫困,大力推行文化扶贫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贫困问题。我国早在1993年“八七扶贫攻坚计划”中就成立文化扶贫工作委员会,对于农村文化扶贫工作有重大意义,为进一步开展文化扶贫提供了大量的经验教训,之后我国陆续推出“全国农民读书征文”,文化科技卫生“三下乡”“农家书屋”等专项文化扶贫工作,成立专项资金对其进行物质支持,国家甚至将其纳入“西部大开发”“中部崛起”等国家战略建设中;2006年我国《“十一五”文化发展规划纲要》再次提出文化发展是对抗贫困的重要工具与手段,文化领域的繁荣对于解决我国贫困问题具有重大意义;2015年《“十三五”贫困地区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规划纲要》《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打赢脱贫攻坚战的决定》《关于加快构建现代化公共服务体系的意见》等一系列政策文件的出台,为我国农村文化扶贫工作提供了理论指导与政策基础,这也说明了研究文化扶贫有其现实意义,有必要进一步深入研究文化扶贫体系构建及优化路径。
从我国目前农村文化扶贫现状来看,一方面是国家政策资源的大力支持,另一方面却是资金大量沉淀,文化扶贫效益低、内卷化,农村文化发展依旧落后的现实。国家虽然推出一系列文化扶贫举措,努力促进农村文化的繁荣,而农村社区文化依旧发展滞后,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农村文化秩序开始演变,原始价值观念崩塌,非正式行为规范、制度逐渐解体,一些落后腐朽的观念开始强化、盛行,如机会主义盛行,沉溺色情赌博,不思进取、好逸恶劳等,甚至被制度化,陷入破窗效应,并由此引发邻里关系冷漠、行为规范失衡等一系列弊端,社会冲突不断,最终导致文化与贫困的恶性循环,产生所谓公共文化服务“堕距”问题,也从侧面反映了政府农村公共文化供给过程逻辑偏离,治理能力弱化。
国外对于文化扶贫的研究起步较早,刘易斯(Oscar Lewis)提出贫困文化理论,认为贫困不仅仅是经济上的贫困,更是文化上贫困,并进一步研究了文化贫困与贫困文化的运动逻辑,分析了贫困文化的代际传递机制,玛丽亚诺·格龙多纳(Mariano Gronduona)甚至认为经济发展本身就是文化的发展过程。霍桑的人群关系理论、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和奥尔德弗ERG需要理论等人际关系学说、XY理论、双因素理论、公平理论和强化理论等激励理论都强调了文化在社会中的部分真实,反映了文化对于人类社会的重要存在及应然需求,还有哈罗德—多马模型,投资缺口理论,强调了文化发展对经济发展的重要作用,反映了文化内生性对于文化扶贫的重要作用。
我国现阶段对于文化扶贫的理论性研究主要为文化扶贫的必要性研究和文化扶贫机制建设研究两个方面。(1)文化扶贫的必要性研究。王建民研究了贫困的文化属性及贫困文化的遗传特性,发现文化扶贫的重大社会意义,认为文化扶贫势在必然[3]。鲁建彪、青觉等基于经济学理论分别分析了经济贫困与文化贫困,文化与经济、政治、社会之间的关系,研究文化扶贫的重要性及其意义[4]。闫小斌基于批判社会理论,论证了文化扶贫的空间正义,得出文化扶贫是空间本身价值的判断[5]。(2)文化扶贫机制建设。边晓红等基于自组织理论与方法,分析了我国农村居民文化扶贫自组织理论建设困境,并提出文化扶贫新机制[6]。张世定基于贫困文化理论的学术视角构建文化扶贫的理论途径[7]。方清云则分析了贫困文化存在的合理性,提出“破立结合”,构建文化扶贫路径[8]。桂胜等研究了“故乡人”对家乡文化扶贫的重要意义及路径[9]。
对于文化扶贫的实践研究,主要基于图书馆、政府和地方高校三类扶贫主体的研究。(1)基于图书馆主体。尹莉论述了图书馆在文化扶贫中的重要实践及其对于文化扶贫的重要作用[10],其中王尧引入RHB战略,建立多维层析分析模型,以提高图书馆在文化扶贫中的识别精准[11],冯永财、冯佳分析了中西部地区图书馆在文化扶贫中的作用[12][13]、困境及路径,高延玲研究了在美国农村社会文化发展中,图书馆所起的重要作用及对我国构建文化扶贫观念体系的借鉴[14],也有学者进一步结合中外高校图书馆文化扶贫的案例,系统地梳理、比较了中外图书馆文化扶贫模式,归纳为智力支持、拓展服务、合作共赢三种模式[15]。(2)基于政府主体。辛秋水通过安徽省试验点的推广提出文化扶贫是农村精神文明建设的有效形式[2]。王福构建内蒙古居民、图书馆和政府三维复杂网络,运用关联数据分析,分析政府文化供给与实际需求的匹配程度,构建农村文化服务体系[16]。马光华等以及张欣分别从历史地理空间,行政、司法及制度三个方面,研究了政府在少数民族地区的文化扶贫问题及其路径构建[17][18]。段小虎等则研究了政府通过“项目制”购买公共服务,与图书馆共同构建文化“精准扶贫”新机制[19]。(3)基于地方高校主体。左信等学者主要分析地方高校在农村文化扶贫中的优势来研究创新路径,即地方高校的人力、知识和资产等优势[20]。
