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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从“泥土”跃至“云端”
——盛慧小说《闯广东》叙事评析

2017-01-27刘冬梅

肇庆学院学报 2017年3期
关键词:广东文学小说

刘冬梅

(北京师范大学珠海分校 文学院,广东 珠海 519087)

如何从“泥土”跃至“云端”
——盛慧小说《闯广东》叙事评析

刘冬梅

(北京师范大学珠海分校 文学院,广东 珠海 519087)

盛慧小说《闯广东》以主人公谢闯勇闯广东的个人苦难史和奋斗史为线索,折射出改革开放三十年来的时代大变迁。谢闯跌宕起伏矢志不渝的寻梦经历,是一代草根务工者的共同体验和成功密码的生动呈现。小说通过深刻入微的“苦难”叙事阐释人生的真谛,探讨用温情照亮“梦想”与精神超越的可能,表达了对新市民“身份”的认同与城市归属的渴望,但其中也存在一些叙事上的疏漏与艺术上的不足。

《闯广东》;叙事;疏漏

广东佛山作家盛慧选题构思十年、创作历时五年的长篇小说《闯广东》,2015年由花城出版社出版,《十月》《小说选刊》《文艺报》《人民日报》《中国文化报》、人民文学出版社、作家出版社等报刊和出版社的编辑和评论家,对这部“接地气”“正能量”“生动和鲜活”反应底层生活的“成长小说”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主人公谢闯“不甘平庸,敢于抗争”“百折不挠的奋斗精神”[1],体现了作者对时代的“温情与敬意”[2]。然而,笔者并不愿把《闯广东》与《平凡的世界》相提并论,尽管二者同属“成长小说”的大范畴,但路遥主要以70-80年代乡村改革为主要表现图景,并未涉及时代剧变中城市底层工人的群像塑造。而《闯广东》则以1992年邓小平南巡讲话后广东经济特区的生机、活力和大胆敢“闯”的时代精神作为背景支撑,刻画了谢闯、罗永胜、徐杰、徐丽丽、江秋月、小不点等众多城市工人的形象,更用主人公谢闯带有传奇神话色彩的破茧成蝶之变呈现了城市变革一日千里的动态剪影。甚至刘厂长、丁主任、何安琪、李碧霞、孔志新等人物,从广义上也可纳入“闯广东”的大军之列。时空背景、人物故事和叙事模式的迥异,决定了《闯广东》与《平凡的世界》的截然不同。

闯广东是改革开放30年来重要的社会现象,也是全国各地数以亿计的年轻人一个时代的集体记忆。南中国热情奔放的自然气候和制造业如火如荼的率先发展,吸引了一代热血青年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踏上改造个人命运的寻梦之旅,在珠三角地区创造了众多底层逆袭的致富“神话”。整体上看,数量蔚为大观的“闯广东”题材文学创作,既有底层工人自主叙述,又有知识分子积极参与,完全有可能成为全面张扬改革开放时代精神,深度探寻人生真谛和人性深度的文学现象,形成类似于“知青文学”的文学大潮流。事实并非如此,由于大多数创作者多主观感受少理性思考,多情绪倾泻苦痛呐喊少冷静反省客观表述,重一人一事点滴体验轻人性真实人生真谛的升华提炼,加上叙事模式重复化和人物类型平面化等各种原因,在创下《佛山文艺》每期发行量“超过50万份,相当于当年全国所有文学期刊发行量的总和”[3]的巅峰记录之后,在《文艺报》等主流媒体整版刊发“打工文学——北京论坛”等热点辉煌之后,2010年《打工族》杂志停办,2012年《江门文艺》停刊,在文学生产与文学消费的双重困境中,硕果仅存的是学界关于“打工文学的创作群体主要来自底层的打工者,底层文学的作家主要是对打工者有着关怀的知识分子”[4]的概念之争。盛极一时的“闯广东”文学现象并没有如期展示出其应有的文学地位和审美价值,在这样的背景下,盛慧长篇小说《闯广东》的面世,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回荡,还是从“泥土”跃至“云端”的腾飞[2]?

