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养老保险制度微观领域的研究进展
2017-01-25□艾慧
□ 艾 慧
中国养老保险制度微观领域的研究进展
□ 艾 慧
作者:艾慧,上海大学社科学部经济研究中心副教授、经济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劳动经济学。邮编:200444
养老保险领域的研究经历了从宏观到微观的转变,制度吸引力问题的细化更多地涉及到主观意愿,养老保险改革对微观决策的影响反过来作用于改革的公平可持续性,并对宏观经济产生一定影响,因此微观研究是非常有必要的。现有微观研究成果对参保意愿、转轨过程中的收入再分配、养老保险制度对养老模式、储蓄、消费、退休决策、家庭教育支出、劳动力转移以及家庭资源配置的影响等方面已经有所涉及,但仍存在进一步研究的空间:例如参保意愿外生影响因素即政策设计及利益导向,积累制下制度安排的收入再分配功能,养老保险在城乡生活上的保障差异对家庭成员的生活照料供给的影响,城镇化过程中老人的福利损失等。
养老保险 微观 公平可持续 参保意愿 收入再分配
随着十八大“建立公平可持续的社会保险制度”的理念提出,养老保险领域的研究更多地从财务可持续性及替代率的分析深入到微观领域,如参保意愿及制度转轨的经济效应,研究方法也从保险精算扩展到问卷调查及计量分析。宏观研究过程中提出的问题或假设,逐渐在微观研究中得以分析和解释,两者就如望远镜和显微镜的关系,宏观研究可以使我们统揽全局、高屋建瓴地观察制度演变及现行制度运行的总体状况,在此基础上提出制度存在的漏洞及不完善之处,微观研究把所面临的制度吸引力问题细化,通过微观数据挖掘、整理、计量进行相关或回归分析,找到影响被解释变量的主要因素及影响程度,从而为相关问题提供相应的解决之道。本文旨在梳理国内外较新的养老保险微观研究成果进行文献综述,借此抛砖引玉,期待我们能够借助更多的工具和方法多角度解释和解决养老保险制度转轨过程中所面临的诸多困境。
一、参保意愿、忠诚度及满意度调查
养老保险提升参保率和遵缴率对保证制度可持续性起到重要作用,而要提升参保率和遵缴率,增强制度吸引力是必由之路。为何实践中两者都不理想呢?微观研究针对参保意愿、忠诚度和满意度所做的研究正是此问题的细化和进一步探索。现有文献主要采用问卷调查的方式,搜集制度覆盖范围内的群体信息,分析他们的选择倾向及其原因,以此作为制定政策或措施的依据。并轨之后目前的基本养老保险体系主要分为城乡居民养老保险和城镇职工养老保险两大部分,多数学者认为参保率低与政府、社会、企业以及劳动者自身等因素有关。
(一)从参保人或企业角度分析影响参保意愿或缴费水平的因素
A.Barrett的研究认为,就业稳定性越高,农民工越倾向于参加养老保险,并且在统计上是显著的。[1]I.Nielsen认为与公有制性质单位相比,私营单位的企业为了降低用工成本往往不给农民工购买社会保险。[2]
中国关于农民工参保的研究成果也日益丰富。姚俊从参保意愿转向参保种类选择的影响因素分析,通过多项Logistic回归,结果表明年龄、户籍现状、换单位次数成为影响农民工社会养老保险参保类别选择的显著因素。年轻农民工及换单位次数越多的农民工更愿意选择参加“新农保”或“城保”,户籍迁移到工作地的农民工更倾向在务工地参加“城保”,而对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制度信息了解越充分的农民工越倾向在务工地参加“城保”。其他如收入、受教育程度的影响不显著。[3]文雯认为农民工参保意愿同时受到农民工的养老保障需求和参保能力、企业的参保行为和政府的制度供给三方面的影响。他认为个人原因导致的农民工参保率低下,将随着农民工市场经济意识、参保意识和收入水平的提高有所改善,企业规模、是否签订劳动合同以及企业所在行业和所有制性质对参保率影响较大。制度层面的养老保险可转移性与农民工就业的高流动性不匹配确实构成农民工参保的障碍。在养老保险模式的选择倾向上,农民工和企业对“双低模式”的接受度最高。[4]孙中伟以珠三角长三角农民工的调查数据为基础,针对控制变量、工作特征、家庭特征、城市定居意愿及对政府社会福利服务评价,使用Logistic模型进行实证分析,结果表明:家庭养老与社会保险主要是替代关系,即家庭的社会支持功能越强大,农民工的参保意愿越低。