以上研究对解释农村文化扶贫提供了较为完整的框架,但缺乏来自实证分析的证据,且研究视角主要基于图书馆文化扶贫视角,基于政府文化扶贫视角的研究多是零星分布在各项研究中,基于社会其他组织、农户视角的分析更为零散,缺乏系统性。并且陈建等学者虽然基于精准扶贫视角对政府文化扶贫进行了较为系统的研究[21],但分析的主要目的依旧强调经济扶贫,文化扶贫只是嵌入经济扶贫进行研究,实质上仍是将文化扶贫当作经济扶贫辅助性的文化救济,缺乏对文化扶贫效益的综合评价和路径优化的深入分析。本文基于政府治理理论,运用精准扶贫的研究路径,构建文化精准扶贫分析理论框架。基于理论分析框架和研究主题,可以确定案例研究的研究问题为:(1)农村文化扶贫的现状;(2)农村文化扶贫效益评价;(3)农村文化扶贫路径优化。
二、现阶段我国文化扶贫实践缺乏精准识别、精准帮扶及精准管理和考核
(一)案例简介
2015年12月到2016年3月,笔者在H省H市H县T镇对农户进行了非结构式访谈,通过访谈、参与式观察了解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发展现状,掌握农村文化扶贫现状等资料。在此过程中还在互联网上收集了政府政策文件等资料。依照学术惯例,文中相关人名、地名均为化名。
自从国家实施精准扶贫以来,学术界对于文化扶贫的研究也越来越多,但目前文化扶贫依然游离于制度设计之外,农村社会长期以来经济、政治的落后,使农村社会文化长期脱离于社会主流文化。随着经济发展不断带来外来文化的冲击,必然产生文化冲突,农村社会作为弱势一方,原有文化体系开始解体,甚至很多当地文化习俗消亡,并产生文化异化现象,甚至被制度化,形成一种贫困亚文化*借鉴奥斯卡·刘易斯(Oscar Lewis)贫困文化理论,1959年首次在《五个家庭:墨西哥贫穷文化案例研究》中提出“贫困亚文化”这一术语,此处与其本义略有不同,原指穷人之间的互动、交流形成一种交际圈,很难与外界进行交流,形成一种区别于主流文化的贫困文化,并且被制度化,对后代产生潜移默化、深远持久的影响,产生代际传递效应。而此处定义范围更广,不仅仅是穷人之间的文化交流,而是农村村民之间、村民与外界之间的交流过程中产生的一种异化的、不同于主流大众文化的乡村落后文化。。实地访谈与参与式观察,是直接了解目前农村公共文化服务现状的重要工具。
本文选取H县T镇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发展现状案例开展研究。国家推出一系列政策促进农村文化发展,当地也出台了如《H省“十三五”时期基层公共文化设施建设实施办法》《省文化厅关于进一步推进全省农村文化广场建设的意见》《H省全民阅读促进办法》《H市文化产业发展规划纲要》《大力促进我县社会主义新农村文明建设指导意见》《H县文物安全保护“百日整治行动”实施方案》等政策文件,该县进行了申报禅文化节、成立禅文化发展专项资金等其他保护当地文化习俗的专项行动。这些政策、行动的目的都是为了促进对当地文化习俗的保护,发展并促进当地农村精神文明建设;在社会中营造良好的文化氛围,帮助当地居民提高文化素养。但是文件主要发挥指导、激励的作用,更多的是精神激励,缺乏具体指导措施与专项资金。基层政府所采取的措施及政绩导向,对农村文化基础设施投资不足,文化服务供给没有考虑需求的有效对接,采用“大水漫灌”的形式,缺乏针对性,并且缺少文化扶贫效益绩效评价体系以及对文化供给服务效益的持续评价。在农村实地访谈中,各项文化服务供给很多没有落到实处,很多行政村基本没有“农家书屋”“村民活动俱乐部”等文化休闲场所,文化基础设施建设滞后,村民参与不足。
(二)精准识别