一、“苦难”叙事与人生真谛的阐释

好的小说有助于对人生可能性的充分认识。从江苏赴贵州,再从贵州至广东,作家盛慧亲身经历多地迁徙,并长期担任《打工族》杂志副主编,曾面向广大工人策划过“闯广东”主题征文。“作为一名广东作家,我一直想创作这样一部长篇小说,描述南中国发展变化的生活画卷,追踪时代浪潮中个人命运的起伏,记录一代人可歌可泣的心灵史”[2]。在“闯广东”文学现象中,这个“心灵史”基本可以概括为草根底层在农村与城市两个场景中的“苦难史”和对苦难的“自我超越史”。对于一部成功的长篇小说而言,仅有苦难是远远不够的,还须将个体苦难的经历放在人生的长河中展现社会多元变化和人性的多重可能性。

闯广东之前,谢闯在安徽老家的生活完全可用“苦难”来概括。云窝镇地处深山,谢家的房子在小镇地势最低的最西边,又矮又小像鸡舍,每年洪水来临都有倒塌的“恐慌”。谢闯的母亲年轻时爱情受挫悲愤跳崖造成残疾,人称“折脚婆”;父亲谢老三懦弱老实,娶了怀有身孕且手脚残疾的谢母,种地之外靠捉捕黄鳝和蛇来补贴家用。家人常遭村人奚落欺负,谢闯怀着“刻骨铭心”的“自卑”“屈辱”和“敌意”,设计“报复”了凤仙、丁二狗、张寡妇等“恶人”,并一心想逃离这个“贫穷落后的鬼地方”。如何把“苦难”变成人生的财富,把“磨砺”变成“上天的恩赐”[5]?孟子已在千年前慷慨倡扬:“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动心忍性”的契机,取决于主体自身的心性和品性。谢闯聪明可靠,多才多艺,尤擅写诗的天赋秉性,成为这个农村底层家庭的一道希望之光。由于云窝镇一时一地的眼光局限,谢闯最初的人生梦想是做林镇长家的上门女婿,住进雕龙画栋的林家大宅,娶“美丽”“骄傲”“高贵”像“白天鹅”一样的林佳妮为妻。次要人物李碧霞是谢闯人生道路的线索人物,谢闯的爱情、婚姻、家庭和几次人生重要转折,均与她密切相关。谢闯和林佳妮的初恋情愫急转为“私奔”事件,完全是李碧霞嫉妒焦虑之下促成的一场“误会”,也使谢闯无意中触犯谢林两家上代人的恩怨情仇,导致他无法走完考上大学跳出农门的康庄大道。文弱书生“落难”成为矿工苦力险落悬崖,身背炸药大闹初恋婚礼现场无果,遂心灰意冷意欲殉情。生死边缘,受尽苦难折磨的母亲自揭伤疤剖心对话将儿子唤醒,激励他带着“死”的勇气“活”下去。小说前部分的乡村叙事整体色调阴暗沉重,比例占了小说篇幅的三分之一。小说中描述谢闯从广东回家达五次之多,每一次返乡,他对故乡、对家、对亲友的观感都逐渐趋于温暖和光明,包括回乡招工以及最后成功策划“梦想之城”和创办生态农场,都是他心系农村、心系底层工友的情感体现,再次从正面揭示了乡土情结是草根逆袭“心灵史”不可割裂的血脉根基。

闯广东是一条充满挑战和未知的道路,有新的苦难、陷阱和迷雾,也有新的希望、激情和满足。“诗和远方”是谢闯上下沉浮拼搏奋斗乃至一举成功的动力源泉,也是小说情节得以平稳推进的内在情感线索。可以说,谢闯初到广东所经历的一系列打击、痛苦和磨难,使此前的乡村苦难相形见绌。谢闯在闷热嘈杂的广州火车站迷茫不安,脚未站稳即遭遇被追打被讹诈;揽工无果,辗转广州、深圳、惠州、东莞、佛山等多个城市,饥饿恐怖中夜宿郊野芭蕉林、安乐村天台蓄水池、沿海公路坟滩、毒贩死亡出租房;“绝处逢生”中当过渔民见识大海的凶险,做过厂办主任体验人际险恶,销售电缆被拖欠货款,被骗工流离失所,被嘲笑误买劣质皮鞋回乡……生与死、善与恶、喜与悲、冰与火的多重考验熔炼,使谢闯快速成长成熟,对城市生活日益熟稔,对人生规则体悟日深。翻阅旧杂志寻访何安琪,落脚编辑部成为他命运逆转的重要关节点。此后,谢闯凭借个人才学和踏实肯干的努力,获主编赏识引荐,为康力公司写稿获稿酬一万,迈上谋生新台阶;入康力公司查处贪污腐败,因祸得福升任副厂长直至妻子揭发学历造假黯然离开;沦为保安,刻苦自学,见义勇为结识著名房产策划师,就此踏上人生巅峰。应该说,在改革开放初期,市场经济体制还不成熟不规范以及人才缺口较大的背景下,谢闯的成功有时代大环境提供的无限机缘作为有利条件,也有他个人的能力、品性作为基本保障,他吃苦耐劳,忠诚善良,肯学习有天分,有梦想敢追求,有眼光有头脑善于抓住机会,善于及时发现问题,有胆识有魄力能解决问题,这些都是一代寻梦者共同的“前进的力量,成功的密码”,某种程度上揭示了“仁者无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的人生真谛。