雇佣关系越稳定、政府福利制度越完善、服务越好,农民工城市定居意愿越高,则养老保险参保意愿也越高。[5]李婷以农民工异质性为视角,通过建立logistic模型分别分析新生代农民工与老一代农民工参加社会养老保险的情况及其影响因素,结果表明性别、子女人数、有无耕地及留城意愿对老一代农民工参保意愿的影响显著,收入较高、男性、子女人数少、无耕地或选择留城的老一代农民工参保意愿强烈,这些因素也同样影响着新一代农民工的参保意愿。不同的是,对老一代农民工影响不显著的劳动合同,却对新一代是否参加养老保险有显著的正相关关系。[6]
从上述研究可知,收入、家庭养老的状况(儿女数量、土地保障)、雇佣关系的稳定性、参保人健康状况及对政策的熟悉和满意程度等因素影响着参保或缴费积极性,当然参保意愿及养老保险类型选择的异质性决定了按照性别、年龄、工作单位性质等进行的分群体研究更具合理性和操作性。
(二)从制度设计及实施角度分析影响参保意愿或缴费水平的因素
郝佳发现现行新农保制度下参保人的最优选择状况是低档次缴费、最低年限缴费(仅15年)和延期参保,分析新农保在制度设计上存在的低档次缴费的利益导向和激励机制,基于参保也是一种投资的角度,计算投资收益即内部收益率,结果表明参保档次与内部收益率成反比,这说明新农保在制度设计上向缴费能力弱的低收入人群倾斜。在缴费年限相同的条件下,参保年龄与内部收益率成反比,这说明新农保在制度设计上向年龄大的参保人倾斜。各个年龄层次参保人的内部收益率均是延期缴费年限的增函数,当延期缴费年限达到最大值时,内部收益率也达到最大值。因此,现行制度需要进行利益导向机制的再设计:多缴多补、长缴多得、动态调整及延期补缴。[7]成志刚依据实际调查数据并运用结构方程理论,构建出新农保满意度模型,结果显示:新农保政策内容、经办服务正向影响参保人满意度,间接影响参保人信任度。进一步完善制度设计、优化经办服务和提高基金管理运营水平,是确保新农保实施效果、推进新农保可持续发展的重要举措。[8]胡芳肖从参保农民视角评价新农保政策的角度,运用结构方程模型,实证分析了陕西省彬县新农保参保人满意度的现状和影响因素。发现:养老金待遇水平、地方政府经办服务能力对参保农民满意度有直接正向影响,政府支持对参保农民满意度有间接正向影响;参保期望、参保人抱怨对满意度有负向影响,新农保的抱怨处理机制亟待完善。因此提高政府新农保经办服务能力和养老金待遇水平、建立动态的参保农民养老金调整机制对完善新农保制度有正向意义。[9]白重恩等从制度改革效果及基本养老保险制度并轨所引发的激励效应出发,使用中国城镇住户调查数据,分析事业单位养老保险改革对企业职工的养老保险制度并轨预期及其养老保险遵从度的影响。研究发现:在浙江和广东这两个试点公布并推行的事业单位养老保险改革显著提高了企业职工参加养老保险的概率,但对企业如实汇报职工缴费基数的程度无明显影响。教育水平高的职工、白领职工、年轻职工、国有企业职工以及城镇集体企业职工,其参加养老保险的概率受改革的正向影响更大。改革对企业职工产生了积极的制度并轨预期,并通过提升制度公平性、增强企业职工对制度财务可持续性的信心及减少其外部选择等机制提高遵从度。[10]上述研究表明,提升经办机构的运作效率、完善制度设计以及提升制度的公平性可以增加制度吸引力从而提升参保率或满意度。
二、养老保险制度转轨对收入再分配的影响
养老保险制度选择对收入再分配影响很大,因此是进行制度选择合理性评价常见的分析思路。关于养老保险的收入再分配效应,国外的研究成果较多。Entin认为养老保险会显著影响企业职工的工资收入水平。[11]Kotlikoff关于政府财政政策可以使基金制具有某种程度的再分配功能。[12]
(一)在区分群体基础上进行收入再分配的分析