文化扶贫对象缺乏精准识别,影响文化扶贫效益。在我国农村现阶段,基层政府提供公共文化服务具有强烈的本位色彩,路径依赖严重,社会治理能力不足。走访中我们发现,很多基层政府因为缺少必要的配套资金,公共服务资源投入不足,供给能力低下,公共文化服务领域出现大量空白,有些条件较好的行政村提供了一定的公共文化服务,却是“大水漫灌”,这种“普惠式”扶贫,必然存在文化资源分配不公平,出现地方精英团体差序格局。农村贫困户主要是“低保户”等弱势群体,或因残疾、年迈等原因丧失劳动力且文化水平较低(农村社会依旧存在大量文盲),如果不给予一定的资源倾斜,文化资源博弈中必然处于弱势地位,造成文化供给存在一定的制度、资源排斥。如调查中发现有些行政村建有农家书屋,文化水平较低的村民参与意愿较小,对于修建文化娱乐等体育健身设施,残障、老年村民不可避免存在排斥。而且“大锅饭、一刀切”的文化服务供给缺乏针对性,也不可避免存在供给需求啮合性问题,如多数农民认为修建体育健身设施没意义,自己并不欠缺体育锻炼。其中贫困户与非贫困户的具体需求不一样,同一类别的农户也有不同的需求,不同农户的文化发展意愿也不一样,而且农村中农户之外还有其他群体。例如很多农民需要政府提供具体作物种植技术等农业方面的知识与宣传,而实际提供的很少甚至没有;随着经济的发展,儿女又不在身边,很多老人开始成为空巢老人,为寻求精神的慰藉,对文化活动如戏曲等有较大需求,所在村庄却没有相应的“戏曲下乡”服务;儿童教育是打破贫困代际传递链条的重要环节,政府却缺少针对农村儿童的公共服务供给,不利于实现文化与扶贫的无缝对接,尽管我国很早就开始关注农村留守儿童,但其教育问题在农村依然十分严重,除了学校的教育外,他们的健康成长更需要来自社会、家庭的教育,然而弥补这些缺失教育的公共服务在农村却是极为匮乏,其中农村女童的教育问题更为严重,由于父母常年不在身边,而农村社会处于社会治理边缘,其身心权益时常遭到侵犯、伤害。因此,公共文化服务供给应该具有个性化,否则只会导致扶贫主体地位虚化,影响文化扶贫实际效果。
(三)精准帮扶
基层政府文化扶贫项目缺乏精准。文化扶贫是一项系统工程,不仅受到城乡二元体制、区域经济二元格局的影响,而且还和地区文化生态发展息息相关。政府公共文化供给项目不能忽视当地文化生态的制约,项目的供给不能与当地文化实践相脱节。例如当问到是否知道“农家书屋”“博物馆”“图书馆”时,很多农民和当地其他群体表示不知道,政府文化扶贫项目在一定程度上没有落到实处,没有真正惠及农民,对农民影响较小,不是“真扶贫”。以下是与当地农户访谈的资料:当笔者问及农户三馆时,“没听说过,这是什么东西,不知道”,接着问到是否知道县“图书馆”“博物馆”“文化馆”和“农家书屋”时,是否去过,他们谈到,“我不知道什么书屋,那些地方也都没去过,我们大字认不得几个,去那些地方干什么,年轻人都去打工了,村里都是我们这些老弱病残,每天除了照顾孙儿、女上学,就种点儿地,收成卖一部分,剩下自己家里吃,整天就呆在家里或者去村里走走”;随后,来到村里一位贫困户的家里,这位贫困户是一位老奶奶,被村子安置在闲置茶厂的一间房间里,离村子比较远,周围都是光秃秃的丘陵,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口土灶,外面晒着一点儿腊肉和野山菇,“我不知道什么馆,老伴很早就去世了,没有子女,我这里没什么人过来,家里也没地,因为低保,也能活下去,偶尔去挖点野菜,采点山菇,可惜不知怎么越来越少了。病了挺麻烦的,这日子过一天是一天”。从乡镇干部王某那里了解到,“一院三馆”县里是有的,但农民一般都不去,不太方便,三馆在新县一中附近,我来到县一中,学校余老师告诉我,城区地价贵,其中两馆位于学校后面的一个村子附近,占地面积小,另外文化馆也在迁,没什么人去,基本上处于闭馆状态。在农村社会,公共文化服务基本被边缘化,国家文化扶贫项目没有落到实处,对农民影响较小,基层政府不仅缺少有针对性、时效性的配套公共文化服务扶贫项目,资金沉淀、流失明显,而且对其关注较少,农村公共文化扶贫效益较低,文化发展缺乏强有力的承载基础,更遑论到村到户的文化扶贫项目。
基层政府文化扶贫资金使用缺乏精准。在县水利局某位干部李某的帮助下对文化局某位干部进行了电话访谈,对于农村公共文化扶贫资金投入,该干部谈到,“县里对农村公共文化服务,这几年基本维持7万元左右项目预算,主要还是县一院三馆(剧院、文化馆、图书馆、博物馆)的维持,偶尔也会有些围绕县一院三馆的项目,至于农村公共文化扶贫项目资金投入较少,主要是乡镇有什么好的文化产业项目,县里和省里会有专项经费支持,如W镇的‘禅文化’旅游项目就获得了省县的大力支持,是我县重点文化产业”。通过与水利局干部的交谈得知,“县里因财政原因,使得农村公共文化服务项目支出较少,县里主要任务还是促进经济发展”。查找县文化局、统计局官网发现,县里没有针对农村公共文化服务的专项资金,县以下基层政府文化职能薄弱,文化服务、产品供给数量严重不足,供给质量不高。其中文化产业项目资金也是“大水漫灌”的形式,无法滴漏到每个人,存在明显的“精英俘获”和受益差序格局,只有很少一部分受益,马太效应明显,如县里原本提供“戏曲下乡”服务(修成大剧院后不再提供),为了让居民享受到更好的服务,县里建成了大剧院,但农村居民却很难享受到该项服务,文化项目农民受益有限,一定程度上被排斥,文化扶贫效益较低。