二、“梦想”虚构与精神超越的可能

“文学可以通过反映和分析意识经验来提供愉悦”[6]。这种意识经验是建立在个体对现实的具体经验、理解、判断和决定之上的。从类型上来看,《闯广东》属于“讲述”型小说,讲述者以其情感好恶、审美判断明显介入小说之中,对讲述内容、人物选择、时代精神作出直接评价,从而让读者在其引导、指示下了解和接受作品的内容。这类小说的讲述者对故事、人物、情节、幻想、预言、图式、节奏、场景等直接把控,主观性很强。虚构是小说叙事的本来属性,对日常素材的适当提炼和艺术加工无可厚非。作家盛慧在创作谈中说,“艺术的表达”要求作者的“真诚和严谨”,作品要表现生活的“烟火气”,这是对作品现实精神和草根情怀的自我要求;从“小我”走向“大我”“用精神将苦难照亮”从而抵达“灵魂深处”[7],这是对浪漫“虚构”的自我期待。作者“用精神照亮苦难”与“为新时代底层奋斗者温情立传”的主观立意是值得肯定的,作品的主题表达和道德关注也是严肃认真的。在时代大语境中,盛慧善于用“童话”般的单纯和美好,去克服底层务工生活的现实苦难,祈祷“抵达”更多美好的灵魂,这是一种很真诚的“伟大的单纯”[8]。

“叙事性作品不同于抒情性作品、表意性作品的基本特点在于它着重表现的不是主观的思想情感,而是外在的社会存在”[9]。通过讲述谢闯的个人经历和生命体验,以故事的生动性、曲折性、完整性,展现外在社会现实的动态变化及其意义,突出“天行健,君子自强以不息”的精神召唤,这是作者的创作意图。作者选择谢闯生活中“传奇”色彩很浓的部分加以表现,情节性很强,但个别地方忽视了故事首尾衔接的前后照应及情节节奏的合理控制。由于太过依赖矛盾冲突、悬念、巧合、误会的设置,实际并没有跳出传统打工文学的“传奇”叙事藩篱,也未摆脱“城市排斥与城市认同”“困难叙事与问题意识”“工厂叙事与社会关注”以及善恶有报模式、落难书生模式、功成名就模式[10]等既定模式,没能创新地实现必然性在偶然性中的巧妙呈现,使得小说的艺术魅力打了折扣。小说叙事逻辑的疏漏之处,首先表现为时间线索跳跃的不合理。如小说明确谢闯22岁闯广东(第二十二章),此前他刚初中毕业,同年经历了中考败北、初恋失败、充当矿工等事件,到情诗获奖也不超过两年,而“楔子”中已经提到“十六岁的谢闯”是“县里小有名气的校园诗人”。16-22岁之间有六年间隔,小说叙事却没有六年的时间跨度。其次,“梦想”作为“闯广东”叙事的重心,内容表述前后不一。第十五章开头,抵达广州的火车上,谢闯的梦想是“成为万元户”“回家修房子”;第三十六章第一句话:“从到广东的第一天起,谢闯就给自己定下了目标,要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在佛山买房;第四十章第二段,“刚到广东的时候,我最大的理想,只是想吃上一碗香喷喷的狗肉粉”;第四十章结尾,谢闯的“梦”是在“梦想——0757”小区里与林佳妮“在一起”。不同时空的回忆叙事中,作者对于谢闯“闯广东”的“梦想”表述出现了多次矛盾重构,是说明谢闯的梦想太多,还是说明闯广东目的的不确定性和随机性?第三,次要人物性格前后变化的不合理。小说中李碧霞、何忠良、罗永胜、徐丽丽等众多次要人物,更多是作为主人公的陪衬,作为善—恶、美—丑二元对立品性的参照符号,而不是作为生动具体的“人”而存在。初中同学何忠良倒卖假烟假化肥起家,后做进口水果生意,他一直对谢闯关爱有加,但作者借他人之口对何忠良的评价是“够损的”,给他安排了奢侈享乐在除夕夜被烟花炸瞎双眼的下场,小说结尾处又突然让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以符合命名的“忠良”之义,并特别强调“眼睛虽然瞎了,但心却是亮的”——文学写作应该用生动传神的形象含蓄多元地体现人文性,而不可太“实”,否则会损伤对生活的多重理解。李碧霞起初是作为女一号林佳妮的对立面而存在的,粗鲁粗俗诡计多端,破坏了谢闯的初恋;谢闯离家赴广东的“八年”,李碧霞一直关照谢家,主动借钱帮谢闯家盖新房,添家具,买碗筷甚至棉被,此时她成了“家里有钱,人又漂亮,又贤惠,又善良”的“女菩萨”。谢父病重之际也是李碧霞整天陪护,“倒屎倒尿”“太累了,竟然昏了过去”,连谢闯妹妹“都自叹不如”。谢闯因感动而与李碧霞结婚,二人同返佛山,前后一页纸的叙述更替中,李碧霞突然变成了一个抓谢闯“把柄”“阴阳怪气”“尖酸刻薄”“不通人情”的“善变”女人,“嫉妒”“妄想”“懒惰”“贪财”“胡闹”,离家出走,跳窗自杀,用孩子和告密的方式捆绑丈夫,最后因嫌弃谢闯而主动离婚。李碧霞“坏”——“好”——“坏”的性格变化并无逻辑可循,仅是为了服从小说情节表达的需要。这些疏漏,显示出作者对长篇小说掌控的力不从心和对细节处理的不到位,也对作品的“超越性”追求造成了一定损伤。