Agar Brugiavini and Franco Peracchi,Marko,Panu and Paolo等运用详细的微观调查数据,通过测算不同人群参加养老保险的内部收益率等方法,估计了不同国家和地区养老保险制度的收入再分配效应。[13][14]王晓军的精算结果显示:我国现行的社会养老保险制度安排,存在明显的收入再分配效应,包括从城镇企业职工向城镇灵活就业人员的收入再分配,从高收入阶层向低收入阶层的收入再分配,从男性人群向女性人群的收入再分配,从缴费时间短的参保人群向交费时间长的参保人群的收入再分配,从寿命较短的参保人群向长寿人群的收入再分配。[15]许志涛基于终生收入法构建基础养老金的精算模型,区分不同所有制企业,通过测算净收益额与净收益率发现:我国现行养老保险制度能够调节不同所有制企业之间的收入分配差距,公平差异化的工资增长率有利于强化正向收入再分配效应。但缴费基数的上下限规定弱化了养老保险的再分配功能,甚至可能导致逆向调节效应。工资增长率和养老金待遇调整比例越高,受益企业越多且受益程度越大,代际再分配效应越强;如果利率大于养老金增长率,参保者都将遭受损失,对高收入企业尤为不利。[16]赵武运用代际核算方法计算现阶段中国各世代的代际账户,结果表明:养老保险政策是决定各世代终生负担、收益和净支付的最主要因素。中国代际账户在性别及年龄间的不平衡较为明显,因此在养老保险政策的制定时要充分考虑到各代人的利益,应将利益分配的重心逐渐向年轻世代转移;适当延长女性的退休年龄更有利于中国的代际平衡。[17]王亚柯将养老金纳入居民财产以测度养老保险再分配效应,参保居民范围内养老保险制度具有缩小财产差距的作用,全体居民范围内有限的制度覆盖率反而拉大了制度内外居民财产分布差距,养老金纳入居民财产前后测算出的基尼系数变化不大。[18]
(二)未来的制度改革有可能造成的收入再分配预期
周志凯基于缴费基数的变化对退休福利的重要影响,认为省级统筹的实施将在经济情况各异的地区引发显著的收入再分配效应,发达地区低收入人群养老金替代率降低从而利益受损,欠发达地区养老金替代率将提升。[19]邹丽丽认为统筹层次提高进程中所引起的地区间收入再分配是阻碍全国统筹顺利推进的重要原因。通过社会统筹养老金收支平衡模型,分析统筹层次提高过程中影响地区间收入再分配的重要因素,结果表明在岗职工平均工资是统筹层次提高政策实施中可选择的关键调整变量。[20]刘长庚对比1997年和2005年改革方案的收入再分配效应,采用统计模拟和精算方法,分别从利率、缴费年限和参保者寿命对我国三种养老保险制度改革的收入再分配效应进行评估,结果表明,改革前的养老保险制度存在逆向收入转移效应,1997年改革方案具有较强的代内再分配效应,2005年的改革方案普遍提高了各收入群体的养老保险待遇,但可能加重下一代养老负担。[21]
(三)新农保对收入再分配的影响
范辰辰以系统的理论分析为基础,利用2011年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ARLS)的全国调查数据,采用多元回归、离散选择模型以及工具变量法实证检验新农保的政策效果,结果表明:新农保在全国范围内显著降低了农村居民贫困发生的概率,提高了农村居民的收入水平,增强了农民的经济保障能力。对不同年龄群体分组检验的结果表明,作为主要目标群体的农村老年人受政策影响更为显著。处于缴费阶段的农民并不会因为参保致贫。[22]黄丽以中山市新农保改革为例,认为政府通过财政转移支付和社会统筹账户分别实现了代内再分配和代际间的再分配。政府对农民应缴保费的按月补贴和缴费基数的调整对中山市农村基本养老保险的收入再分配效应具有显著影响,这同基础养老金给付、保费缴纳均与特定缴费基数挂钩的特殊设计相关,为政府调节收入分配提供了有力的政策工具。[23]王翠琴将新农保的收入再分配功能具体化:在现行财政补贴政策下,新农保的收入再分配偏向于选择较高档次缴费的人群、缴费困难群体、寿命长的人群、女性农民、长期缴费的人群以及农村计划生育家庭。政府缴费补贴越多,个人账户投资收益率越高,基础养老金调整系数越大,参保人养老金的净转入额就越多。“捆绑式缴费”政策产生了逆向的收入再分配效应。[24]
现有文献分24析了我国基本养老保险代际、代内、性别、城乡、地区、行业以及企业所有制的收入再分配效应。现收现付制下代内再分配效应主要通过给付缴费比和内部收益率衡量,代际再分配效应通常使用OLG模型,所涉及的变量很多,赋值不同会导致结论差异。一般而言,完全积累制下不存在代内和代际再分配,但特殊的制度安排如征税、补贴会赋予一定的代内再分配功能。在一定宏观经济波动条件下,如非预期的通货膨胀和通货紧缩时,也会出现代际分配效应。
三、养老保险制度对养老模式选择的影响