基层政府文化扶贫项目较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不足,也没有深入了解农户的公共文化服务需求,文化扶贫缺少“靶向精准”。政府没有将农村公共文化服务设为专项工作,也没有设立相应的组织或人员专门负责。无论县城还是各行政村,都没有提供有针对性的文化服务供给,都是普惠式的公共文化服务,只不过因城乡资源配置不均衡,各行政村处于更边缘的地带,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呈现空心化,农村文化扶贫功能负荷较小。
(四)精准管理与考核
基层政府在农村公共服务供给中社会治理能力弱化,功能不健全,缺乏相应的配套制度。农村公共文化服务项目执行中,相关基层执行人员没有进行系统的有针对性的技能培训,业务能力有待进一步提高,缺少信息动态管理的能力基础,更没有建立独立健全的信息系统,实现信息实时共享的动态化管理;农村公共文化项目资金、服务对象都没有建立相应的公告公示制度,不利于对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过程与结果进行有效监督和客观评价。
农村公共文化服务项目许多都是由某一部门牵头,多部门联合推行,其中各部门职责缺乏明确规定,责任分散效应明显,政府各职能部门事权不清,部门之间没有建立协调、协同机制,职能混乱,使得农村公共服务供给存在多头管理,管理低效,陷入华盛顿合作定律,凝聚效应较小,甚至可能导致各级政府职能部门在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中的缺位、越位。同时政府自上而下资源配置体系中,缺少相应的内、外部监督和服务有效性的综合评价体系,农村公共服务供给社会监督乏力,农民参与渠道狭隘、意愿被动,必然影响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的可持续性。如“农家书屋”工程是新闻出版总署会同国家发改委、民政部和中央文明办等七大部委联合发文《农家书屋工程实施意见的通知》并一同负责项目实施,而部门间没有建立协同治理机制,价值取向不一,同时没有统一的服务供给效益评价体系,部门之间必然相互制约,项目运行效率低下,资源供给过程价值偏离,所提供服务与当地文化生态相脱节。调查中,我们发现,“农家书屋”提供的书籍内容陈旧,更新缓慢,既缺少时效性,也毫无针对性,都是由政府统一采购。政府资源配置本位色彩浓厚,引入社会、市场力量的动机不足,农民参与意愿薄弱,主体地位虚化,农村文化资源供给缺乏有效的社会监督和供需契合反馈机制,政府治理能力弱化。
同时我们发现,农村公共文化服务政策制定缺乏科学性、合理性。如“农家书屋”工程,是由新闻出版总署牵头,调查中却发现基层并没有设置相应的机构,基层主要是文化局负责,而推行“农家书屋”工程的八大部委却唯缺文化部,造成服务供给上下部门机构职能不清,而我国农村公共服务供给是实行自上而下的资源配置体系,不可避免会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农家书屋”工程的实际实施效果。
三、构建和优化农村文化扶贫体系及其路径
通过对H县T镇农村公共文化服务案例的考察,研究发现,农村文化扶贫实际效果不理想。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缺少精准识别,公共文化服务主要采取“大水漫灌”的形式,文化服务供给没有针对性,没有实现文化服务“滴漏”供给,文化附加值较低,存在明显的“精英俘获”差序关系格局,马太效应明显,影响文化扶贫效益。没有实现精准帮扶,基层缺少相应的文化扶贫项目资金,农村文化扶贫项目数量较少,质量较低,基层政府文化职能欠缺,农村公共文化服务短板效应明显,农村文化扶贫物质支持不足;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受益群体有限,没有惠及多数农户和实现项目入户,资源配置不均衡,文化服务项目供给过程逻辑偏离,服务供给主体单一,社会、农户参与不足,政府本位主义明显,治理能力弱化。农村公共文化服务管理与考核效率低下,政府文化服务供给存在观念性误区,忽视市场、社会、农民三方的力量,政府传统本位色彩浓厚,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缺乏有效监督机制,服务效率低下,存在明显的体制性、制度性障碍,制约农村公共文化服务扶贫实际效益。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建议。