三、“身份”认同与城市归属的渴望

盛慧在创作谈中一再重述《闯广东》的创作有车间走访、读者来信、邻居二十多本日记和真实的人物原型作为现实依据,小说构思从小人物切入,以此折射出一个宏大的时代。笔者认为,谢闯来广东闯荡十几年,最后离开康力公司,屈尊成为保安,其故事框架都是合理的。《劳动世界》杂志1999年第5期刊载了署名河南东亮的文章:《闯广东:洒下多少辛酸泪——一位18岁男孩的打工经历》(《紫金岁月》杂志也在1999年第5期刊载了此文),“我”用本色的工人语言,略显稚嫩和情绪化地叙述了底层务工的坎坷经历:“当南下广州的列车徐徐开动时,一种莫名的惆怅和迷惘悄然袭上心头”(《闯广东》中谢闯是“迷茫不安”)。“我”离家远行的原因是18岁辍学,为逃离在“落后愚昧的小世界里娶妻生子”的命运安排,“决定单枪匹马闯广东”(谢闯学业中断恋爱受挫离家远行的情节与此一致)。广州求职,“我”以“文人”自居,“本来就对交际和公关一窍不通,又羞于启口”“可怜的自尊心”无法忍受众多“审判”,终至“落荒而逃”。夜晚饥肠辘辘流落街头,在汽车站候车室熬过一晚,第二天“鼓起勇气”仍“处处碰壁”,仰天长叹“上帝呀,难道你真要将一个人置于死地?!”(对应谢闯多次求职未果)“幸运之神”指点“我”去远郊乡镇打工,遭遇吃“培训费”的招工“陷阱”(谢闯也经历过)。“命运之神”再次眷顾,“美丽”的女工小蓉出现(《闯广东》中对应罗永胜带谢闯去投奔姐妹花,不同的是小蓉的身份是大学毕业生,怀着“浪漫”的遐想出来打工)。此后,“我”和小蓉同在鱼塘务工(对应谢闯的渔民生活),休息时间“在镇图书馆租书”,阅读《平凡的世界》《茶花女》《牛虻》,“谈人生、谈婚恋,谈珠江三角洲”(对应谢闯与林佳妮、何安琪的诗书结缘,林佳妮是“高贵”“天鹅”,何安琪是“命运女神”,二者合体就是“小蓉”)。鱼塘停养后小蓉去了一家水产育苗场,“我”则进了一家模具厂,“在灼人的高温下不停拉那些一两百斤重的钢模具”“大姑娘一样秀气的”小身板很快“适应”但却被挤走(对应谢闯的矿工生涯)。此后,“我”加入拾荒老人的队伍“一起捡废品”,饱受歧视凌辱(被“狼狗”欺负的细节,演化成谢闯做保安时被丁厂长骂作“看门狗”)。最后,小蓉因无法忍受老板的特殊“关怀”回了山东老家,“我”也意识到“广东不属于我”“要回家读书”[11]。在这里,笔者并不想提出小说叙事模仿或拼贴的话题,毕竟作品之间的艺术借鉴是可以随时发生的。