养老保险制度改革会引起参保人财富规模的变化,从而影响养老模式的选择,即社会养老和家庭养老模式的可替代性以及家庭照料供给量。Secondi使用1998年的调查数据描述了中国农村家庭代际转移支付的规模和方向。考察了老年人口如何应对养老保障体系不健全情况下的收入下降,发现当老年人口退休陷入贫困时子女会增加对父母的代际转移支付。[25]Cai et al.使用CHARLS的数据研究代际间转移支付,发现中国家庭间转移支付主要是子女向父母进行的代际转移支付,同子女数量、特征和父母收入都存在显著相关性。[26]张川川利用断点回归方法实证研究了以新农保为基础的农村“社会养老”模式对“家庭养老”的替代性,结果表明新农保的推行显著降低了老年人对子女转移支付的依赖程度,然而对于仍然获得了正的私人转移支付的老年人,其研究并没有发现新农保养老金收入对他们获得的私人转移支付金额存在显著影响,表明养老金收入对私人转移支付的替代作用仍然有限。[27]张娜运用CHARLS2011-2012年的调查数据,研究发现:是否领取养老金对老年全体获得家庭照料没有显著的影响,但是对城镇老年人获得家庭照料具有显著的正影响;养老待遇城乡的不均等性,使得领取养老金变量在老年人获得家庭照料上呈现城乡差异。因此,提高农村老年人的养老金待遇水平,逐步实现养老保险的城乡一体化,才能促进农村家庭照料的供给。[28]胡仕勇发现新农村养老保险对家庭养老存在一定的影响。主要体现在对家庭养老功能影响不平衡,经济支持功能方面具有挤出作用,对生活照顾以及精神慰藉功能未产生明显影响。对家庭养老地位代际影响不平衡,主要影响着青年群体家庭赡养模式预期,而未对老年群体产生明显影响。[29]
从上面的研究可以看出,养老保险制度对养老模式的影响城乡有别,农村社会养老与家庭养老可能存在的替代关系以及由此所产生的家庭照料供给量和类型的变化需要引起关注。
四、养老保险制度对储蓄及消费的影响
既然养老保险制度有收入再分配功能,必然会对储蓄和消费产生影响。第一种观点认为,养老金实际上是资产组合篮子中的一类,与其他金融资产之间存在“替代关系”,所以养老保险制度会抑制储蓄。Attanasio和Brugiavini利用意大利的数据研究发现,养老金与私人储蓄之间的替代弹性介于-0.4~-0.3之间,并且35-45岁年龄段的人群替代弹性最大。[30]何立新等采用DID分析法,其结果表明养老金财富对家庭储蓄有显著的替代作用,并且养老金财富的增加会使得教育和医疗支出的增长幅度超过日常消费支出。[31]李雪增研究表明,短期内我国的养老保险制度改革对于平抑储蓄难以奏效,长期中养老保险制度的完善将弱化不确定性对家庭的冲击,稳定居民预期,增加家庭消费。[32]张虹基于人口老龄化背景,测算出我国1995—2011年老年人消费总支出,选用老年人人均消费支出反映老年人消费需求,就社会基本养老保险对老年人消费需求的影响进行实证研究。结果表明:社会基本养老保险拉动老年人消费的经济效益明显。[33]朱波认为养老保险对消费的拉动随着消费者年龄的增长而日趋明显。相对于非参保者消费行为而言,参保者消费路径更多受习惯的支配,其消费水平和消费增长率都更加平滑。对全社会居民来说,合适的养老保险费和养老金水平,会同时提升在职人员和退休人员的消费水平。[34]
第二种观点认为,养老保险制度引起了个体消费认知以及边际消费倾向的变化,提高了当期储蓄。白重恩等利用—年城镇住户数据,发现尽管参与城镇养老保险会提升消费,但是在给定参保这一条件下缴费额增加却会减少居民消费。他们给出的解释是家庭面临信贷约束,同时存在目标储蓄的动机,养老金缴费增加后,人们为了实现储蓄目标,只能减少当期消费。[35]杨继军利用1994—2010年中国省际数据进行动态面板回归发现:居民储蓄受多种因素影响,少儿人口抚育负担对居民储蓄的影响为正,而作为“非生产性”的老年人口比重的上升,则倾向于抑制储蓄;养老保险覆盖面、养老保险缴费水平对居民储蓄的影响显著为正,表明养老保险制度改革并未起到给储蓄降温的作用。因此,弱化计划生育政策、提高人口出生率并不能降低当下的居民储蓄,而延迟退休年龄、挖掘适龄劳动人口消费潜力、通过养老保险制度改革降低不确定性,对降低高储蓄率则更为有效。[36]