(一)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重视精准识别,提供有针对性的文化服务项目
通过大数据、云技术建立云平台,实现精准识别,提供有区别性的公共文化服务,改变已往“大锅饭,一刀切”的做法,农村公共文化项目要因人而异、因地制宜采取差异性举措。对于贫困户中公共文化服务项目参与意愿较强的农民,要根据其需求提供不同文化服务项目和公共文化服务资源,对于其中的弱势群体,还应给予额外的支持、帮助。
政策实行过程中,要考虑具体地区的文化生态,否则最后只能导致资源闲置,资金沉淀。依据奥尔德弗ERG需要理论,无论贫困户、非贫困户都有较高层次的需求,特别是如今农村社会大量空巢老人、鳏寡孤独等群体对于精神的需求更强烈,不仅这些老人,农村各群体都有多元文化需求,政府应兴建有针对性的文化基础设施,鼓励并支持农村积极开展多元化的乡村娱乐活动。对于公共文化服务项目参与意愿较弱、宿命论价值取向的农户,一方面要加强教育劝导,使其转变落后观念,另一方面,要加大对参与文化服务项目意愿较强农户的支持,并建档立卡,加强宣传,塑造优质标杆,培养发展诉求模范户,形成示范效应,以带动项目参与意愿较弱的农户。对于其中经济发展愿望较强的农户,应根据本地实际大力发展有地方特色的文化产业,提供就业发展机会,利用当地文化资源带动当地农户脱贫致富,形成经济文化良性互动,实现文化扶贫、经济扶贫有效对接。为从根本上打破贫困文化代际传递机制,摆脱代际贫困,对于子代文化服务供给也十分重要,如T镇每村都配有广播设备,这些设备目前只在中午、傍晚各播送半小时县新闻、当地戏曲和投资商广告,资源利用率低,若在每天早晨、中午和傍晚定时播送我国优秀传统文化道德故事,名人名事,各地文化风俗及相关生理健康知识等内容,既可以提高广播利用效率,又可以增长当地居民、儿童见识,提高其文化修养,弥补农村留守儿童家庭、社会教育的不足,有利于孩子从小形成正确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同时还应落实、完善“送书下乡”工程,惠及留守儿童,致力于打破贫困文化代际传递机制,不啻于提高文化扶贫的综合效益。
(二)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要重视精准帮扶,实现区域公共文化服务均等化
公共文化服务要坚持城乡、区域协调发展,提供标准化的公共文化服务项目,建立基本服务均等化导向机制,加强公共服务文化体系建设。要发挥农村公共服务供给政府主导作用,弥补农村公共文化服务的不足,资源分配中要以“客观因素”为测算依据,同时也要注重社会公平,加强农村财政转移支付,不能片面强调城市公共文化服务水平的提高而牺牲农村农民公共文化服务。考虑到地方财力有限,应在农村地区,特别是贫困地区建立“财政包干”机制,并寻找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保障新机制,避免隧道视野效应,提高政府治理能力。如国家可以采取项目合同制的方式,通过招投标的方式,竞争性、契约性地向社会购买公共文化服务,委托第三方提供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产品,既提高资金的使用效率,又更好地满足农村各群体个性化需求,提高公共文化服务供给实际效益。地方、基层政府也可以通过PPP模式,通过招商引资,利用社会资金,弥补政府财政紧张,同时优化政府职能、强化各级职责和提高项目监管水平,引进外力,增强内力,从而激发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活力,保障文化扶贫效益和效果的持续优化。