通过东亮《闯广东:洒下多少辛酸泪——一位18岁男孩的打工经历》与盛慧《闯广东》文本的仔细比较,可以发现二者的重大情节差别在于:一是主人公的心理承受力和成熟度大相径庭;二是“逃离城市”回归乡土还是扎根城市成为“新市民”迥然相异。盛慧让谢闯在城市熔炉中迅速成长,拥有了类似作者自己对城市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三是巧合、偶然和“命运之神”的泛化。谢闯完全依赖诗才出名,并由此赢得老许、罗永胜、徐杰、老警察、何安琪、余主编、陈总等一个个“贵人”“天使”的相助提携,从毫无经验的底层觅工者一跃而为独当一面的工厂管理者,后来更机缘巧合地赶上城市化建设和房地产开发的好时机,成为出色的地产策划师,一个项目即获利千万——过多的偶然性和巧合,使得小说叙事逐渐变得近乎传奇,使得“一代人的奋斗史”或“心灵史”变成只属于谢闯个例的“独特”经历,不可复制,人物形象失去了典型性。特别是小说末三章,在短短30页的容量中突兀地把谢闯从城市打工者提升为城市设计者和新市民生活塑造者,其中更有7—8页的篇幅在大书特书作者对于城市化20年愿景的展望,关注市场经济进一步深化过程中城乡社会结构的运行变化,关注城市新市民群体的生存状态与价值需求,确实从主题上契合了“中国梦”的时代主旋律,用人间大爱和真善美提升了人物形象的性格内涵,弘扬了社会正能量。然而,从生活逻辑和艺术真实的角度来看,以及从艺术构思和谋篇布局的把控上来看,这种人为的拔高和突转的成功,有用文学图解意识形态的嫌疑,是对复杂生活和人性层面的简单化、刻板化理解,没能实现新时代文学理念的创新和审美价值的突破。

小说叙事不同于诗歌的凝练和散文的抒情,情节戏剧化之外,情感表现的技巧,小说结构的布局,时间推进的掌控,知觉和想象力的提高,都需要创作者在实践中进一步提升审美趣味和审美创造能力,将文学还原为“人”学。时势造英雄,如果谢闯人生的飞跃只能在“梦想之城”的虚构与浪漫中自我成全,自我拔高,这是艺术的“磨砺”,也是艺术的“恩赐”。

[1] 王雪瑛.追踪时代浪潮中的命运起伏[N].文学报,2015-11-26(5).

[2] 盛慧.对时代的温情与敬意——长篇小说〈闯广东〉创作谈[N].中国文化报,2015-12-10(9).

[3] 孙夜,颜爱红(整理).打工文学备忘录[J].文艺争鸣,2010(15):79-83.

[4] 杨宏海,李云雷.关于打工文学与底层写作的对话[J].文艺争鸣,2010(15):70-72.

[5] 盛慧.闯广东[M].广州:花城出版社,2015:291.

[6] H.A.梅内尔.审美价值的本性[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39.

[7] 何晶.盛慧小说通过“说谎”抵达更深邃的真实[N].羊城晚报,2016-1-10(A9).

[8] 陈诗歌.童话是最高级的打工文学[J].文学自由谈,2015(2):154-157.

[9] 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207.

[10] 江腊生.当代打工文学的叙述模式探讨[J].中国文学研究,2008(4):111-119.

[11] 东亮.闯广东:洒下多少辛酸泪——一位18岁男孩的打工经历[J].劳动世界,1999(5):31-33.

How to Leap from the“Earth”to the“Cloud”?——Thenarrative standpointson Shenghui’snovel Make a Living in Guangdong

LIU Dongmei

(Schoolof Chinese Languageand Literature,Beijing NormalUniversity Zhuhai,Zhuhai,Guangdong,519087China)

Shenghui’s novel Make a Living in Guangdong,depicting the hero Xie Chuang’s sufferings and struggle in life in Guangdong,reflects the age of 30 yearsof reform and opening.Xie Chuang’sups and downs of dreams are common experiences of a generation of grassrootsworkers and vivid presentation of their successful password.This novel shows deep and detailed“suffering”narratives to interpret the truemeaning of life, w ith awarm lighton“dream”and spiritual transcendence,expressing the“identity”on new citizens and the desire to belong to the city.However,there are some om issionson the narrative and the artistic shortcom ings.

Make a Living in Guangdong;narrative;om issions

I207.425

A

1009-8445(2017)03-0001-05

(责任编辑:卢妙清)

2017-02-08

刘冬梅(1976-),女,湖南澧县人,北京师范大学珠海分校文学院讲师,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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