第三种观点认为,养老保险对储蓄的影响具有不确定性。Feldstein认为,社会保障会从“资产替代效应”(asset substitution effect) 和“诱致退休效应”(induced retirementeffect)两种相反的方向影响储蓄,社会保障对储蓄的影响是不确定的。[37]李慧运用结构方程模型探索新农保对消费的作用,得出新农保对农民消费有正负两方面影响的结论,并且认为在不同的经济发展阶段社会保障对消费有不同的作用。新农保增强了农民的安全感,促进了部分农民的消费,但其社会保障作用有待加强。有学者发现养老保险对储蓄和消费的影响因情况而异。[38]马光荣使用2010年和2012年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FPS数据,考察了新农保对家庭储蓄和消费的影响并发现,对于60岁以下的参保居民,新农保并没有显著影响他们的储蓄率。由于大多数居民的新农保缴费额仅为100元,预期未来能领取的养老金数额较低,因此无法通过财富替代和降低风险的渠道减少家庭储蓄。与此同时,新农保显著降低了60岁以上居民的储蓄率,这些老年人不需要缴纳保险费而直接可以领取基本养老金,养老金领取额(约每年660元)占收入的比重平均达到了22.4%,直接为老年人提供了稳定的经济保障。[39]田玲利用倾向值得分匹配(PSM)方法消除个体购买养老保险的自我选择偏误,对城市家庭和农村家庭的消费分别进行分项检验,认为养老保险对家庭的食品、服装、居住支出有显著的正向促进作用,对城市家庭促进作用更大。养老保险对城市个人购房、建房、租房具有显著的抑制作用,对农村家庭的作用不显著。养老保险对于耐用品消费、教育消费则没有显著影响。[40]邹红区分参保家庭和未参保家庭,参保对家庭消费支出有正向作用,但缴费率则作用相反,医疗保险的作用机制不同,其缴费率提升反而对消费有刺激作用。国有部门、高收入和年轻家庭社保缴费率对消费的抑制作用分别高于非国有部门、低收入和老年家庭。从不同消费支出类型看,参保对家庭食品、衣服、教育、娱乐和交通支出具有积极效应,而养老保险缴费率对食品、衣服、教育、娱乐等支出大类均具有抑制作用,但养老保险缴费率对子女培训班、烟酒和在外就餐支出细项具有正向作用。[41]
对于不同群体来说,养老保险的“资产替代效应”和“诱致退休效应”具有异质性,因此养老保险对储蓄和消费的影响由于选择样本的不同而有差异,不确定性也由此产生。有针对性的分群体样本研究可以更好地模拟特定养老保险制度下的储蓄和消费行为以及对消费支出类型的差异化影响。另外,从上述研究可以看出,养老保险制度的参数设计对储蓄和消费也存在影响,但这方面成果并不多。
五、养老保险制度改革对其他经济行为的影响
(一)对退休选择的影响
赵耀辉、Zhao和Xu等认为,基本养老保险省级统筹改革导致了地方政府激励的丧失,出现了提高养老金支付标准、鼓励提前退休的问题。如果改革导致提前退休现象的增加,与之相伴的就是养老金支付的增加以及劳动参与的减少,这无疑会增加养老保险统筹层次提升的成本。[42][43]张彬斌借助于双差分模型分析框架,在平均水平上估计了养老保险省级统筹政策与退休发生率变化的因果关系,并基于政策执行模式的省际差异化进行分省估计。实证结果显示,不同政策的实施所导致的提前退休效应在不同的改革省份存在差异,这主要是因为不同的省份采取了不同的统筹改革模式,统收统支模式比预算管理模式诱导了更多的提前退休。这一研究结论为我国养老保险统筹层次改革的成本评估提供参考。[44]
(二)对劳动力就业的影响
沈毅认为新型农村社会养老保险的实施,减少了农民城乡流动就业制度性和体制性障碍,集中表现为农民在城乡劳动力市场就业中,不再盲目单以工资收入与社会保障享有量作为稳定就业决策标准,而是综合考虑就业机会、迁移成本、工作环境等因素,提高了劳动就业的理性和自主性。实证分析表明,自实施新型农村社会养老保险以来,农民工就业流向出现结构变化,中西部和本地就业农民工数量和比例逐年增加,并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农民外出打工意愿。[45]
(三)对家庭教育支出的影响