政府在帮扶过程中要注重文化发展内生性重构建设,注重文化发展主体自身愿望,强调倒金字塔管理法则,认识到农户在文化继承与发展中的重要作用,推动农村社会秩序的有序演变。还要进行必要的战略性干预,认识到农村社会文化作为一种结构性存在,有其存在的理据与合理性,引导农户保留其中合理性成分,选择性吸收“他组织”*术语来源于自然科学自组织理论(Self-organizing Theory),包括耗散结构论、协同论、突变论、协同动力论、演化路径论等系统理论,后社会学家将概念引入社会科学提出“自组织”,又进一步引伸出“他组织”。有益成分形成新的文明生长点,两者之间形成共生循环,通过集聚耦合推动制度变迁、文化变迁。而不是“邯郸学步”,片面强调学习吸收外来文化,完全打破农村社会文化相对平衡的自然秩序,导致农村文化发展呈不可控的异化状态,出现文化倒退,产生“文化堕距”*来源于文化堕距理论,该术语“文化堕距”(Cultural Lag)由社会学家威廉·奥格本(William F.Ogburn)于1922年研究文化和原始性质方面进行社会变革的《社会变迁》一书中提出,詹姆斯·伍德沃德(James W.Woodward)于2009年加以进一步解释,文化集丛(Cultural Complex)中的一部分呈现滞后于其他部分的现象。。应提倡多元化的文化发展空间,以适应农村社会文化自身的自我完善和发展,有序实现农村社会的转型和再社会化。
(三)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要实现精准管理和考核,提高公共文化服务效率和水平
加强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的顶层设计和统筹规划。要制定科学的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政策,使农村文化服务有明确的政策基础。政策制定过程应透明、公开,广泛征求社会各方意见,充分考虑各地的地域性差别,注意设置合理的政策空间并加强监督控制;同时明确政策执行主体,理清各职能部门事权,避免出现多头管理,同时要注意构建各部门之间的协调、协同机制,完善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制度,优化农村文化扶贫路径。
目前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管理效率低下,治理能力弱化,造成资源的大量沉淀流失,应优化政府职能结构,强化部门职责,理顺各部门权责关系,明确各部门事权。树立公共服务理念,提高管理效率,以提供更优质的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为目标,更好地服务于农村文化扶贫建设。
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应改变传统自上而下的资源配置体系,实行柔性管理,应用鱼缸理论,确立农民公共服务供给主体地位,同时加强农村公共服务、产品供给侧改革,优化公共服务供给结构,实现供给侧结构调整和升级。要因地制宜,立足当地文化生态,引入市场机制,借助外力,提高农村公共文化供给的准确性与敏感度,优化供给结构,提高政府公共文化服务供给效益。同时发展农村公共文化服务需求侧组织,理清需求位序结构,实现供需一致有效对接,促进文化扶贫实际效益的提高。
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核心就是建立社区共同体,要保证文化的可持续发展,政府需加强文化的自组织能力建设和组织再造,加强农村社会公民社会建设,重视奥尼尔定理的应用,提高农村各群体文化服务供给参与性,健全农村社会治理机制以弥补基层政府治理功能弱化的缺陷,并进一步引入第三方评估机制,促使政府提供有效的农村公共服务供给综合效益评价体系和监督机制,为农村文化扶贫提供制度保障,为我国农村扶贫保驾护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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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天景]
TheSystemConstructionandPathOptimizationofRuralCulturalPovertyReductionfromthePerspectiveofTargetedPovertyAlleviation——Based on the Case Research of T Town
HU Zhen, LI Hui-jie