Kemnitz、Wigger将父母的利己动机引入模型,认为父母退休后领取的养老金与后代收入的联系会使父母基于提高自身养老金水平的目的而增加对子女的教育支出。何立新等的研究发现养老金财富的增加会使得教育和医疗支出的增长幅度超过日常消费支出。赵静在对世代交叠模型进行扩展的基础上,实证分析的结果表明:养老保险缴费率对家庭教育支出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与其他家庭相比,子女接受义务教育的家庭和子女接受高中或中专教育的家庭,其教育支出受到的影响更为显著;户主教育水平较高的家庭及西部地区家庭,其教育支出受到的影响相对较强;养老金中来源于社会统筹的部分与后代平均工资水平紧密相关,这会加强父母在进行教育支出决策时的利己动机,因此减弱养老金与后代收入的联系,会弱化养老保险对家庭教育支出的正向影响。[46]
(四)对家庭资源配置及老人福利的影响
Cox and Jimenez对秘鲁的研究发现,相对于领取养老金的老人而言,没有养老金的家庭获取私人经济转移的可能性要高出20%。[47]Juarez对墨西哥的研究显示,老年人从普惠式待遇定额型全民养老金项目中获得的收入每增加1比索,所接受到的私人转移收入减少86%,接近利他动机模型预期的100%挤出。[48]张苏等认为,在中国提髙养老保险金额或者扩大养老保险覆盖面不一定就能提高老年人的福利,还要看老年父母的居住偏好是否得到尊重。当家庭孝养伦理得到维系,老年父母养老金的获得将会为两代人提供资源配置帕累托改进的机会,相反养老金的获得反而降低老年人的福利。[49]对于新农保“家庭捆绑”缴费制度的实施,宁满秀(2015)认为短期内“家庭捆绑”新农保制度并没有挤出“家庭养老”,但也不能忽视这一“捆绑”制度可能引发的逆向收入分配效应及由此导致的老人福利水平下降。[50]
六、简评与展望
十八届五中全会公报特别强调“建立更加公平更可持续的社会保障制度,实施全民参保计划,实现职工基础养老金全国统筹”,养老保险制度的发展和完善看似宏观的问题实际更多涉及参保人员意愿及该制度对参保人员经济行为的影响,因此如果说宏观研究更多关注制度在公平、持续性方面存在的问题,那么微观分析为问题提供更丰富和确切的解决方案。
参保意愿、忠诚度和满意度调查是研究参保率、遵缴度从而分析制度吸引力的基础。参保率低的问题主要发生在农民工群体,现有研究通常使用Logistic回归模型,研究角度主要集中于农民工对于参保类型的选择、农民工参保意愿的影响因素及其对比等方面。涉及因素可分为两类:一是内生因素。与农民工自身的家庭背景、收入水平及所在企业性质,这些因素属于与农民工的自然禀赋和机遇等相关的不可控因素。二是外生因素。主要是制度设计、制度实施效率和宣传效果等可控因素。研究内生因素的意义在于通过计量模型将参保意愿这一看似主观的因变量与客观性因素建立关联并进行相关性分析,进而动态预测这些因素的变化对参保意愿的影响方向和程度。外生因素的研究结论和政策建议更具有可操作性,根据参保者的最优选择反观政策设计及实施过程的利益导向,为政策完善提供客观依据和方向,但这方面的研究仍有进一步的扩展空间,如制度设计对参保人员提前退休、遵缴率的影响以及对企业缴费的激励约束机制及效果等。
关于收入再分配和养老模式的选择方面。现收现付制具有代际再分配功能,主要目标是保证参保人有最基本的生活保障。再分配的方向需要多角度分析,现有文献主要通过精算方式权衡养老金缴费、支付以及替代率情况,参保群体分类依据主要集中于性别、年龄、缴费时间、收入和寿命,以及制度内外居民财产分布差距对比以体现养老保险制度的收入再分配功能。制度改革对收入再分配产生影响,统筹层次的变化会引发区域间收入再分配,而收支模型的调整加入更多的激励机制体现制度公平。值得进一步探讨的是完全积累制下如何通过制度安排使之产生收入再分配功能。养老保险与养老模式的选择有相关性,养老保险制度的产生使得家庭养老和社会养老具有一定的替代关系,主要表现在家庭养老经济支持的挤出效应上。养老保险在城乡生活上的保障差异对家庭成员的生活照料供给有影响,尤其是城镇化时期,这样的差别会对老人农转非后的生活质量带来很大影响。
关于养老保险制度对储蓄及消费的影响,因群体不同而结论各异,研究方式也并不局限于对“资产替代效应”和“诱致退休效应”的分析。对比的群体主要有参保人员和非参保人员、城市家庭和农村家庭、新农保制度下不同年龄参保者等,养老保险制度对不同类型的消费支出也有异质作用,其影响与所涉及的群体及该群体所处的经济发展阶段有关。养老保险制度的参数设计包括养老保险覆盖率、参保率、缴费率、缴费年限、计发系数、基础养老金调整率以及延期退休政策,这些参数的变化是否影响及怎样影响储蓄与消费,还有待做出进一步研究。养老保险制度改革还与其他微观决策相关,如退休决策、劳动力转移决策、教育支出水平决策、家庭资源配置决策及由此带来的老人福利水平变化,显然微观决策会影响劳动力教育水平、人力资源区域配置及就业年龄结构,从而对宏观经济造成一定影响,因此,这些研究结果提示:在政策制定过程中需要统筹考虑、综合考量,尽量通过配套措施规避预期结果的负面影响。
[1]Barrett,A&Y.McCarthy(2009),“Immigrants and Welfare Programmes:Exploring the Interactions between Immigrant Char-acteristics,Immigrant Welfare Dependence and Welfare Policy”,Oxford Review of Economic Policy,24.
[2]Nielsen,I&C.Nyland,et al(2005),“Which Rural Mi-grant Receive Social Insurance in Chinese Cities Evidence from Jiangsu Survey Data”,Global Social Policy,20.
[3]姚俊.农民工参加不同社会养老保险意愿及其影响因素研究[J].中国人口科学,2010(1).
[4]文雯.农民工养老保险的参保状态及相关检验[J].改革,2015(8).
[5]孙中伟.“福利三角”视角下农民工养老保险参与意愿[J].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3).
[6]李婷.代际视角下农民工参加养老保险的影响因素——基于陕西省调查数据的实证研究[J].贵州财经大学学报,2014(5).
[7]郝佳.利益导向、最优选择与现阶段农村养老保险的机制设计[J].改革,2014(2).
[8]成志刚.新型农村社会养老保险满意度研究[J].湘潭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9).
[9]胡芳肖.新型农村社会养老保险制度满意度影响因素实证[J].公共管理学报,2014(4).
[10]白重恩.制度并轨预期与遵从度:事业单位养老保险改革的经验证据[J].世界经济,2014(9).
[11]Entin,S.J.(2004),“who really pays the tax”,A Report of the Heritage Center for Data A-nalysis”,November 5.
[12]Kotlikoff,L.(1998),“Simulating the Privatization of Social Security in General Equilibrium”.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3]Agar Brugiavini&Franco Peracchi(2007), “Fiscal implications of pension reforms in Italy”,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4]Marko,K.& P.Panu(2008),Why are more redistributive social security systems smaller A median voter approach,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5]王小军等.我国社会养老保险制度的收入再分配效应分析[J].统计研究,2009(11).
[16]许志涛.不同所有制企业职工基本养老保险收入再分配效应[J].财经论丛,2014(4).
[17]赵武.中国养老保险的代际利益关系研究[J].金融经济学研究,2014(5).