(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Public Administration, Jiangxi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Nanchang Jiangxi 330045, China)
With the transformation of China’s rural poverty alleviation from extensive style to targeted style, cultural poverty reduction is increasingly paid attention to by the whole society. As a kind of soft power, culture is an important component of China’s rural poverty governance, and the intensification and upgrade of traditional way of poverty alleviation. Through the case analysis of T town in Hubei province and the investigation and study of the practice of China’s cultural poverty reduction at the present stage, it was found that the actual benefit of the poverty reduction of rural public culture is lower and grassroots practice deviates from national policy goal; rural public cultural service lacks targeted objects; the function of cultural poverty reduction of rural public cultural resources becomes poorer; the supply of cultural service has no effective supervision and assessment and the benefit evaluation of cultural poverty reduction is neglected. In order to realize the targeted cultural poverty reduction, it is necessary to optimize the path of poverty alleviation, provide targeted cultural service items, equalize the regional public cultural service, and improve the efficiency and level of public cultural service.
targeted poverty alleviation; cultural poverty reduction; path optimization; case study
2017-08-26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连片特困区扶贫资源配置效应与优化机制研究”,项目编号:14BJL077;江西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项目“基于共生理论的农村公共服务协同供给机制研究”,项目编号:GL1550。
1.胡 侦(1992— ),男,湖北省黄冈市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公共政策与政府治理; 2.李辉婕(1977— ),女,湖北省襄阳市人,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经济学博士,研究方向为公共政策与地方政府绩效。
E292
A
1002-6320(2017)06-0099-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