[18]王亚柯.基于精算估计方法的养老保险再分配效应研究.中国软科学,2011(5).
[19]周志凯.基本养老保险省级统筹的收入再分配效应研究[J].华中科技大学学报,2013(2).
[20]邹丽丽.基本养老保险统筹层次提高中的收入再分配问题研究[J].人口与经济,2014(1).
[21]刘长庚.我国企业基本养老保险制度改革的收入再分配效应评估[J].价格理论与实践,2014(12).
[22]范辰辰.新型农村社会养老保险的减贫增收效应[J].求是学刊,2014(11).
[23]黄丽.中山市农村基本养老保险制度的收入再分配效应研究[J].中国人口科学,2009(4).
[24]王翠琴.新型农村社会养老保险收入再分配效应研究[J].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2012(8).
[25]Secondi,G.(1997),“Private Monetary Transfers in Rural China:Are Families Altruistic ”,Journal of Development Studies,33(4).
[26]Cai,F&J,Giles(2006),“How Well do Children Insure Parents Against Low Retirement Income An Analysis Using Survey Data from Urban China ”,Journal of Public Economics,90(12).
[27]张川川.“社会养老”能否替代“家庭养老”[J].经济研究,2014(11).
[28]张娜.养老保险与中国老年人的家庭照料[J].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7).
[29]胡仕勇.新型农村社会养老保险实施对家庭养老影响研究[J].社会保障研究,2013(1).
[30]Attanasio,O.P.& A.Brugiavini(2003),“Social Security and Household Saving ”,The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118(3).
[31]何立新.养老保险改革对家庭储蓄率的影响[J].经济研究,2008(10).
[32]李雪增、朱崇实.养老保险能否有效降低家庭储蓄:基于中国省级动态面板数据的实证研究[J].厦门大学学报,2011(3).
[33]张虹.社会基本养老保险对老年人消费影响的实证研究[J].财经问题研究,2014(4).
[34]朱波.养老保险对居民消费影响的实证分析[J].统计与决策,2014(24).
[35]白重恩等.中国养老保险缴费对消费和储蓄的影响[J].中国社会科学,2012(8).
[36]杨继军.人口年龄结构、养老保险制度转轨对居民储蓄率的影响[J].中国社会科学,2013(8).
[37]M.Feldstein,“Social Security,Induced Retirement,and Aggregate Capital Accumulation,”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vol.82,no.5,1974.
[38]李慧.新型农村社会养老保险对我国农民消费的影响——基于SEM的实证研究[J].经济问题,2014(9).
[39]马光荣.新型农村养老保险对家庭储蓄的影响:基于数据的研究[J].经济研究,2014(11).
[40]田玲.养老保险与家庭消费:基于中国综合社会调查的实证研究[J].北京理工大学学报,2015(5).
[41]邹红.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对城镇家庭消费的影响研究[J].统计研究,2013(11).
[42]赵耀辉,徐建国.我国城镇养老保险体制改革中的激励机制问题[J].经济学(季刊),2001,1(1).
[43]Zhao Y,Xu J. China's Urban Pension System:Reforms and Problems[J].Cato Journal,2002,21(3).
[44]张彬斌.基本养老保险统筹层次提升的提前退休效应[J].山西大学学报,2014(6).
[45]沈毅.新型农村社会养老保险对城乡劳动力市场就业效应研究[J].经济研究参考,2013(62).
[46]赵静.养老保险对家庭教育支出的影响——基于世代交叠模型的分析[J].中国经济问题,2014(7).
[47]Cox,D.& E. Jimenez(1992),“Social Secuerity and Private Transfers in Developing Countries:The Case of Peru”,The World Bank Economic Review,6(1).
[48]Juarez,L.(2009),“Crowding out of Private Support to the Elderly:Evidence Economics From a Demogrant in Mexico”,Journalof Public Economics,93(3).
[49]张苏、王婕.养老保险、孝养伦理与家庭福利代际帕累托改进[J].经济研究,2015(10).
[50]宁满秀.谁从“家庭捆绑”式的新型农村社会养老保险制度中获益?[J]中国农村经济,2015(7).
(责任编辑:李贝贝)
F842
:A
:1243(2017)05-0089-008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农民工市民化利益权衡及财政补贴支付的合理化区间研究”(17YJA790001)、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一般课题“上海市居家养老服务供求错配及公共财政支出效率研究”(2016BJL001)的阶段性成果。